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走后落雪便支肘坐起身子,斜靠在塌背上,轻声道:“出来吧!”。
一人自屏风后缓缓步出,月白长袍,眉目清隽,墨黑的眸子隐隐透着矍铄精光。
“你不是阻止她下山么?”落雪温柔一笑,“方才为何躲起来?还解了封印,你也知道拦得住人拦不她的心”。
道戒轻叹一声,摇摇头,“女大不中留啊,留便留成仇,这话可真不假,嫌弃为师这里寒酸,非得去到那有钱人家,吃香喝辣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落雪扑哧一声笑出来,“谁让你不好好挣钱银来着,鸢儿都瘦了不是?”。
“也是。”道戒一副丧子脸坐在一旁软塌上,突然想起什么道:“你为何骗她说你中毒了?”。
“我不这么说她要下山岂不是要拖着我一起了?我不会武功,她还要操心着我不是?”落雪轻笑,“那你呢?不是死活不允她下山么?”。
“你以为我昨夜一夜干嘛去了?莫不成抢钱庄去了?我是拜托那人照顾鸢儿,毕竟那人武功极高,背后势力也大。”道戒径自斟了杯茶喝,“三年了,她从未在人前留过一滴眼泪,你我都知道,她总是自己躲起来偷偷难过,我也不想她出去犯险,可是昨日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哭的像只绝望的小动物,我便改变主意了”。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静默。
他还爱吗?
若爱,哪怕只有一点点情份,为何醒来后一直不曾出现?甚至美人三千左怀右抱。
若不爱,那么她呢?
她怎么办?
她明明……那么希冀又绝望的爱着他,若不是三年前得到他未曾身死的消息,她便亦随着那人去了。
那时,她明明一病不起,吃什么吐什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他会天下最好的医术,却是无力救她,最后甚至水都喝不下去,他与落雪快被逼疯,可当抚子流送来那人被戊月救走的消息,便挣着从塌上坐起,最后却又因身体过于虚弱不支倒下。
她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一脸苍白病弱,独独那双眸子清亮有神,她颤抖着指了指茶壶,到最后喝着吐着,却是拼命喝下去小半。
此后慢慢开始服食他配的药膳,身子方才慢慢恢复了。
原来,那个人,是她的命。
若那人不爱了,她是不是还有活下去期望?
☆、059章 灯火阑珊处 他在么?
天朝,帝都焱城,集市。
红鸢换了一身素色紫裙,乔装打扮了一番,朝着王城方向快马疾驰而去。
忽然有什么在眼前闪过,她勒停了缰绳,轻跃下马,走至一个小摊贩前,掏几个碎银子递过去。
“老板,给我来串糖人儿”。
“好勒”。
手捧着糖人儿吃了一口,入口即化,甜的发腻,她其实并不嗜甜,只是,她抬头望向街市,热闹熙攘依旧,还是那个集市,糖人儿还是那个味道。
只是,物是人非。
——去,将这帝都集市所有商贩售卖的糖人儿给孤王尽数买来。
这还真像那人能说出的话,她喜欢他说这话时一脸无辜的霸气慵懒。
她舔了舔糖人儿,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姑娘傻了吧。”有人从她身边路过,一脸看傻瓜的表情。
“就是,年纪轻轻,怪可惜的。”另一人惋惜道。
这时,人群里,忽然涌动起来,人流向向道路两旁拥挤,似是为前方什么身份尊贵之人在让路。
不时,传来马蹄阵阵。
“让开!”前方开路高骑之山的人眉眼锋利,挥舞着鞭子厉声呵斥。
后面一辆黑色马车疾速驶过,经过她身边的一瞬,帐帘被风卷起一角凌空飘摇。
马车里一个紫袍男子分外妩媚,而他对面靠坐在塌上微阖着目慵懒的男子……
锋锐的侧廓,眼角的凌厉,闭上眼都散发着俊美到黑暗的气息。
到死都不会忘记的那张脸。
手中糖人儿滑落,碎裂在地上。
众人只见一名紫衣女子疯了般奔在后面,跌跌撞撞,甚至跌倒几次,在爬起来。
眼看着马车驰远,她趴在地上,膝盖磕破了皮,咬咬牙,便挣扎着欲起来。
为什么,她明明看见经过的一瞬,他似是眼尾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尊皇,尊皇,你不认识我了么?
