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壳儿睁开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那个巴掌大的小窝,什么时候摆上了这么贵重的雕花小几?透着亮光的窗户,上面的窗纸崭新干净,静静垂在一旁的窗帘,布料比他身上的衣服料子还要好。
苏壳儿眨眨眼睛——
好希望这是他的家啊。
唉,叹口气,还是不要白日做梦的好。
“你醒了。”青年推门进来的,手里端着水盆,“洗把脸出来用早饭吧。”
“早饭?”
“嗯,你睡了好长时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青年笑了一声,“要不是没在你身上发现伤口,我真要以为你是昏迷不醒了。”
说到这个……苏壳儿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怎么样了?”
“快死了。”
“什么!”苏壳儿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会……”是没有给他请大夫吗?还是……即使请了大夫也无力回天?
“他命硬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我要去看看他。”
那可是他捡回来的人,捡回来只猫猫狗狗养一段时间都是有感情的,何况捡回来个人呢!
苏壳儿眼眶都红了,如果听到快死了的那个人是右护法,他不会有一丁点感触,但是现在要死了的,是傻子……
杨竟一把拦住他:“箭埋得很深,差点伤及心肺,确实是快死了,不过……还好你们误打误撞闯进了我家里,公子我可是个神医,别说快死了,就是死人也能给救活,你就放心吧。”
苏壳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神医?
“这……这么巧?”
杨竟一脸臭屁不自觉摆正姿势的样子,无不在告诉苏壳儿,没错,他就是个神医!自封的神医!
“那,麻烦你了!”苏壳儿心里一块石头落下来。
“不麻烦,救死扶伤医者本职嘛,只是……”杨竟手一摊,“医药费出诊费麻烦小兄弟先付一下。”
什么!!刚起床的苏壳儿此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神,神医啊,那个……那个俺们俩都是穷苦百姓,药钱诊费什么的……额,这个,那个……”
杨竟作洗耳恭听状看着他,对他鼓励地笑着——他倒要看看,鬼无常的人能穷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厚颜无耻到赖他医药费的地步!
苏壳儿:“额,这个,医药费,这个……其实我和那人不熟!等他醒了你跟他要医药费!”
杨竟:“啊?”
“对,你跟他要钱,反正我没钱。”守财奴苏壳儿不等神医反应过来,三两步跨出门去,“哎呀,好饿,吃早饭吃早饭。”
跟鬼无常要钱?
杨竟嘴角拉耸下来,往常给他治了那么多次伤,外带调理身体还附赠这样那样的药丸,他都没敢收过他一钱银子。
跟他要钱?
得了,他还是再当回义诊吧,留着这条小命,凭他妙手回春的本事,要多少钱没有。
苏壳儿背后,杨竟做了个鬼脸,待会儿就过去给他再多扎几针!哼!
“神,神医,他怎么还没醒?”对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苏壳儿的这一声神医总叫得十分别扭。
“没事啊,”杨竟安慰道,“我再给他多扎几针就好了。”
苏壳儿满头黑线地看着被扎成刺猬的傻子,背后又被杨竟眼疾手快地添了几针。
虽然他对医理一窍不通,但是扎成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嗯?”被这样问道的苏壳儿,一时不能理解神医所说的关系是什么范畴。斟酌良久,才开口说道:“他是我儿子。”
杨竟:“……”
骗鬼嘞!
他信就是傻子!
这种鬼话他这个聪明绝顶的神医是绝对不会信的!
“所以……你儿子叫什么?”杨竟泄下气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眼前这个人是驻颜有术呢?万一躺这儿被他扎成毕业歌的人其实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鬼无常呢?
不明真相之前,他还是谨慎点好……
“哦,他叫傻子,出生的时候脑袋着地,摔傻了,所以就叫傻子。”
杨竟:“……”
这个他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的!
他绝对绝对绝对是不会相信的!
不过,他刚刚说什么?
“傻了?”
苏壳儿一脸真诚地点点头:“是啊,等他醒了你就知道了。”
堂堂麒麟帮的鬼无常右护法,那个总是让人感觉阴风恻恻的人,竟然傻了?!
杨竟半张着嘴,怎么都不能接受。
难怪啊,若放在以前,就是中了一箭,只要这箭没伤到要害,那人就可以撑着再战五百回合。而昨天他完全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扛着进来的……
杨竟耷拉着脸,虽然这人以前老是欺负他,对他颐指气使的,看病从来不给钱,他研制的药丸也总被他抢劫一空。但是,他傻了……
“没事,我是神医,我会治好他的。”杨竟没沮丧多久,就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倒是苏壳儿听到他这么说,愣住了。
“我觉得我儿子现在这么傻挺好的,不用治了。”
“那不行,既然落到我神医的手里,大到断头疤小到臭脚气,我都要给他治好了,不然不是砸我神医的招牌嘛。”
“不用了不用了,俺没钱给你……”
“没事,不是说醒了跟他要嘛。”
苏壳儿囧了,他想起来方才为了赖掉医药费,推脱他和傻子不熟的事,现在又说傻子是他儿子……他这个……神医应该不会发现前后矛盾吧?呵呵,呵呵。
这时,床榻上的男人嘤了一声,悠悠转醒。目光首先对上的,是一下子凑到床边的苏壳儿。
苏壳儿看到他醒来十分高兴,却又不敢先出声,对着傻子惺忪的眼神,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只是背上中了一箭而已,脑袋上没有任何伤痕,应该……应该,不会变回去吧?
真不敢想象,如果醒来的傻子重新变回了鬼无常右护法,苏壳儿会是副什么表情。
“呜哇呜哇。”傻子开口,不清不楚地叫了一声。
杨竟满脸不敢置信,他竟然真的傻了!
苏壳儿却是高兴地差点蹦起来了。
当机立断地拉着杨竟的手说道:“神医,这是我儿子我做主,你只要给他治外伤就行,不许给他治脑袋!”
“啊?”
“你要敢给他治,我我我……”苏壳儿发狠道,“你把他治好,我就再敲傻他,反正我儿子我说了算!”
杨竟含泪点点头,这人到底是鬼无常的什么人啊!对他这么狠,竟然要他做一辈子傻子!想过去如此叱咤风云的一个人,如何能心甘情愿就此做个傻子?
哼,他是神医,伤药里偷偷多加几味药,吃食里加点料,简直轻而易举易如反掌!哼!这个男人,真是太天真了!
那边苏壳儿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出来添置个年货,竟然就给遇上了杀身之货!
好在傻子现在醒了,想想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不明身份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恃无恐地破门而入,神医不是神仙,到时候别再连累了他。
想及此,苏壳儿诚恳地说道:“今天夜里趁黑咱爷俩就出城回家了,这两天劳烦神医了,神医您再给抓点药,给傻子带回去用。”
“今天夜里?”杨竟惊呼,“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半个月内都不易走动,你怎么这么不顾及他的身体!”
“我是怕留在这里夜长梦多,想来就是因为来了城里暴露了才会引来追杀,还是去乡下吧,人少封闭,他们找不着。”
“谁要追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