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青柏眉宇之间一片冷戚，一扬披风，冷风孤傲。他迎风而笑，眉梢都染上了冰渣子。这雪，又下了。
分明是要夏季了，这里的雪，却是柔情的多。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丢到士兵手里，脸色与这冰雪一体：“去将我的马牵下去好生喂着！待会我便拿着熊胆下来！若是明日午时，我还未下来，你便一人回去，告知他们我已死了！”
士兵被他这番气魄吓的手脚皆软，差点从马上滚下来，心中惊骇，失声叫道：“将军！”
“滚！”
蹇青柏狠狠一拍马屁股，士兵和两匹马，朝着山下的方向奔去，那士兵含泪朝身后望去，看着蹇青柏身姿鼎然，面对狼裙也丝毫不惧。这辈子跟着这个将军，值！
狼群看着一人两马离去，仰起头，嚎叫。
狼是团体动物，绝对不会单只出现。它们七只一群，一起寻找猎物。再强大的对手，在它们的威吓下，也只能束手就擒。
蹇青柏咬牙，握着剑的手又紧了紧，他深吸一口气，提起内力。飞身一跃，脚点在冰上，冰雪纷飞，他一路疾飞，在狼群上一挥而过。
狼群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他挥剑前行。
只一盏茶。
鲜血染红了雪地，狼群在顷刻间崩塌，蹇青柏额头有一抹汗意，他瞥了一眼满地的狼尸。眸子里的狠厉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微微一声叹息，朝着昆仑巅走了进去。
素府。
已是戌时，素轻尘送完了信回来，不光给苏沉香带了几种零嘴，还让交代清楚了一切的信息。苏沉香心中默然，将张倔头的信拿出来看了又看。
“为师甚好，只是为师年纪不小，大半生只生了这一个徒弟。还偏生不省心，若是旁的还好，要我参与那种事情，为师有一百个胆子也不够。”
苏沉香嘴角抿起一丝轻笑，这个老头子，分明是愿意的。却故意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是要气谁。
见她神色不错，素轻尘安排了晚宴，答谢她近几日的多劳。苏沉香倒是不以为意，还有两天，这十日之期就到了。若是这药还不能拿回来，那她就无能为力了。
晚宴除却苏沉香，还有秋生，素镖头，维夏槐夏两个丫头。素轻尘对于苏沉香不处罚维夏一事虽然奇怪，但人是苏沉香的，她也不能作何动作。只能别有深意的瞧了维夏两眼。
宴席倒是丰盛，做了一些柳州当地的名菜，比如蒸江瑶柱、糖熘芡仁米、麻酥油卷儿、卤煮寒鸦儿、熘鱼脯，这些都是柳州特有的美食。
苏沉香倒是吃的欢喜，上次去万州的时候，只觉得万州春景异常美丽，今日到了柳州，才知道柳州美食也不可同日而语。
“你倒是整日让我制药，这柳州城的美食，我是今日才吃到。”苏沉香轻叹一声，瞪了素轻尘一眼，“你莫是怕我吃穷了你，所以才这般？”
素轻尘也被她逗笑，一时佯装怒意，训起了丫鬟：“好啊你们，平常倒是不知你们有多少个胆子，今日才知道，你们竟然未曾好好款待我的客人，是不想活了？”
那些丫鬟见她说笑，一时掩唇笑了起来。一个丫鬟立在那儿做了个揖，忙给苏沉香道歉：“婢子这就给小大夫道歉，这几日府上都是清粥小菜的，确实是招待不周了，若是小大夫不嫌弃，在这儿多住些时日，把我家小姐吃的心痛再走也不迟。”
这丫鬟如此说话，倒不是仗着胆大，而是素轻尘的性子便是如此。好的时候豁达的不行，想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只要是生起气来，那便是翻脸不认人的角色。
苏沉香笑笑，觉得这丫鬟有趣：“瞧着你这丫鬟这张巧嘴，哪天让你家小姐将你许给我得了。”
那丫鬟一听，忙低头做羞涩状，槐夏可就不干了，斜眼盯着苏沉香，一副你再说一次你再调戏一次试试的神态。苏沉香哑然，再也不敢多话。
趁着佳肴，除却素镖头，其他人喝的便就多了些。素轻尘与苏沉香对饮，倒是不觉不妥，她酒量一向不错，苏沉香事先吃了解酒丸，所以喝这酒，和喝白水无异，只是觉得肚子有些涨。
喝了一会儿，就去了几次茅厕。
几人喝到半夜，才散了席。素镖头因身体原因，早早就去休息。又因为这些都是年轻人，不好说话。于是趁早回去也是好的。
素轻尘拉着苏沉香，到院子里去吹风，扬言要再喝一顿。
苏沉香倒是无碍，只是素轻尘，看样子已是不能再喝了。看着素轻尘小脸通红，平日里呛人的犹如小辣椒一般，现在乖顺的不能再乖顺的模样，苏沉香就有些想笑。吩咐方才那个打趣的丫鬟：“泡一壶茶，我和你家小姐，去院子里吹吹风。”
丫鬟得了令便去了。苏沉香叫槐夏维夏去歇着，秋生去看看素镖头的情况，自己和素轻尘，坐在了梨花树下。
☆、130.第130章 雪山归来