为什么明明看见了我,却不认我?
因为她乔装了么?
可是她如今乔装的模样还是他亲手教的,别人不知道,他怎可不知道?
尊皇……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无声无息,她微微一愣,怔怔抬头看去。
墨袍随风衣袂飘飘,男子头戴斗笠,黑纱下轻拂,露出一双狭长诡谲的黑瞳。
男子冷冷看着她狼狈的趴在地上,阴柔俊美的脸神色漠然,隐匿着一丝轻鄙。
“真是没出息,不过是见了人的个侧面儿,便颠颠的追人家马车屁股后面跑,脸都蹭破了皮,本来就不怎么好看,你还能再丑点么?”。
男子冷哼一声,却是弯腰将女子扶了起来。
“你来就是看我笑话的?”红鸢吸吸鼻子,瞪了他一眼,顺便心里腓腹他几句,看来是师傅把这尊瘟神请出老巢了。
这三年来,除了那头经常来串门子的大蟒阿红,抚子流便是第二个串门客,甚至借宿了好一阵子,倒是没少奚落她,还是面无表情的说着让大家喷饭的话。
没想到人美的放肆,嘴巴也放肆,说的话明明是笑话,明明也看见他笑了,可是再仔细看,那人却是死人般的冰冷,声音也和幽魂一般。
听到这人的贱言贱语她倒是清醒过来,她跑个什么劲,她马上便会去王宫找他,她这会喊破喉咙也是没有人理她的,那一车人都是聋子,便连那马也是聋的。
“受人之托,来保护他离家出走的小狐狸。”抚子流唇角一勾,突然道:“身上带钱银着么?吃酒去,你主子也不发保护费给我,便请我吃个酒当作抵消吧?”。
男子伸臂,轻轻勾住女子的肩,便朝远处酒肆走去。
红鸢黑线,瞪他,反击,“你一个堂堂域主还要宰我一个弱女子,你好意思么?”。
“我不给除我妻子以外的女人花钱,除非你答应做我的妻,我把我所有的钱银家当通通归你管,怎样,管账婆,这等买卖划算的吧?”。
“势利眼!一辈子的幸福能拿来做交易么?谁嫁你谁倒霉,只认钱,不就吃个酒么,走!”。
“你可考虑好了,我可是打算这辈子只娶一房的,到时你去给人当小妾,可别来找我哭”。
“咦,前面那个酒肆看着比较便宜,哦,别忘了下次换你请我”。
“是谁说我势利眼来着?”。
……
接近王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急驰而过,卷起烟尘弥漫。
“感觉如何?再忍忍,前面便是王宫了。”紫袍男子一脸担忧的看着对面靠在塌上的男子。
“嗯。”男子脸色微微苍白,微阖着的眼眸缓缓睁开。
幽眸黯沉,墨染黑曜。
一眼,便能噬人心魄。
“阿月,适才后面追的那女子,你可认得?”男子突然道。
紫袍男子眸光微暗,碧波流转间一抹凛然慑人,却瞬息消失,他轻笑摇头,“不认得”。
“嗯,看她一直追着跑,孤王以为你便是又招惹了哪家女子。”男子打趣道,薄唇微漾,一笑风华。
“便是我招惹了谁也记不得了,那样的女人,便是给了钱银也打发不走的。”紫袍男子随即笑着道,似是玩笑语气。
男子笑了笑,便微微敛眉,恢复了正色,“疾风那边情况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