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像尊皇说的,夜长青白忙活了,一年之久,那个人早已不会在拿这么重的赌注押在她身上。
更何况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背叛他的肮脏的躯体。
尊皇微微眯眸看向夜长青,眼梢轻轻划过那颈动脉的长指,冷笑道:“太子殿下,孤王没有看错吧,你拿自己的爱妃要挟孤王?”。
“我父王是君子,我不是,我是小人,有没有用试试便知。”夜长青笑的邪魅,手指微屈,指甲扣进了皮肉中,一丝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缓缓滑下,女子微微蹙眉,却快速低垂了眸,无人看清她的神色。
“北王可考虑清楚了?是退兵还是攻城?本殿亦是稀罕她的,只是,本殿亦会杀了她,赌输了,本殿认了便是”。
城墙内外几十万人皆屏息等着这个杀伐决断帝王的决定,干系成败,干系国家,干系他们的小命。
那抹血色嫣红那么娇艳,好似红梅盛开在春雪的花蕾。
却艳丽的刺痛了他的眼,尊皇瞳孔微微一缩。
谁能让她受伤?谁都不能!
众人只见那男子沉默了,沉默如死寂荒芜的燎原废墟,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过了好一阵,众人只听得男子的声音低沉传来,却冷静到淡漠。
“退兵!”。
他,如是说。
一时间,众人沸腾起来,犹如炸开锅,犹自惊骇不已。
他说什么?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退兵!
是退兵!
他不眠不休,多少个日日夜夜谋划的天下,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如今触手可及,他只要一声令下,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这整个天下的帝王,红颜可以万万千,江山却只有一个,孰轻孰重,难道这个北王是疯了?
一直低垂着眼眸的女子闻言猛地抬头,却跌入一双墨炙的幽眸中,极致的黑,噬人的深,那双眸血色见红,却有一丝她再清楚不过的颜色。
坚决!
她的心霎时锤重的无法呼吸。
“很好,北王留下便可”。
夜长青朗声大笑,他赢了,他赢了!
“王上!”。
万千将士黑压压跪地一片,大地之上,铿锵的尽是男儿铮铮热泪。
王上若降了,只有死,只有死。
本是大获全胜,如今,全军撤退。
“王上!不可!”。
冰凌与冰倾亦是满面沉痛单膝跪地。
“孤王的话听不见吗?全部撤退!违令者杀无赦!”尊皇冷声命令。
王命不可违,直到天朝将士陆续撤出大名郢都,他们却并未离开,而是守在边关外,也许他们心中还报存着一丝希冀,能救回他们的王,尽管渺茫。
“红颜祸水,可真不假。”夜长青笑道,眼梢一瞥身边随从。
那随从领命,立刻高喊道:“太子有命,擒拿北王!勿论生死!”。
大名将军,铁骑,立刻蜂拥而上,将尊皇与冰凌冰倾围困在中间。
血色迷乱,染红了这一方天地。
一拨人倒下,一拨人又上去。
里面的人杀到手软,外面的人却亦步亦趋。
那个男人宛若森冷阎罗,傲然而立,手里的剑已分不清本来颜色。
红鸢怔怔失神看着城楼之下那浴血的男子,眼睫轻颤,血影缭乱中,一滴晶莹无声滑落。
尊皇,你果是疯子。
疯子疯子!
忽然四周响起异动,她凝神看去,只见一批士兵手持弩弓四散藏匿在城墙各个角落,瞄准下面那打斗群中的男子,蓄势待发。
她心下一惊,失声喊道:“尊皇,小心!”。
同时,胸口被一股大力推袭,她猝不及防,身子斜斜朝墙外倒去,肚腹在城墙坚瓦上狠狠磨擦,整个身体陡然悬空跌下,耳边摩擦过呼呼风声,伴随着夜长青幽幽的声音。
“本殿履行诺言,把你的女人还你”。
她被夜长青推下了城墙!
