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我从不求人。你不愿与我说的,我不需知道也不想知道。”
见卓不归这般模样,杨意越发无奈:“哪敢让卓兄说个‘求’字,卓兄只要有一个字透出想知道的意思,我都立马倒个干干净净,绝不会藏着掖着。”
卓不归沉默了少许,这才道:“说。”
杨意似乎有些失望,还是看着卓不归道:“卓兄真是惜字如金。其实江一月的要求很简单,他要我助他迎娶洛芳菲。”
“洛芳菲?”
“是我师父,也就是前任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
“燕子楼主与连云阁联姻,江湖上不知又有多少变动。”
杨意笑了笑道:“江一月只是想娶芳菲,倒没有其他的意思。”
卓不归道:“杨盟主又如何知道呢?”
杨意道:“其中过往有些复杂,我却也不想隐瞒卓兄。卓兄可知江一月不会武功?”
卓不归道:“知道一些。传闻江一月是流落在外的私生之子,十八岁才被江淮南找回。因为已过习武年纪,所以不通武艺。”
“正如卓兄所言。江一月甫被找到时,着实惊慌了好一阵,以为是江湖人士要杀他。斯时江淮南夫人尚在,找他的人中也确实有想要他命的。江一月逃命时受过芳菲和兄长骆知言的恩惠,如今江一月想要娶芳菲,只能说一切都是机缘。”
卓不归道:“这机缘倒有些长。”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江一月直接向连云阁求亲即可,何必还要找你,又是要打架的模样,费这么多周章。”
杨意道:“师父不同意江一月的求亲。”
卓不归有些诧异道:“哦?燕子楼基业颇大,江一月相貌也不差,虽然不谙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青年才俊。”
杨意道:“江一月确实身家不错,但他已是而立年纪,芳菲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
卓不归道:“江一月正值壮年还未娶妻,骆家千金又恰好是出阁年纪并未婚配,也算门当户对。”
杨意笑笑摇头:“古来老夫少妻虽不少有,师父却还是希望有个更合适的女婿。”
卓不归一哂:“骆盟主竟是嫌弃江一月年纪?俗话说先立业后成家,为建功立业,平常人家男子三十未娶也是寻常,江湖儿女不是更应不拘小节?譬如华山岳门主,比宁夫人年长二十有余,不也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卓不归倒掉第一壶水,再添上新的,然后慢悠悠整了整衣袖道,“说起来,杨盟主也而立将近,还不娶亲,不怕届时落得如江一月一般?”
杨意微微笑了道:“卓兄在担心我?”见卓不归哂而不语,又道,“不瞒卓兄,杨某其实已有心仪之人,倒是不必在意些其他。卓兄今年也二十有五,可曾想要结亲?卓兄的家世容貌都是人中难寻,就是性子太过无趣。不过想想六阳宫向来都是行事恣意不拘礼法,或如卓雪宫主终身不娶,又或哪天卓兄告诉我你中意的是男人,我也都不会觉得奇怪。”
卓不归冷哼一声道:“卓某若想娶亲,应征的女子可由六阳宫山门一直排到平原庄去,不需杨盟主操心。还是说,”卓不归冷冷瞥了杨意一眼,“原来杨盟主想要下嫁于我却碍于身份不敢言明?”
杨意一愣,没料到卓不归会这般说,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故作娇嗔道:“卓兄若是想娶杨某岂敢不嫁?只怕卓兄嫌弃我除了身体结实会养家,没有那如花的容貌、如柳的身段。”
卓不归着实被杨意的话恶心到,当即转开眼去道:“杨意,我没心情与你玩笑。如今我性命堪忧,便是有天大的心,也该为自己担忧一二。我虽不畏死,也不等死。此番承了杨盟主的情,还请杨盟主把和江一月得到的线索说与我听听。”
杨意闻言正色道:“不瞒卓兄,从燕子楼来的消息看,相思蛊该是从清衣教流出,清衣教可能就有解蛊的方法。清衣教近来才为人所知,除了知道名字曾是百年前的魔教,并没有更多了解。今年六月十五又是武林大会,我作为武林盟主,既然已经来到苗疆,前往请教一二也是应该的。毕竟,它的前身可是魔教。” 杨意说至此,多了一丝担忧。
☆、青青子衿
卓不归倒是没料到杨意会有意去清衣教。看杨意品着茶一副餍足的神色,哂道:“那杨盟主是要我等到武林大会再向清衣教要说法,还是已经准备好去清衣教的干粮了?
