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乡村精品h文合集

乡村精品h文合集第9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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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外再次下起雨来,雨水越来越大,不知从哪来冒出许多泥浆,把原本光洁

    的路面,搞得泥泞不堪,一塌糊涂。我感觉到汽车有些打滑,立刻停止了说笑,

    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方向盘。

    突然,吱嘎一声,汽车急速地溜到道路的边缘,我登时慌了神,手忙脚乱起

    来。汽车打了个咧趄,摇摇晃晃地停在路边,我满头冷汗地跳下车:“我的天

    呢!”我惊起来:“就差这么一点,险些没翻到沟里去!”

    汽车的后轮与路基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如果汽车再稍微向外侧滑动一点点,

    我们这一车人,都将被抛撒到深深的道沟里,在沉重的汽车压迫下和无情的撞击

    下,非死即伤。我狼狈不堪地爬进驾驶室,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看着方向

    盘久久不敢触摸,好象怕被电击着似的。

    我将汽车慢慢地挪回到道路的中央,车内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汽车调整了

    一下情绪,接着便再次呼哧呼哧地奔跑起来,发动机巨烈地轰鸣着,施放出灼人

    的气浪。

    雨越下越大,刚才满天的繁星,此时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没完没了地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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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后的月亮,大概被那惊人的一幕吓呆啦,索性溜之乎也!举目望去,荒野上

    出现许许多多,大小不均、有的还相互连带着的水洼,象是一面面形状怪诞的大

    镜子,冷若冰霜地映照着黑沉得赅人的夜空。

    茂盛的庄稼可能不愿接纳过多的雨水而躲藏到地下,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

    踪,只有起伏错落、时隐时现的荒草不知好歹、傻乎乎地瞪着悲惨的夜空。荒野

    上顿时显得空空荡荡,一付丧魂落魄的惨淡之相。歪歪扭扭、孤苦伶仃的小杨

    树,鹤立鸡群般地伫立在草丛之中,稚嫩的枝条有气无力地摇摆着,低声地呜咽

    着。汽车驶进了大草原。

    汽车越往前走,道路越糟糕,我仔细地瞅了瞅,汽车不知什么时候驶进了烂

    泥潭,时而摇摆着滑向东侧,刚刚调整过来,又晃晃悠悠地溜向西侧。我唉声叹

    气地丢开方向盘:“完了,不行啦,再也不能往前走啦,没有路啦!”

    说着,我绝望地熄灭了发动机,一车人呆呆地面面相榷,谁也不肯首先张嘴

    说话,驾驶室里死一般地沉寂起来,只能听到人们的喘息之声。疾驰了十多个小

    时的汽车,一旦停歇下来,驾驶室里立即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气。我拉开车

    窗,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蚊子,蚊子,有蚊子!”小石头突然嘟哝起来,同时,不停地拍打着胳臂

    和肩膀:“力哥,别开窗啊,蚊子都进来啦!”

    可是,关上车窗,驾驶室里很快又闷热起来,连呼吸都倍感困难,溜进驾驶

    室里的蚊子,吱吱地吼叫着,各自寻找合适的目标,趁机下手,我们劈里叭啦地

    同入侵的蚊子展开了搏斗。

    铁蛋推开了车门:“我到货厢上去,这里实在受不了,再待一会,就得闷

    死。”仁花和小石头也跟着铁蛋,纷纷爬上卡车的货厢。我也爬了上去。

    货厢上面湿漉漉的,冰冷的铁栏杆,滴滴达达的淌着雨水。我们无处可坐,

    草原上可恶的蚊子以排山倒海之势对我们发起猛烈的攻击,我们慌慌张张地迎

    战,却顾头顾不了脚,刚刚打死一只叮在右腮上的蚊子,背部又被狠狠地剌中。

    “快过来,这里有块塑料布!”铁蛋扯起一块脏乎乎的塑料布,示意大家钻

    进去,我们现在已经顾不得肮脏,扯过塑料布,争先恐后地躲进里面。可是,恶

    毒的蚊子,并没有善罢甘休,顽强的附在塑料布上,发现谁的身体紧贴着塑料

    布,便狠狠地咬上一口。

    “这些家伙可真厉害啊,隔着塑料布还能叮着人呢!”我揉着刚刚被叮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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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嘴巴,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荫沉的夜空显现出一丝惨淡的灰白色,汽车四周的景物逐渐露出模糊的轮廓

    线,草原的黎明经过暴雨的洗礼,显得更加纯洁,更加甜谥,萋萋的芳草昂起头

    来,欢天喜地迎接着新的一天,白桦树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安祥地等候着光

    明的到来。路边一条小河缓缓地流淌着,清澈的水面映射出林木优美的曲线。远

    处朦胧之中,一个硕大的黑皮球向这里缓缓滚来,我们瞪起惊讶的目光,皮球越

    来越近,原来是一个男人身上套着一个巨大的橡皮圈,信步走来。

    “喂,朋友,你这是干什么去呀?”我钻出塑料布,冲着来人大声地喊道。

    男人听到喊声,在汽车下面停止了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看我们:“灌气去!”

    “灌什么气呀?”

    “掖化气,我们这里有油田,灌上一气囊子,能用一天,可省事啦,比烧柴

    禾强多啦。……,哎哟,你们这是去哪呀,前面的路,可不太好走哇!”

    “那怎么办?”我焦急地问道:“我们不能总是停在这里啊!”

    “等一等吧,等天亮啦,太阳出来了,把路晒干了,你们就可以走啦!”

    男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开,去灌他的掖化气。一位老者,背着双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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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的汽车下面:“小伙子,你们是从哪来的?”

    “老大爷,这么早你这是干啥去啊?”我和蔼地问候道。

    “打鱼去!”

    “哪里有鱼啊?”

    “不远,一里多地,那里的鱼可多啦,一个早晨就能捞上一箩筐。”老者举

    起手中的竹篮,信心十足地说道。

    “老大爷,这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四方坨子!”

    “是个镇吗?”

    “不是,镇子在北面,离这大概有三里多地!”

    “这个地方也太荒凉啦,你们靠什么活呀?放牛吗?”

