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安静下来了,刘义道却又不平静了,他貌似极烦噪地走来走去,在我的身周不停的来回打圈打转,走来走去再走来走去,要是再不停止下来,准保这地面得让他走出个深深的沟壑来了。
有没有搞错,该心烦意乱的人是我吔,连这权利他都抢了去。
“拜托,刘义道,刘老大,你能不能安静下来,平心静气地坐一会,你老人家走来走去的晃得我头都晕了,老大,一会儿有悲惨命运的人是我不是你,就当是安慰一下弱者吧,好不好?”他晃得我的心都乱了。
连心里原有的那点怨气一概的都迸发出来了,原来我也并做不到心里以为的洒脱。
他的脸越发的难看了,虽然他的样子非常非常中性的俊美,但此刻绷紧了脸皮,目露凶光,他本来就是个极有气势的人,再加上我看过他杀人,他此刻的样子还是很吓人的,他死盯着我,那目光极是凶悍。
他这样看我,当然不是因为看上我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这恶悍之人,目前也就活象是他爪下的猎物,他随时准备着冲过来要来撕裂我的样子,让我越来越心惊。
莫非他是担心收不到钱,为了不要让他再这样的看着我让我心惊,于是我安慰他:“安啦,你不可能收不到钱的,就你那身手,随便的一展露,那国师准保乖乖的给钱,不给钱,他未必不想要命了。”看,天下有我这样的好人吗?还得宽慰卖了我的人,我苦笑。
还真是天生的善良啊,就我这天蝎座的女子,目前这情形还真的是最绝妙的讽剌呢。
“你、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他问我,我有什么想对他说的,我惘然,未必我对他说行行好,你放了我吧,他就会乖乖地放了我,可不可能,我也不是做白日梦的人,所以在他仿佛有些殷切的目光下我最终摇了摇头。
“既然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就走吧。”还要想啊,我先还以为这里就是他们的交易地呢,那他先在这里歇息这么久干什么呢?是累了吗,听他气息沉稳均匀,那里象是累着了,这家伙阴阳怪气的,是不是武林里的高手都这样的会有些怪僻啊?
这次他不再施展轻功了,我们就象是闲极无聊,散步一样地走在林径小道上,路上还算是平顺,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虽然缓慢,但我觉着我就象是待宰的羔羊似的,一步步,一步一步不停的走向不归路,一路上没有脚软已算得上是了不得了。
我们直走了五、六个小时,天空已经透出了昏黄色时,我才看到路径的一旁有一座粉墙红瓦的宅院,这才是目的地吧。
门前有人早早地迎候着,一看到我们的身影,立即地列队的整齐,虽没有说什么欢迎辞,但神色间都显得极是高兴。
都是他的下属吧,我跟着他无言地进庄,林深幽幽,鸟语啾啾,曲廊回旋。
这里就似是富贵人家的一处消暑的别苑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俊童奉上茶来,走路的步态沉稳轻捷,想不到连这么小年纪的下人都是练家子,这刘义道的门道还真多吔。
“上饭菜啊。”刘义道吩咐下去,不一刻,满桌的热饭菜就送了上来,还颇丰盛的,走一天的山路我是早就饿了的,反正就是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味道不错,我完全没女孩子那份矜持的自觉,手撕嘴嚼忙得是不亦乐乎。
“慢点吃,没人抢你的。”他居然给我拍背顺气,是最后的晚餐了吗?对一个死人不论是多心硬的人都会稍稍的给予宽容吧。
我忽然地咽不下去了,日子尽管艰难,我还是想活,不是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吗,我就是最好的实践者,不到最后我绝不放弃,我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那些人几时来?”我问,是数时辰过日子的时候了吧,我还能活得了多久?“已经来了。”他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无比的苦涩,我已经心乱了吗,到处的找同情,世界上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同情弱者的,我也不喜欢做弱者,弱者的人生总是由别人掌控,而我要掌控自己的人生,不过这话现在听起来完全的是句空话,这辈子说不定就这样了。
