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笑道:“是我老太婆爱操心,你们东宫想来是早就知道消息了。你父亲最近可不是就忙这档子事情呢!真真是闹心。不过昨日你父亲回来说,陛下已定了瑞王前往齐鲁两郡去平乱。再过几日,大军便要开拨,之后他便可以休沐几日。”她嘴里说着话,手里却是穿花走线没停。
“你妹妹也是不让人省心,十天里八天都是在参加姑娘们的聚会。”
谢素书虚虚劝慰道:“母亲多虑了,妹妹结交之人,都是大楚的望族,多和各家的姑娘们往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你妹妹脾气不好,往日里总爱在府中闹脾气,你出嫁了,又大一层,还要多担待她一些。”谢夫人笑着细细嘱咐,谢素书生母走得早,她照顾谢素书多年,自认为对太子妃说这话也无不妥。
“这是自然,即便母亲不说,女儿也是知道的。”谢素书笑着答道。
“你妹妹年纪也大了,各世家公子你多帮母亲留意些,宫里好几位王爷也还没娶妃,你呀,听着什么信儿,记着派人告诉我们一声。”
谢素书举袖掩面,噗嗤笑出声来,“瞧母亲说的,妹妹哪用得我们操心,太子殿下她怕是都看不上眼呢!依我说呀,妹妹恐怕是钟意瑞王殿下,他容貌出众,风姿朗朗,又深得陛下喜爱,如今还未娶正妃,可是个好女婿呢!母亲可得抓紧安排了!”
谢夫人也笑,“净胡言乱语,让人听见怎么得了!”
母女玩笑一回,谢夫人方说道:“依我看,瑞王殿下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我们谢家女儿,也不辱没皇家门楣。只是,这话不是我们做得了主的。如今陛下还在为瑞王妃人选精挑细选,也不知最终钟意哪家的姑娘。”
谢夫人叹一口气,“张婕妤那边侍奉陛下,时常劳累,瑶儿去的太勤也不合适,你有空多带着你妹妹进宫走走。”
谢素书略寻思张氏所说,心下明白今日张氏与她闲聊的真实用意,不免鄙夷起来,什么豪门贵妇,什么女训女戒,这会子倒想让她去做那红娘,谢素瑶进宫走动还能有它?无非是在瑞王面前多多露脸,若能俘获瑞王真心,她们便有得是方法让瑞王去向皇帝求赐婚懿旨。
嘴上却少不得柔柔答道:“不消母亲说,女儿自然是要多带着妹妹进宫走动,姊妹之间不要生分了才好。”
两人又说了好些家长里短,谢素书才辞了张氏去松鹤院看望老夫人。
迈出谢夫人的房间,谢素书大舒一口气,为了不被人发现,她不得不学着以前的谢素书的口吻说话,着实累得够呛。回想这母女俩半天聊天,倒是说了不少话,但都是谢夫人拐弯抹角的示意她多创造机会让瑞王和谢素瑶接触,竟然连半句关心她身体是否大好、在太子府中过得好不好的话都没有,实在令人寒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府见旧人
谢素书刚进松鹤院院门,便看见谢老夫人已经由身边的妈妈丫环们扶着颤颤悠悠的出了房门正往院门走。
谢素书忙迎了上去,一把扶住老夫人,“哎呦,祖母,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还出来!”
谢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慈爱的笑道:“好孩子,祖母估摸着你这会儿应该到我这儿来了,出来看看,顺便透口气。”
谢素书笑道:“祖母还真是个千里眼!”逗得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谢老夫人如今已是快八十,身体不好,平日都在松鹤院静养,不见客,是以谢素书回来先见了谢家众人后专门过来看她。
“阿素,你怎么看起来瘦了不少?可是太子的那几房姬妾都有欺负你?”谢老夫人边走边问道。
谢素书忙答道:“定是祖母眼花,孙女这不还是和原来一样白白胖胖。”她小心将老夫人扶坐到椅子上,“哪敢有人欺负您孙女!太子那些个姬妾都被孙女儿收拾的服服帖帖,见着孙女跟老鼠见着猫似得。”
谢老夫人听她这么说,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张嘴,我瞧着比以前伶俐不少,看来那些姬妾都是厉害,把你给磨练的也伶牙俐齿了。”
“祖母,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笨?”谢素书笑道。
谢老夫人叹一口气,“咱们谢家,祖上也是出过几位皇后的,只是这些年却眼见着人丁不旺,你能嫁到东宫,祖母是真高兴。”
“看你小时候那个样子,祖母担心你在东宫受欺负,如今见着你,我就放心啦!”
