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寒和郑千澜俱是一惊,他们抬头望去,只见一老妪高高地坐在房梁之上,她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一根类似于拐杖一样的东西,窗外的阳光斑斑驳驳地打到她的脸上,将那花白的头发与削瘦的脸颊照出几分诡异感。
她垂着头,一双布满精光的眼睛牢牢地粘合在郑千澜身上,后者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对叶临寒嘀咕道:“她该不会要劫色吧?”
叶临寒笑道:“她敢。”
话音方落,那老妪突然临空跃下,手上那根类似于拐杖一样的东西在日照中泛出刺眼的冷光,杖尖处居然突出一枚银针!
银针势如破竹,直直地往郑千澜的胸口袭去,叶临寒哪里肯依,将边上的人往后一推,叶临寒只身上前,然以叶临寒的功力,竟与那老妪过了短短三招就被她错身避开!
这下连郑千澜都惊了,天下竟有人能从招式上占得叶临寒的上风?!他屏气凝神,就要调整姿势,那老妪却已如鬼魅一般冲到他的身前。
“千澜!!!”叶临寒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他看着那枚银针直直刺入郑千澜的胸口,一瞬间浑身透凉。
一刻、两刻……郑千澜的胸前却不见血,半响,他轻轻一笑,将那刺杖从身前移了去。
叶临寒回过神,他匆匆跑到郑千澜身边,后者安抚一般朝他笑了笑,从前襟处拿出一件东西,正是那日同枝河畔芜族女子送给他们的铜镜!
郑千澜叹道:“多亏有了它啊。”
叶临寒松了一口气,他眼含冷意地看了看那老妪,却见后者正对着那枚铜镜微笑:“果然是有缘人,不过若非有缘,也上不得这里。”
郑千澜一头雾水,那老妪抬起头,悠悠道:“请二位归还应血匣。”
两人微微一愣,心道还真是找对了地方。
郑千澜道:“婆婆究竟是何人?”
那老妪不答,她转身走到那枚粗糙的墙壁前,刺杖在角落里敲了几下,霎时庙里响起一阵巨响——
那墙壁上竟开出一个洞!
郑千澜看了看叶临寒,两人一同上前去瞧……
“这!”郑千澜瞳孔骤缩,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那洞里躺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身体四处被白色丝线状一样的东西拉扯着,那些丝的另一头紧紧地胶着在洞穴上,这副模样本已让人心悸,但更令郑千澜感到震惊的是……
躺着的人长着一副极为英俊的脸,五官深邃,仿佛天然镌刻一般,即使闭着眼,也能让人从其身上感受到一股潇洒正然之气。
“大哥……”郑千澜双唇微颤,低喃一声。
叶临寒蹙了蹙眉,心里也极是惊讶,谁会想到一代豪侠郑翊天,会以这样的姿态卧居在这儿深山悬崖之中……
郑千澜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情绪,叶临寒见状,朝那老妪冷声道:“为何他会在你手里?”
老妪道:“是我从壑山里把他捡回来的。”
郑千澜神色一凛,这老妪既然能说出壑山,那这洞穴里的人必非郑翊天莫属。
老妪道:“此峰名为血红崖,即血红石诞生之地,自古以来,我芜族人便将血红石视为圣物,因而代代守护此崖,然百年前,这崖中的血红石却被人攫取一块,天物为人暴殄,此后这血红崖常有崩裂坍塌之兆,是为天险……”
郑千澜蹙了蹙眉,往日里他倒对这些奇闻轶事颇感兴趣,然而此刻郑翊天躺在面前,他早已没了这耐心,只道:“这与我大哥有何干系?”
老妪看了看躺在那儿的郑翊天,又道:“三年前血红崖坍塌之兆愈烈,我以族中秘术卜卦,说壑山之下,但有救星。”
郑千澜犹疑道:“便是我大哥?”
老妪颔首道:“正是。然我发现他时,他正被埋于一座雪坟之下,我着力将他带回,当时他寒气入身,又中蝎毒,我废尽心力才令他恢复原气。”
叶临寒垂着眼,他想起站在自己身畔的人,竟是少有的沉默。
“还好……”一旁传来郑千澜如释重负的叹息,叶临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后者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还好,你没有杀了他。”
叶临寒愣了愣,他抿着唇去攥郑千澜的手,那一刻,他的身体竟不住地发起抖来。
郑千澜扯出一个笑容,他定眼望着郑翊天,眉宇间的担忧之色却无丝毫淡化:“那他又为何会变成这样?”
老妪道:“我说过,他是血红崖的救星。若论阴阳调和、中庸之功,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我将他救活……”
郑千澜诧异地睁大眼睛,他仿佛明白了那老妪的意思,一时,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冰冷:“你替他疗伤,随后再从他身上取功来填补血红石的空缺?!”