    “哎呀,小伙子,你可说错啦,我们这个地方冷丁看着是挺荒凉的,可日子

    却很好过,你不知道吗?这里可是全省最大的监狱啊,大大小小一共有九所监

    狱,我们一般叫做分场,一监狱就叫一分场,二监狱就叫二分场,……,九监狱

    就叫九分场,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在监狱里工作的国家正式职工,许多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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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衔。我过去就在监狱工作,现在退休啦,每月的退休金八百多块,足够我和老

    伴养老的啦!”

    “啊,原来这里是监狱!”我惊叹到:“好家伙,咱们咋跑到这来啦,这个

    地方到处是一片荒野,几十里地找不到一户人家,做监狱真合适!”

    “那可不。”老人点点头:“犯人关押在这里,就是让他跑,他也跑不出

    去!”

    “老大爷,你们这里的蚊子太厉害啦,简直能把人吃啦!”小石头说道。

    “不要紧的,时间长了就习惯啦,你看我天天早晨出来打鱼,从来没有被蚊

    子叮咬过!”

    “嘿嘿,看来蚊子也欺侮外地人啊!”我说道。

    老人与我们聊了一阵,便去河里捞他的鱼。

    困倦、疲惫、饥饿向我袭来,我再次钻进驾驶室,准备睡上一觉。

    “完啦,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啦!”铁蛋也钻进了驾驶室。

    我坐回到驾驶位置上:“道不干,说什么也不能走,急也没用,安全第一,

    铁蛋,耐心等待吧!”

    我们坐在车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知说些什么好,我打破了僵局:

    “来,把吃的东西拿出来,咱们喝酒!”铁蛋闻言,立即打开旅行袋,把白酒、

    香肠、罐头、黄瓜一一翻腾出来,我摊开已经看完的旧报纸,我们一车人围拢在

    一起,享受着一顿极有情趣的早餐。

    天完全明亮起来,久违的太阳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升腾出来,红灿灿的光芒

    照耀着辽阔的大草原,可恶的浓云渐渐散去。啊,希望终于降临啦!我咕嘟一声

    咽下一口白酒:“老天爷啊,我求求你啦,可别再下雨啦,太阳爷爷啊,让我敬

    你一杯吧,你可别再走啦!赶快把路给我们晒干,让我们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吧!”

    仁花姑娘瞅着我可笑的样子,咧了咧小嘴:“嘿嘿,但愿老天爷能听你

    的!”

    一队犯人穿着粗糙的、破旧的、早已褪色的淡蓝色囚衣,扛着铁锹、铁镐,

    背着箩筐,尾随在一个拎着一面小红旗、同样也是一身囚服的犯人后面,懒懒散

    散地从汽车旁边走过,他们神情木然,目光呆滞,望着驾驶室内胡吃海喝的我

    们,羡慕地咽着口水。

    “快点,快点!”拎着小红旗的囚犯没好气地吆喝着犯人们,很显然,他是

    这伙犯人中的小头头。

    犯人们走下路基,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停下了脚步,小头头指挥着囚犯站

    成三排,然后,趾高气扬的管教开始给每个犯人分配工作任务。看来,他们今天

    的工作任务,是把草地上那一堆粪肥清运走。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赶车的老板也是一个犯人,大约有五十多岁,胳臂上裹

    着一块红袖标。两个年青的武警战士背着冲锋枪在泥泞的道路上踱着步子,有时

    低下头去,甩甩粘到胶鞋上的烂泥。

    管教一声哨响,一天的工作开始,犯人们各就各位,很卖力地埋头干起活

    来。听到哨声,一个武警战士快步跑向草地,越过工作着的犯人,一直跑到一块

    玉米地的边缘停了下来,那是他的哨位。

    有三个犯人不用干活,其中当然包括那个拎着小红旗的小头头,他拎着小红

    旗严肃地站在玉米地边缘,与那个武警战士遥相呼应,以防范犯人们溜到青纱帐

    里逃脱掉。

    还有一个犯人拎着一把小凳子,象个哈巴狗似地,一刻不离地尾随在管教身

    后,管教想坐下来,他立刻用脏乎乎的衣袖擦擦凳面,然后恭恭敬敬地、小心翼

    翼地把小凳子放在地上,管教坐到凳子上,掏出香烟,那个犯人急忙掏出口袋里

    的打火机,啪嚓一声点燃,用一只手围拢着,颤颤抖抖着递到管教面前,给管教

    点燃香烟。管教狠吸了一口香烟,跟那个犯人说了些什么,他频频点着头,一个

    劲地哈着腰,像捣蒜似地应承着。

    犯人们很快便装满一马车的粪肥,老板扬起鞭子,驱赶着三匹大红马,他驶

    车的技术相当娴熟,三匹膘肥体壮的大红马嘶鸣着冲上路基,从我们的汽车旁边

    飞奔而去。

    “行啊,有两下子!”我拎着酒瓶,趴在车窗上,向驾车的老犯人说道,他

    没有言语,狡猾地冲我笑笑,然后回过头去抽打着大红马的屁股,发泄着心中的

    怨气:“驾!驾!”

    突然,草地上隐约传来喊叫声,拎小红旗的犯人手里捧着一张大白纸,声嘶

    力竭地大喊大叫:“王作鹏!”

    正在干活的一个犯人头也不抬地、机械地应承道:“到!”

    “李有贵!”又一个干活的犯人,停下手中的活,用衣襟擦擦额头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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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到!”

    “马连福!”

    “到!”

    所有干活的犯人都被一一点名并且均得到相应的回答,小头头把大白纸小心

    奕奕地折叠起来,重新塞进衣兜里,然后转过身去,向着正在吸烟的管教说道:

    “报告政府,二十八名满额喽!”

