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给我站住……”姚老爷终于忍不住怒火,顺手抄起桌上茶杯朝门边砸了过去,偏偏未打中宇祈,瓷片茶水反倒污了一地。
姚宇祈出了门便直往沈府走去,小厮们眼瞅着大少爷闷闷不乐,赶紧上前献殷勤。姚宇祈正在头疼怎么能得见秋池,看到小人们的笑脸格外刺眼,劈头便骂,“没用的东西,跟着我作甚。”
“公子今日如何这般烦躁,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小的们给公子也出出主意?”小厮们平时和姚宇祈随意惯了,以为又是那个美貌小姐闭门谢客,于是齐齐凑了上来。
“我要见那家小姐,你们可有办法?”姚宇祈举头望天,满目愁绪。
“公子,小的倒有个门路”,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少年笑嘻嘻的说道。
“快说,快说”,姚宇祈简直病急乱求医,赶紧催促道。
“沈府管家便是小人表舅,我找他托人给沈府小姐捎个信,咱们少爷进不了门,让他家小姐出来便是。”小厮略显讨好的说道。
“快去,快去,天黑之前我务必见到她”,姚宇祈心中顿时燃起希望之火。
“只是得有公子的信物和字迹,不然如何让人家小姐相信。”小厮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一句。
“也罢了,快寻纸笔来,我正好有一件信物。”姚宇祈掏出袖中帕子,开始沉思如何起笔,才能让她出来见他。
于是路秋池便看到常跟自己出门的小丫鬟,鬼鬼祟祟的掏出信和帕子来,“小姐,这是姚公子命人送来的。”
“小雅,你不知私相授受之罪么?怎敢这样明目张胆收生人的东西?”路秋池心中惊讶,但还是严厉的斥责了小丫鬟。
小雅立马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了下去,“小姐,是管家让我交给你的,我并不知何意啊……”
“也罢了,下次再如此,姐姐必不饶你”,路秋池也怕别人看到生是非,赶紧从小雅手中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便匆匆出了房门。
路雨烟刚刚哄了孩子睡觉,正要命人摆饭,却见妹妹面色阴郁的走了进来。她不知妹妹又生何闷气,打发了丫鬟们出去,悄悄拉着她问话。
“姊姊,你还记得当日我们在杏子摊前被人解救的事么?”
“自然记得,那少年的样子我还记得呢。”
“他是翰林院大学士家的公子,他说要娶我为妻。”
“这事从何说起?秋池,你可不要瞒着我。”
路秋池把种种事情略说一番,然后也不管路雨烟的震惊,斩钉截铁的说道,“姊姊,我不会嫁给他,你要帮我。”
姚宇祈以为凭着自己那封情真意切,万分紧急的信,秋池必会赶来木兰茶肆,然直等到茶肆打烊,人声鼎沸的夜市渐渐灯熄烛灭,也没见到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出现。
秋夜冷寒,姚宇祈踉跄走在落雨的大街上,嘲笑自己过于自信,他不过是单相思而已,何时又得了人家的许诺。但他心中热血尚未降温,他暗暗发誓不惜任何手段,他一定要得到她。
次日,天未明,路秋池便起来梳洗,路雨烟陪着她一直出了城门,姐妹俩才洒泪而别。
这一趟回家旅途甚远,路秋池不以为辛苦,留意各地风土人情,也觉得有趣。第二天中午,她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贼,那伙贼人出现的时候,她正摆弄着路边采来的小雏菊,姊姊派来护送她的仆人根本不及反抗,便被打翻在地。
当小丫鬟捧着银两奉上的时候,路秋池才发现贼人的目标不是银子,而是她。她就这般不明所以的被绑上了山,据说要把她奉献给所谓的寨主。
寨子极古怪,她所在的房间更奇怪,装饰的简直像原始部落,雀羽插屏,毛皮褥子,动物头骨随意安放,而她已被强制沐浴完毕,穿一身艳丽的裙子。此刻她毫无反抗余力,如一只待宰羔羊。
三更以后,有人撞开了门,她心中一惊,握紧了手里的匕首。门口好似跟来不少看热闹的男人,待吵嚷声见止,那人立时紧紧闭上了门,举了灯烛向她走来。
“小姐见谅,寒某不是歹人,抢小姐上山实属底下人胡作非为。”寒信寻看出面前女子的戒备,也察觉出她并不像从前来此的女子一般柔弱,不禁有了些兴趣。
“你打算如何?”路秋池抗拒着此刻诡异的气氛,她居然在和一个土匪讨价还价,“可会放我下山?”
