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昭走神的眼睛打量着项羽的时候奇异的发光。
项羽两眼一眯,觉得自己直接就能看见虞楚昭脑子里头的画面了。
项羽手指在自己带着胡茬的下巴上轻轻刮过去,看样子这个小混蛋还是不老实:“怎么?”项羽那“不舒服”三个字含在喉咙里头没吐出来,等着看虞楚昭的反应。
果然,虞楚昭立马腆着脸讨好的笑:“以后我在上头会注意的。”
英布终于回神,全身一抖,怎么也想不出项羽那厮被压的状态是什么样子,只要在脑海里头描绘一下都觉得浑身发寒。
银杏树下,虞楚昭两眼亮着贼光,伸手就要给项羽揉腰。
项羽慵懒的眯着眼睛的享受一番那两只不怀好意的爪子按揉的触感,继而突然翻手,在虞楚昭屁股上一拍。
虞楚昭顿时惨叫一声,脚步不稳的往后头退开两步,两眼睛警惕的盯着项羽。
英布掉下来的下巴总算合上了,脸上的奸笑再度出现,忍不住拉长声音吹了声口哨。
虞楚昭磨着牙抬头,望见的是英布一脸调侃的表情,还有章邯怒其不争的眼神。
项羽淡淡往银杏树上两人扫一眼,随即单手掐住虞楚昭的后脖颈,将这个小混蛋拎到自己面前:“怎么说!?”
虞楚昭身子一扭,从项羽爪子底下挣脱出来,谁料刚转身两团肉上又被项羽袭击,于是哇哇乱叫着从南院里头逃出去了。
英布和章邯笑容一收,齐齐从高大的银杏树枝桠上一跃而下,两步跟上转身回房内的项羽。
虞楚昭无精打采的在咸阳大街上乱转,只觉得流年不利——从昨晚上到今早上,他丢人就差丢到大街上去了。
甘罗拎着一个炸韭菜盒子蹲在路边上啃着,对虞楚昭招招手:“三圈了!你不晕我都晕了……对了听说你昨晚上……”
虞楚昭本来不理甘罗,一听后面这话,立马连滚带爬冲过去捂甘罗的嘴,口中振振有词:“莫瞎说!流言蜚语听不得!”
虞楚昭说着也在甘罗身边蹲下来,看来往行人发呆,心中忧愁幽思,生怕自己今儿晚上要不好过了。
虞楚昭嘀嘀咕咕:“你说这事儿吧,也不用每天都来,还来上几次吧,差不多点是享受,过了就和受罪似的……”
甘罗暧昧的一笑,小手指戳戳虞楚昭的锁骨:“难怪昨晚上你那屋里动静不小。”
虞楚昭悲愤的解释:“那是床塌了!”
甘罗摇摇头,笑:“那可够激烈的!”
虞楚昭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马炸毛:“滚!”
甘罗大笑着去撞身边的虞楚昭。
虞楚昭重心不稳东倒西歪,干脆往石板地上一坐,嘴里哼哼唧唧道:“活该他今儿腰酸背痛的!谁叫他把床整塌了的!”
甘罗伸手就去拧虞楚昭脸:“所以叫人给你当人肉床垫!?你这亲兵当得……啧啧,也没谁了!”
虞楚昭腮帮子一侧被拉变形,正要还手,眼睛突然眯起来:“你怎么知道?”
甘罗脸上一僵,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虞楚昭心下飞转,一会儿突然道:“昨儿其实你们一帮子是想叫项羽出去?你们昨儿晚上到底要做什么?不对,你们和项羽那厮是一起的!你们商量什么了?还不能让小爷知道?”
甘罗讪讪的摸摸鼻子,食指中指把自己嘴唇一夹示意自己现在不能说。
虞楚昭顿时反应过来了,拔腿就往南院跑——怕是今早上蹲银杏树上的那两人也是别有用意!
南院内室之中,坍塌的床铺旁边铺了个窄窄的地铺,上头只印着一个人躺过的痕迹。
项羽望着手边的回信蹙起眉头,脸上隐约有一丝暴戾之气:“没问出来?”
英布耸肩,无奈道:“就算爷本来是秦将,却不是他手底下的将军,没甚感情,爷打仗的时候那厮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呆着呢!何况爷还是……两张嘴皮子能问出来才是有鬼了!”
章邯在英布停顿的那瞬间脸色变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他本是准备战死沙场的,奈何这秦朝廷却是容不下他。
巨鹿战前,司马欣回咸阳一趟,等他章邯战败退守之时接到了司马欣传信才知道,望夷宫事变之后,赵高被杀,旋即新朝廷肃清余党,他这个在外征战镇压起义的将军也被算在了其中。
司马欣给他的信上不过短短几个字:“秦将名将是何下场?”