    这样的点名,每过一个小时便要进行一次。三个身着警察制服、神气活现的

    警官,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犯人们工作的附近停下脚来,其中一个警官腰间别

    着对讲机,颈上挂着望远镜,他端起望远镜,煞有介事地察看一番正在工作着的

    犯人,放下望远镜,又操起对讲机,不知嘀咕些什么,然后,几个人并排向远处

    走去。

    赶马车的犯人运完几车粪肥之后,每次都空车跑回来,临近中午的时候,回

    来的马车上载着两个塑料袋以及一个大水桶,一筐碗筷,还有几个铁饭盒,如果

    我没猜错,那一定是犯人们的午餐。

    “喂,中午吃什么呀?”我冲那个老犯人大声喊道,他不耐烦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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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馒头!”

    “菜呢?”

    “角瓜汤!”

    “角瓜汤,那能好吃嘛?”

    “好不好吃就这玩意!”说话间,马车已从汽车旁飞速地离去。

    “开饭喽,开饭喽!”犯人们放下手中的锹镐,聚集到马车周围,小头头拎

    过塑料袋,掏出黑面馒头,分发给每一个犯人,一人一个,幸运一点的就能得到

    稍大一些的馒头,蛮横一些的犯人夺过软弱可欺的犯人刚刚分到手中的馒头,贪

    婪地咬上一大口,然后,再恶狠狠地塞回他的手中,那个犯人傻呆呆地瞧着被咬

    掉一大块的黑馒头,只能是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

    赶车的老犯人,挥舞着大铁勺,给犯人们盛汤,每人一碗。分到馒头又领到

    稀汤的犯人们,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管教及武警战士的伙食,着实令犯人们

    羡慕,他们每人两个铁饭盒,一个盛饭,另一个装菜。

    “力哥,”我正笑嘻嘻地瞅着犯人们享用午餐,铁蛋推了我一把:“力哥,

    差不多啦,路干了些,我看可以上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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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百四十一)

    “唉,他妈的,”我重新握住方向盘,想起昨天的遭遇,铁蛋恨恨地问道:

    “他妈的,如果不是封路,咱们何必遭这份洋罪啊!”

    “嘿嘿,”我则兴致勃勃地说道:“嘿嘿,凡事,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

    面啊,这叫辩证法,嘿嘿,此番出门,因为赶上了修路,咱们只好绕道走,的确

    平添多了许多麻烦。不过,想一想,也是蛮有趣的啊,呶,”我向车窗外呶了呶

    嘴:“瞧,如果不是绕道,咱们哪会有闲心到草原深处的大监狱来逛逛呐!嘿

    嘿,……”

    “唉,”铁蛋叹了口气:“力哥啊,你总是不知道愁,这一折腾,眈搁时间

    了,牛,可就赶不上好价钱喽!”

    灰头灰脸的汽车,在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突突地颠簸着,向着草原深处,缓

    缓地驶去,驶过一片大荒野,一望无际的稻田映入视野,嫩绿的稻苗整齐有序地

    排列着,好似园丁精心修饰过的草坪,美妙得无法形容。我怀疑自己可能闯进入

    了童话世界里。

    一座座高大雄伟的建筑物盘踞在这无比美丽的草坪上,那是关押犯人的监

    狱,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拎着长枪站在了望塔上,凝视着高墙里面失

    去自由的犯人。这些建筑物与这童话般的美景极不协调,简直大煞风景。

    每座监狱的周围都杂乱无章地随意搭盖起许多破破烂烂的住宅,那是监狱职

    工的住宅。白天,他们在监狱里嗲声嗲气地教训着犯人,晚间,则在这些破房子

    里,吃着老婆烧好的饭菜,喝下二两烧酒,然后安然入睡,如果有兴致,也兴许

    干些别的其他什么事情!

    每户住宅的四周都有大块的菜园,种植着各种鲜嫩的时令蔬菜,据当地人

    讲,莳弄这些菜园子,根本用不着家庭主妇们操心,大墙里面的犯人,都争先恐

    后地为管教精心莳弄菜园。

    “力哥,看,”铁蛋兴奋地手指着前方:“县城,县城!”我举目望去,一

    座冷冷清清的小城,默默地出现在正前方的荒草地上,铁蛋精神抖擞,欲夺过方

    向盘:“力哥,给我,穿过县城,就进入中旗了!力哥,给我,你歇歇!”

    “啊哈,县城到了,”铁蛋欢天喜地的坐到驾驶位置上:“终于看到希望

    了!”

    当铁蛋兴冲冲将汽车驶进小县城里时,小县城正在遭受据说是百年不遇的,

    洪水的骚扰,流经城内的一条大河,翻腾着汹涌的浊浪,无路可走的河水,向着

    堤坝发起猛烈的攻击,不可阻挡的河水随时都有可能漫过桥面。

    桥上有很多人手忙脚乱地企图将一根根水泥桩柱,捆绑到桥墩上,借以抵御

    洪水猛烈的冲击。桥头的路边,堆积着一排排沙袋,抵挡着漫过堤坝的洪水,路

    基下面的电线杆,可怜地浸泡在汪洋之中,很多电线杆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并

    且,随时都有灭顶之灾。

    “铁蛋,快跑,”望着路边连着天际的洪水,我惊恐地喊叫起来:“我的天

    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洪水冲上桥面,咱们又得困在这个地方!”

    “对,”铁蛋应道:“赶快跑吧!”

    话音未落,洪水已经漫上桥面,所有的车辆均被警察拦截住,铁蛋绝望地松

    开了方向盘:“晚了,过不去了!完了,又困住了!”

    “铁蛋,”我翻开地图:“铁蛋,这,还有一条出路,来,”我抢过方向

    盘,调转汽车,驶向县城的另一条出路。

    深夜,车外下起了更加可怕的暴雨,雨水象是用巨大的铁盆泼撒着,在汽车

    的风挡前面,形成一道湍急的瀑布,任由雨刷器拼命地摇动,依然无济于事。闪

    电象是一把利剑,那穷凶极恶的样子,似乎要把大地劈成两半,而震耳欲聋的响

    雷,要把大地,炸个粉碎。路边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栋民房,窄小的木窗里射出昏

    暗的灯光。

    “铁蛋,咱们进屋躲一会吧,这雨太大啦!”

