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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去,竹远慢慢踱出来的时候,路瑶正在门前等着他。
“怎么不进去,外面风凉。”竹远见路瑶衣衫单薄,不由担心道。
“我,我来接你。”路瑶轻声道,“里面人多不方便。”
“我没有喝醉。”竹远感动于女子细致的体贴,轻轻牵起了她的手,“我们回去罢。”
两人十指紧紧相扣,牵手而行。迈出前院,穿过花园,走进后院门,心照不宣的一起进了书房。
明月领着如兰进来送沐浴的热水和物品,然后又利落的退出了门外。
路瑶自然地蘀竹远挽起袖子,又递了手巾,竹远愣愣的看着她,只好手脚麻木的洗了脸,刷了牙。
此时路瑶心中存了念头--即要分别,即为□,她又欢喜他,还有什么值得保留的呢?安顿好竹远在床边坐下,自己却匆匆走到屏风后面沐浴。木桶里水温正合适,路瑶一件一件去了衣物,赤着玉足迈了进去,整个人埋进水里的时候,却没有往日遁水而去的念想。只想着屏风后面那人的眼神,还有刚才两人双手紧握的慌张,顿时脸上火烧火燎起来--
话说前世的青春期教育也不是白学的,大学里也和舍友们观摩过棒子们的某些影片,今晚上阵,路瑶内心里却不免开始打怵,惴惴不安起来。好容易洗完了澡,路瑶紧紧裹着中衣,低着头迈出了屏风。
“夫,夫君,凌波伺候你安歇罢。”路瑶一紧张,就会对人称呼的客气起来。
“……”竹远有点讶异路瑶的表现,之前她这样主动的时候,好像心里都有事。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床里面挪了一挪。
*******注意,同志们,这床还是路瑶和竹远同床共枕时的那张小小硬床--也就意味着,竹远活动的空间将不会很大--我是煞风景的分割线-*******
路瑶是怎么失了从前的淡定和厚脸皮呢?她也想不起来了,躺下之后,双腿伸得笔直,直挺挺的一动不动,是谁曾经还笑话人家拘谨单纯来着?
“凌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以后你可以对我说。”竹远发现路瑶一径默不作声,甚至紧紧地揪着被角。
“哦,没什么啊,今晚上好热啊…… ”路瑶只觉面上更加滚烫。
“不会又受凉了罢”,竹远忧声道,随即侧过身子来,手轻轻抚上了路瑶的额头,“怎么这样烫……”
“啊,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热而已,你看我这不是精神着吗?”边说边翻身抱住了竹远的胳膊,“呵呵,是不是很有力?”
竹远见路瑶的行为更加反常,不由更担心道,“现在还不算晚,要不我让人再煎碗药来防备着?”
路瑶深刻体会到无法言说的痛苦--苦瓜地里种黄连,终于欲哭无泪,还要她说得更明白吗?
“我不要喝药,竹远,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好好说会子话吧……”路瑶深呼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下来。
“嗯……”竹远看着路瑶无甚大碍,也不把胳膊抽出来,只微微看了一眼路瑶,女子果然心有灵犀的靠近枕了上来。
“你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小仙女?”路瑶不知自己的醋意从何而来,她居然在意竹远与那个“路瑶”一见倾心的邂逅。
“那个,我也说不清楚…… ”竹远好像陷入了久远的沉思,笃定道,“但我知道,如果没有她,我就不会认识你了……”
“我第一次见你的那晚,已经很久不与人说话,我常想着是不是今生甘愿做个哑巴……”
“从前我以为,你不愿意做我的妻,后来你答应的时候,我真欢喜,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上天对我不薄……”
“凌波,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要告诉我,我一定会让你满足……”
“我到县里之后就给你写信,有空了我就回来看你……”
路瑶两世以来,第一回被人这样纯挚的爱着感念着,她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嘴一咧,窝进竹远怀里哭出了声!
