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浮世书(上册)

浮世书(上册)_分节阅读_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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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离回过神,暗想,当日酒楼之中他一言不发,没想到却是这样和气的一个人,笑道:“阁下身旁一个童子就有这般修为,我当时所为,才叫班门弄斧呢。再说,若非阁下昨日收留,今日我不知要在哪里醒来了。”又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白发人又愣了一下,瞥到庭院中一颗柳树,随口道:“在下柳庭深,你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上清宗培养弟子,除了教习仙法,也兼重诸家典籍、诗词文章。江离听到这名字,差点笑出来。他看到那棵柳树,就知道这名儿是他临时编出来敷衍自己的。估计取的便是“庭院深深,杨柳堆烟”之类的意象。柳庭深见他抿着嘴,已知道他此时是在憋笑。然而戏演到这里,总不能自己断了,便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江离颇为恶趣味地说道:“我叫梅枝南。”

    时人常用梅花南枝入诗,江离为了与柳庭深三字对上,促狭地将南枝两字掉了个儿。两人心领神会,不由相对一笑。

    此时一名老者从长廊上走来,恭声道:“公子,早膳已备好了。”柳庭深便侧身让道:“请跟我来。”江离见他等在门前,还以为就是在这里吃饭。没想到早膳却摆在东花厅里,需得再穿过一个回廊。他哪知柳庭深原本便在东花厅中等他,稍等不至,索性起身相迎。又不想让他看出蛛丝马迹,只好到了此处便止步不前。

    情之一字,让人踟蹰如斯。

    柳庭深道:“最近连日阴雨,在东花厅要亮堂许多。”两人落了座,江离随眼一看,桌上全是素食,不见半点荤腥。因是早膳,江离并未多想。柳庭深却道:“我食素,倒劳累你将就了。”江离连说不敢,吃了一口,大赞好吃。柳庭深对侍立一旁的老者说道:“中午备些鱼肉,不能怠慢了贵客。”老者露出些迟疑神色,却并未说个“不”字。江离连忙道:“别别别,我不讲究,千万别为我坏了你们的规矩,否则我该无地自容了。”柳庭深只一笑,并未多说。

    两人闲谈着吃完早膳,柳庭深便留江离在此多住几日,言辞恳切,盛意拳拳。江离推辞不过,况且他确实无处可去,干脆先留了下来,打算在这小城里物色所宅院安家。

    江离多年来锦衣玉食,如今一朝落难,还是有些讲究,既不喜富丽皇堂,也不爱粗鄙简陋——况且囊中略羞涩——看了几所宅子都不满意。柳庭深乐得如此,让他慢慢找,不要着急。这日他目送江离出了门,那老者便劝道:“公子逗留在此已有多日,再不走,怕时间要来不及了。”柳庭深却仍呆呆看着江离离去的方向,道:“不妨事,路上赶一赶便是。”老者叹道:“您的身体……若是赶路,怕是要多受许多苦……”又说道,“您守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呢?万一被他知道真相,该如何收场?若是您病情反复,纸就包不住火了。”

    柳庭深一阵恍惚,道:“那便等他找到住处再走。”老者复又谏道:“若您能听从先贤之训,从此斩断前尘……”柳庭深断然道:“此事不可再说!”老者连忙躬身道“是”。

    他又想起那日在酒楼中躲雨,他看到江离进门便不敢抬头,生怕被认出来。哪知那日好巧不巧病得甚重,咳嗽一直忍不住……直到听到江离问他:

    “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他抬起头来,与江离对视了一眼,心中纷乱,落荒而逃。

    江离始终没有认出他来。

    寻了数日,江离才在六甲巷找到一个适合的院子,便来向柳道谢并辞别。柳庭深心中一阵暗淡,道:“说来也巧,不日我也要远游,倒不好多留你了。” 他叹道,“此后一别,倒不知何时还会相见?”再见时又会是哪番光景?