    听到我的建议,铁蛋推开车门,跳下车去,向着民房狂奔而去,屋内有个女

    人趴着窗户,审视着我们,发现铁蛋跑过去,立刻将灯火熄灭,四周顿时一片可

    怖的黑暗。铁蛋象个落汤鸡,垂头丧气地溜回车里:“他妈的,看我跑过去,那

    个臭娘们把灯关上啦!”

    “人家害怕呗,”我怅然道:“也难怪,世道太乱,人家不能不防啊!啊—

    —,”我突然惊呼起来:“土堆,他妈的,咋又冒出个土堆来!”

    一堆高高的泥土横在公路中央,无情地挡住去路,汽车只好吱嘎一声,停歇

    下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道,怎么给堵上啦!”铁蛋疑惑地自言自语着。后面驶

    来一辆农用拖拉机,装载着一车蔬菜,裹着雨衣的青年农民,从土堆旁驶到路基

    下,绕过土堆后,重新爬上公路,继续前进。

    “豁豁,”

    我立刻受到了启发,也仿佛着拖拉机的样子,将汽车溜到路基下,一边在积

    满雨水的泥沟里艰难地爬行着,一边东张西望着,张于找到一处平缓一些的地

    方,将汽车爬上公路。可是,还没走出十余里地,迎面又出现一个大土堆。

    “他妈的,操,”

    我只好将汽车再次滑下路基,可是,这次却怎么也爬不上公路,任凭汽车如

    何拼命地挣扎着,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绝望透顶地从陡坡上滑落下去。在这

    困兽决斗般的穷折腾中,驾驶室内的香烟、啤酒、矿泉水以及各种食物,在剧烈

    的颠簸之中,纷纷飞出车外,抛向荒野。

    “完啦,爬不上去了,”我汗流满面,精疲力竭地松开方向盘:“完啦,上

    不去了,铁蛋,看来,只好在沟里蹲一宿啦!”

    “唉,只能这样了!”铁蛋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喃喃道:“力哥,别

    折腾了,等天亮了,找一辆拖拉机,往上拽吧!”

    “只有这样了,再折腾下去,车也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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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风雨交加、荫森可怖的深夜里;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在这积满雨水

    的深沟里,我们这一车人,活脱脱地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食品;没有饮

    用水;没有借以浇愁的烧酒;没有用来消磨时光的香烟;没有,……,没有,什

    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烦恼和忧伤。

    空空的胃袋,需要美味佳肴来充填;干渴的咽喉,需要清甜甘美的清水来滋

    润。而这一切的愿望,突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侈奢,那么不切实际,但又是那

    么的强烈,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的让我倍受煎熬。

    啊——,我愁苦着面庞,在漆黑之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汽车玻璃,双手倒

    背,默默地倚着椅背,我想啊,想啊!

    我首先想到了三叔:年轻时代的三叔,为了生计,走南闯北,尤其是频繁出

    入于内蒙各地,贩运牲畜。那个时候,我年龄尚小,却充满了猎奇之心,每当三

    叔裹着油渍渍的棉大衣,拎着白酒瓶,嘟嘟地拽开汽车门时,我心上也像长了野

    草似地,跃跃欲试:“唉,他妈的,还得挣命去啊!人,不死,就得干啊,可到

    是的!”

    三叔这种颠波流离的生活,我感觉非常地剌激,而对于内蒙,便是充满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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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心和无限的憧憬,我曾悄悄地摊开地图:啊,内蒙,内蒙,辽阔的内蒙古大草

    原,呈长长的弧形,镶嵌在祖国的版图上,她的东端,连着黑龙江,她的西部,

    邻近新疆,好似一轮弯月,悬挂在祖国的正北方。不,她不应该成为一个弯月,

    她更大应该是一轮圆月,她本来有个一奶同胞的兄弟,被我们的强邻,无情地割

    裂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破镜重圆,变成一个幸福的满月。

    啊,望着地图上的内蒙古大草原;望着那充满神秘感的色彩,我幼小而又稚

    嫩的心灵,努力地想像着:我亲爱的蒙古族同胞们,他们一定是住在色彩斑蓝的

    蒙古包里,喝着浓浓的奶茶,穿着长长的旗袍,挥舞着卡卡作响的马鞭,自豪地

    驰骋在广袤的大草原上。他们勇猛;他们顽强;他们豪爽;他们洒脱;……

    他们把整只、整只的肥羊,悬挂在熊熊的篝火上——熏烤,然后,手撕半生

    不熟,甚至还在滴血的羊肉,大碗、大碗地豪饮,他们……,哇,我想起来了,

    在那美丽的大草原上,还有一对让我总是在梦中意淫的蒙古族小同胞:《草原英

    雄小姐妹》中的龙梅和玉荣!

    “三叔,”我越想越兴奋,我要去内蒙,找梦中的情人:龙梅和玉荣!我一

    把拽住三叔有力的手腕:“三叔,我也要去内蒙,三叔,带我去内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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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得,”三叔拧紧刚刚沏好的茶杯,一只手按住我的小嘴巴:“闭喽,

    闭喽,你给我闭喽,小兔崽子,你以为内蒙是公园啊,你以为三叔去内蒙,是逛

    公园玩啊?去,一边玩去!”

    “哼,可恶,”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影,我心中恨恨道:“三叔,再也不跟你

    好了!”

    “大侄,”每次从内蒙归来,三叔都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正如新三婶所

    言:力,大侄,你看,嘿嘿,你的盲流叔叔回来了,咱家的叫化子,回来了,嘿

    嘿!

    “大侄,”尽管折腾得狼狈不堪,三叔还是首先拽住我的小手,或是塞进一

    袋冰糖,或是塞进一袋饼干:“呶,这是三叔贩牛,挣来的!”

    啊——,想起冰糖,想起饼干,我禁不住地咽了咽即将漫溢而出的口涎:好

    甜的冰糖啊,好香的饼干啊!现在,如果能有一块,即使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含

    在嘴里,那也会倍感幸福的!啊,三叔贩牛挣钱,真不容易啊,三叔那楼新落成

    的楼房,凝聚着三叔多年辛苦奋斗的血汗啊!

    通过这趟非同寻常的内蒙之行,我对三叔的敬畏之情,愈回强烈了。

    “铁蛋,”从座椅的后面,传来仁花姑娘关切的话语:“呶,天好凉啊,别

    冻着,把我的外衣,压在你身上吧!”