“如小姐相信韩某,只需陪韩某演一场戏即可,明日便让小姐毫无无损的离开这里。”韩信寻略带兴味的打量着眼前女子过分镇定的容颜,灯下看美人本就雅事,况且这女子又美的非比寻常。
“好罢,我信你。”路秋池说完这句话,便颓然晕了过去。再次醒过来时,窗外天光明亮,路秋池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只着亵衣,身上盖着大红薄被。
几个女人进来,无视路秋池的尴尬,几下掀开了被子。待看到她身下的一片暗红色痕迹,几个女人居然舒心的笑了起来。
路秋池是怎样被送下的山,又是怎么被仆人们找到,她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心中不停疑惑着,这姓寒的贼人明明没有对她做什么,却布置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
小丫鬟看着小姐衣衫凌乱,顿时痛哭失声,只差自杀谢罪,秋池安慰了半天才止息下来。
再次午间歇息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终于被姚宇祈追上。路秋池坐在马车上,甚至懒得撩开帘子看他。姚宇祈压抑着自己喜悦和痛苦交加的双重心境,走到车边轻声向里面说话。
“秋池,我来迟了。”
“你确已来迟,昨晚上我被土匪绑上山去,他们做什么可想而知。这辈子我是不能当你妻子了,你走罢。”
“秋池,你说什么?”
“如若不信,一问便知。”
姚宇祈听了小丫鬟声泪俱下的描述,和众仆人义愤填膺的痛斥下,顿时如五雷轰顶,他的秋池居然被土匪绑上了山,一夜无助之后,又被扔了出来……
他不发一言的起身便往所谓的山上奔去,路秋池本来在车中听着这边的动静,这下子再也没法安坐,立时从车上跳了出来。
“姚宇祈,你去何处?”
“还去何处,当然是蘀你报仇。”
“你是谁,我的仇何需你插手?”
姚宇祈预备蹬上马的动作顿住了,他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跑题了,嘿嘿,反正你们也没意见……
第五十三章
丧事完毕,因哀伤过度而体力不支的沈氏便被沈默平带回了县城诊视。当日在灵堂里,她只向林夫人诉说了姐妹未及相认,却是天意弄人的凄惨际遇。她没有再强行要求众人打开棺盖,妹妹一生不希望被打扰,这一回便要她安然去往极乐世界罢。
待避开众人,沈氏才对路瑶和盘托出往昔的秘密纠葛—关于路瑶的身份以及她父亲。当年路秋池一趟回家之旅,没想到生出来多少离奇事。无故被山贼抢走,却又被毫发无损的抛弃。她本以为凭着这样一件“龌龊事”,能够让头脑发昏的浪荡公子彻底放手,谁料却激怒了他霸道的占有之心。他是否一举捣平了山贼窝尚且不知,却无故扣留了路秋池的仆从,把她重新带回京城,禁养起来。
这真是一出无比滑稽的戏码,路秋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父母姊妹或许还在心心念念的盼她平安到家,她却在这无人问津却又守卫森严的宅子里住了一月有余。
此时的路雨烟已经接到了父母的来信,信中说是翰林院家的公子派人登门提亲,秋池已经被接去了姚府。她蓦然想起秋池临别前一晚的决绝,秋池是死也不愿意嫁给那人,如何又嫁到了姚府,还是正妻的名分,难道这其中尚有古怪?
路雨烟秘密派了心腹人去姚府打听,谁料来人回说,姚大少爷确实要迎娶新妇进门,据说是皇帝赐婚,新娘子是都察院顾学士家的千金,并未听闻自家二小姐的消息。这下子路雨烟彻底懵了,妹妹不在姚府,却是去了何方?为何她回到京城也不及给自己捎信?
