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傲欲往深处想想这里面有没有玄机,又或者什么风水之说吧,却见柳金蟾拿手一直指门外:“我突然想……我就要回苏州了吧——
一家人分隔两地也不是办法,不如合家画个像?想了,还能打开画看看——而且……孩子一年不似一年的,来年他们也能看看他们儿时的旧日模样,所以……”
柳金蟾嬉笑着要为自己今儿溜达到花柳巷寻个好理由,无奈北堂傲听了这理由不见欢喜,却反倒又抿了唇,难不成是她哪儿又没说对他心意,柳金蟾转念一想,是了,只提孩子不说他,他能高兴吗?
“也顺便想……她人像画得极好,不如给……给你也画上一二幅,他日带到苏州……就是祖宅祠堂……”你不幸进宫,又或改嫁了,咱也能给咱们孩儿们一个念想。
“我还没死呢?谁年纪轻轻地挂在祖宅祠堂里?”也不怕你柳家的劣根子何时就出个不肖子孙见色起意?
原本已心凉如水的北堂傲一听柳金蟾这话,尤其是要他进祖宅祠堂的话,立刻心里就好似被放了一颗定心丸般,有了落落,不自觉人再度款款地坐在了桌前,心内悄悄地欢喜起来,然,脸上却不敢十分露出来,仍旧板着脸嗔道:“要挂也得挂我老了后的样子,方显得庄重!”
柳金蟾忙点头称是,说着就佯装去喊门外的颜丹青可以走人了,可北堂傲如何肯依?
“既然喊她来了,又何苦喊她急着去?”
北堂傲忙喊住,只是话音一落吧,他又觉得自己急了,宫里如意馆里汇聚了那么多的九州名师,他这身份,怎么也得让名声最大的人画,才配得上他的尊贵,而且他一个男人的模样,又怎能随便给自己妻主外的外姓女人看?
然……柳金蟾难得起了这心,对他有了这点意思,他又怎么好打击她?
“妻主,既然觉得她画得不错,且先让她给咱们三个孩子画画!说起来……她不知都曾给什么人画过?”
北堂傲端坐桌前,一面端茶佯作开恩般开口,一面脸色因心内突生欢喜,微微荡漾出几分大家老爷们的端庄与从容柔和。
柳金蟾乍一听北堂傲这突然冒出的“妻主”“为夫”二词,心里微露诧异,但转念一想,北堂傲这病时好时坏地,他爱怎么称呼,她也只管随他欢喜,何苦细究这些,别无端又让他不欢喜,一会儿排头打下来,还不是自己遭罪?
“呃……据说,师承名门,是什么塞北名家之后……但本人谦虚,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又未能名扬四方,所以一直羞于提及自己的师门,怕辱没了她的师门!”
睁眼就开始说瞎话的柳金蟾,压根不敢提,这颜丹青至今画过的人,全是男人——
第1010章 处处设防 报复才刚刚开幕
而且,颜丹青画的男人,至今还都是青楼加窑子里的男人不说,这些还都是艺术练笔,只见形体原始美,不见半丝遮羞布类——准确地说,就她对艺术执着追求,明显偏西方,东方人的审美和道德观很难接受。懂她的古人,可能除了那个小花魁外,她柳金蟾看明白的,也只有她的部分画作将来必在黑市被炒得出天价而已!当然,其余的花鸟鱼虫,也会跟着水涨船高,鸡狗升天的!
“当年,相公也曾见过她的画作,也赞她画得逼真,出神入化,她尤其以画人物见长,抓人神可谓入木三分,而今时隔三年,她的画技而今更是炉火纯青。”尤其是画曲线美与动态捕捉,以及大胆使用对比色,反衬人之躯体美上,可谓前无古人,暂无来者!
丝毫不提当年,以及那日北堂傲还翻出来,差点又被毁的塞北花魁苏流云之全身像,就是颜丹青名作之“行云如水”——
某猥琐女给的别名,画作本名只是《赠流云》,后面题字无非说是流云公子芳华几时,寿辰日所画,余下就是赞其貌美肌如玉之词了。
“哦!”记不得!