    “不,仁花,”铁蛋拒绝道:“不,给我压上了,你不得冻感冒啊!”

    “没事,我没事,我是土生土长的内蒙人,我已经习惯了。”

    铁蛋推辞不过,突然说道:“那,给弟弟压上吧,他太小,不经冻的!”

    “嗯,好吧!”

    昏昏沉沉之中,我依依稀稀地听到仁花姑娘沙沙地给小石头压盖衣服的细微

    声响,以及小石头推让的话音:“嫂子,我不冷,我不冷!”

    “别动,呶,”仁花姑娘即严厉又亲切的话语:“听嫂子的话,好好盖

    上!”

    听到背后小嫂叔俩的话,我心头一热,只骂自己太粗心,光顾着胡思乱想,

    全然忘记了年龄尚小的儿子,正在饥寒交迫中挣扎,我狠狠地拍了一拍脑门:笨

    蛋,没心没肺的蠢货,你的儿子正挨饿受冻呐,你,赶快去帮帮他啊!

    我轻轻地脱掉外衣,转过身去,铁蛋和仁花紧紧地相拥着,发出均匀的鼾

    声,小石头,蜷缩在长椅上,身上压盖着仁花的外衣,我伸过手去,将自己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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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压盖在仁花的外衣上面:儿子,好好睡吧,天,会亮的,面包,会有的!

    啊,望着香甜甘酣睡着的儿子——小石头,我不禁又百思归一地想到了老

    姑,啊——,老姑!老姑的房间,老姑的床铺,老姑的胴体,那是多么幸福而又

    温馨的安乐窝啊!

    “力!”疲倦和饥饿使我近乎虚脱,迷迷茫茫之中,我似乎感受到老姑突然

    出现在我的身旁,正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肩膀,芳香四溢的脸蛋轻轻地贴在我的右

    腮上:“力,你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啊?”

    “姑姑,我想吃鱼,我想吃咱们家旁边小池塘里的鲫鱼!”

    “好的,嘻嘻,”我饿得直泛绿光的眼前,果然出现了三条香气扑鼻,油水

    横溢的大鲫鱼。

    “哇,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姑姑,”我正欲抓过香酥的鲫鱼,老姑冲我妩

    媚地一笑,一只亮闪闪的啤酒瓶,变魔术般地出现在老姑细嫩的手心上:“大

    侄,呶!”

    “哇,啤酒,姑姑,快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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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四十二)

    “力哥,醒醒,”我正在梦中享用着老姑烧制的鲫鱼以及甘甜可口的啤酒,

    铁蛋生硬地摇晃着我的手臂,很是讨厌地中断了我的美梦,我很不情愿地睁开眼

    睛,只见公路上停着一辆农用拖拉机,一条粗硕的缆绳从拖拉机的后面顺下路

    基,勾挂住坡下的汽车上。

    “哦,终于找到拖拉机了,太好了,”我打了一个哈吹,顿时来了精神,咔

    嚓一声启动了汽车,拖拉机也随即开足了马力,轻而易举地将汽车拽上了公路:

    “唉,这趟门出的,真是多灾多难呢,好事全他妈的让咱们摊上啦!”待汽车重

    新爬上公路,我无比懊恼地拍打着瘪塌塌的肚子:“唉,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啊,

    铁蛋,咱们得先找家饭店,吃点什么啊!”

    “妥呀,力哥,”铁蛋将脑袋探出车窗外:“我看看,哪有饭店!”

    “站——住!”

    我和铁蛋正急不可耐地四处张望着,突然,在公路的中央出现一个神情严厉

    的中年汉子,冷冷地向我们的汽车挥动着手臂:“站——住!”

    “嗯,”我不得不给汽车减速,同时,探出脑袋:“朋友,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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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下,停下!”中年汉子恶狠狠地嚷嚷着:“停下,停下!”

    “朋友,”铁蛋扒着车窗问道:“咋的啦?”

    “咋的啦,”中年汉子恶声恶气地指着刚铺上碎石块的路面道:“咋的啦,

    你说咋的啦,谁让你们把汽车开到这里来的?嗯,你们没长眼睛啊,没看到吗?

    这里正在修路,路都封死啦,你们也敢闯进来,下来,快点下来,罚——款!”

    “啥——,”铁蛋登时傻了眼:“还要罚款?”

    “对,罚——款,这路面刚刚铺好,还没浇沥青呐,就被你们的汽车给压坏

    啦,你瞅瞅,你瞅瞅,好好的路面,全让你们给弄坏了,罚款,”中年汉子认真

    地比划着:“按照规定,一米十八元,喂,你说,你们是从哪里上来的啊,嗯,

    让我算算,得罚多少钱!”

    “豁豁,”看到中年汉子煞有介事地计算着,我苦涩地咧了咧嘴,心中暗

    道:我的老天爷,一米,罚款十八元,这要仔细算起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啊,

    谁缴得起啊,莫不如就把汽车送给你算啦!想到此,我跳下汽车,一脸疲惫的说

    道:“老兄,别算啦,别算了,这罚款,谁也交不起呀!朋友,你有什么想法,

    就明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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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中年汉子停止了比划:“是啊,这罚款谁也交不起,你们商量

    商量吧,看能拿多少钱!”

    “朋友,”我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了过去。中年汉子气急败坏地呶了

    呶嘴:“什么,五十元,这可不行,我说,你哄小孩呢!开什么玩笑哇!”

    “朋友,”我又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老兄,就这些吧,照顾照顾我们

    吧,这一路,我们不知遇到了多少困难,钱,已经花得差不多啦,朋友,不怕你

    笑话,我们连加油的钱,都不够啦!”

    “哼,就这样吧,我这个人好说话,便宜了你们,”汉子迟迟疑疑地接过两

    张钞票,缓缓地塞进上衣口袋:“行啦,你们快走吧,记住,必须得快着点,不

    然,过一会,工人们都上工啦,还会有人拦你们的,到了那个时候,一百元可是

    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我一听,一把拽住转身欲走的中年汉子:“老兄,别忙着走呀,你

    好事就做到底吧,把我们送出去吧!”