“会亡国的都是不会用人的,却不一定就是残暴的。”章邯视线落在项羽的背影上。
章邯淡漠的脸上不见悲喜,他不过就是在等着那一天,这个男人来找他报仇——项梁便是死在他章邯手上,如今项羽未动他分毫,还接受他投降,为的不过就是解决了大秦最后的野战军,顺带在降将的名单之中加上了英布。
“传国玉玺不在他手上。”项羽将手上的信纸揉成一团,手背上青筋跳出:“但他肯定知道在哪个地方。”
英布本身并不关注此物:“反正那小子说是不知道。”
章邯缓缓插话:“但是子婴的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好分辨。”
英布补充:“范增那老儒生磨了半宿嘴皮子也没问出来……”英布突然嘿嘿一笑:“照龙且那厮的说法,抽一顿说不准突然就知道了呢。”
项羽不表态,视线停留在雕花窗外头的明媚的春光中。
英布掏掏耳朵也斜过去望一眼,嘲笑项羽大惊小怪:“没事,虞楚昭不会这么快回来……你说如今只是软禁着,说不准把他小子和长城军的那王离扔一块去,分分钟就开口了呢?”
项羽思考了一会,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爷答应了昭昭……不动他。”最后一句说的似乎咬牙切齿,还带着几分不甘心。
英布不解的望项羽扭曲的表情,建议道:“打一顿不算动吧?”
项羽又没动静了,一张俊脸沉着,锋利的眉毛簇在一起,像是在认真思考,又像是在走神。
英布已经思维发散出去了,脸上有种贪恋:“要么带人去搜秦宫?里头东西不少……”
章邯略一思量,突然道:“听说那诡异的很,夜夜鬼哭狼嚎的……”
项羽猛然抬头。
英布犹不理解,莫名其妙的望章邯,须臾之后表情变得玩味起来:“说的邪乎的很啊……少荣要不要去看看?怕了有爷在!”
章邯自然不理会英布这厮:“刘季入关之后,子婴便杀了整个秦宫的人殉国,只留亲随五十人,还各个聋哑。”
虞楚昭在南院门口和范增迎面撞,范增挂着两个大眼袋,两人视线相交,范增立马麻溜的掉头就走。
虞楚昭伸长手臂一捞,强行和范增勾肩搭背,带着人就要往小巷子里头走:“子婴在哪呢?别告我和王离扔一块了!”
范增偏离最初的目的地心中着急,但面上还是露出一副说教的表情:“咱们哪里能这般做事情!?人家是投降的,不是俘虏的!自然是要好生对待的!”
虞楚昭眼睛一横:“安排哪里住了?别是跟十几年前秦王待齐王建那般……”
“没有没有,就在这西苑里头……”范增话一出口自己傻了。
虞楚昭松手了,边往后退,边从鼻子里哼一声,一副得意洋洋的的痞样,心道老糊涂了吧,被套话了吧!
范增后悔不迭,一把老骨头来不及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虞楚昭兔子一样飞奔了。
☆、下落不明
一双沾着泥的靴子贴着一扇斑驳的朱漆门前站定,虞楚昭欲推门的手在半空停顿一下,手掌一翻,动作改为敲门——到底是曾经的秦王,不论如何,应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的,断没有推门就进的道理。
偌大的西院之中寂无人声,唯于两声鸟鸣。
正午的阳光下,斑驳的院墙仿佛隔断了时空,一头是往日的大秦江山,一头却是群雄逐鹿的战场。
手指关节扣在朱漆木门上发出“笃笃”的空响声突然叫虞楚昭心头一跳——不会是……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之中浅浅划过,虞楚昭就立马否定了,同时暗骂自己竟然怀疑项羽,项羽既然答应过他不动子婴,那就定然不会动的。
虞楚昭往边上退开两步,旋即一撸袖子,提气翻身跃上墙头,弓着脊背猫一般凑近一棵鳞皮松,修长的身形掩在茁壮的常青树后面。
虞楚昭脖子伸长些,探头朝院子里面望去。
空旷的院子里没几件像样的东西——缺了一角的汉白玉桌上放着半盏喝剩下的茶,四围垂手站着的下人神色木然,院子中间靠近石桌的位置上摆着一张掉了漆的雕花躺椅,子婴正眯在上头晒太阳。
虞楚昭蹲在墙头上透过针叶的缝隙望了半晌这人寡淡而阴郁的脸,本能的产生了一种说不出味道的反感,有点像第一次看见刘季的时候的感觉,好像这斯文有理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黑色的心脏。
满院子的人都像是静态景观一般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也不像刚才听见了敲门声的样子。
虞楚昭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道这子婴到底摆的什么谱,完全没有一点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既然来了缘何不现身?”
虞楚昭一惊,眉毛往上扬起来,静静的等着后文,却不见子婴再开口,也没有人出现在院子中。
虞楚昭耐不住性子的挠挠头,蹲在墙上又等了半晌,最后确定那子婴的话就是对他说的,于是单手一撑墙头,轻盈的跃下来,双腿并拢站定,抱着手臂的看躺椅上歪着的一脸病容的少年。
与此同时,子婴的眼皮子撩起来一点,惨白的脸朝虞楚昭的方向转过去一点,日光融化不了他脸上的寒冰,也去不掉他脸上的病态。
“长安侯麾下虞楚昭见过秦王。”虞楚昭眯着两眼,语气恭敬,但却是连腰都没弯一下。
子婴并未起身,依旧靠在椅背上,他的眼底带着青黑,病态的脸上扭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缓缓道:“莫称秦王,在下如今尚不如平头百姓,如何担的起先生秦王称呼?”
虞楚昭狐疑的视线在四周伺候的人身上一转,那些人竟是和听不见虞楚昭和子婴对话一般,依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