想不到我的面子有这么大,走在头前的居然是国师本尊,长眉大眼,长面玉腭,白衫飘飘,走在夜色暮蔼里,一举手,一投足,顺溜潇洒,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国师就是国师怎么看都不是我这等草根阶级的人所能及的。
或许这就是命吧,兜了这么的一大圈,我还是又回到了起点吧。
“国师大人,你老婆还好吧,不是应该死得骨头都能敲得响了吧,你还抓我干什么呢,因为要泄愤,就将钱不当钱了,你也太败家子一点了吧,五万两黄金啊,就是比照你老婆打个金人都还有余,你老人家该不是思妻成狂失心疯了吧。”
我就看不来国师那样,明明白白的是个坏人,偏要装一副坦荡君子样,我看着就呕心,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除死无大事,我不相信他还能变出个什么别的花样来。
我就是想激怒他,给我来个痛快的,以前那些戏文里被杀头的人是怎么喊的,掉脑袋不过碗口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怎么想起来这些激烈英雄的话语这么的匪气,也太不合时宜了,否则我是倒可以借用一下的。
国师的风度是好的,依然微笑着走进来,连步履都没有稍变,他不理我,最好的做法当然就是不理我,因为这就代表了完全的否定我的话了,果然是修练成精的狐狸,我还够得学。
国师的身后跟着四个人,天啦,这四个人居然长得一模一样,是四胞胎吗?四个人显然的心意相通,进退趋一,有五十几岁的样子,明明都是干瘪的老头子,但顾盼间那眼光却如冷电般开合,有一瞬间那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让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立即的就冒了出来,高手啊高手,这世界高手怎么这么多。
国师在拱手行礼,“刘侠士,黄金都在院子里,请你移驾清点吧。”在商言商吧,其实国师与刘义道之间的联系也就只是钱吧,杀手与雇主。
刘义道还了一拱手说:“好。”我们从饭厅走到院子里,那里一溜地停着十辆大车,用黑布遮着,我们走出去时,驾车的大汉原本是垂手站立在大车的旁边,看样子这车上的东西是十分沉重的。
居然用的是双驾双马。
国师一挥手,那些人立即的就将黑布掀开,黑布下亮灿灿的全是黄金,很少有人能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黄金,那金子发出的灿亮有几个人能抵御?
“这里一共是二万五千两,先前刘兄已经收了一半了,收了这一半,我们就两清了。”原来刘义道已经收了一半的钱了,最初我撞进月亮湖泊时,就算是掉进这个陷井了,这也算是宿命的安排吧。
庄子里的人上前验看,然后向着刘义道点头退下。
“是,我们两清了。”刘义道的话语居然是十分的沉重,这家伙赚这么多钱,还不满意啊,真是有病。
于是我就被移交了,国师对我还算是礼遇,没上铐镣没有被点穴捆绑,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跟在我的身后,我与她上了一辆他们指定的车。
车轮粼粼摇晃,布帘子都拉着严实,我完全的不能看外面一路行过的风景,不过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就算是能掀开车帘,我想在这个时代我也是不可能看清楚外面的情形的,马车内那中年女子的呼吸绵长密细,又是一个练家子,防范得可够严的了,不过我总有机会跑出去的。
第1卷 第71章 番外一刘一刀的自述
我叫刘义道,外号黑阎王,义道这名字是父亲起的,他希望我能有义气讲道义,但我走入了黑道,离他的希望越来越远,我随的是母姓,父亲的姓氏太高贵,他没有赐与我。
江湖上很多人叫我刘一刀,意思是我杀人只用一刀,所以后来知道我本名叫刘义道的人越来越少,而刘一刀这个名字反而越来越响亮,义道-一刀,谐音是如此的和谐,当初父亲也真有先见之明。