杨意道:“若燕子楼消息属实,相思蛊果真是从清衣教流出,那清衣教必有蛛丝马迹可寻。前往清衣教,能找到解除蛊毒的方法当然最好,便是找不到,也能多得些线索。再者,卓兄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蛊毒会出现在六阳宫?”
卓不归道:“我自然明白前往清衣教或许能找到解蛊之法,不过有是一回事,能不能拿到却要另说。若毒真是清衣教用来对付六阳宫的,我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杨意又道:“清衣教或许是龙潭虎穴,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与卓兄共进退,武林盟主亲自送上的武林贴,怎么也得有点分量吧?”
卓不归没想到杨意会怂恿自己去清衣教,有些玩味地看着他道:“杨盟主究竟为何这般不辞辛苦,劳心劳力?去不去清衣教是我的事,杨盟主不必搅进这趟浑水。”
杨意怔了一下,摇头苦笑道:“卓兄,如大祭司所说,破蛊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卓兄是否想的是不论如何总有这条路可走,但卓兄可知,我只想找到解毒之法。”
卓不归不再说,神色复杂地看了杨意一眼,只是低头喝茶。
卓不归心中有很多疑惑。自从中毒后在苗疆遇上杨意,杨意说话奇怪,作为也奇怪,有时对着自己的神情更是奇怪。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口口声声句句说的都是为自己好,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图是什么?是自己六阳宫主的身份?是六阳宫的武功武学?还是六阳宫的其他秘密?更或是……自己这个人?
卓不归想不出答案,只好扫去脑中杂念道:“杨盟主有没有想过,我如今身中蛊毒,若是在前往清衣教的时候发作了,怕是会再度连累你。我若是像江上那次一样再被控制,又当如何?须知要去的是清衣教老巢,尚不知有多少陷阱在等着,杨盟主的伤势……好全了?”
杨意听着卓不归别扭的关心,知道他已经差不多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笑着道:“卓兄放心,我的命大得很,世间太多留恋之事,便是阎罗王把我叫进了鬼门关,我也是要回来的。鬼挡杀鬼,魔挡杀魔。”
卓不归不予置评,转而道:“我会等大祭司的消息再做打算。杨意,夜深了,好眠。”说罢起身回自己屋去了。
清衣教也好,其他人也罢,卓不归已经不关心到底谁给自己下的毒,因为凡是妄图控制自己的人,都要除掉。
花山节终于过去,大祭司有了消息。
这一次大祭司没有亲自前来,而是让可勒将卓杨二人请到了大祭司的住处。
卓不归和杨意跟随可勒前往大祭司住处,原来大祭司并没有住在寨子中,而是住在十分边缘的地方。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走,走到一处小山谷,可以看到有泉水从山上落下,积成一个小池塘。再往里走,是大片大片的药田,竟在这个时节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药田中有一块巨石,大祭司的竹屋就搭在巨石之上。
可勒领着卓杨二人走到门前,门没关,可以看见大祭司正在躬身整理药材。
大祭司依旧是一身紫袍,款式与日前所见的大同小异。一双白玉般的手迅速翻飞,原本有些杂乱的药材很快分门别类变得十分有序整齐。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依稀能看到袖口白色内衬上淡淡暗纹。
见到客人来了,大祭司放下手上的东西,让卓杨二人在小厅就坐,吩咐了可勒去采集药材,这才回转向卓不归和杨意道:“这几日我在准备破蛊的药材走不开,所以让可勒请你二人过来。”
杨意道:“有劳大祭司了,不知进展如何?”
大祭司道:“寨子里多数技艺都是口口相传,并没有记载。这几日我向附近几位巫医打听了一些,倒是有了个好一点的方法。”
卓不归道:“不知是什么方法?”
