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舒凡还是坐在那里,没动作。
“怎么不进来睡觉?”峪希喊他,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一件事,“啊,难道今天晚上我们两个要住一起?”
莫舒凡看着他,似笑非笑。
☆、夜谈
客房的木门被打开两扇,刚好足够清冽的月光洒进来。房间里没有床,所以两床洁白的被褥就直铺在地板上。峪希趴在上面,用手支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月亮,而另一侧的莫舒凡,则躺在上面,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
“在想什么?”他问峪希。
“没什么,就是发呆,你呢?”
“我在想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你想听吗?”
“嗯,说来听听”
峪希换了一个姿势,他侧过身,把脸朝着莫舒凡的方向,开启了小时候听睡前故事是模式。
“我小的时候,家里是从事捕鱼业的,爸爸是一艘渔船的船长,经常带着朋友或者伙计们下海捕鱼,而妈妈就在家照顾我。”
峪希认真地听着,没想到莫舒凡居然跟自己讲自己家里的事,于是听得津津有味。
“我很喜欢大海,也喜欢捕鱼,偶尔会跟着爸爸去一些比较浅的海域。爸爸还教我钓鱼,有一次我们钓到了一条鲈鱼,当场就煮了鱼汤,味道真的很好,我现在都记得。”
莫舒凡转过身,看着峪希继续说:“有一次,爸爸又去出海,他和我约定一个月后的早上,让我去海边接他回家,还说要给我带回金枪鱼,做成生鱼片吃。我当时很兴奋,每天放学回家前都要绕路去海边看看,说不定爸爸会提前回来,给我惊喜呢。”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刚好是星期天。那天天还没亮,我就拿上爸爸最喜欢的饮料,跑到海边等他。我很激动,不断地在沙滩上走来走去,直到我看见很远很远的方向,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并且一点一点地随着初升的太阳移动,我猜测那是爸爸的船。我很高兴地看着那个黑点,但是突然它停了下来,接着左右摇晃,然后很快就在海平面上消失了。”
峪希腾地起身,“难道船沉了?”
“嗯”莫舒凡点头,“我立刻跑回家去喊妈妈,没想到却听见一个陌生女人在骂妈妈,她说妈妈抢了她的丈夫。我当时心里只有船沉的事情,于是我当场推开门,告诉了妈妈,然后我们找了其他的人去帮忙。”
听到这里,峪希的语气变得急切,他问:“结果怎么样?船上的人获救了吗?”
莫舒凡摇摇头,“没有,搜救人员找到了沉船和一些年轻人的尸体,我爸爸和他的一位战友不知所踪。十五天后,政府发布了通知,说是因为遭遇暗礁和不明漩涡导致渔船下沉,船上的1名船长和6名船员全部遇难。”
峪希再一次躺下,他喃喃道:“总是那样不负责任,明明尸体就没有找到”。他没有在这个情形下告诉莫舒凡,他的父亲曾经因为空难失踪,
莫舒凡看着峪希继续说:“这件事之后,那些失事船员的家人隔三差五就来我家骂人找说法,妈妈不知如何是好,每天都在哭,家里的存款也一点一点用光。当时我读五年级,一天放学回家,发现妈妈不在,于是我就在房间里等她,结果等了五天,她也没有回来。我饿得昏倒在床上,后来,二叔来了,把我带走了。”
“是那个卖章鱼小丸子的二叔?”
“嗯,二叔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浪子,经常在世界各地流浪,他说那是体验生活”莫舒凡说到他二叔,神情就缓和了很多,想必二叔对他来说是改变了命运的人吧。
后来莫舒凡告诉峪希,二叔觉得原来的地方有太多恶意,于是把他带回乡下老家,在那里读完了初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事情渐渐被人们忘却。后来,在莫舒凡自己的要求下,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家。看到侄子回归到普通的生活,二叔也放心了,但是他只要有机会就要回来看看舒凡。
“要知道事情往往不会如你所愿”莫舒凡有点冰冷地说:“高一下学期暑假,我在家附近的公园里,看见一位母亲和她的女儿在玩,那个女孩很可爱,简直就是真善美的化身,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然后她母亲朝我这边看了过来”他停下来,盯着峪希。
峪希察觉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嗬”莫舒凡极其鄙视地哼了一声,让人感觉到莫名地阴森,“对,那个女人就是我妈!她再婚了,还有了孩子”
峪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他的母亲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自从父亲失踪,也可以说是去世后,他的母亲一直以一己之力支撑着整个家庭,独自抚养两个孩子,虽然很苦很累,但是一直是很和善的。他没有想到外表看起来温润的莫舒凡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告诉了自己。
峪希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挪到,他抓住了莫舒凡的手,发现很冰,于是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莫舒凡看着这样的峪希,心中不禁一动,毕竟那个故事他并没有讲完,还有隐瞒的部分,但是此刻,他只希望可以静静感受,就像十年前他在海滩等待时的心情一样,纯粹的,明朗的,没有诡计,只有喜欢。
他一使劲,将峪希拉入怀中,轻揉峪希的头发,然后睡着了。
外面风平浪静,皎洁的月光将大地映得发亮,稀疏的星在这亮光下,悉数隐身。院内的荷花在水缸里默默舒展花瓣,一缕夜风吹过,夹带着荷花的清香,怕冷的峪希朝莫舒凡的怀里又挤了挤。
☆、爸爸和姐姐
从青山回来,峪希躺在自己的床上。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木盒,那是他从小藏宝贝的地方。
他从里面拿出一张老照片,上面是小时候的峪希,白白嫩嫩的,眼睛又黑又大,还留着西瓜头,可爱极了。他旁边站着一个男人,高高的个子,穿着格子衬衫,一只手扶在峪希的头上,笑容温和。
“爸 ,你真的死了吗?那我那次看见的人又是谁呢?”