那老妪沉默不语,又道:“然人力终归有限,他以行将朽木,天险却仍未根除。你二人既携带我族中小女所赠铜镜,必身携应血匣,请两位为苍生着想,交出应血匣!”
“为苍生着想?”郑千澜冷笑一声,这一笑着实把叶临寒惊得不轻。
“若无他,只怕我郑千澜今日还未能有替天下苍生尽一份善意的机会!”郑千澜怒喝一声,便红着眼眶朝那老妪冲去。
叶临寒见郑千澜满身杀气,又想到那老妪的功力,忙道:“不可!”
郑千澜置若罔闻,手掌携着强烈的劲风朝那老妪袭去,老妪面色一沉,眼尖的发现郑千澜的袖子里隐隐有红光闪出,她当即不再犹豫,竟也动真格地与他拼斗起来!
那老妪与叶临寒的功力尚且不分伯仲,更遑论是对着郑千澜,不过两招,郑千澜就被她打飞了出去,口中鲜血喷出,那老妪顺手用刺杖将应血匣从郑千澜袖里挑出。
叶临寒一见郑千澜受伤,当即就横眉冷目地去找那老妪缠斗,两人互拼一掌,叶临寒蹙了蹙眉,嘴里竟也喷出一口鲜血!
那老妪定定地望着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半响,嘴角边亦流出一丝血痕……
“公子!你们没事吧!”崖下传来阿六的惊呼声。
郑千澜捂着胸口,他想要回答,却无余力。
庙内一时沉寂,几人面色凝重地望着对方,叶临寒退到郑千澜身边托住他的手肘,后者轻道:“你与她竟会两败俱伤……”
叶临寒蹙眉道:“无论如何,我定会保你与你大哥脱身。”
郑千澜笑道:“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叶临寒心头一动,他能感觉到郑千澜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袖,尽管胸口生疼,但叶临寒却觉得心头仿佛被什么填满了一般。
“呀!”自几人开打起便一直缩在角落里的芜族美人忽然惊叫了一声。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被遗在地上的应血匣不知是何缘故竟开始自己震动起来,方才一阵混乱中,郑千澜与叶临寒的血意外沾到了上头,眼下那些血竟顺着匣子上的纹路兀自流动起来……
红光愈发耀眼,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众人只听耳畔响起东西裂开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炷香,血红石的光渐渐淡去,那老妪急急探头去看,却见那匣子不知何时竟自己展成一块小板,里头的东西曝露在阳光之下,一枚圆球状的棕色物件,还有一大坨团在一起的纸球……
众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脑海里只浮出七字……
应血匣居然开了!
☆、第四十五章
几百年来武林无人能解的应血匣,居然就这样开了!
叶郑二人对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惊愕之色,他们的血,竟成了破开应血匣的钥匙?!
郑千澜喃喃道:“应血匣……应血……还真是顾名思义。”
叶临寒看着他与郑千澜融在一起的血,笑道:“必然只应你我之血。”
这话纯属胡诌,但在叶临寒心里,却像极了一段佳话。
那老妪晃了晃神,随即迅速出手,郑千澜却抢先一步截住了她。
叶临寒眯了眯眼,他手掌微动,以防那老妪突然对郑千澜发功。
老妪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们一眼,叹道:“应血匣内的宝物才是世人梦寐以求之物,你们尽可拿去就是,我只要那血红石便足矣。”
郑千澜微微一愣,就在那空档,老妪已将那块发着光的小板拿到了手里。她提起刺杖将黏在郑翊天身上的那些白丝砍去,转头对郑千澜道:“那枚棕色之物倒像江湖失传已久的神药回魂丹,或可救命,拿来给你大哥试试吧。”
郑千澜蹙了蹙眉,抬手去抓郑翊天的肩膀,叶临寒与他一同施力,二人各占一边,慢慢将郑翊天从那洞穴里拖了出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血红崖不可遏制地颤动起来!
“公子!”这回崖下响起赫楚的声音。
郑千澜舒了口气,喊道:“不可上来!”
依稀间,他看到那老妪将化成板的应血匣按进先前郑翊天所躺的地方,那里隐隐绰绰有个缺口,竟是与那块板相得益彰地重合起来!
震动犹在继续,有不少石块从庙顶上落下……
恰在这时,郑千澜和叶临寒头上忽然被罩上了一件东西,二人转过头,就见那芜族美人用纤纤素手抬来了一张供佛用的香桌。
郑千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美人,一时什么烦恼与忧虑都忘了,只道:“美人真是……天生神力。”
那美人娇笑一声,她转过头来,由于空间狭小,唇就那么贴上了郑千澜的嘴角……
叶临寒眼色骤沉,他皮笑肉不笑地捏造道:“姑娘,他嘴上有毒。”
震动渐渐停下,那美人脸上一红,又顶着那香桌走开了。
郑千澜出神地望着她,只觉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