“祖母放心,孙女这不是活蹦乱跳在你面前吗?”谢素书笑着应道,这位祖母此刻脸上开心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是真的因为看见她而高兴。记忆中,这位谢老夫人,往日里对她不冷不热,仔细一想,恐怕也有着些寒心的意味,恨她不争气被张氏养成那副窝囊德行。
“后宫居,多不易。阿素你可得处处小心。”谢老夫人看她一眼,寓意深长的说道,“我老婆子身体不好,府里的事情,尚且有心无力,如今你去了宫中,更是无人能帮你,都要靠自己啦!”
谢素书眼眶一热,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跟她说这么语重心长的话,好感动,好感动!可惜还没让她感动一分钟,就听到谢老夫人又说话了。
“太子对你如何?平日都在你殿中歇息还是在其他夫人们房里?”
即便谢素书是个现代人,被问到这种问题也觉得没法回答,“祖母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一旁伺候的孙嬷嬷见谢素书羞得满脸通红,忙给她解围,笑着道:“老夫人,大小姐还年轻,又刚刚出嫁!”
谢老夫人笑笑,面露忧戚,“丫头,别嫌老太婆啰嗦,深宫之中,你能握住的只有男人的宠爱,趁早生下一男半女的,你这下半生有所依傍,才不至于过得太苦。”
谢素书不自然的笑笑,趁人不注意,偷偷抹一把眼角,“孙女记住了。”
孙嬷嬷见老太太伤感,小姐也眼泪汪汪,怕她二人再说下去伤心起来哭坏身子,忙道:“老太太,舅奶奶家的凌公子上午派小厮过来送了信,说今儿个交班早,要来咱们府上看望您呢,想着这会儿也该到了!老太太和大小姐可要先净面收拾收拾?”
果然老太太听了这话,眉眼上都是笑意,“恩,是该收拾收拾,好些时候没见着凌小子了!”老太太握着孙女的手笑道:“你也许久没见你表哥,今天正好一起吃晚饭。你家太子今天可准了你在家里住?”
“走之前知会过。”谢素书笑着答道。
一时众人都笑了,老太太却又叹口气,拍着孙女的手说道:“你也是个有造化的,小时候我老婆子担心别的孩子欺负你,时常让凌小子照顾你,如今这般,也好,也好。”
说话间,丫环们已经捧了水上来。
刚刚收拾完,就听见外面丫头传话进来:“老夫人,凌公子到了!”
话音刚落,外面已响起温润的男声:“姑奶奶今日可还安好?孙儿给您问安来了!”
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忙道:“快进来,让姑奶奶好好看看!都一个多月没见你的影儿,也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
谢素书循声向门口看去,见门口珠帘掀开处,进来一个身穿白色锦缎长袍的男子,剑眉朗目,英气勃勃,和梦中那人一模一样。
那人看见她,明显怔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书妹也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殿下没一起过来吗?”
谢素书一一答了,三人坐定,谢老夫人拉着凌远问长问短,凌远年纪不小,却仍未娶亲,谢老夫人便说到这个问题上,“凌小子,你母亲前几日过来,说看了好几家的姑娘,定下来了吗?”
凌远淡淡笑道:“还没定下来,如今大嫂临近生产,家中忙乱,我的事情先放一放,待母亲忙过这一阵子再做计较。”
老夫人点点头,略沉思片刻,“也是,慢慢挑选合适的人才好。”
说起自己婚事的时候,凌远满脸温和的笑意,眼里却是满满的不在意,他将手探入袖中,道:“前几日得了件好东西,要送给姑奶奶把玩。”稍稍摸索片刻,“咦”了一声,皱眉取出一只晶莹剔透通体翠色的玉蝉,笑着递给谢老夫人,“也不是什么珍贵玩意,不过胜在做工精致,颇有雅趣。”
说完,又皱着眉头将手探入袖中,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怎么,可是有什么东西丢了?”谢素书见他一脸郁闷表情,轻声问道。
凌远抬头,冲她柔柔笑了笑,“没什么要紧的,我自幼佩戴的一块玉佩前天络带断裂,因这两日一直在宫中当值,无法更换,便随手揣在袖中,刚发现没了,大概是什么时候不小心丢了。”
听他这么说,谢老夫人笑骂一句粗心,当即让孙嬷嬷开箱给他找了块古玉佩戴上,又见着箱子里有一对金镯子细致精巧,便拿出来亲手给孙女带上,谢老夫人一手抓着孙女,一手抓着凌远,无限伤感的叹道:“老啦,这两样东西,还是我出嫁时,我外祖母送我的,眨眼间我也成了老太婆啰!”