北堂傲好似想起了一般点点头,丝毫不知他应下了一件,他事后很想掐死柳金蟾的事儿,所幸后来颜丹青名满天下,画作流传了千古——
北堂傲也只能当是吃了哑巴亏,任凭自己的画像随着颜丹青之绝技,将大周美人之名流传千古,与他家对面的战蛟死后继续斗艳了数千年——
据说数千年后,还有古玩字画鉴赏家,就《大周仕男图》单独就柳北堂氏之俊美如铸,端庄娴雅中透凛然之肃杀之气,与楚战氏幽兰之浑然韵致,明眸之善睐,艳而不妖,仪态万方写过一番美学见解,并由此引发了现代人对古代审美观的论战——
此论战在文化界和美术界持续数年的口水,让不少杂志成为战场,美术系的学生学美术史时,每到论述题,欲哭无泪,纷纷跪倒。
此外,两家后人,为争谁家祖先才是最美,也是斗得如火如荼,由此,两家文化界名人好似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化笔为矛,将曾曾曾……祖暗地里的斗争,摆在了报刊杂志网络上,大肆明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这场持续了数千年口水之战的始作俑者,正为了今后的那点蝇头小利——其实数千年后都从未离开过柳家古玩室,纵然炒到了天价,还是没卖过一次,赚过一文钱——
对着北堂傲动着三寸不烂之舌,不为别的,就为让北堂傲暂时从对她的专注上,转移一点点的注意力:“所以我就想,趁着咱们都在,合家画一幅合家福,如何?”
“好是好,只是……你也知为夫身在深宅内院,纵然是行走在街上,这身形这体貌,皆是不能让外面女人随便看了去的……她若是个男人……”尚可考虑……
北堂傲眼看着柳金蟾兴奋之色,面露为难:“而且又是这非常时候!”真不是他不配合,而是……礼法不容!
“画了,你保管着,不给人看就是了!”成功转移了北堂傲注意力的柳金蟾,再接再励,预备将北堂傲先哄回嘉勇公府。
“那……你不说带去苏州?”你不看,画它作甚?
北堂傲一听画自己保存,立刻心里不爽快了。
“画个小样儿……我天天儿贴身带着,就搁胸口这儿!把你时刻放在心尖上!念念不忘!成不?”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柳金蟾,这拍马屁的话一说完,立刻悔了:爹爹的,她这是在泡自己即将改嫁的前夫啊……无奈,回神太晚,她的毛手却太快,把人家的手拉在手心还罢了,此刻压在心口处,让他感觉她的心跳呢……而且……而且……
她人已经一腿顺其自然地跪到了人家大腿侧了……收?
不敢!
“什么成不成的?你要,给你就是!人都是你的了,还能有什么不愿意?只是……这画上不能只写为夫的姓氏,得写柳北堂氏,注明是你前科状元现任苏州知府柳金蟾明媒正娶的嫡夫——勤国夫人、仁皇后之胞弟,三军兵马大元帅嘉勇公柳北堂氏——
妞妞囡囡三个孩子的生父……”他还会让那画师把他与柳金蟾文定、出嫁的日子一一注明。
北堂傲说着两手已滑到了柳金蟾的颈后,呈投怀送抱,邀宠之势,思考不给柳金蟾一丝说“不”的机会——
当年,在慕容嫣身上犯的错,而今的北堂傲不会再傻乎乎地重蹈覆辙,画像可以给,只是……人的身份得明确,彼此利益必须一致——
一荣俱荣,一败俱败!
提起旧事……
北堂傲掠过柳金蟾肩头的眸色刹那间转深:天既不让我北堂傲舒坦……那么,慕容嫣,你也到了该清清旧帐的时候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湖上画舫雕梁画柱,没有歌舞伎,因为出钱的老大——北堂傲说,既然是与老友重逢,弄那些个幺蛾子作甚?别无端端带坏了人。
人,指谁,柳金蟾不做遐想,反正楚天白已经被带坏了,剩下的除了年纪偏大,经济偏拮据的孙头外,就只剩下至今还努力保持好名声的慕容嫣了,至于孙墨儿嘛……她的名声早在白鹭镇,被一拿三后,自此万劫不复了!
那么接下来点酒菜吧!
柳金蟾才刚让人去寻个菜单来,打算点点大家都喜欢的家常菜,不想,温存后就一直躺在她腿上,像害了软骨病一般的北堂傲,忽一把抽了柳金蟾手上的菜单,随手就丢了出去:“这秋日就是剥清蒸大闸蟹的时令,为那么几个无名小辈,劳神,亏得你也有这精神,传本公子的话,让厨房将今儿一早我令人备下的几笼蒸蟹送到下面厨房备上,再弄七八碟点心,烫两壶烧酒备下就好!”
柳金蟾手内一空,顿觉这不是自己在请客,而是北堂傲假借她的名义,恶整慕容嫣呢?
