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谐中有人叩响了我的院门,我透过门缝看到了王公子领着两个从人,拎着食盒提着灯笼站在门前。
主人现身了,他还真不过份讲究礼貌,距我住进来都十多天了,他这才来见我。
我开门接过食盒迎他们进门,“还习惯吗?”清朗的声音问,王公子的脸上带着如月亮清辉一样的笑,这有一个月来没见着他了,他好象又清减了些,这个人一天到晚的在愁些什么呢?
我以前认为他是富贵的闲人,但现下看来又不太象,是天生的多愁善感吗?也不太象,这一次,他能这样迅速地就知道了我的行踪还派会易容的人来接我,还安排下这样不好找的地方安置我,我就知道这个人也不会象我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是谁?他真的是什么王公子吗?他对我到底有没有恶意?一连串的问号升腾起来,但我决定不动声色,反正他现在也没表现出恶意来,慢慢观察着看吧,反正我很享受他的笑。
“很好,我很习惯,谢谢王公子关心了,不过我还想问一下就在我来这里的那一天,京城里没出什么大的事吧?”我回答后提问。
没听到赵擎天平安的消息我的心始终是难安的,有那么多的挂牵,不是因为此时回想到他的好,后知后觉地爱上他了,而是毕竟他是为了我才卷入这一趟的混水的,太过忘恩负义我做不到。
第1卷 第50章
不过我也不好明问,天知道赵擎天同志来这里有没有通过大槐国官面上接洽,我与他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没看着有什么大槐国官面上的人来拜候,估摸着应该算是偷渡来的偷渡客吧。
“能有什么事呢?不过当日,城里流氓斗殴死了几十人,烧了几间房,别的可没听着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没了。”王公子已经说得很明了,我的心放了下来。
与聪明人说话也很好,大家都是一点就透了,不用说得太白。
“今天月色不错,我们要不要在院子里喝两杯?”我问,听得赵擎天无事,我的心里自然是有些舒爽的,夏天这样的热,将宵夜摆在院子里吃喝兼赏月既凉爽又风雅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点起了院子里四角挂着的气死风――灯笼。
“好啊,就将酒菜摆在这里的石桌上吧。”王公子说。他带来的酒是桂花酒,用银酒壶装着,金澄澄的,在灯炮下有些显得偏暗。
菜都是些极精致的小菜,看得出来做菜的人很用心思,连用的碟子也都是官窑的细瓷,而用来盛酒的竟是玉杯,上好的白玉杯,想不到他家会不会是这个大槐国的豪富呢。
心里一凝,我想这样的家庭我想嫁进去应该很有阻力吧。
我们两人相对坐了下来,王公子的两位从人自己站在离我们十几步远的地方,站得象两尊门神。“听说妹子很会做菜?”王公子问。
这时我已经挟了菜放进了自己嘴里了,这只是极普通的一个脆拌黄瓜,但那酱料鲜美得让我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了。
我不敢冒大了,我不过会些平常的家常菜罢了,不然就是重麻重辣的重庆大口味菜,看着眼前他带来的食品,色香味俱全,因此我说:“我那算得上是会做菜啊,公子带来的这些菜味道就不凡,绝不是我做得出来的。”
他笑笑也不说话,有些默认的意思。
我饮一口酒,好一股厚醇的味道,从舌尖真冲下胃肠,让我一激冷,我不是嗜酒之人,但也品得出这酒不凡,因此我赞到:“好酒,好酒,玉杯盛来琥珀光。”黄澄澄的酒在月光下泛出厚重的光泽。
“好句子。”他赞。我接着念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是他乡。”我旋转着酒杯看月光下玉杯时里的酒,我不是不知何处是他乡,我是不知何处是故乡,我找不到我的故乡了,我将故乡丢了。
我是个迷途的流浪者,小径明灭,断了踪迹。我不知道回家的路,心里不是不感伤的。
他向我举杯正准备说话,我向他摇头打断他的说话,自己说道:“你不要想来赞扬我,这诗不是我写的,我没这么大的文彩,老实说上次看画的诗也不是我写的,写这些的人一个是李白、一个是王维很有名的,不过都已经作古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向他坦白,就是不想欺瞒他,是因为他眼睛里在月光下就能看出的隐忧吗?如叹息一样的哀愁揪着我的心紧紧的,即使他一直在笑,那笑意也掩不去的轻愁,那绝不是为赋新词强说的愁。
那股子愁绪仿佛融入了他的血脉里,将他笼罩其中,他这么一个人是如何消得这般浓郁的愁滋味的?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我想你不说的话不会有人知道的。”他问。我不说有些什么用?冒名做个大诗人词人吗?