    “不行,我还有事呢,”中年汉子断然拒绝道:“我可没有时间跟你们瞎转

    悠!”

    “朋友,可是,如果再遇到拦车的,我们可怎么办呀?还得缴罚款?”

    “那,”中年汉子现出一副无赖的神态:“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的任务,

    只负责这一段!”

    “老兄,你听我说,咱们商量商量。”

    我正苦苦地乞求着中年汉子,一个身材瘦弱,但却很有精神头的小伙子,不

    知何时,悄然无声地站在我的身后:“爸,你干什么呢?”

    “哦,”中年汉子隔着我,冲干瘦的小伙子说道:“他们私自闯上公路,我

    简单地处理一下!”

    “嘿嘿,”当小伙子弄明白我的意图之后,眨巴着一双雪亮的大眼睛,兴灾

    乐祸地说道:“嘿嘿,就凭你们,还想出去?呵呵,我看啊,你们还是把车卖

    了,揣几个钱,走回去吧,呵呵,过一会,等我们队长来啦,罚死你们!”

    “得,得,”中年汉子挣脱开我的手掌:“我可没有时间跟你们瞎扯了,工

    人们就要上工了,我得安排安排去!”

    “这,”我失望地瞅着中年汉子渐渐远去的身影,身边的小伙子毛遂自荐

    道:“这位老兄,如果你们想顺利地走出这段公路,我可以帮助你们!”

    “行啊,”我转向小伙子,恳求道:“老弟,你就帮助我们走出去吧!”

    “那,”小伙子立刻讨要小费:“老兄,你能给多少钱?”

    “老弟,你想要多少钱?”

    “一百!”

    “太多啦,五十怎么样!”

    “七十!”

    “就五十吧,老弟,这一路上,好事全他妈的让我们摊上了,钱,可花他妈

    的老鼻子啦,我的小老弟啊,你就行行好吧!五十元,已经不少了,”我一边说

    着,一边不容分说地将小伙子拽到车里,铁蛋很快便启动了汽车。我与小伙子并

    排坐在后面,一边吸着香烟,一边漫无边际地攀谈起来:“老弟,你在哪工

    作!”

    “养护段!”

    “你爸呢?”

    “我们都在一起!我爸爸是管事的,”

    “这路什么时候封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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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几天,很多人还不知道,尤其是外来的汽车,迷迷糊糊地就闯了进来,

    呵呵,谁进来,谁倒霉!”见车窗外有一个年青人,扛着铁镐慢悠悠地走着,小

    伙子急忙将脑袋探出窗外:“小六子,你跟队长说一声,我得晚去一会!”

    “豁——”扛铁镐的青年扬着头,笑嘻嘻地说道:“小平,又来生意啦?”

    “嗯,我把他们送出去,马上就回来,你一定给我请个假,回来我给你买盒

    烟!”

    “好,谢谢,你去吧!”

    “呵呵,”我讥讽道:“老弟,看来,你这一天可不少挣呀!”

    “嗯,还可以,老哥,机会难得呀,多少年才能修回路哇!”

    嘀嘀嘀,汽车正全速行驶着,突然,一根粗大的杨木杆子明晃晃地横陈在公

    路的中央,断然挡住汽车的去路,五、六个年青人,横眉立目在公路两侧,呲牙

    咧嘴地瞪视着我们。铁蛋不得不停下汽车,从镜子里,焦急地瞅着我以及小伙

    子,我欣然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老弟,该你出场喽!”

    “老哥,没说的,看我的,”小伙子抛掉烟蒂,迅速跳下汽车,和颜悦色地

    走向年青人,彼此间神秘兮兮地耳语一番,那几年青先是充满敌意地瞟了汽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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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然后,很不情愿挪开树木杆子。小伙子转过身来,挥着手臂:“走吧!”

    “再见啦,谢谢你,老弟!”当汽车溜过杨木杆后,我向小伙子摆摆手:

    “老弟,谢谢,再见!”

    “老兄,走好,再见!”

    汽车历经千难万阻,我们屡经千辛万苦,当正午的娇阳高悬在碧蓝的,没有

    一丝云朵的晴空上时,我们这群可怜的旅行者,终于激动万分地驶进的茫茫科尔

    沁大草原上。

    “莫莫格,莫莫格!”从早晨起来,始终秀眉紧锁,默默无语的仁花姑娘,

    望着壮丽的大草原,情不自禁地纵声嚷嚷起来:“莫莫格,莫莫格!力哥,你

    看,莫莫格!”

    我顺着仁花姑娘的手指望去,在一条起伏不平、宽窄不一,时断时续的沙土

    路两侧,毫无秩序地散落着一栋栋矮爬爬的泥土房,在阳光的直射之下,发散着

    呛人的、由沙土和雨水混合而成的、极其独特的气味:“这,就是莫莫格?”我

    失望地嘀咕道:“太小了!什么也没有哇,唉,想当年,我们的蒙古格格,就生

    活在这么恶劣的地方,真是难为她喽,唉,她是如何打发日子的呐!”

    “哼,”仁花姑娘依然兴奋不已:“力哥,还没进草原呐,等到了草原深

    处,你就知道了,我们莫莫格,该有多好喽,那才有意思呐!”

    汽车颠颠簸簸地闯进大草原的深处,平缓的草地上泛着湿漉漉的水光,一片

    片沙丘裸露在阳光下,好象一块块淡黄色的圆盘,中央向下凹陷着,盛满了雨

    水,形成一个个小水塘。

    三三两两的绵羊,围着小水塘痛痛快快地饮水,时而抬起头来望望我们,当

    发觉汽车渐渐接近它们时,不约而同地四散奔逃,跑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心有不

    甘地继续张望,当确认我们并无恶意,便停止了逃逸,低下头去,啃食起青草

    来。

    一群大白鹅,却是目中无人,大摇大摆地在草地上闲逛,伸着长长的脖子,

    非常好事的嗅闻着汽车的轮胎,发出沙哑的吼叫,似乎在向伙伴们通报敌情。一

    只吐着长舌头的大黄狗,喘着粗气,长久地尾随在汽车后面,象个侦察兵似地,

    很是警觉地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铁蛋努力地搜寻着草地上的车辙,缓慢地行驶着,有时,车辙突然中断,铁

    蛋也便迷茫,焦虑地四下张望,不知应该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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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我嘲弄道:“铁蛋,你不是总来莫莫格么,怎么还找不到路

    哇?”