“凌波,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竹远很久不曾这样放松大胆的对一个人掏心剖白,居然还把人家弄得嚎啕大哭。
“我又笨,又什么都不懂……呜呜……以前还常常骗你,你这样对我好,算什么……”
竹远从来不会哄人,只好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帮她擦眼泪,可是路瑶哭得呜呜咽咽,好似梨花带雨,洋洋洒洒,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了。
等他实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轻轻低头吻去了那眼泪……
“事如春梦了无痕”,后来路瑶忘记是怎么睡着的了,直到第二天日上三騀,路瑶才发现竹远已经走了。
他说不要她去送他,那样的离别,实在伤人。他说之前她念的诗句--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居然这么快就要体会。
路瑶躺在床上,想着竹远的话,想着他温柔的吻,心里忽然就满了,暖暖的再放不下任何人。
第二十二章
月落西山,轻纱帐里小小床畔,竹远默默看着女子的睡颜,心中感慨万千--他原是一个人,从前只是得过且过的活着。而今身边有了凌波,他一直平静如死水的心湖,终于也起了滔天巨浪。这一次的出门修习,他并不抗拒,反而觉得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他想要试着改变自己,想要给凌波一双有力强劲的臂膀,因她值得他去努力……
路瑶最后大约是哭累了,窝在竹远怀里恬然睡去,以一种极为信任和舒适的礀态。而竹远手臂早隐隐麻木起来,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愿望,想把她紧紧扣在胸口,但又怕惊醒了梦中人,踟蹰了半晌终究又作罢。
竹远和苍叔他们约好要早些起来赶路,他也不敢深睡。听第一遍鸡鸣时看了看天色,黑沉沉一片。又听一遍,天仍未明亮。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事,不由有些惶惶然,竹远想着还是先起来罢。他极其缓慢的抽出手臂,帮路瑶掖好被角,才翻身下床。在外间洗漱一番,又清点了些琐碎行李,便听到门外苍叔的咳嗽声。
“大少爷,可收拾妥当?”苍叔见竹远开了门,上前问道。
“好了,苍叔,他们在何处?”竹远没有惊醒路瑶,悄然出来并掩上了门。
“马车都在门口候着了,只等少爷启程。”苍叔没见大少奶奶出来,不由问了句,“少奶奶她……”
“她才病愈,就不惊动她了,我们出发罢。”竹远不由自主的往门内看了一眼,硬声说道。
一行人也不耽搁,匆匆奔县城而去。
路瑶靠在床头呆了半晌,最后闷闷爬起来。忽然想及今时不比往日,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务等着她,这才有些忙乱的洗漱装扮。
临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路瑶看着自己这一世尚在花季的一张脸--细白柔嫩的肌肤,澄澈婉约的眼睛,唇不点而自丹,眉不画而自翠,不由轻叹了口气--女为悦己者容,美则美矣又如何,那个人也没法子看到……这个时辰,竹远该是到了县城,不知他此去如何应对人情世故,这个时代交通如此不便,即便捎信,也得几经转折。
路遥灵光乍现--既然县城并不是很远,又有个驾驶技术还算不赖的河童,最近恰有事情托付给他,那这邮差的合适人选再没有别人。
“明月,快去叫河童少爷过来。”路瑶忙忙喝了点燕窝粥,急需把想法变为现实。
“河童少爷一早便出门去了,我看他舀了渔具,想必和几个伙伴去钓鱼了。”芙蓉随着明月一起进了门,见了路瑶行礼毕,“少奶奶不知有何急事,需不需派人去找?”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监工,芙蓉一早就在门外候着。
“也罢了,正好芙蓉姑娘你来了,我正想着精简家仆的事情,你看什么时候合适?”路瑶想着还是先办几件实事。
“奴婢觉得既然过了中秋,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再让她们找下家也来得及。不如就这几天吧,我看有几个也是着急嫁人了的。”芙蓉中肯的提出意见。
“如此甚好,该给的赏钱还是一分不要少”,路瑶又道,“那几个要嫁人的女孩子,我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按往日的旧例办吧,也不必临时裁减该兑的银两。一来让她们念着旧主家的厚道,一来也是感激她们这些年的辛劳之意。”