    江离轻笑道:“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柳兄不嫌弃,我已在寒舍备下酒菜,原是想谢柳兄收留之恩,没料到要为柳兄践行了。”柳庭深一笑,道:“一酒二用,倒省了你一顿酒钱。”欣然前往。他身旁的老仆人追在身后道:“公子,您可不能喝酒。”柳庭深道:“好,你放心吧。”转背便对江离说笑道:“咱们且畅饮三百杯,不醉不休。”

    柳庭深往日里温和持重,江离乍见他偶然流露的活泼模样,不禁有些恍惚,一颗心飘飘地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一连半月天气都很阴,两人走在濡湿的青石小巷中,两侧院墙不算高,不时透出园中的一角景致和人家的欢声笑语。

    两人一路走到了小巷尽头,才到了江离的新家。位置比较偏僻,一扇朱漆小门,一个院子,一口水井,井边一棵老梧桐。柳庭深进门发现这小院子还算朴素雅致,适宜住人,心中才放下了心,问道:“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江离笑道:“能住多久就住多久吧,现在也没个打算。”其实他最不喜欢挪动,巴不得就在一个地方生了根才好。只是世事无常,却不知何处才是长居之地。柳庭深笑道:“下次回来你若还在,我再来看你。”江离淡淡笑道:“如此甚好。”

    江离将柳庭深让入席中,道:“知道你身体抱恙,就只备了茶,没备酒。”柳庭深颇为失望,玩笑道:“既然没有酒,又说什么‘备了酒菜’?”江离一愣,展颜道:“你说的对,我该说我‘备好了茶饭’。”

    天色转晚,柳庭深便起身告辞。临别时暮色渐合,井边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来,秋日萧条景色初露端倪。江离送客到门外,小白已拿了一盏灯笼在等候了,满脸忧虑的模样。她见到柳庭深,就嗅了嗅鼻子,忧愁转眼便不见了,高兴道:“公子,你没有喝酒。”柳庭深逗她道:“我其实喝了,你没闻出来吗?”小白瞪大了眼睛,沮丧道:“那秦伯又要罚我了。”秦伯就是柳庭深身边那位老人。

    江离奇道:“你家公子喝酒,秦伯为什么罚你?”小白道:“秦伯让我来看着公子,要是他喝酒了就拿我是问。”江离笑道:“那你怎么一直不进去?”小白沮丧道:“我走错了路,到这儿时已经晚了。我想,公子若要喝酒,早该喝了;若不喝酒,我进去岂不是扰他谈兴?”江离一阵惊奇,暗想,这小姑娘居然还挺机灵。

    柳庭深对小白眨眨眼睛,道:“那咱们都不告诉秦伯便是。”他对小白道,“你先慢慢回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对梅公子讲,讲完我就来追你。”小白脸皱做了一团,道:“我到前面巷口去等公子可好?我不认路,自己走怕丢了……”柳庭深笑道:“好,快去吧。”

    柳庭深看着小白提着一盏灯蹦蹦跳跳消失在巷口,才说道:“都说切忌交浅言深,我心中有一问,倒不知该不该讲。”江离道:“但讲无妨。”柳庭深道:“我看你眉间总有愁意,心中可是有什么不如意之事?”江离一愣,他心中虽有痛苦忧愁,却从不愿向任何人表露半分。反而整日里面带笑意,本以为藏得结实不漏,哪知根本骗不过人。他既被看穿,索性不再掩藏,苦笑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倒让柳兄见笑了。”柳庭深轻声问道:“可寻得解脱之法吗?”江离听了这话,思绪竟在夜色中飘出去很远,暗想:若世上真有忘忧良药,我就真愿意取用吗?

    柳庭深劝道:“世事短暂易变,你还是不要太过执迷,早日寻得自在之法才是。”竟和秦伯劝他时一般话语。江离笑道:“我是凡夫俗子,资质平凡,哪能那般超凡脱俗?”

    今夜无月,夜色渐浓。柳庭深借着夜色藏住眼中情意,说道:“世上伤人最深者,不过一个情字,一个命字。梅兄是为何所扰?”江离涩声道:“命运若无常,只需耐心忍受而已,哪里值得时时放在心头,自怨自怜?”

