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护法,对不起了,小的也是过不下了。
挑了件最厚的衣服给傻子换上,苏壳儿身量比他小,衣服穿在他身上束手束脚地十分滑稽可笑。苏壳儿看不过去,拿了床小被给他裹着。
这样一打扮的右护法,真的就跟街头乞讨的其他傻子没什么两样了。
苏壳儿想笑的,却笑不出来。
明明不是他的负担,抛弃的时候却怎么也做不到坦然无愧理所应当。
苏壳儿上前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右护法,保重!”
想想几年前的右护法,武功和帮主并驾齐驱不相上下,走过时衣摆飘扬意气风发的样子聚拢了多少人艳羡的目光,一时天时不济,人心不齐,竟要沦落街头沿街乞讨。
还好他傻了,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然不等饿死就要先自戕以谢天地了。
“拿着,这是你的碗,”又递过来一根棍子,“这个给你,雪地难走,靠着点比较安全。”
傻子拿了碗却不接棍子,他以为要吃饭了,两眼放光,呜呜呜地叫着,眼神溜去灶台,直盯盯地看着。
“傻子!”苏壳儿笑了一句,棍子不要也罢,别不知轻重再伤了别人或是自己。
“去吧,不会太久的,你这么高壮结实,肯定没过几天就有帮派来招揽你做小弟了,记得去后厨做下手,不愁吃喝,不要去前面打打杀杀的,不安全。”
明知道傻子什么也听不懂,苏壳儿还是唠叨了好些。
“好啦,走吧。”
苏壳儿领着傻子出门,仍然是拿根绳子牵了,院子里矮墙的那边却突然冒出个人来。
做了亏心事的苏壳儿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却是个妙龄少女,正隔着道墙往这边看呢。
“大哥好啊。”她打招呼道,声音也是格外的悦耳。
她是谁?村里绝没有这么清新脱俗的姑娘,而且隔壁这间屋子,不是空了好多年了吗?
“倪丫,进去。”苏壳儿还没来得及抬手招呼,出来一个中年大妈,二话不说就呵斥那个姑娘,“随便和陌生男人讲话,像什么样子!”
那个叫倪丫的女孩委屈极了,一步三回头十分不情愿地往屋里挪去。
“这位大哥,这是我不懂事的丫头。”
“哪里,姑娘十分可爱……”
“我们一家刚从城里搬回来,以后和大哥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照顾啊。”
她这一口一个大哥的,叫得苏壳儿折寿几年,赶忙说道:“我叫苏壳儿,大娘可以叫我小苏。”
“我夫家姓郝。”
“郝大娘……”
叫着有点别扭啊。
“你旁边这人是谁?”倪丫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好奇地盯着傻子问道。
“他是个……路过的要饭的。”
“要饭的?要饭的长这么好看?”
“倪丫!”郝大娘呵斥,“不许胡说,回屋绣花去!”
傻子长得好看吗?
苏壳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肯定没他苏小爷好看!
“哎呦,这位小哥如此壮实俊朗,竟然沦落到要饭的地步,真是可惜可叹啊。”郝大娘惋惜道,话锋一转,“我们两个女人家相依为命,下来乡下之后也没个劳动力,不如就收他做个下人帮手吧。”
苏壳儿一愣,两个女人家家的,还有个没出阁的闺女,傻子过去不是更不方便?
“这位小哥,你可愿意?”郝大娘直接问傻子。
电光火石之间,苏壳儿突然决定不把傻子送走了。
傻子是他捡来的,要做劳力也只能当他苏壳儿家里的劳动力,怎么能平白无故地便宜别人?
“郝大娘,不巧,我早就把他留下来了,这不今年天灾嘛,家家缺壮丁……不过您放心,以后咱们邻里邻居的,有什么忙您尽管吱声,我和傻子一定尽力!”
“傻子?”
“哦,对,您别看他长得人五人六的,其实是个傻子,呵呵……”
郝大娘眼神幽暗,叫人看不懂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真是可惜了。”她说。
☆、第 4 章
冬天天冷,苏壳儿烧了好久才烧开一锅热水,望望所剩不多的木柴,又得去后山一趟了。
“傻子,过来。”
要说右护法就是不一样,傻了也是傻子里的天才,养了几天,叫唤一声就能听得懂并且乖乖过来了,比胖婶家的土狗还要聪明。
苏壳儿咧开嘴,可不就跟养了条能吃能睡还不能看家除了长得好些没一点用处的土一模一样嘛。
他还从来没仔细瞧过这位右护法的脸,在帮里的时候,右护法本人就如同他的外号一样让人闻风丧胆,眼神一扫就是一阵哆嗦,没几个低阶的喽啰敢抬头看着他说话的。
苏壳儿撩开傻子额前的碎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
是挺好看的。
只是越看,苏壳儿越觉得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傻子长得一点都不像右护法,五官是挺像,但是和右护法比起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苏壳儿摸着下巴寻思,不会是他认错了吧?
会不会他救的,是个和右护法长得很像,然后恰好也是混江湖的人呢?
琢磨半天,苏壳儿一点头,很有可能!
“你肯定不是右护法,你就是个傻子!”苏壳儿自我催眠似的说道,挥手拍在傻子背上,“愣着干嘛,脱衣服啊,难不成还要老子动手?”
不是右护法,苏壳儿挥手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犹豫和胆怯了。
只是…… 他心里明镜似的,能和右护法长得一样的,天下没第二个了,他也就是自己给自己催眠壮胆罢了。
傻子呆呆地站着,就跟没被驯过的狗狗听不懂主人的指令一样,连表情都是茫然的。
还真得他动手。
苏壳儿万分嫌弃地瞪了傻子一眼,认命的亲自上手扒衣服,动作十分粗鲁,像是和衣服有仇似的。完了又强行把人按进水里,扔过来一块毛巾。
“洗吧,我出去转几圈。”
去隔壁转几圈,瞧瞧隔壁甜美的姑娘在做什么,是在绣花呢还是在绣花呢还是在绣花呢。
要说这家也真是的,又不是做绣件儿生意的,一天到晚尽让人家姑娘躲闺房绣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壳儿不去转悠几圈就根本看不见人家的影子。
今天这圈还没转呢,去看看今儿绣的啥。
苏壳儿心里想得美滋滋的,一回头却对上了傻子无辜的一双大眼——
他就那么光着身子坐在桶里,苏壳儿扔过去的毛巾还半搭在肩膀上,一动不动,坐得笔直。
“……”
得,留着过会儿再逛吧。
这是个连洗澡都不会的傻子。
冬天里洗澡,水汽很多,蒸腾得跟下雾似的。
苏壳儿站在傻子身后,拿了巾步使劲地搓,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浑身冒火。
“我跟你说,也只有右护法你能有这个本事让我苏壳儿苏大爷给你擦背了……哎,不对,”苏壳儿一甩步巾,“还不一定你就是右护法呢!如果你就是个普通傻子,老子不是白养你了!”
他在这儿情绪大起大落的,傻子却十分平静。当然,是因为听不懂苏壳儿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
苏壳儿话音落下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才想起来,这是个傻子。
“算了,看在你是个傻子的份上,”他重新拿起步巾,“转过来,给你擦擦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