第1011章 内忧外患 家贼外敌一并收
——所有人,谁都爱吃大闸蟹。
但螃蟹却是极寒之物,慕容嫣在顺天府大牢蹲了大半月。
根据柳金蟾这久坐衙门的人看来,慕容嫣就是把各部的衙门都混得如鱼得水,也不能说是一点罪不收,这日渐深秋,早晚温差大,衙门的差役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慕容嫣放家去睡了,次日再来,那么就是人看似无事,内里也该染着寒气——
这吃了螃蟹,寒气再积郁胸口,不上吐下泄,身子再好也要病上一遭!
何况,慕容嫣,还不是个会为人处世的……
“这……会不会花销大了些?”柳金蟾很想说没必要这么无情吧?
“花销大不大,为夫不在乎,只要你开心,本公子别说花这点儿,就是花再多,也是值得的!”几两银子买慕容嫣半条命,甚是划算得紧。
躺在柳金蟾腿上的北堂傲手捧着柳金蟾近来微微见着些肉的脸,眸中满是一个男人沉溺在爱河中无法自拔地千依百顺样儿。
这话听在柳金蟾耳朵里,不知为何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吧,特像姐儿们在青楼哄男人上手的惯用伎俩——她,柳金蟾眼下又成了靠男人吃软饭的小白脸!
“其实一吊钱就能喊上不少家常菜,也能置办上一桌了!”柳金蟾小心翼翼地建议。
“这怎么行?毕竟……咱们现在还是夫妻,为夫怎么可以让人,日后知你是为夫的妻主,说你财得一毛不拔?再者,今儿,为夫也在呢!几只大闸蟹算什么,就是吃几百来只,也不过一二十两银子,为只要你让本公子欢喜,为夫都舍得!再说为夫也爱吃!”
北堂傲继续笑容可掬,一副贤良状,只是言语间故意将“本公子”“为夫”等次交错出现,让柳金蟾一时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病着呢,还是时好时坏?
柳金蟾很想放任他去吧,但……今晚要住在熊幺幺那儿,那过去就是慕容嫣的房舍,用脚趾头也知孙头儿、慕容嫣她们都住在哪儿……
知不能说,柳金蟾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可慕容嫣……”
“这要不要再加两个别的菜”的话还没出口,躺在柳金蟾腿上,松散着衣袍,刚还赖洋洋一副似睡非睡的北堂傲,立刻拿手捏住柳金蟾的下颌,翻脸比翻书还快地坐起身来,直直地盯着柳金蟾看似尴尬的脸,阴冷冷地怒问:“本公子这衣裳都还没合上呢……你是不是,翻脸就想当咱们刚什么都没做过?我可是什么给你了!一点私都没藏。要不要给你再看看?
柳金蟾,本公子今儿可警告你,少在本公子面前提她,她在爷我眼里,就不是个东西!你要敢借她来负我,你试试!定让你尸骨无存。”小样儿,少拿慕容嫣来吓唬爷,今儿要整得就是她!
柳金蟾汗淌:能不能不要再强调……这个问题了!
弄得她感觉自己,无论是六年前的英雄救美,还是昨儿的被逼“笑纳”,都像是趁虚而入,靠白占他便宜从慕容嫣手里横刀夺爱的女流氓似的……越听越觉得自己怎么那么不入流呢?
“毕竟……是请客,你不觉得……”柳金蟾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言辞来谈谈眼下的饭菜问题,“我们是不是……”
“什么我们,是你请,为夫怎么会请她?好似你不知她对为夫干过什么似的!想白吃咱家的东西,也得她有那个福气!”最好小风寒转眼就是伤寒,半死不活才好!
北堂傲一把放开柳金蟾的下颌,重新又匍匐回柳金蟾的腿上,呈软骨装,拿手继续翻看柳金蟾的腰带上的某个绣了粉海棠的五色荷包,越看越觉得他这心里翻腾得颇不是滋味儿:“这荷包是某个男人绣了送你的吧?”
北堂傲这一问,柳金蟾立刻仿佛看见了某个荷包即将被绞掉的命运,她当年那些男人们的送的存货,自娶了北堂傲,就再也没看见过……
“买的!”
柳金蟾答得不动声色,丝毫不敢头颅此荷包乃玉堂春那年闲暇所制。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北堂傲而今纵然是有“堕落”的倾向,但……她仔细看来,还是心眼小,眼底容不得一点点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