    他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哪能这样甘心认命?不过是故作洒脱罢了。

    “唉,看来你也是为情所困了,”柳庭深叹道,“世上多是负心人,也许……也许他早已忘记你了,也许他变得你也不认识了……这世界天大地大,你何苦画地为牢,不让自己走出来呢?”

    ☆、所谓精分

    “唉,看来你也是为情所困了,”柳庭深叹道,“世上多是负心人,也许……也许他早已忘记你了,也许他变得你也不认识了……这世界天大地大,你何苦画地为牢,不让自己走出来呢?”

    在夜色中,江离总算能够敞开心怀。他沉默良久,道:“好多事都变了,唯独他的心意,我相信从始至终没有变过。我如浮游般微不足道,不敢期待所有人都记挂着我,但唯独他,永远不会忘记我,正如我不会忘记他。”柳庭深轻声道:“你就这么确信?”江离笑道:“你若爱上一个对的人,也会像我这样想。”

    柳庭深静默在夜色中,半晌道:“你意中人若是知道你这样相信他,想来也会高兴的。”

    柳庭深回到家中,第二日便启程往东而去。因在流火城耽搁了十数日,三人加快了脚程,不过一日便到了云、越两州交界的春回镇。穿过这个镇子,就是充满大江大河奇山秀石,与云州风物完全不同的越州了。

    春回镇中人满为患,多是想跑到寒冰岛凑热闹的散修,没想到却被阻在了春回镇中,倒把平日里安宁的边境小镇堵得水泄不通。街上行人挤挤挨挨,要通行只能顺着人流慢慢走,若想逆行则非常艰难。小镇居民深受其害,平日里都是天光大亮才出门买菜,现在非得鸡没叫就起床,一下买齐好几天的伙食,否则就卖断货了。镇上商贩倒是得利颇多,整日里乐得眉开眼笑。

    许是赶路的原因,柳庭深病情稍有反复,开始微微的咳嗽了起来。他刚一进镇子,就有一矮小男子拨开人群迎了上来,躬身道:“见过公子,属下黄三,已恭候多时了。”柳庭深伸手把他扶起来,问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黄三叹道:“公子从西边过来,大概已听说过了临江城辖下两个村子的屠村惨事。”小白说道:“对,我们已听说了,可真惨,听说活下来的人都疯了。”黄三对小白笑了笑,道:“临江城毗邻越州,若凶手出逃,那恐怕就再难以抓住了。是以临江城主在边界处设了关卡,一律人员,经过核实才能出关。但前去寒冰岛的散修多如牛毛,哪能那么迅速地一一核实?春回镇又是必经之地,逐渐就挤成这样了。”柳庭深“哦”了一声,道:“看来临江城主打算彻查此事了?”黄三道:“嗨,他这是新官上任,想借此事立威罢了。”黄三独自在春回镇呆了许久,自在惯了,一时嘴快,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说罢才意识到此时不该是臧否人物的时机,忙笑道:“房屋已备好了,公子请跟我来。”

    大街上行人如织,黄三带着柳庭深左拐右拐,竟找到了一条清净的小巷。四周少有人声,柳庭深闷闷的咳嗽声就更加刺耳了。黄三道:“公子身体无事吧?”柳庭深道:“不妨事。”他手在腰间摸了摸,问道:“我的佩剑呢?”

    小白道:“您吩咐我收起来的,我现在就给您。”她说罢在藏剑盒中翻出一柄墨绿剑鞘的长剑,剑身修长俊雅,上镌“青梧”二字。

    修剑之人爱剑如痴,大多喜欢将佩剑随身携带,以接受天地精气滋养。但有的人藏剑甚丰,带着许多柄剑一同出门,难免不太方便。于是便催生了藏剑盒这种神物,盒内与储物袋一般有一个小空间,但又不会隔绝天地灵气。

    柳庭深看了这剑一眼,道:“不是这把,我要的是我的佩剑——干戈。”小白连忙把青梧放回去,又在其中翻找,怎么也找不到一柄名为干戈的剑。秦伯沉着一张脸,问黄三道:“还有多远?”黄三道:“就到了。”他带着三人再走了几步路,已到了一处宅院。秦伯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有事会再叫你。”黄三连忙应了一声,退下了。

