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五石散的药性非常复杂,所以产生了很多独特的魏晋风流:
吃药后,身体变得敏感,所以穿衣要宽大,而且旧衣服穿着才舒服。为了避免衣服浆洗后变硬,刺激皮肤,他们很少洗衣服,以至于生了虱子,居家、走路、会客时痒了,就当着客人的面捉。清谈时一边说话一边捉虱子也得到了人们的极大推崇,叫作扪虱而谈。因吃了药性情会变得暴躁,人们就对他们的超常举动不以为意。
听到英台提醒自己屏息,随即她就闭上了双眼,脸颊微现红晕,山伯诧异了一下,随即恍然,暗道一声‘非礼勿视’,自己也屏息闭目!
二人只静候了数个呼吸,远处就传来了奇异的风声,转眼间就有几个人如飞而来。
当先一人全身都是亮紫色、直冲云霄的光柱,把光柱周围的云朵渲染得烂若锦绣。他全身只穿了一套轻纱般的衣物,凌空将近一丈高下,背负着双手,飞驰而来!
儒气云蒸霞蔚,烂若锦绣,乃三品半圣境界!
其后数十步,又有二人迈着飘渺的步伐,不时用足尖轻点着杂草飞腾,凌空虚度,飘飘欲仙,过了六七丈才又点一下草尖,继续向前飘去,就好像下一步就能飞到空中一样,姿势有着说不出的优美。
在二人的头顶,都有一华光伞盖,是为华盖。上有五色云朵,金枝玉叶!花卉富贵吉祥,青松遒劲刚毅,翠竹轻轻摇曳,梅花点点嫣红,此花绽放彼花又开,望之而陶醉!其边缘又有璎珞悬垂,明珠照耀,各种宝石五光十色。四周皆有层层叠叠的光环,青赤斑驳,烂若锦绣!
顶生华盖,乃文坛霸主,为四品虚圣之境!
后面又跟着文思如泉、润泽天下的五品鸿儒,以及仙气飘逸、能够满室生香的六品大儒。
这些人面色潮红,大汗淋漓,头上还冒着蒸蒸热气。
观其衣着尤为奇异,大部分都是宽衣大袖,甚至脱掉了衣物。
他们有的身上只覆了一层轻纱,有的穿着白绢衫袍,还有的干脆赤/裸了上身,袒胸露腹,披散了头发,光着大脚,腰部只围了一件纱巾。
最奇怪的还是他们的表情变幻不定,有时舒服享受,有时面目阴沉,此时还是愁容满面,忽然就化为胆战心惊,悲恐欲绝!表情变幻之际,步伐也变得有些滞涩,有人还差点从空中坠地!
看到山伯二人闭目站在路边,很多人都是一抬下巴,带着蔑视的目光,骄傲地如飞而去!
不过,山伯和英台却闭紧了双目,不去看这群即便是穿着近裸也面带高傲的儒生,当然也没有看到他们蔑视的表情。
此情此景,还不知道该是谁蔑视谁呢!
虽然屏住了呼吸,但山伯依旧感觉到一缕香风顺着鼻腔进入喉咙肺部,全身立刻如火焰一般燥/热,排在空中的散毒,顺着山伯的鼻端进入身体,开始在血管内沸腾,烈火焚身,导致自己的意志、精神也有些蠢蠢欲动!
行散?
联想到五石散的症状,山伯立刻知道这些人在服食了五石散后,借着飞驰时的运动,开始散发药力,五石散的气息,外泄了一路。
而山伯的儒功还没入品,尚无法抵御行散时散发出来的散毒。现在只能用儒气一遍遍地防御散气,阻止其入侵,同时还用儒气冲刷着身体和血管,化解掉吸入的散毒。
虽然英台能帮助山伯化解散毒,甚至可以保护他不受一点伤害,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靠着自己的努力排出毒素,这一过程本身就是在修炼儒功,而且比单独修炼还要好一些!
山间,晨曦照耀,微风拂走薄薄的雾气,沉寂的山林就像刚刚苏醒!
原本只有黑灰二色的林间,就像突然出现了各色的花朵,搭配着嫩绿、淡绿、浅绿、浓绿以及墨绿等颜色的枝叶,再和着林间的鸟鸣,跳跃的小兽,霎时变得生动起来!
一枝独秀大黄色的蒲公英,花朵整齐排列的韩信草,就连枝干灰绿的紫堇,也悄悄地在小溪边的石缝中,绽开了或紫或粉的花朵
英台怀抱如意,山伯则大袖飘飘,双臂前后摆动,二人缓步下山,晨风将轻薄的衣衫微微荡起,仿佛能乘风而起,驾云而行!