其实我很多时候杀人并不需要用到刀。
在江湖上我是最鼎鼎大名的杀手,我只接身价黄金五千两以上的业务,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杀了梦泽国皇族的罪人,但没有人知道我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他们历久地追杀我,而我只是想活命而已,我想活命所以杀人。
我是现任梦泽国国君父亲的兄弟,一个母亲是江湖中有名的黑道人物而父亲曾是梦泽国国君的私生子,一个逆天的产物,一个不被皇室接受和认可的丑闻,这是我被追杀的根源。
关于我父母的恩怨应该已经可以揭过去了,毕竟他们都已经过世,人死仇消。但关于我与这梦泽国的纠缠还将长时候的持续下去,只要我还活着,那纠葛就不会了。
我并不喜欢与人接触,我有严重的洁癖,我也不喜欢杀人,我讨厌血流出来的那种浓腻的味道和感觉。
但我杀人,大量的杀人,是因为我不会别的营生,连做烧饼都不会,我只懂武功,我只懂杀人,我要活命,我要生存,我要逃亡我要反击,这全都需要钱,大量的金钱,杀人来钱得快,我只会这个。
两个月前我接了当今天下价码最高的一个业务,我要抓捕一个很平凡的女人,她的身价是五万两黄金,比梦泽国缉捕我的身价还高出了二万两。
我原以为这个女人应该是个功夫了不得的女人,或者她也杀过不该她杀的人,不然的话她凭什么有如此之高的身价,但她很快地就出现在我的面前,证实了我所有的臆想都是错误的。
一个多月前,我接到消息她已经逃出大槐国的国都,因此我也立即的赶了过来,母亲的故居就在距离大槐国国都不太远的地方,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回来看看。
美丽的月亮湖泊,就象是森林子里那些精灵的眼泪,暮蔼沉沉,映衬着平静的绿莹莹的湖面,宁静而安祥,就象母亲的面容一样让我着迷,这是个唯一能让我身心感到愉悦的地方,那一刻身上的每一个毛也都放松,每一块肌肉上的戒备都松懈。
然后在这样的时刻,她便来了,远远的她的足声在山脊上时我就知道了,听调息步履就知道是个年轻的女子,练过功夫,不过功夫却不高,没什么危险性,我继续的凝注湖面。
没想到她居然会敢来打扰我,这是鼎鼎大名的死亡湖泊啊,有我停驻的地方就有死亡,我本身是决定放过她的,她居然敢在此停留。
“姑娘,请问一下,您是在这里住的吗,可不可以让我留宿一晚啊?”她小心翼翼地在我身后问,这让我迅速地回过头去,这女人还真是活腻烦了不成,原本我都打算不理会她的了,她居然敢这样的凑上前,现在还敢叫我姑娘。
她就要死了,居然胆敢犯我的大忌,我现年三十三岁,由于练的是邪派有名的“泪月明”的内功,驻颜有术,看上去也就如二十许人,但她居然认为我是女人,这是完全不可饶恕的,我知道我的容颜极似母亲,柔美多于英挺,以前有误认我是女人的,不过他们都死得极惨,甚至只要在神色间对我稍有不恭或者是有一点点调笑意味的人都死得很快,她自也不会例外,我并不想因这个女人开这个饶恕的先例。
我当即就摘下一片狭长的竹叶拿在手里,即时的准备出手,只要我的竹叶出手,她就会成个死人,死人是不会触怒我的,我有些阴狠地想。
但她揪下了她的面具,这张脸我见过,这是张平凡的面孔,我是过目不忘的,我知道这张面孔,它的含金量很高,我放下了手,五万两黄金吔,我不想因一时的泄愤,而错失了黄金,何况她还是我早就接下的任务。
但她居然还在说:“姑娘你看,我真是个女的,我们女人总是要帮女人的,对不对,帮帮姐姐好不好?”现在更不得了,居然充起姐姐来了,她才多大,二十四、五岁吧,我回身向着湖面,不想因一时的激愤就下手敲碎她的脑袋。
我不会杀她的,我极力地按捺下满心的怒气,她太值钱了,我在暗暗地阴笑,我知道我将她交给桑国的国师后,她的命运绝对比现在我的一击毙命要来得悲惨。
我不与她说话,与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有什么可说的,有什么都可以让她留着在黄泉路上慢慢地后悔吧。
山背后又有马蹄声传来,听那马蹄声应该是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们回来了,但他们只敢停留在山脊处,没我的示意他们是不敢下来的,他们怕我,谁都怕我,这些年来,没有人真正意义上的与我亲近过,首先是他们不敢,然后是我的不允许,但这个女人,她显然是不管别人允不允许的,她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思维,而且固执得要命。