    三人进入庭院,秦伯便在身后关了大门。柳庭深背着手,龙行虎步走入屋内,神态与平日大有不同。小白连忙跟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在藏剑盒中找剑。柳庭深见她翻找半天也找不到,斥道:“一柄剑也找不到,要你何用?”小白自跟随柳庭深,还从未听过这样严厉的语气。她不禁既慌乱又自责,眼里噙着泪珠道:“我,我去问一下秦伯。”她慌慌张张往外跑,悄悄还低头擦了擦眼泪,一抬头便在门口处遇到了秦伯,流泪道:“秦伯,我把公子的佩剑干戈弄不见了。”

    秦伯脸色沉重,道:“那是先王心爱之物,早随他一同长眠地下了。”他几步跨入屋内,便看见柳庭深脸色不渝,便连声唤道:“公子,公子,您是谁?”柳庭深扫了一眼秦伯,道:“秦日昇,你不认识我了?”秦日昇继续道:“您再仔细想想,您究竟是谁?”柳庭深喝道:“放肆!”小白站在门口,被柳庭深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得眼泪涟涟,又不敢哭出声来。

    秦日昇道:“干戈剑早已不在了,您的佩剑叫青梧。您再仔细想想,那是谁送给您的?”柳庭深头痛欲裂,额角渗出微汗,面色似乎极为痛苦。秦日昇往前一步,道:“这不是您的记忆,您赶紧醒过来吧!”柳庭深脑海中千百段记忆交织,煮成了一锅沸粥。他痛苦之中见秦日昇步步紧逼,袖袍一翻就向秦日昇扫过去。秦日昇被扫飞撞到墙上,他虽修为精深,也吐出了一口血来。小白连忙抢过去,哭道:“秦伯,你怎么样?”

    柳庭深击了这一掌,脑海中千万念头渐渐消了些,他才又稍微回过神来,颤声道:“把我绑起来。”

    秦日昇从地上爬起来,拿出一根缚灵索将柳庭深结结实实绑在了椅子上。

    大门外传来砰砰的打门声。小白擦了擦眼泪,将门开了条缝儿,见门外站了一高一矮两个修士,便问道:“你们是?”那矮个修士道:“我们是临江城修士,前来查案的。”小白便头一扭,扯着嗓子喊道:“秦伯,有临江城修士来查案。”

    那两人进入庭院,秦伯忙颠颠迎了上来,乐呵呵道:“两位仙尊快请进屋喝茶。”高个修士一挥手,开门见山问道:“你们今日才进春回镇?”秦日昇连连点头。高个修士又问道:“来春回镇做什么?”秦日昇点头哈腰地说道:“去寒冰岛路过。”他说罢笑着问道,“两位是查什么案子?”那两位修士只顾四处查看,并不回答。秦日昇道:“莫非是前日里屠村那件事?”矮个修士笑道:“消息还挺灵通嘛。”

    这两人查完庭院,径直朝屋舍走去,推开门一间间查看。秦日昇连连道:“两位莫不是怀疑到小老儿头上了吧?真是冤枉啊!”他说着就嚎啕了起来,那矮个修士一笑,道:“你莫要担心,我们只是做例行调查。”秦日昇忙道:“那今日调查过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吗?”矮个修士道:“那还不行,须等城主亲自审过了才可以。”他说着又推开一间房门,却见其中坐着一个白发人。这人周身捆着绳索,却歪着头在睡觉。

    高个修士冷声问道:“这人是谁?怎么回事?”这一声惊醒了浅眠的白发人。他缓缓抬起头,白发从脸上滑下去,露出了一张满是迷茫的脸。这高个修士见到他面容,不由愣了半晌,暗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貌的男人。

    白发人先是迷茫,后又转为凄苦,哀哀求道:“你们放了我吧,我要去找我的秦朗。”神色哀婉,恰如一个绝色女子深闺啼哭。

    矮个修士暗想,这人虽生的美,但明明就是个男人,何能做出这般女儿情态?便轻声问道:“你是谁?可是他们将你囚禁在此?”白发人看着他,眼波流转,一丝欣喜浮上眉梢,转又羞涩地低下了头,道:“你总算来和我说话啦?”喜悦娇羞之意溢于言表。他垂着头,柔声说道:“我当年真傻,如今我知道错了,你愿意原谅我了么?”他似乎也不愿等人回答,自顾自接着说道,“你那么好,肯定能原谅我啦。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咱们永生永世在一起,你说好么?”