峪希的父亲是空乘人员,在峪希不到六岁的时候,因为一次空难失踪了。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但是峪希不相信。他发现了很多疑点,例如,他父亲出发的那天没有带统一的行李箱,而是背了背包;而且他离开的时间比原来要长很多;他的母亲对于这次意外,虽然很伤心,但是更多的是愤怒等等。
峪希知道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线索,但是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件事,才让他真正起疑。
他读初三那年,一次模拟考试结束,提前回家。他在路边的咖啡店里看见妈妈,本来想着走过去,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突然拍桌而起,夺门而出。令峪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和他失踪多年的父亲长得那样相似。他想知道真相,于是发疯一样从马路对面横穿过去,他拼命奔跑,几次差点被车撞倒,头也摔破了,结果还是没有追上那个人。
峪希又跑回咖啡店质问母亲,没想到她母亲对面有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峪希根本没有听见母亲向他介绍这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是她的同事,叫什么什么,两个人是好朋友这些话,他只是一直在问那个跑出去的男人到底是谁。
可是最后,峪希都没有得到答案。他的母亲先带他去医院包扎伤口,然后又带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之后母亲向学校请假,让他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
直到现在,峪希还在怀疑,当时到底是自己眼花了、疯了,还是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秘密。他将照片放回原处,这是他拥有的唯一一张和父亲的合照了。母亲很早就把家里任何有关父亲的东西全部扔掉,她说是因为不想看到那些东西,让自己伤心,只有看不见才能重新坚强的生活。
搁置过去,峪希开始整理和莫舒凡的关系。对于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男生,他从他那里感受到更多的踏实,似乎是自己可以依靠的对象,可是他们两个是恋人还是朋友?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家人可以接受这种关系吗?还是说两人的关系只维持到毕业?
“啊,好复杂!”峪希抱住自己的头在床上打滚,“算了,不想了,随机应变吧!我得赶紧给姐打电话,不然一会妈回来肯定露馅”
“喂,姐你回来没啊?”
“啊,小峪希,我回来了啊,马上就到家了,妈在不在?”
“不在,不过估计快回来了”
“哦哦,小峪希等着,姐姐来了”接着她嘭的而一声推开了门,“呼,还好,还好,安全到达”她看着峪希傻笑。
“走的时候,我都跟林叔说好了,他那边没事,不过咱们俩得对对词”
“嗯,嗯,我的小峪希,果然冰雪聪明”彦妮捏了一下弟弟的脸。
峪希推开她的手,“注意一点!”
“是,遵命!”彦妮朝着他敬了一个礼。
郭妈回家后,传达了表舅妈已经开始好起来了的喜讯,峪希也把求到的平安符咒交给妈妈。整个过程,彦妮基本处于哑巴的状态,所以算是顺利过关,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饭后,彦妮来到峪希的房间,看到他正在学习,问道:“听说是两个人一起去的青山,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谁啊?”
“朋友”峪希头也没回地答道。
彦妮走进,抽掉他的笔,贼笑地问:“什么朋友?
“拿来”
“不给,不给”
“我去跟妈说你有男朋友的事”
彦妮一把抱住峪希,乖乖地把笔放在书桌上,楚楚可怜地说:“我错了”
看着这样的姐姐,峪希想着要不告诉她吧,能听听意见也好,于是他将关于莫舒凡的一切告诉了她,不过除去了他家人的情况。
“哇,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峪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想正面回答。
彦妮撅起嘴,用手指着,“喏,这里,第一次亲亲感觉很好吧?”
“好个屁,只感觉到了血的味道”
“哇,你们那么重口味?我都没试过”
峪希给了她一个白眼,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她自己体会。于是彦妮立刻变得正经,然后换上知心姐姐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现在好好享受就行了,只要不影响学业,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考虑以后的事。”
“这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你一个小屁孩需要负什么责任?况且你现在只能算是个初恋,虽然初恋往往都是以失败告终的,啊,我不是诅咒你们哈,只是从历史的经验来说。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应该就是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然后考一个自己喜欢的大学,这个过程是很艰苦的,因为我经历过。要知道人活着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能按照自己希望的样子活着,却是很难的。所以,如果你能遇到一个让自己高兴的人,能谈一场感觉到幸福的恋爱,能为自己的人生增添一段美妙的回忆,那么,为什么要考虑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峪希仔细思考彦妮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自以为是,有点自私,但又何尝不是正确的呢?
“所以你要向我学习,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因为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到来”说完彦妮给了峪希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