红衣翩然翻飞,好似一只断翅的蝴蝶,飘然坠落,于空中划过一道绯艳的惊虹。
利风迷乱了眼,红鸢紧紧闭上眼听风声飒飒,能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惊怔之下却瞬间明白过来,夜长青知道尊皇的人还在大名不远,他是等不及了,迫切的想尊皇死在郢都,恐生变数,拖一刻,他便有可能反悔,或者被人救走。
他便推下了她,等的是什么,她又岂能不知。
城楼之上弩箭手暗伏重重,城楼之下,尽是大名将士,空门大露,必死无疑!
☆、055章 与我争天下 你也配!
当她的身子被凌空揽入一个人怀里时,那股淡淡的凛冽清香和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端。
她清晰的听到弩箭与兵刃刺破空气的声音,清晰的听到有锋利的器物没入肉体的声音,清晰的感觉到紧紧抱着她的那人紧绷僵硬的身体。
红色轻纱被腥甜的液体侵噬,她闻道血的味道,淡淡的清冽的味道,是那人的味道。
而她,毫发无伤。
她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
这一刻,终于来了。
她是高兴的颤抖吗?
高兴的……眼泪模糊。
坠入城楼一瞬,她似乎看到几道身影迅疾掠来,冰凌与冰倾目赤欲裂悲恸之极的脸,银袍男子,白袍,似乎还有一个墨袍斗笠男子……
……
城墙下,血色绚烂如花,如火如荼。
男人身上的衣裳已分不清颜色,数支利箭没入肉体,看去受伤极重,似乎下一瞬,就倒地再也起不来。
而他却宛若地狱修罗,一手仗剑,傲然而立。
他的发冠不知何时跌落,墨发扬洒,凌乱翻飞,峻冷的脸上溅落几抹殷红绝艳,勾勒出一丝妖冶的凛冽。
一众大名将士件见此情形不由心中大骇无人敢上前,只手持长剑隔着丈远,仿佛被慑去了心魂,怔立原地,任凭脚下鲜血湿了靴子。
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女人被墨袍男子带走,尊皇缓缓收回视线,淡淡看向面前几人。
坠落一瞬,他发现一直隐匿在角落的抚子流飞身掠来,似是要救那个女人,只是慢了他一步,坠下城墙之前,他终是将那个女人抛了出去,抚子流一怔却是伸臂接下她,他抱着他的女人,在他面前转瞬消失。
薄唇一抹浅弧轻勾,她没事,很好。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孤胤手持利剑,冷笑道。
尊皇眼角眉梢皆是凌厉,他唇角的血还在不断涌出,却漾着一抹温柔弧度,众人看的怔愣,便是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冷裔亦是微微蹙了眉。
“对孤王来说,她便是孤王的天下”。
孤胤轻叹一声,“可惜了,既北王大限已至,寡人还是向北王坦诚一些事情,免得北王死不瞑目”。
“从太子口中得知,北王与北王妃决裂是因北王认为是王妃背叛了北王,与太子苟且,图谋不轨为了助太子夺得天下而屈身在北王身边,将她狠心下了牢狱,实则不然,不知北王可还记得十几年前覆灭的红族?”。
见尊皇一凛,朝他看来,孤胤一笑,接着道:“想来北王也清楚,你的那个北王妃便是红族遗留下来唯一存活的圣女,那一夜寡人亲眼看见十岁不到的北王从将死的白雕口中坠下的女童接下怀,不惜身重数箭,北王想想,和今日的情形,是否很相似,只是,那日是你们重逢之日,今日是你们死别之时,想来你封了她的记忆是不愿她活在痛苦里,可她却不认为”。
“多年以后她见到了她的婆婆,可是那个老叟是瞎的她看不见,寡人便派人去伪装她的亲人给她一遍遍灌输红族覆灭那日的情形,然后毒域域主抚子流暗中给北王妃下毒引那个女人过去,事实便被轻而易举的歪曲,她并不知道,灭她氏族的其实是……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