山伯侧目,见英台正怡然自得地呼吸着山林里清新的松香,这种混了各种植物以及花香后的山林气息,让他尤为的享受!
“正月里,迎春开,二月杏花送春来,三月桃花红,四月梨花白,五月石榴像炭火,六月荷花水上排,哦?!!今天菝葜((baqia)开花了吗!”
低声吟哦着山伯教授的民俗歌谣,英台嘴中吐出一道道紫色的儒气长河,融入周身的气势。其外放的气势意境中,各色鲜花次第绽放,明灭不定中渐趋完美,原来是在借着行走的机会练功。
忽然看到熟悉的植株开花了,英台快步上前,小心地避过带刺的枝条,欣赏了一会儿十几朵攒簇在一起成球形的绿黄色小花,而身外的一团紫气,也按照花的形状变幻,等到紫气凝聚的小花与真花一致,英台这才恋恋不舍地重回小路,对山伯说:
“这菝葜也称金刚藤,《名医别录》中记载二月、八月采根,可入药!”
“嗯,是的!但英台小郎爱花惜花,自然不会作此粗鲁之事!”
英台听了笑而不语,继续前视,抑扬顿挫地吟道:
“正月梅花香又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连十里,四月蔷薇靠短墙,五月石榴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七月栀子头上戴,八月丹桂满枝黄,快看那片天葵和野山楂,依旧那么繁茂,真令人满心欢喜!”
即便是山伯不插言,英台也像习惯了他的沉默一般,自顾自的看着今晨沿途野花的变化,偶尔嘟哝,低语,念叨,微笑,惊奇,欣喜,仿若将全部的心神都与山林相连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并非是读书到一万卷方可,而是通过草读、略读、细读、精读、研读,将书上的经意吃透,感悟到撰书人的思想,取其可取之处,弃其可弃之处!书读百遍,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思想,即所谓的死读书,读死书而已!
行万里路,也并非一定要走一万里才有所成就,而是通过缓行、疾行、旅行、远行、游行、步行、独行、飞行、同行、戎行等方式,不但要达到锻炼身体、强身健骨的效果,还要感悟周围的景致、环境。如见到巍峨的高山、滔滔的江水,就要感悟到它的壮美,见到市井集市、商客羁旅,就要了解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辛苦,他们的习惯,他们的诉求!甚至他们能盈利几何?如何在战乱中生存?商队的背景、人员构成、都贩卖什么东西?这都可以为将来成为上位者时,拟定律法、颁布御敌方案等,提供有效合理的依据!而并非仅仅是在大街上走马观花,看过一遍了事!
此时的英台,已经将要把山林中的景色,融入到自己的意境中去了!
入品之后,儒家人可将自己感悟到的意境由虚而实,外放出来,可困敌,可杀敌!
我的地盘,我就是主人,身处地盘中的人,都要俯首弯腰,任宰任割!
下山分别后,山伯吃过早点,洗了澡擦干身体,穿上内/衣,从屏风后走出来!
婢女桃红见他出来,赶紧从旁边的案几上,取过一顶细纱小冠给山伯戴好,又利索地给他穿了紧身短装的上襦,窄袖、交领、右衽,束皮带,在腰间系上首略小、腹部宽、琵琶形的浮雕凤纹青铜带钩,穿了皮靿(读作药,鞋子在脚脖以上的筒)靴。
紧身短装配皮靿靴这种胡服式的穿着搭配,始于战国时代赵武灵王推行的胡服骑射,它紧身利索,骑马、经商、种地、登山,做一些体力活,尤其是兵战方面,都要比宽衣大袖方便得多,所以自五胡乱华、侵入中原以来,便迅速在全国流行,就连许多士大夫都不得不承认胡服的重要性。
绕着山伯走了一圈,见没什么不妥之处,这才目光闪亮地看着山伯微微轻笑,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面颊带红,赶紧轻掩了红润的小嘴,强装镇定地收了山伯换下的衣物,又于别处找了几件凑够满满一盆,仓皇出门捣衣去了。
充当书童的佃户四九正在院子里浇花,看见满面羞红的桃红姐匆匆出门,正在疑惑,又见穿戴整齐的山伯走出草堂,连忙站直了身体:
“山伯小郎君,可是要去草堂?”
魏晋时婢仆称呼主家为主公、郎主,称呼主家的儿子为小郎君、小郎,称呼主家的女儿要么是娘子、小娘子,要么就是女郎,尚无姑娘、小姐、美女之类的称呼。对贵族山伯男子则尊称为公子、郎君。而士大夫,偶尔会以“寡人”自称,王衍和王羲之都这么自称过。
“正是,今天你就不用随我出去了!仔细照顾好这些花就行了!”