大祭司道:“红线蛊的来历如今是找不到了,不过据说那位大人还有传人在世,曾经是毒蛊绿藤寨的医师。后来跟一个汉人男子离开了寨子,如今不知去向。”
杨意失望道:“已经不知去向的人要如何寻找?即便能找到,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大祭司道:“那位医师的确找不到了,但那汉人男子也许你们会知道。他也精通医术,所以才能得到医师芳心。他有个很特别的地方,左手有六个手指,因为医术高明,当初似乎被你们中原人称为圣手。”
“六指圣手?难道是——孤翁?”杨意有些吃惊地看向卓不归。
卓不归沉默了少许,忽然笑了道:“这么说来我倒不用找解药了,直接回家即可。”
大祭司看了眼卓不归道:“我对你们中原的事情不太了解,不过若是能找到那人,也许他会有办法。”
杨意摇了摇头道:“大祭司有所不知,六指圣手正是卓兄宫中的医师。卓兄既然远赴此地来求蛊,想来孤翁也是没有办法的。”
大祭司想了想道:“这倒也是。”
杨意看卓不归脸色有些冷淡,不知道此事与孤翁究竟有多大关系,不便询问,依旧只是向大祭司请教:“大祭司,我二人昨日收到一些消息,得知这红线蛊似乎与苗疆西部的清衣教有些关联。此番我与卓兄打算前往清衣教一趟,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不知大祭司觉得这样做能否有所助益?”
大祭司淡淡道:“水云寨不理世事多年,什么清衣教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你们有了消息,前往一试也无不可。路上带着那只冰蚕,可保暂时无恙。我会继续准备破蛊的东西,如果到时候你们回来,也就只剩下这个方法。”
杨意点头:“有劳大祭司了。”想了想又问,“此去清衣教也许真的能求得解蛊之法,不知蛊毒解除可有什么特征?”
大祭司道:“红线蛊炼成之时,有苦香,是谓相思苦。服用之后,血液有幽香,可以被制蛊之人操纵,是谓相思毒。红线蛊每一枚蛊虫的幽香都不相同,才能使宿主不被其他蛊虫异香迷惑,专情一人。而去除之时,蛊虫离体,血中幽香化作血泪流出,便是相思泪了。这泪滴有剧毒,所以又称作黄泉水。然而这些都只是古籍上所说,我亦不曾见过。至于究竟如何,二位少侠都是聪敏之人,相信可以好生判断。须知方法都是他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也只有他人知道。”
杨意看了看卓不归道:“大祭司教诲得是。只是事关卓兄,我也难免有些关心则乱。届时若无法判断,还要再来向大祭司请教,劳烦大祭司解惑。”
大祭司道:“好说。”起身去取了只匣子交给杨意,“此乃医苗信物,在苗疆地界多少有些分量,你们带上吧。”
杨意打开匣子,里头是一只蝉型紫玉,光泽厚重,显然十分贵重。当即合上道:“如此贵重的东西岂能随我二人奔波?已得了水云寨诸位与大祭司百般关照,不可再受此重礼。此去清衣教,我有武林盟之名傍身,为的只是求助,并无其他非分之想。若清衣教果真要与中原武林相交,量也是不会太过为难的。”说罢将匣子双手递回。
大祭司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意,也不再劝,接过匣子道:“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你有此胸襟,何愁事不能成。”
杨意笑了道:“不敢当。有言语无状之处,请大祭司不要与小子见怪。”
大祭司点点头,把匣子收了回去,又递给杨意一只药瓶:“这里是解毒丹,能解许多蛇虫之毒。中毒不超过一刻钟服下,不用半盏差的功夫就会见效,若是不见生效,便是无用了,需得想其他办法。”
杨意接过后小心收藏。
杨意又与大祭司说了些路上需要注意的事情,卓不归始终不多话,杨意看不出他是否在因孤翁的事情忧虑。本想旁敲侧击地向大祭司打探一些关于当年那位医师的消息,却也只得到年岁已久,许多事情早已不明的回答。
二人辞别大祭司,打算返回水云寨。大祭司道:“苗人性直,不喜蒙骗。若那清衣教也是苗人,二位与他们相交时,若真心以待,或许能有些好处。”
杨意道:“多谢大祭司提点,希望此番清衣教之行能一切顺利。”
大祭司也点点头:“便祝你二人都能得偿所愿。”
杨意洒然一笑。
卓不归亦道谢:“承君吉言。”这才与杨意跟着可勒返回水云寨去了。
☆、辞行
杨意与卓不归向巴固辞行,巴固惊讶道:“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卓少侠的蛊毒还没解,杨兄弟伤势也未大好,怎么就急着离开了?”
杨意解释道:“我们并不是仓促决定离开,是因为前几日收到江楼主的传信,说有了解蛊的新消息,这才和卓兄想要去探上一探。若事未办成,到时还得请大祭司帮助破蛊。若是事成了,也会再回来向诸位道谢,到时候还请不要嫌弃我二人叨扰。”
巴固连连摆手到:“杨兄弟这话就见外了,水云寨随时欢迎你们。你们这一去需要准备些什么,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