    “嗨,”铁蛋苦涩地咧咧嘴:“这草原太大了,我一进来,就找到不北了,

    总是发蒙,我得找个人家,问问!”说完,铁蛋开足马力去寻找住户。

    在草原里想找到一户人家,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铁蛋一口气跑出十几里

    路,也没有看到一栋房屋的影子。汽车颠簸得更加剧烈,我死死地抓住把手。

    由于车速奇慢,成群的、嗡嗡乱叫的蚊子纷纷溜进车厢里,将我们一车人,

    团团围住,毫不留情地叮咬着我的头和脸,我用一只手拼命驱赶着它们,可是无

    济于事,我只好脱下上衣裹住头部,却又突然感觉抓握把手的手背传来难忍的刺

    痛,我掀起衣服定睛一看,吓得我差点没蹦起来:好家伙,我的手掌上和胳膊上

    落满了蚊子,黑乎乎的一大片,正在贪婪地吸食着我的鲜血。我吓得要死,拼命

    地甩动着胳膊。

    远处的缓坡上,出现一群色彩斑斓的牛群,或是黄色的,或是黑色的,或是

    黄白色相间的,或是黑白色相间的,或是红色的,或是红白色相间的……,哇,

    好似一块块缓缓移动的雨花石,点缀着葱绿的大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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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脏乎乎的,但却很有灵气的小牧童,裹着一件破旧的,很不和体的大褂

    子,这件衣服很有可能是他爸爸的。他赤着双脚,手里挥舞着长长的大马鞭,神

    气活现地驱赶着牛群。

    一个十二、三岁,穿着一件鲜红色花上衣的小女孩,骑着一匹高大的赤兔

    马,围着牛群,跑来跑去,强烈的阳光照射着她那绯红的脸颊和匀称而结实的身

    体,因长久的风吹雨淋且挂满沙尘而显得有些粗糙的颜面上是端庄的五官以及充

    满自信的神色,给人一种美感,这是纯朴的美、健康的美,不加任何装饰的美,

    完完全全的自然之美。

    “小孩,你的牛卖不卖啊!”我撩起上衣,出神地欣赏着两个牧童以及他们

    的牛群,继而兴奋地喊叫起来。

    两个牧童停下脚步,看了看我们,然后异口同声地答道:“不卖!不卖!”

    “卖了吧,整天放它们,多费事啊!哈哈,”我打趣道。

    “不卖,就是不卖!”两个小牧童再也不愿理睬我,男牧童冲我调皮地吐着

    红通通的小舌头:“哟——,”

    “弟,别闹了,”骑马的女牧童大声嚷嚷起来:“哎哟,牛进地啦,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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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女牧童双腿一夹,策马冲向正欲践踏庄稼的牛群。

    ……

    (一百四十三)

    汽车艰难地爬上一处雨后泥泞不堪的缓坡,一栋土坯房孤苦伶仃地低附在绵

    延起伏的坡顶,仁花姑娘兴奋地拍打着小手:“到了,到了,力哥,坡顶上那栋

    房子,就是我的家。”

    当汽车喘着粗气,吃力地接近土坯房时,从低矮的土坯屋里鱼贯涌出三个男

    人以及两个女人,一边冲着汽车指指点点着,一边兴冲冲地迎向汽车,仁花姑娘

    推开车门,不待汽车停顿下来,便跳下车去,冲向跑在最前面的,身材健壮,肤

    皮黑沉的中年男子:“爸爸,爸爸!”

    “嗨呀,”中年男子不解地询问道:“仁花呀,你们怎么才到哇?我还以为

    出什么事了呐!”

    “爸爸,别提了!”

    仁花姑娘拉住中年男子的手,首先将我介绍给她的爸爸,然后,便是妈妈、

    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当我一一与之点头寒喧时,仁花爸爸焦急地对铁蛋说道:

    “牛群已经赶来好几天了,你们却迟迟不来,我怕把牛饿个好歹的,就统统放到

    甸子里吃草去了!”

    “乌日额,”仁花妈妈捅了捅一直望着我发呆的花仁姐姐,用目光示意她,

    赶快进屋准备酒茶,而仁花的两个哥哥,他们的名字实在是拗舌的很,我怎么也

    无法准确地书写出来,暂且就称之谓:老大、老二吧!

    老大、老二既热情又面色诡秘地将我让进简陋的土坯房里,仁花爸爸也随即

    跟进屋子里,望着他那黝黑闪亮,但却极为健康的面庞,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光

    临蒙古族同胞的家里,应该送些礼物才对,可是,来时匆匆,把这件事全然忘记

    掉。

    “大叔,”我只好尴尬地掏出数张钞票,试图塞进蒙古大汉的手中,而仁花

    的爸爸,则拼命地推脱着,仁花见状,笑嘻嘻地按住大汉的手臂:“爸爸,你就

    拿着吧,不然,力哥会不好意思的!爸爸,”仁花继续道:“力哥,可不是一般

    战士,他,可有钱了,有一大片土地,至少值五百万!这点钱,对于力哥来说,

    算个什么啊!”

    “啊,五百万!”听到仁花的介绍,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我身上:

    (。。)

    “咂咂,五百万,好吓人啊!”

    “那,”大汉将钞票递给仁花妈妈:“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乌

    日额!”大汉转向仁花姐姐:“快,傻楞着啥啊,快执行贵客啊!”

    “嗳,”听到大汉的吩咐,乌日额立刻端起热滚滚的茶壶:“力哥,喝水

    吧!”