谢素书和凌远见老夫人伤感,忙劝慰一番,因担心她劳累伤神,两人借口说要去看谢父,与老夫人告退出来。
出了松鹤院,两人并肩而行,丫环嬷嬷远远跟着。
“书妹清减不少。”凌远侧头看她,面上笑意温和。
“前些日子身体不适,略瘦了些,还是瘦了好。”谢素书笑答。
听得这话,凌远心中微微诧异,以前她最是厌烦别人劝她于饮食上节制,总说胖点才好看,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如今有这等觉悟,想来东宫里的日子不易,成长不少,“如今正好。”
谢素书毫不在意的笑笑,那个被人说胖的又不是她!现在胖瘦适中的身材,她自己挺满意。
“我在宫中轮值时,听说了一些东宫里的事情,书妹你自己能应付得过来吗?要不要我想法帮你一把?”凌远对这位表妹的状况很担心,她在谢府时常被其他孩子欺负,凌家与夏家也有姻亲,他看不得她那般被践踏,加之谢老夫人嘱托,他便时常护她一二,不想东宫却流传出他二人的流言。
“你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宫中琐事,我自己能够处理,以后若有需要表哥帮忙的地方,小书自然不会客气。”谢素书转头调皮的挑一挑眉,冲凌远粲然一笑。
凌远只见那一双眸子亮若点漆,闪烁万千星光,那笑容明艳,似金光冲破乌云般夺目,晃得他心跳都似慢了半拍。
“对了,还真是有事情要你帮忙。”谢素书拉了凌远,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凌远听完她的话,笑着道:“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这点小事,你放心吧,定给你办好。”
凌远面上虽然笑意融融,心底却有一角忽然黯淡,他暗暗叹口气,想不到这么快,他庇护多年珍宝一样呵护在手心里的书妹,已经站在命运的那一头,开始为别人操心谋划了。
两人边说边走,走着走着谢素书突然停了下来,她看见远处树荫下,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练功,心中突然一紧,似乎就在瞬间明白为何自己心内会对谢府有种怪异的难以割舍之情,是因为这个少年--谢凝。
“凌远,你先去看望父亲吧,五弟在那边练功,我过去与他说上几句便来。”谢素书道。
凌远看远处的谢凝一眼,唇角微翘,“凝弟功夫倒是有长进,待我见完舅父再教他几招。”他知谢素书向来与谢凝亲厚,此时定是有话要说,便先行往主院去了。
谢素书向着谢凝走去,他正专心练功,并没有发觉。谢素书看着这位“五弟”,心中叹息,谢扬年轻时风流,纳得多房妾室,谢凝便是一位姨娘之子,姨娘早早去世,他便一直由张氏照料,张氏为人刻薄,虽然面上功夫做得不错,伺候谢凝的下人很多,但用心伺候之人却是没有。谢家是诗书世家,弟子多从文,武艺一道却是无人重视,谢凝偏偏好武,不为父亲喜爱,在府中的日子,也颇为艰苦。谢素书与他关系极好,所以即便是现在新的灵魂寄居在她的身体里,也能感觉到她对谢凝不一般的爱护之情。
只是原来的谢素书,长于深闺,自幼受家庭传统熏陶,也看不上谢凝习武,平日里对他多有苛责,很有些很铁不成钢的意味。
“阿凝!”
少年听得叫唤,转过身来,见是谢素书,很是高兴,笑着小跑过来,“大姐!”
跑到谢素书面前,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满脸通红,头垂得极低:“大姐,今天先生布置的功课,我都做完了,才出来练功的!”
看着少年这幅模样,谢素书忍不住再叹口气,知道以往谢素书定是对他极为严厉,只是这孩子兴趣不在读书做状元上,苦苦逼他又有什么意义?
“阿凝,凌远大哥来了,见过父亲后,他会来教你武艺。”她摸摸少年的头,温和的说道。
谢凝却被她今日反常的举动惊住,有些不敢置信,瞪大眼睛问道:“大姐你允许我学武艺了?”
谢素书笑道:“学武艺可以,不过你要考个武状元回来!”
谢凝听了这话,似乎不敢相信,一脸傻愣愣的看着她,“真的吗?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