我悠悠地看着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吧,一样的孤寂一样的凄清一样的无人明白。”是的,虽然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忧愁,但我知道我们都不快乐,我们拥有的是一样的灵魂,无根的飘荡的灵魂。
“你看得出我不快乐?”他问,我点头说:“不过人生不如意这事,十之八九,还是放宽心好些,明天又是新的太阳。”
他笑,脸庞在月光下泛起一阵清辉,朦朦胧胧的,他长得并不绝美,眼睛、鼻子、嘴巴都很普通,但他有种温润的气质,在他这种气质的陪衬下他的五官让人很舒服,我就喜欢他的这种气质,没有咄咄逼人的侵略感,平和得如同今晚的月光。
柔柔的、清清冷冷的,能让人的心很宁静。
我听得他说:“怪不得我这些天来一直想与你见面呢,我想你是唯一的一个会这样劝慰我的人,跟你在一起很自在,没什么可以用来隐藏在心头,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我觉得很轻松。”
我笑:“这就是你想娶我的理由,你不想再受到什么束缚,你想要完全的自由。”他点头说:“不光如此,你还很有头脑,你说的话,虽然有时候也只是短短的一句,细品起来却很有道理。”当然了,我已经是你以后一千多年的人了,生活怎么着也会总结没淀一些子经验下来吧。
不过我没如此说,他还没有让我感觉熟到可以让我倾诉的地步,我只能说:“那当然,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着也得有一些聪明的经验吧。”
他晃着脑袋轻笑着说:“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自已吹嘘着自己聪明的,你怎么不谦虚一下呢?”“吹嘘不,我不是吹嘘,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你不知道过分的谦虚等于骄傲吗?”他不知道这二十一世纪很平常的话,他笑得前俯后仰的,他看上去有三十二三岁了,其实也只是个单纯的人寻求快乐的人罢了。
“这么久了你考虑好了要嫁我了没有?”他笑过后不疾不缓地问,我想对于我嫁不嫁他,他也并不是太在意的,这也多少的有些伤了我,就算不喜欢我面子上的情也应该多少做做,不过我很好奇,他为何想娶我呢?
缓兵之计应该是这个时候使的,“可否容我再想想,我想多了解了解你,可不可以?”他也是个谜一样的人,很多时候这个时候的人都象带着重重的面具,让我看不清楚,而我想看透弥散在他身周的那一层迷雾,毕竟嫁人也是一生一世的事,总得把细一点好。
再说我突然地想到了我目前的处境,我说:“我现在的情形你应该很清楚了吧,有人出了五万两黄金要抓我,你要娶我,有可能我会给你带来极大的祸秧。”就是嫁祸也得将情况说清楚,总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才成,在一定的情况下我还是拥有诚信这样的美德的。
他看着我举杯说:“我知道,我有眼睛和耳朵,你这人很坦白,这让我很高兴,别的人对我说话都老是藏着掖着的,很少有人对我说真心话,我很少听到真心话。”这就是他落寞的理由。
“你要是嫁了我,别的人是一定不可能找到你的。”他继续说,话里的内容算是引诱吗。我也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不可能让人追踪到我的行踪的。
我对他说的别人找不到我的话不置可否,但我对他说他很少听到别人的真心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一定是因为你掌握着他们所想要的东西,人们对人有所求时,总会说好听的话的,这是人的天性,改不了的。”但世事历得多了,不正常的事物也存在着这个世上,我也举杯。
“你以后也会为了从我这里求得好处说假话吗?”他问,真假之间用得着这么在乎吗?
“我也说过很多的假话,不过只要用心不坏,说假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一幅很好的对联你要听听吗?”他点头,我念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时有还无。”
“怎么样这幅对联是不是概括进了人生百态。”我有些得意,他沉思一会说:“人生原本如此,你说的这幅对联颇有禅意,让人有些看破世俗尘世有出世离家之心。”是的,《红楼梦》里那多情的怡红公子最后不是遁入空门了吗。世事到了最后总有些聪明的人能看得穿,他王公子是否如是。
第1卷 第51章
“是有些出尘之意,不过这只能作为一个人一时的感慨而已,这绝不是人生的全部,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也得受十方男女的香火膜拜,尘世虽说有时候是挺冷酷的,有时候是很肮脏的,有时候是让人厌弃的,不过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总得在其中打两个滚,积极一些的面对生活,你说是不是。”我问他。
“你很积极,你拥有生活的热情,这让我很羡慕你,不过或者这也是因为你没遇上能完全打垮你的境遇,我要是能轻轻松松地出世就好了,看风轻云淡,听松涛风雨,拥暮鼓晨钟,心无所扰,过很平静很平静的生活,我就知足了。”他向往地说。
没有人是天生的和尚,居然羡慕出家,我越发的有些好奇起来,但我想与他辩驳,我是天蝎座的女子有的是伶牙利齿,有的是好口舌,而到这里后除了赵擎天我没用武之地,再不使用使用我都怕口舌会发霉。
“不,我不认为你会知足,人在每一人生阶段的想法是变化的,在此一时刻或许你会想得出家,但出家就真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吗,我想出家只是逃避吧,”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听得他轻轻叹息着说:“你太犀利了,不让我有所遁形。”
“每个人的实际情况不一样,但就我而言,我知道不管生活多么艰苦,前路多么黯淡,我都要走下去,绝不轻言放弃,滚滚红尘有罪恶的一面也有让人撼动的一面,不挣扎挣扎,我想我就是死了眼也不会闭,因为我会绝不甘心。”我坚定地说,是开解他也是对着自己心底发誓。
不管身后有多少人在追捕我,我的命运自己主宰,谁也别想来安排我伤害我,因为我是强悍的天蝎座的女子,我的生活我自己负责。
而他仿佛有些欠缺强悍,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想娶我也许就是因为他想从我的身上汲取这一点吧。
他只在小院呆了一个多时辰就告辞走了,我关上门从门缝看他的身影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拉得长长的远去,孤寂又一次如黑暗一样围拢来包围了我自己。
他也是个孤寂的人,从他的眉梢眼角时不时地会透露出藏不住的绝望和苦涩,这让我很不明白,不过我感觉他与我谈话时,是比较放松的,这放松对于他而言,好象也是一种奢侈。
我了解他不多,但我知道在他的心里一定有个结,也许以后他会将这个结在我的面前坦露吧?