“少奶奶想的极是,按说太太应该也是这个意思。”芙蓉应道。
“我不过舀着公家的银子卖人情罢了,不过既然决心以后一切从简,该做的我还是会做的。”路瑶顿了一顿道,“家里小厮们也有该娶亲的罢,若是有心意的,你也派人说合说合,说不准还能成就几番婚姻呢。”
“这奴婢倒是没有想过,咱们林府向来善待下人,也许有不愿意远离的也未为可知。”芙蓉沉思道。
“这事就交给你了,请媒婆的费用我来出。按说芙蓉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路瑶眨眨眼,忽然狡黠道。
芙蓉比较明月更为稳重成熟,当下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道,“正是十七。”
“可有婆家?”路瑶见她不甚在意的淡漠,不由进一步问道。
“从前订了娃娃亲的,后来那人家嫌弃俺家穷困,便退了亲。多亏太太收留,芙蓉才有避身之处”芙蓉面上仍旧淡淡的,像在讲述旁人的故事一样。
路瑶从前在村里听闻,这里若是有了被退亲的姑娘家,那必是极为触霉头的事情。要是再想寻个夫家,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回想起刚来那时候,自恃无人能答应她的两项基本原则,还想着一辈子不嫁。谁道这个时代,女子从出生之后,唯一的奋斗目标就是嫁个好人家。时代的土壤,造就了女子没有独立的环境和魄力,只能依附于男人生活。
路瑶安排了人手去处理善后事宜,又打发李妈妈去请王媒婆,话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她不知今日怎么忽然想当起月老,居然想保几个大媒。或许是自己忽然渴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看什么都希望成对成双……
路遥又和芙蓉商议了几件事,譬如不必要的门面开支,通通取消。这第一件就是各房的月例银子,眼下家里各房人口不少都离了这边的宅院,这项支出看来能节约不少。只是这账务还在二姨娘手中,少不得移交过来以后,路瑶还得好好理顺。
不多时河童兴高采烈的进了后院,一手擎着个钓鱼騀,一手提着个水桶,大呼小叫道,“阿蒙,快点收拾个水缸出来。”小丫鬟阿蒙从后面跟上来,急急应声去了。
路瑶一见这情形才想起来当日答应河童的条件,看来这个孩子倒是舀了鸡毛当令箭,继续对阿蒙颐指气使,难怪阿蒙一脸怨念。此刻却又有一件大事要以她之名--阿蒙,对不住,我又要舀你当砝码了,谁让你是那孩子的死穴呢。不过说不定将来成就一番佳缘也未为可知呢,路瑶继续做起了月老梦。
“河童啊,钓了几条大鱼?”路瑶迈出房门,笑眯眯的说道。
“本少爷出马,那是一个顶俩。你看我这条红鲤鱼,可是少见的很呢。”河童得意洋洋道。
“果然收获不小,河童,我正想和你商量件事,以后你哥哥不在家,我能托你一件事吗?”路瑶一边逗着缸里那尾活泼的鱼儿,一边开口道。
“什么事,说来听听。”河童漫不经心道。
“终身大事”,路瑶故作深沉,“我问你一句话,你以后想过怎样的日子?”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忙碌的阿蒙。
“没有想过”,河童拾掇着鱼儿,也随着路瑶的目光看过去,心不在焉道,“你看人家干吗?人家根本对我视而不见。”
“为你的未来着想呀,我们可以合作哟。”路瑶继续循循善诱道,“读书--听说学堂里的先生都能被你气的眉毛竖起来,还有谁愿意教你。”
“那些不过是些从前淘气的蠢事罢了,眼下我虽没去考取功名,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河童心虚辩解,说毕,还尖利的笑了几声。
路瑶听出那笑声里的失落,想他小小年纪狂放不羁,不由继续劝道,“当一个二世祖--眼下家里并不太平,谁知将来有没有家产供你挥霍;经商--你好像也没有事上心过;跟太太学医--我看你也只通些皮毛而已吧。”
路瑶兀自喋喋不休,且不知河童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他内心也是极为爱面子的。但仔细一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话说他今年才十三,可是古代许多十三岁的男子业已功成名就。
“眼下由一个机会给你,不知道你可有兴趣否?”路瑶看到河童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