山伯出来,看见四九正在浇花,随口答了一句。
现在是阳春三月,莺fei草长的季节,院子里的迎春、牡丹、芍药,以及篱笆上的紫藤都开得正盛!
初来时,听闻山伯喜欢松竹梅,这大山遍地是松,也不用种植,英台就在山伯就寝的窗外种植了翠竹,在读书的窗外种植了寒梅,又在门前院子里种植了些花卉,细细嘱咐山伯和四九何时、如何浇水,这才有了如今这样盛开的鲜花!
此处虽说是山谷,其实在吴山和凤凰山中间,尚有一里多宽的平缓地段,遍长着高/耸入云的青松。在一条顺山而下、蜿蜒曲折的小溪旁边,就是祝英台盖的草屋,离岸数百步,就到了梁山伯的住处了。
从草屋出来,山伯向北走到小溪,远远就见一片花海笼罩着几间草屋,还没看到花的样子,一股花香就顺着微风拂来!
惬意地做着深呼吸,山伯抬步就向前方的花海走去!
“何方妖孽,胆敢擅闯我花海大阵!”
随着话音,刚刚还将草屋笼罩,如倒扣的大碗一样静静悬浮的花海大阵,忽然就甩出几条藤鞭,将山伯捆了个结结实实。而那花香也是气味一变,闻着就让人酥酥/麻麻,昏昏欲睡!
“哎!又来这一套!”
山伯就像认命了一般,毫不反抗,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为英台的孩子气而一筹莫展!
捆绑着山伯的蔓藤回缩,带着他回到草屋门前,就见同样一身胡服的英台,正笑语盈盈地看着狼狈的他!
子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儒家之人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孔子所传的六艺典籍,就有射、御两种技艺,晋朝自汉末就屡经战乱,儒生对身体的锻炼还很重视,万松草堂中规定,单日文,双日武,今天是三月初六,到了练武的日子了!所以二人都换了紧身的襦裤!
英台的草屋与山伯的不同,山伯的屋后栽种的是翠竹和寒梅,屋前是各种花卉。而英台的草屋周围都是密麻麻的桃树,桃花的上空,悬浮着各色的花朵,如一个大碗将桃树和桃林中的草屋扣在碗中。
花海大阵,看似美丽,无害,弱不禁风,实则攻防一体,任何人进来都要小心万分才行!
二人出来,先沿着小溪逆流向上走了数十丈,见到通往万松草堂的山路后,拾阶而上!
来到草堂,就见里面有十数人正围坐辩难,因为今天是双日,修武,很多人都去了演武场,但世家大阀最不喜舞刀弄棒,打打杀杀,从晋朝迁都建康至今,很多世家子竟然连马都不肯骑了,所以王博士也不规定必须每个人都得去锻炼,不喜欢的今天可以放假,也可以到草堂来读书,所以在学堂中仍有多人逗留。
没有了其他人,草堂内香粉、五石散以及调制的各种香脂水粉的味道尤其浓烈,再加上高谈阔论、口若悬河的儒气,高品级儒生外放的儒器所产生的异象,互相混合、掺杂、激荡,令人自叹弗如,望而却步!
起初也有些寒门子弟打算加入其中,但只凭门第出身交友的世家豪门,根本都不正眼看他,而他又顶不住五石散以及儒器等所产生的排斥力,自惭形秽之下,只好黯然退出,不敢再凑上来自找没趣!
只有在王博士讲学时,这些人才会收敛五石散和水粉的味道,仅以纯净的求学之念听课。
这些人此时将五石散的气息散发出来,一是因为早晨刚服用过,还未排净;二是可以将五石散的味道不断的吸收、释放,借吞吐气息的机会修炼;三是大家都聚在一起修炼,可以通过感悟别人的发散,交流、吸收其他人的服散经验和意境。
草堂的门和窗都敞开着,明亮但不**的晨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给人以无限的温暖、舒适和畅快!
山伯经过窗外时眼神扫过,就见三品半圣杜悊手执家传的二品麈尾儒器侃侃而谈,萧家庶子萧虚子手执铁如意轻敲案几应和。
旁边位居四品的陆禽,五品的陆长生,以及六品的朱、沈、周等江南地方士族子弟共八/九人,借着融融的春日,和煦的阳光,正微眯双眼、惬意地听着杜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麈(读作主),是一种大鹿,麈与群鹿同行,麈尾摇动,可以指挥鹿群的行向。“麈尾”取义于此,盖有领袖群伦之义,只有善于清谈的大名士,才有执麈尾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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