    乌日额诚慌诚恐地站在土炕旁,用热切地目光,无比奉承地凝视着我,一只

    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拄着炕沿,高隆着的胸脯向前挺送着,一对肥美的酥乳在

    薄薄的衬衣里咚咚咚地晃动着。我特别注意到,乌日额的臀部肥实得极为撩人,

    每当她走动的时候,箍裹在薄裤内的两对肥肉块,让我极为眼馋地扭动着,三角

    内裤的布线,甚是现眼地映衬出来:哇,好大、好肥、好性感的美屁股啊!

    “力哥,请喝茶!哟,”见我笨拙地卷弄着土炕上的烟叶,乌日额满脸堆笑

    地夺过我的烟纸:“嘻嘻,力哥,这样,这样卷,来,我帮你卷!”乌日额娴熟

    地卷就一根旱烟,末了,将细细的烟嘴对准我,我顺从地张开嘴巴,乌日额讨好

    地将烟卷塞进我的嘴里,我冲她淡然一笑,双唇轻轻地衔住烟卷,乌日额回我神

    秘的一笑,抓过火柴,哧啦一声,帮我点燃烟卷:“嘻嘻,呶,”

    (。。)

    “嘿嘿,”我狠吸一口烟叶,然后,张开嘴巴,色眼迷迷地吐向乌日额的面

    庞,乌日额毫不躲避,再次划燃一根火柴:“呶,快吸,快吸,你看,灭了不

    是,来,力哥,我帮你点着!”

    “呜哇,呜哇,呜哇,”

    我正与乌日额眉来眼去着,突然,土炕的尽头,传来婴儿的泣哭声,乌日额

    慌忙放下火柴盒:“哦哟,孩子醒了!”

    乌日额纵身跳上土炕,无比爱怜地抱起婴孩:“哦,哦,宝贝,不哭,妈妈

    来喽!”

    说着,乌日额微微地转过身去,脊背冲着我,哗地解开衣襟,扑楞一下,一

    对圆浑浑的乳房隔着乌日额粗硕的手臂,袒露在我的色眼之前,我禁不住地心头

    一震,双眼呆呆地盯视着,以至于烟蒂燎到了指尖,尚不知晓:哎哟!

    “嘿嘿,”乌日额拽住长长的乳头,塞进婴孩的嘴里,听到我的叫声,一边

    哺乳着孩子,一边转过脸来:“烧手了吧!”

    “啊,”我扔掉烟蒂,笑嘻嘻地爬到土炕的尽头,假意端详着婴孩,眼珠却

    死盯着乌日额肥美的酥乳,同时,贪婪地作着深呼吸,尽一切努力地嗅闻着乌日

    (。。)

    额那浓烈的,混合着土炕气味的奶香,一只手掌轻抚着婴孩娇嫩的面庞:“好漂

    亮的孩子啊,长得真精神!”

    “嘿嘿,”乌日额得意地撩起眼皮,双手拱送婴孩:“力哥,这孩子,长得

    像谁啊?”

    “这眼睛,特像你!”我一边奉承着,一边掏出两张钞票,轻轻地塞进婴孩

    的襁褓中,乌日额急忙抽拽出来:“力哥,这可不行,别!”

    “嗨,”我向后退缩着:“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又不是给你的!”

    “咪——,咪——,咪——,咪——,”

    突然,隔壁传来小绵羊可怜兮兮的惨叫声,我循声望去,不禁大吃一惊:我

    的老天爷啊,我的上帝啊,我的菩萨啊,我的真主啊,……,什么也没有,只有

    仁花的两个哥哥,握着寒光闪闪的屠刀,当着正在哺乳的母羊面,凶狠异常地杀

    死一只无辜的公羊。

    看着那母羊悲切的、无奈的表情,如果我没猜错,那头公羊,一定是她的老

    公,而两个可爱的、咪咪惨叫的小绵羊,一定是他的孩子,看见爸爸被无情地屠

    杀,两个羊孩子停止了吮吸,望着横陈在地的羊爸爸,咪——,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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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哀鸣着。看得我心,好不难过!

    经过简单的处理,公羊很快便以各种形式端上了餐桌:羊头、羊蹄、羊肚、

    羊排,当然,还有一盆必不可少的、热气滚翻腾的羊杂汤。待仁花爸爸坐到土炕

    上,老二拎起沉沉的塑料桶,咕嘟咕嘟地斟满三杯白酒,小心奕奕地推到餐桌的

    正中央,然后,以主人的神态,问我道:“尊敬的贵客,这酒,怎么喝呐?”

    “哦,”想起仁花的酒量,我心有余悸道:“随便,随便,入乡随俗,就按

    你们的规矩喝吧!”

    “好啊!”老大淡淡地,但却是让我胆战心惊地说道:“好呀,既然贵客发

    话啦,那,我就不客气了,按照我们中旗的规矩,贵客来临,为表示隆重和尊

    敬,吃饭前,应各自先扔它三杯,来,我先扔!”

    “啥,扔,三杯!”老大的话,尤如一声闷雷,在我的头上炸响,震得我两

    耳嗡嗡作响:三杯,先扔三杯?这,受得了么?正在我发怔时,老大已经高高地

    举起了酒杯,很有礼貌地往前拱送一下:“这位贵客,我先扔!”

    说完,老大仰起面孔,张开嘴巴,手掌一扬,便咕嘟咕嘟地将三杯白酒,

    “扔”进肚子里,直看得我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叫苦:苦也,早知这规矩,我岂

    能说随便?等一会,轮到我,这三杯白酒,可怎么“扔”啊?

    豁豁,摆满羊肉的餐桌之上,展开了既震人心魂,又滑稽可笑的“扔”酒表

    演赛,老大“扔”完,老二“扔”,老二扔完,仁花的爸爸“扔”,“扔”来

    “扔”去,又轮到了乌日额的头上:“嗳呀,”乌日额有些难为情:“我,我,

    可扔不了这些啊,来,少来点吧,意思意思就得了呗!”

    “不行,”仁花哪里肯依:“姐姐,这可不行,力哥可是千里迢迢而来的贵

    客啊,你不喝,就是对贵客的不敬啊,来,喝!”说着,仁花将酒杯端到乌日额

    的嘴边,乌日额冲我淡然一笑,张开嘴巴,咕嘟咕嘟地吞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