抽一次的时间我向他恳求能让他的那个会易容的随从教我易容,这是可以保命的绝招,不学有些可惜,难得现在有时间又有明师,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占得齐全。
那个随从姓李,我叫他李师傅,虽说有些不情愿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教我,末了在我的死皮赖脸下给了我一张面具,也许是人皮的吧,或许是橡胶,不过我没敢问,只是带上时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是心理作用吧。
然后王开始每隔两三天来一次探我,每次呆个一两个时辰不等,总是夜里来,夜里去,他是我现在与整个外界的唯一联系,我总盼望着能看到他。
每一次他总会给我带一些新鲜的小玩意,这一次居然给我带来一只纯白色的狮子狗,小小的,圆滚滚的,跑动时如个雪团在地上动着,非常可爱。
接过这个小礼物心里不是不感动的,我抚着狗的长毛笑着说:“咦,居然当我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了,不过这狗也真的是可爱。”我想他也看出了我的寂寞,所以给我找了个伴。一个狗伴,却不是他,他好象很忙的样子每次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我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逗逗小狗进门,我在我住的北厢屋门口准备了干净的水给他净手。
然后在外间我摆了些酒菜,这些天来,我估摸着他要来时,我都会备办一些酒菜,慢慢地准备慢慢地置办,心里有所期待,这样的我的心就不会空落落的难受,时间仿佛也流动得快一些。
也许是因为我也渴望着有人的需要和认可吧,这是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此刻他看着我在笑,不过眼里的忧虑却好象越发的重了。
“怎么啦你,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可以说出来吗?也许说出来后并没有得到什么帮助,不过自己心里也许多少可以舒服些。”
他沉吟了片刻说:“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世家的子弟吧,家里很有些钱,梦想着搜罗名书古籍,不过又想着重振家声,既想着从仕又厌恶宦途风波,所以心里矛盾重重,不知何去何从,是不是?”这是我猜测的。
我是不希望他从仕的,宦海风波大,世家的子弟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什么的,我算个什么,我希望我与他是能以婚姻作为终局的,两个人有着若有若无的欣赏也就行了,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须品,这是我的理解。
他长声而笑,点头说:“你还真是聪明。”我是不崇尚谦虚的,因此很自傲地回答说:“当然,不过我不希望你的钱过多,我不习惯接触有权有势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总会让我退避三舍的。”我有些戏谑有些认真地说。
他停顿了一下说:“为什么?”“因为我要我喜欢的男人如我一般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我们彼此相偎相伴,谁也不许生二心,我全心全意待他,他也得全心全意地待我。”我是故意这样挑明说明的,他家好象有很多钱,他会答应我只娶我一人吗?
妾、婢什么的还是找别人吧。
“你想得可真远,不过人这一辈子很难说,起起伏伏的也许权势什么的说来就来了,推也推不掉。”他没有正面的回答我,是故意的故左右而言他吗?
“有这样的好事?”我嗤笑,当我是可以随口哄骗的小孩子吗?
然后他在说他家里的事:“我的家算是京城里一个有名的破落的世家吧,家里也算有些产业,不过外面有很多人觊觎我家的财产,连我自己的亲叔父也想谋夺我的家产,现在我的日子很难过,有时候还真想就此出家将一切都丢开手,让他们要来抢就来抢要来夺就来夺吧。”
“你这想法也太不负责一点了,没听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吗,怕什么你是家里的正主,产业是家里父辈留下的,干吗留给这些贪婪的人,了不起一拍两散,全捐给天下的贫苦人,还可以积自己的阴德呢。”
他笑:“你还真是想得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