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等着的是白明玉,银色的武士服,箭袖绷在腕上,便觉得她胳膊细得很,也不知怎么竟有力量使得枪开得弓。亮银枪倚在桌旁,枪身如冰,缨穗如雪,通体银白,寒光凛冽。杨怀启正在她耳边嘀咕着,说得她面色凝重,半晌,绽开朵冷笑。
童宁见了白明玉,脸又冷了,不情不愿的。
“什么事,教我们来?”张剑亭问着,自坐在了一旁。
“宁儿,你和桃子在外面守着。”白明玉只做不知童宁的排斥,淡淡吩咐,转来问张剑亭,“张公子,薛自恒带了多少人来?”
“足有一万。”看见那么多人的时候,张剑亭也怔了一下,他们原先预想的,却不是这样,“你们安排的人手,可还够?”
“不够,也够。”白明玉这话说得不明不白。
“什么意思?”张剑亭不耐烦来问,“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些当都是你和关海沧呢?半截的话说着,跟谁来打哑谜?”脱口而出。
杨怀启“噗”的笑了出来,到一边去喝茶。
白明玉却只瞥了张剑亭一眼,清淡的说着:“这段时日北狄寇边,边境驻军我们本就不敢多调。于是特特的露了风声,要调来三千人马,就是为了引薛自恒的。以原本来算,若要对付三千边军,薛自恒只要带来六七千州军,便可稳胜。也是算定他也不敢一次调太多的人,否则只要军队一动,便可给他定了叛乱的名,派兵镇压了。故而,我们调来的人也就是一万。这已经算是极限了。北狄悍猛,若是举动大了,怕惊了他们,教他们钻了空子。不想薛自恒竟也带来了一万人,如此兵力倒是相当了。”
“兵力相当?”张剑亭琢磨着,也皱了眉,“那不是要有一场恶战?”
白明玉却摇头:“边军远来,正是疲敝之时。州军路近,神完气足。以疲敝之兵对盛气之卒,边军不利。”
“那怎么办?”张剑亭惊问。然而又见白明玉淡然自若,便知道定还有后话,便定了心,更恼了,“话怎不一气说完?这就是不够了?那够呢?”
白明玉淡笑:“两军交战,不但看士卒,也要看领军之将。我却不信,我方三员大将,还比不得那起子半路出家的了?若是一万对一万都要输,我回头就去拆了他西钺侯府上的牌匾巴巴把他找来,他敢不尽力呢”
“绕了一圈,却不过最后两句有用”张剑亭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直白点说话?”
“这倒要让张公子失望了。”白明玉闲闲的说着,品了一口茶。
张剑亭狠挖了白明玉一眼:“杨怀启,你又来干什么了?不去招待那两个人,也不怕他们两个坏了事?”
“各自有好处,想来他们两个也不会坏事的。”杨怀启笑着,摸了摸耳朵,“我可是有重要的事情来报给小姐知道的。”
“你那消息,不要钱了?倒是白给了白明玉”张剑亭讥嘲,“杨怀启,自打凌剑派找了麻烦,你可是赔了不少本啊”
杨怀启被说得讪讪,摸着耳朵,瞅了眼白明玉,干咳了几声。
“倒是什么消息?”张剑亭也不再难为杨怀启。
“跟着薛自恒来的七员武将,张少侠认得几个?”
“一个也不认得”张剑亭回答的大喇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七个,我倒是都认得。”杨怀启叹气,“当年都在江湖上走过的,却不知怎么后来都消失了。原来竟是跟了薛自恒,进了官府。独角兽齐兰,擅使短棍;青牛孟辔,擅使双斧;穿山怪钱孙,擅使流星锤;夜书生李胄,擅毒,使一柄铁扇;鬼脸王捷,使的是判官笔;灵蛇冯臣,用单刀;怒蛟楚唯,使剑。”说完笑了,“当初也都是江湖上一把好手,虽比不得张少侠,可也算是小有名号。只不过,风评也都不好就是了。未必如叶锦年人人喊打,可也算是得而诛之无碍的。”
“武将之中,多与我和,他有故。他执掌中军时日最多,自他手中提拔出来的将军在所多有,无法被薛自恒收为己用。故而薛自恒要培养得力心腹,唯有自江湖中选来安插进他的州军之中。”白明玉赞着,“有杨先生在,果然方便许多。”
杨怀启倒宁愿不听白明玉的赞,因为必是要让他做什么了。
“请杨先生带那两人先去准备准备,有劳了。”
果然如此,杨怀启唯有认命而已。
白明玉轻啜了口茶,右手将茶杯放下时有些抖,撒了水出来:“张公子还不走么?倒是很放心那几个武将。”
张剑亭不理会白明玉的话,拧紧了眉头看她的手:“他们人多,只我和关海沧可够?”
“张公子漏算了我。”白明玉不甚在意的说,“不必必胜,只要不败即可。待城外头的都收拾完了,里面的也就无足畏惧了,终究八个人,总逃不过一万大军。”
“你那手,还想战?”张剑亭嗤之以鼻,“手不要了?”
“就不要了,也没什么。”白明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为我废过两条胳膊,我就还他一只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剑亭恼怒:“你那手果然是他伤的”
“不过是我自找罢了,与他无关。”白明玉悠然,“我现在只好奇,薛自恒见了心碧,会怎样。”
“你不怕薛自恒现在就动手?”张剑亭问,“就由着那三个孩子去做?”
“不怕。薛自恒现在还得装模作样一阵子呢。能不与我们明着翻脸,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毕竟,以他现在的能力,真想起兵,还差得远。这一次,不过是被逼出来的罢了。”白明玉笑笑,“何况,我与他都不在,薛自恒也得掂量掂量,别被我们埋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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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强本来还忐忑,张诠说有他熟人,他便一直在想着,自己认识的都有谁。可是思来想去,能够被称作大人物的,也只有薛自恒而已。而连薛自恒都认为对方是大人物的,就更是想破头也没了。然而到了后院,却没见着什么特别的人,只有三个孩子而已。
一对双棒站在前面,一黑一白的衣裳,都是仿着大人的武士服,宽宽的腰带扎着,黑衣的腰带上是红玉,白衣的腰带上是碧玺,极精神利落。小哥儿俩双目漆黑,炯炯有神,一只手自然垂着,一只手压着腰间的短剑,倒似两尊门神。
后面的孩子却是坐着的,宽大的扶手椅里,他穿着明黄的衣裳,宽大的袖子几乎掩住了他的手。他轻轻歪着,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神情清淡。那双琥珀的眼睛,却微微透着冷。略挑上去的眼角,给他添了一笔凌厉的威严,即使没在看人,也自有些气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