一盏茶，一碟花生酥，一叠杏肉脯，再加上一叠牛肉干。
两个女人坐在梨花树下，一个醉意微醺，一个已是大醉。素轻尘打了一个饱嗝，一口将杯中茶饮了下去。
梨花中上挂着的灯笼被风吹的微微摇曳，苏沉香执起茶壶，又替她倒了一杯。素轻尘“嘿嘿”一笑，是与平日里极为不符的童真，此时的素轻尘，仿佛就是几岁的小孩。需要人呵护，需要人疼爱。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微微叹道，“我娘亲在我生下来没两年就去了，我爹，又是个爱寻花问柳的人。他不敢将那些女人带回来，却又想生个儿子。于是，我从小就将自己当个男孩儿看待。”
素轻尘面上浮起笑容，咧嘴，这般灿烂的笑容，却让苏沉香心中一痛。素轻尘摇头，低头微微啜泣，“可是他觉得女孩子没有什么用处，就算我做的很好很好很好，也没有！”
这是为什么？
她眯眼，眼泪朦胧，抬起头，一个冲天的酒嗝打出，她问苏沉香：“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苏沉香自然是回答不出来的，这仿佛是他们只认为最合理的想法，认为女子无用，于是不拿正眼瞧一瞧女子。
可是女子又如何？
女子，同样也是人。
“你醉了。”苏沉香一笑，将一块牛肉干塞到她嘴里，“去想这些作甚，你好歹能侍奉你爹，随心所欲。不似我，犹如浮萍，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
素轻尘面上笑意一顿，有些可怜的看着苏沉香，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又摇头。不知为何她面上有了怒意，猛拍石桌子，一脸的怒意。“不是！他愿意娶你！只待你一人好！你又如何不满足？！”
他？
苏沉香在脑中默了默，才知她说的是蹇青柏。他是很好，好极了。
可好似，并未说过要娶她的话，也并未，只待她一人好。苏沉香苦笑，面前这个喝醉酒的人，她要如何辩解？
瞧着苏沉香这般笑意，素轻尘脸上怒意更浓，手捏成拳，问她：“你是不信是罢？！你是不信是罢？！”
苏沉香无力了，素轻尘硬是要她信，她，如何信？
信与不信，又有何妨？
“他不愿纳我为妾，只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宁愿去昆仑雪山与狼群博弈，也不愿纳我为妾！”
素轻尘笑，苏沉香已分不清，她是怒意，还是得意。
不过她说的话，的确让自己心中一颤。
苏沉香从未想过，蹇青柏会当着素轻尘说这般话，素轻尘，武功好，模样好。镖局独女，虽不是什么权贵，但是当妾也是委屈。她自甘堕落，当蹇青柏的妾，可是他，却是不要。
这不是在说笑么。
苏沉香抿唇，眸子波澜无惊：“你醉了，我们回房歇息吧。”
“不！”素轻尘甩开她伸过来的手，眸子里的倔强，让人恍然。她笑，“为何我会输给你？为何他会那般死心塌地的为你？！竟然为你，不顾生命危险，去那种地方！”
仿佛是一连几日的积怨，素轻尘全都爆发了出来。苏沉香无言，知晓再说下去，只会让她更加抓狂。
她将茶盏放下，叫来丫鬟，将这一烂摊子，留给了素轻尘的丫鬟：“你家小姐喝的太醉，待会给她吃些蜂蜜茶，让她早些歇息，莫要再胡闹了。”
丫鬟说了声是。苏沉香回了自己院子。
素轻尘方才说的话，一直在她脑中回响。
“他不愿纳我为妾，只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宁愿去昆仑雪山与狼群博弈，也不愿纳我为妾！”
“为何他会那般死心塌地的为你？！竟然为你，不顾生命危险，去那种地方！”
“竟然为你，不顾生命危险，去那种地方！”
苏沉香脚下一滞，胸前青柏玉隐隐泛着红光。
她低下头，瞧着这光芒若有若无，嘴角一丝苦笑。她也不知，他为何那般痴傻，分明她是不值得的，他却要那般付出。
若要问为何。
她又如何给出答案？
翌日。
苏沉香正在小黑屋制药，槐夏激动的声音在黑屋子外响起：“小姐！小姐！将军回来了！”
全然忘了苏沉香的吩咐，苏沉香手中动作一顿，声音慢悠悠的，“回来了就回来了，这般叫着作甚。”
槐夏却是几乎跳了起来，“将军受伤了！”
苏沉香手中药碗差点打碎，听见槐夏这话，放下手中活计，跑出了院子，眸子一丝冷意：“他在哪儿？”
饶是跟她多年的槐夏，也被她这般眼神吓了一跳。她指了指素府：“方才在大厅里，刚好将熊胆给了素小姐，这会儿正在客房休息。”
苏沉香脚步一快，朝客房走去。
客房与她住的院子是相邻，只是一东一西，本是一个院子，隔开了而已。苏沉香去时，两个士兵立在门外，瞧着她来，忙让出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