    矮个修士被他说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问道:“这人是谁啊?”秦日昇叹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他说着指了指脑袋,道,“脑子里出了些问题,小老儿此去寒冰岛,就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到清明果给他治病的。”

    柳庭深仍独自絮絮低语,时而娇羞,时而喜悦。那两个修士出了门,把其他房间也搜了一遍,没有发现才离去了。

    秦日昇把这两人打发走时,夜已深了。连日的阴翳天气,难得今夜现出了星月的影子。秦日昇无心赏月,疾步走进了关着柳庭深的房中。柳庭深见到他,柔柔说道:“你不放我也没关系,只要让秦朗多来看我……”

    这又不知是那位哪辈大能的深刻记忆了。秦日昇叹息一声,轻声道:“公子当抱元守一,平定心神,摈除心中杂念才是。”柳庭深叹道:“你们总跟我这样说……我往日谨守规训,今日才发现,忘了这些竟要快活许多。”他虽是男儿声音,但语调软糯,分明像是一个温柔女子在说话。秦日昇道:“那虽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哪里值得留恋。”柳庭深柔柔一笑,软声道:“你这人真是,总喜欢对别人的快活说三道四,倒爱教人受苦。”

    一夜未过,一轮上弦月仍挂在天边。庭院中传来轻响,竟是那两名修士带着人去而复返了。秦日昇隔着窗观察形势,见来人颇多,不禁暗自疑惑:究竟是哪里惹得他们起了疑心?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补充说一下,这里所谓的“精分”并非学术意义上的说法。

    估计有读者看到“精分”这个词会联想到精神分裂,从柳庭深的症状会联想到多重人格障碍。

    其实这是两种不同的心理问题,精神分裂就是俗称的“疯了”,表现大概是思想、语言和行为都会有紊乱,比如妄想啦木僵啦。多重人格障碍就是“一个身体里有多个灵魂”,可以参见电影《致命ID》。但多重人格障碍患者的核心人格是感知不到其他人格的存在的。柳庭深的症状和这两种疾病既有重合又有不同,在后文有解释成因,并没有刻意往精神病学那方面写o(╯□╰)o

    后面倒是有写了一个萌萌哒的精神病,敬请期待~~~

    ☆、又见易琮

    一夜未过,一轮上弦月仍挂在天边。庭院中传来轻响,竟是那两名修士带着人去而复返了。秦日昇隔着窗观察形势,见来人颇多,不禁暗自疑惑:究竟是哪里惹得他们起了疑心?

    秦日昇迎到中庭,问道:“两位仙尊去而复返,可是还有其他话要问?”

    “听说,你家有一个疯子?”一男子披月而来。这人衣着华丽,生的器宇轩昂,那两名修士见到他,都揖手叫城主。秦日昇道:“原来是易城主,早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

    易琮道:“不用跟我来这套,带我去见见你们家那位疯子吧。”他说罢一笑,道,“也许我还有治他的法子呢。”秦日昇怕更加引起他的疑心,不敢轻举妄动,带他进了屋子。易琮扫了眼那白发人,吩咐左右道:“把他带走。”秦日昇忙哀求道:“易城主,这是怎么一回事?有话好好说,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呀。”易琮道:“他若无辜,我自然会放了他。”