现在她就冲了上来握住了我的手,我应该立即将她推开的,自母亲死后,好多年了,我都没有与人如此的亲近过了,只除了我下手杀人时。
我可以立即的推开她的,其实,只要我不让,她甚至近不了我的身,不过我对她焦急的神情突然的起了一种恶意的逗弄之心,这种恶意的心情,甚至让她碰触到我的手也不让我觉得那么的不能忍受了。
我沉沉地想着日后她要是得知我是黑阎王刘一刀时,我想象她那时的样子,心里暗爽,这也是一种报复吧,居然敢给我当老大,居然敢叫我姑娘。
“我们得躲一躲,有坏人在追我,不过他们要是看到了你,一定也不会放过你的,一定是先奸后杀的。”她居然吓唬我,先奸后杀对我?我现在想对她先奸后杀,我吸了一口气,不过她太平凡了,杀她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先奸我没那胃口。
我的脸色变了数变,心里很想先捏断她的手掌,不过一转念,要是她的手掌受到了损坏不知道桑国的国师会不会要求减价。
她折了两根竹节,递给我一根,让我用它在水里呼吸,这心思倒巧,这女人还算是有些门道,用这要真是躲避别人的追踪还真是个好主意,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以我的功夫,即使不换气我也能在水里呆上个一柱香的功夫。
我都有些的不明白自己了,这女人突然的跑出来完全的将我给扰乱了。别人一定不相信我黑阎王刘一刀会乖乖地与她手牵着的一起沉入水草丛中去,静候天黑,这简直是不能想象的,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即将有一大笔的黄金入帐吧,我在高兴的时候宽恕了这女子。
她很紧张,即使是在冰冷的水里,但却一直握着我的手想给我以安慰,我都快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好多年来我都没有真真正正的想笑了,也没有笑过,想不到这女子不但能带给我财富还能带给我轻松的心情,还真是赚到了。
天黑了,水也冷了,在这初秋的夜晚在这深山湖泊中,温差仍是大的,她的手凉浸浸的,我故意的整她,一运内功,手的温度比她的手还冰,她赶紧的紧握住我的手,想将她的温度传给我,这是个很愚蠢的动作,但莫名的让我的心湖起了一丝涟渏。
我们出了水,衣裳都湿湿的贴在身上,这女人简直是瞎的,还看不出我是男子,让我先前对她产生的一点好感也立即的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去,这女子要是死都是笨死的。
我们上岸,她突然地拉了我一把说:“你跟在我后面,呆会儿如果有危险你就先跑吧。”这笨女人居然一下子让我的心暖暖的,她用一种坚决的护卫的神态走在我的前面,就象小时候跟着母亲走道一样,这让我的心里满是记忆的温馨。
为了这温馨我想,所以我容忍了她,这一个女人,其实我只要用一个小手指就可以轻易地捻死她,这到底是个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女人啊,有够疯癫的。
她的牙齿在上下交击,一定冷得够呛,不过这一点寒意对我而言就太小儿科了,我的泪月明本身就是一种冷冰冰的阴柔的功夫。
她饿了,我也饿了,本身在屋子里侍候我的剑奴看到我的示意后,都躲到远远的山背后去了。
她生了火,一把将我扯到火堆旁说:“到火边来,不然就你那身子骨,很容易得伤寒的。”很久没有人无缘无故地对我好了,他们都离得我远远的,对我好,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利益,而她不是,因此我也就依她坐到了火堆旁,她做的是面条,很好吃,又麻又辣又香的,这女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她烧水给我洗澡,自己避到外面去,这夜风吹得她象冰条一样,她一定会生病的,我已经看到她的鼻子睛发红,眼睛发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