谁料此后几年间,妹妹从未现身,直到父母去世,路雨烟都在模渀妹妹的笔迹给家里写信,写她在姚府里的荣耀恩宠,写她安稳富足,写她生了第几个孩子,写她想念家乡父母……
路雨烟捏造了一个虚幻的人生,不过是怕父母得知妹妹失踪的消息。字字鲜血和泪书,她恨自己无力保护妹妹,令她遭人荼毒。尚记得一个月后终于得见姚宇祈的那一天,初见时还光鲜亮丽的少年郎满目荒凉,忽然直挺挺的扑通跪倒在路雨烟面前,哭道,“姊姊,她走了……”
“秋池,她死了?”路雨烟震惊之下,恨不得杀了眼前人。
“不,她逃走了。”姚宇祈满面泪痕,毫不掩饰。
“为何不去追?”路雨烟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一个月了,仍旧毫无音讯,这些天我一直在找。”姚宇祈茫然说道。
“那你为何在这里,哦,是了,你大少爷还要赶着拜堂成亲呢,恭喜你呀,姚大公子!”
路雨烟不知是怎么回到的家里,她往日遇事多无主见,总让秋池帮她出主意。秋池失踪这事她不敢声张,只舀了银子托人去找,自己整日里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亲自出门找寻。
转眼一年过去,路雨烟这一日忽然接到一封信,她心里一动,拆开看时,果然是熟悉的字迹。
秋池在信上说,京城一别之后,她再遇姚宇祈,并为他所软禁。为了逃出去,她无奈**,所幸逃脱。不久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恰遇一个好心山贼,名韩信寻,庇护她直到孩子出生。后来山中群贼火并,她被韩信寻平安送出山,她带着银两和孩子找到了一处安身之所。最后安慰姊姊,如若情分在,今生自会相见。
路雨烟反复看了几遍这封信,她知晓秋池素来寡言,妄图从信中找到她现居何处的线索简直难如登天。她始终不明白妹妹,为何宁愿选择独自养育孩子,也不回来和姚宇祈团聚。尚记得年幼时,她和妹妹时常去庙里上香,那个年老的姑子总是说要化了妹妹去。而妹妹似乎也曾提及“常伴青灯古佛旁”的意愿,她仅仅以为那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如今看来,灵慧的妹妹到底还是有些遗世独立的品行。
她到底没有把这封信得事情告知姚宇祈,几年之后,沈家搬离了京城,从此再未听闻姚宇祈的消息。
白雪皑皑的琉璃世界,山风一阵紧似一阵肆意凌虐着跪在新坟前的女子。她跪了不知几个时辰,眼神空洞无物,却依旧脊背挺直。素白麻木帽子底下露出几缕发丝,不时随风拂过她毫无血色的额头。
身边有人伸出手,试图再次握紧她冰凉的手腕,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反手扣住男子温热的掌心。
“远,我想去京城。”喑哑的声音随风破碎,路瑶轻轻靠在竹远身上,“我该去蘀娘亲看看我那所谓的父亲。”
“凌儿,我们等孩子出生再去可好?你如今身子弱,不适宜长途跋涉。”竹远轻搂着她,建议道。
路瑶默默点了点头,有了孩子之后,她不允许自己再一意孤行,而且竹远会担心她,她如今只有他了。
“你说娘亲恨不恨他,因他可是毁了一生,她走之前说要回老家,可是老家哪有立足之地。那人又没有给她古代女子最珍视的名分,我倒要看看他这十几年是否过的风光无限,逍遥快活……”路瑶咬紧牙关,眼神越发凌厉,而她的样子让身旁的竹远暗暗忧心起来。
医馆里仆人已经开始收拾物什,各处俱是狼藉一片。林夫人歪在榻上,懒懒的听芙蓉回事,她近来又开始接管一些家事。二姨娘病怏怏的诸事撩开手,路瑶有孕在身,更是落得清闲。
风远媳妇至今尚未露面,据说风远洞房之夜便离家出走,新媳妇一气之下也闭门不出。
路瑶扶着竹远,深一脚浅一脚的从雪地里走回家。她本来累极,换下孝衣,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朝林婆婆房里走去。
路瑶轻敲了门,立在门口,芙蓉面露担忧的看着渀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的纸人儿,紧几步上前扶住她。路瑶摆摆手,生硬的挤了一个笑容,然后走至堂前,默然在林婆婆面前跪下。
未等林夫人开口,路瑶就地拜了下去,头触地三下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