    柳庭深此时脑子里乱得不知自己是谁,却还认得出易琮。只是搞不清他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何时见过他,又是如何相遇,只知道这是个熟人。他歪头一笑,道:“听说你做了城主,倒很气派嘛。”易琮仔细看他,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人,只好当做是这疯子在胡言乱语。那一高一矮两个修士走上前去,就要把柳庭深带走。忽然那椅子一滑,平平从那两人手掌下移了开去。柳庭深遗憾道:“我好像有件要事要办,倒不能跟你走。”

    那高矮修士见他此刻说话全无先前扭捏神情,大感惊奇,又伸手向他抓去。秦日昇连忙拦住这两人,连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柳庭深看向小白,道:“还不解开绳子?”小白虽惊不乱,几下解开了绳子。

    易琮镇静地道:“好吧,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他说着怕了两下手,早已潜伏好的临江城修士都露出头来,其中不乏炼神好手,在临江城做客卿供奉的。柳庭深向小白一伸手,道:“配剑。”小白便将青梧放到他手上。易琮冷眼打量这柄长剑,冷声问道:“这剑你从哪儿得的?”

    这剑他曾在孟宁手里见过。易琮为人耿直仗义,自孟宁失踪后倒一直很挂心他的安危。如今见了孟宁佩剑在一个疯疯癫癫的白发人手中,更加担心他糟了不测。柳庭深歪了歪头,很认真地说道:“这我倒记不太清楚了。”易琮冷冷道:“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他说罢暗中打了个手势,他手下人马都冲了上来。柳庭深哈哈一笑,与这些人战到了一处。他脑中纷纷乱乱,但与人动起手来并不见迟滞。敌人虽多,他却如鱼得水,反而觉得甚是畅快。

    易琮在一旁暗自观察,见他术法并不拘泥于一家,倒像是信手拈来,让人看不出来路。易琮问道:“阁下究竟是谁?往日竟从未听说过。”柳庭深听人问他是谁,原本乱纷纷的脑子就开始疼了起来。易琮又问道:“青梧你从何得来?你可是见过一个叫孟宁的小修士?”柳庭深他提起孟宁,脑仁更疼,胸中竟升起一股戾气。

    秦日昇见他神情变化,心中满是忧急,只想赶快把他带走。无奈被人缠住,却无法向柳庭深那边靠近。此时天边忽然掠来一少年身影,他速度极快,倒像是从月亮上飞下来的一般。这少年抓住柳庭深便朝天际奔去。秦日昇见之大喜,随即携小白跟了上去,连夜逃入了越州。

    临江城人数虽众,却也不能随意进入越州抓人。

    柳庭深脑海中存了无数段记忆,纷纷攘攘都叫嚣着向他涌来。这些记忆都曾属于不同时代不同的人,但情感之真切强烈,就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倒让他不知自己究竟是谁。他在这些记忆中徘徊,发现竟大都是伤心事。

    他是伤心人,自然只见伤心事。

    他在这堆伤心事中沾染了一身戾气,只想把自己的伤心愤怒都还给世人。忽然听到一阵叮咚的琴声,恍如月下清泉一般清澈。他一阵恍惚,诸多思绪才慢慢平复下去。

    小白欢喜地道:“公子,你总算醒了。”柳庭深涩声道:“这些记忆竟如此难以压制。”秦日昇嘴唇微动,又想说要他斩断前尘,无痴无嗔之类的话,想到柳庭深告诫他不可再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劝道:“王族记忆传承,一夕之间便可获得万载智慧,绝世修为。历代先王据此震慑天下,方保我族一方水土平安。然而自古剑有双刃,天下绝无不费周折的好事,还请公子为我族万千生灵安危计,多些耐心才是。”

    柳庭深一族的奇异之处,便在于修为记忆会在传承者身上觉醒。这原本是一件取巧之事,但多少先辈一生所系、贪嗔痴恨都在其间,恍若亲历,且时不时就想出来溜达一圈。传承者病发时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谁,难免要无端经受许多苦楚。历代先辈受其利、也受其害,倒逐渐探索出了一条应对之策,要传承者修一门特殊的功法,断绝执念,无痴无怒,无牵无挂,方能静守心神。然而他们修的虽是仙道,始终还是凡身,又有几人能心甘情愿忘记自己,成全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