书名:怪物

怪物_分节阅读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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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的恋爱之路会如此失败,是从开头就注定的了,在我连为什么自己会不由自主过度关注一个同性这个问题都搞不清楚的年代,他就开始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问一些我毕生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但如果时间能倒回,我想提醒尚且年幼的他:“除了刺激-反应,人类还有自我意识,有思维能力。”

    方格调出了简易PPT,在打开之前,最后提醒了一句:“我找的这些所谓的证据,都建立在推测之上,这和你们找到的那些板上钉钉的证据不一样,不要轻易被我说服,ok?”

    “这三百零二份自杀档案,我只看了每份的遗书部分。从中粗略的挑出了三十六份,然后又将这三十六份文本进行质性分析,最后筛选出了这六份,加上死者这一份,总共七封遗书。”

    七封遗书被投影在墙上,重鲸的那一封在最中央,其余左右各三封,其中有手写稿、有电子稿也有打印稿。

    赵武刚想质疑这连书写材料都不一样,在嘴边溜了一圈还是憋了回去。

    “在质性分析中,我考虑的主要是遗书的长短、表达形式、标点符号和连接词的使用。首先很直观的是,这些遗书的长度都很克制,基本就是几句话,最短七个字,最长不过十六个,差异并不显著,遗书的内容旨在讲明为什么要自杀,没有提到财产家人抑或朋友爱人,这本身是不太寻常的,大多数人会留下遗书的人都写得洋洋洒洒,反复阐述自己生活的痛苦,书写这种方式本来就是宣泄情绪的渠道,自杀的人更是很难如此冷静的三言两语描述自己自杀的缘由;其次,你们看这些连接词和标点符号,都使用的非常规范,连接词只有的地得,也没有语气词,虽然因为文本过短,分析素材是不够充分的;”

    投影中遗书的连接词和标点都被用红色标注了出来。

    “它们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当然,我一个人的鉴定是不具有任何效力,你们可以把这八封遗书提交相关机构来鉴定,但我猜测就算那样得到的鉴定结果也是……”

    崇荆接话道:“没有司法效率。但足以作为查案线索。”

    方格点了点头,继续说:“完成质性分析后,我才把档案调出来仔细的查看。好消息是这些案件的发生时间是有规律的,坏消息是这个时间间隔是一年。”她隔空指向桌子上不存在的花盆,“菟丝子,一年生寄生植物。”

    崇荆三人都沉默不语,也就是说最近一个案件也在一年之前,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是案件发生的具体时间,”遗书旁边各自出现了一行日期,“可以看到,前两年一个在七月,一个在二月,但从第三年开始,都在九月份。有了作案时间范围,又有遗书和菟丝子两项特征,所以另一个好消息是,如果这真的是一个连环杀手,你们至少可以以明年再牺牲一条人命为代价抓到他。”

    “下面是我结合小区的监控做的心理侧写,30岁至40岁之间的男性,身高你们有更详细的数据,受到良好的教育,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成功的事业,克制、冷静、高人一等,有强迫特征,是那种穿白衬衣的时候会扣好每一个纽扣的人,除了本职工作之外,可能还经营着一家酒吧、咖啡馆、网咖之类的,或者这也可能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他需要一个能够熟悉这些被害人并敲开他们门的身份,而且这种身份可能不止一个,正如这些遗书,因地制宜。”

    方格合上电脑,“我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么多了。关键的,还是在于被害人的行踪,凶手是通过什么途径接近受害者的。”

    “你刚才说让我们不要被轻易说服,”赵武咂舌,“但我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存在一个隐藏在背后的连环杀手。”

    赵武咽下去的后半句话是:如果这次被害人不是刑警队长的朋友,如果不是崇队在没有任何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依然固执的查下去,这个可能存在的连环杀手就会无限期的隐身下去。

    王勇皱着眉继续回到电脑面前敲敲打打:“我已经整理完死者最近一星期的行踪,最重要的是,他每天的行程毫无规律可言,满城乱跑,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我已经把疑犯九点和第二天早上十点前后进出小区的前后小区周围的监控路线发给崇队了。”

    第二天十点多才离开小区,疑犯是在确认了尸体被发现之后才离开,说不定还混在人群中看着他的失措,然后当做整个杀人快感中一点佐料。崇荆眉头皱得更紧了,“不会等到明年,我们一定能抓住他。”

    其余三人满怀忧虑的看了他一眼,默契的没有接话,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案子,顶多就是疑犯智商更高一些。但是对于崇荆来说,如果破不了案,如果疑犯没抓到,哪怕最后证明死者就是自杀,他恐怕也很难迈过这个坎去。

    方格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是这些人中最清楚崇荆状态的人,瞥了眼窗外已经一片黑了,她开口:“总要吃饭的,我来订外卖吧,你们要吃什么?”

    第5章 五

    我很容易有这样的错觉,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者。只要我仔细一回忆,这个错觉就会像太阳底下的肥皂泡,倏地就破了,尽管我看不到内里的脉络,却还是知道,他是一点点长成这个样子的。

    在我最初遇到他的时候,他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只不过在班级的集体主义氛围中,他的独行被放大了N个倍变成了特立独行。

    我没有关注过的很多情节在回忆的时候才缓缓展开,就像阅读别人的故事,你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反而被蒙住了双眼,浑然不觉。

    比如,我竟然从来没有问过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十几岁的年纪,他总要在课余的时间去打工,可能是他身上学霸的光环和神秘的气质让我无法将他和生活的困顿联系在一起,所以我是在上大学之后,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个孤儿,他从来不是回家,他是回福利院。

    自上高中开始,他便再没有拿过福利院一分钱,而是靠着贫困助学金、打工和节俭来维持着学业继续。

    他总是穿着旧衣服,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最初的最初,造成他冷漠表象的,除了天性,更多是生活使然,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在乎其他,维持生计和继续学业就占据了他人生中很大的比例,尽管他不是那种怀揣着用学习改变命运这种梦想的人,他只不过觉得在他接触过狭小的世界里,读书已经算得上最有意思的事,其他都无聊透顶,他也并不察觉打工和节俭所在心底造成的辛苦,他丝毫不在意这些,他坚持读书只是为了抓住难得他觉得有趣的事情。

    归根结底,他可能本就是个怪人。

    但他那时候至少还不是个坚定的虚无主义者。

    他对人类的热情在突如其来中膨胀,又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如同退潮的海岸线,只在沙滩上留下零星的贝壳,把秘密埋藏在大海深处。

    他也出我意料的,没有选择文学、哲学抑或是心理学,而是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在我已经工作多年之后,某次我被派往绿岛出公差,那是天气刚开始热起来的六月份,绿岛市一丝风也无,我和同事正站在阳台上聊天,远眺着平静的海面,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谈话的内容,远处朦胧浮现的海市蜃楼却在记忆中牢牢扎根,同事在身旁惊呼,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那是非常难得的一天,不仅因为蜃景,更因为常年手机静音的某人居然在第一次拨打时就接起了电话,我被这双重惊喜砸中,完全抛下了在渐长的年纪中熬出来的沉稳,兴致勃勃的向他描述,海面上如同漂浮着一座镜像版的绿岛市,又不能看得十分真切,如同雾里看花,处处相似却又好像不同,十分新奇。

    好想你也能看到。

    在此时此景,这样一句话有了自然从嘴边滑落的余地,他简单的嗯了一声,说应该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