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捕鱼放长饵,一顾“茅庐”败
当毒逻银霄醒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蔔弋宾虹在用匕首割瑶蝶已经青紫的手臂。
毒逻银霄踉跄地起身跑过去一把攥住刀锋吼道:“要杀杀我!”此时毒逻银霄的眼中只有恳求,再不见一丝寒冰,此刻他的手掌已经在淌血了,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滴在白茫茫的冰面之上显得触目惊心。
蔔弋宾虹放掉了刀柄起身离开了毒逻银霄和瑶蝶几步温文尔雅道:“太子殿下不是要救这位瑶蝶公主麽?微臣只是略尽绵力,帮助太子殿下救人而已!”蔔弋宾虹风轻云淡,仿佛什麽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又盘算好了什麽鬼主意!”毒逻银霄一把把躺在地上的瑶蝶搂在怀中保护起来。
蔔弋宾虹一揖行礼道:“微臣并没有什麽计划,只是顺遂太子殿下的心意救活瑶蝶公主而已!”
毒逻银霄死死地瞪着蔔弋宾虹,希望能看穿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但是他心平气和的样子全然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蔔弋宾虹见毒逻银霄久不开口,自己便自顾自地解释道:“将瑶蝶公主中毒的胳膊连皮肉带骨头都划开,每日在这冰魄寒池之中清洗三次,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她的毒就可以清除干凈了!”
毒逻银霄半信半疑地盯着蔔弋宾虹冷冷道:“救人也好,杀人也罢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让本王如何信你!”
“微臣若真的想杀太子殿下,想杀瑶蝶公主,又何苦等到太子殿下醒来再动手呢!”蔔弋宾虹忽然嘴角一勾,眼中闪过轻蔑一笑,但很快他又俯身行礼道:“若微臣有半句虚言,太子殿下可以治臣死罪!”
“死罪,哈哈哈哈哈……”毒逻银霄忽然苦笑起来,“本王杀得了你麽?”毒逻银霄咬牙切齿道。
“太子殿下若真要臣死,那臣也只有已死谢罪了!”说完蔔弋宾虹跪倒在地,一掌击在自己的心口上,“噗——”地一口鲜血喷出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毒逻银霄冷“哼”了一声,便抓起瑶蝶已经青紫的手臂一刀刺进血肉,又是一刀扎进骨髓,看着黑血从瑶蝶的手臂中缓缓流出,毒逻银霄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臂放在了冰魄寒池之中清洗。
待到不再有黑血涌出,那手臂也与那冰池之中的水温无异的时候,毒逻银霄才将她的手臂捧出池子,撕了衣角上的布料为她包扎好。
然后毒逻银霄才如释重负一般,重新将瑶蝶搂在怀中,这一刻他的眼底蕩漾出了桃花春水,泪光点点。
就这样,毒逻银霄抱着瑶蝶不知抱了多久,蔔弋宾虹忽然挣扎着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叩首道:“微臣求太子殿下赐死微臣,微臣罪该万死伤了太子殿下!”
毒逻银霄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蔔弋宾虹这一套苦肉计,只当跪在地上的是空气罢了!
蔔弋宾虹跪在地上继续一下一下地叩首在地,脑门磕得鲜血直流,然后他自己又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
毒逻银霄只冷眼一瞥倒在地上的蔔弋宾虹,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冒着白烟的冰壁,只当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罢了!
等到蔔弋宾虹第三次醒来的时候,毒逻银霄刚刚给瑶蝶清洗完手臂,他没好气地对着挣扎着起身的蔔弋宾虹道:“丞相大人,这苦肉计你演着不累,我看着都累!你赶紧出去找点吃的喝的,也算是将功补过了!你这条命我还有用!就不用急着死了!”
毒逻银霄当然知道蔔弋宾虹若这苦肉计是为了缓解两方的矛盾,若蔔弋宾虹真有心杀他肯定早就下手了!虽不知蔔弋宾虹这葫芦裏买的什麽药,但是至少他跟瑶蝶暂时是安全的!
蔔弋宾虹赶紧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谢恩,然后就缓缓退出了寒冰洞。
勤政殿上,武元熙一身玄色祥云龙纹的长袍,他依旧坐在大殿上翻着折子,仿佛殿下并没有文武百官,只有他一个人在一般。
他又是微微低着头,冕冠上面的冕旒正好挡住了他的整张脸,只能隐约看到两弯若龙蟠一般刚劲舒展的眉峰。
大殿之下文武百官也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武元熙批阅这刚刚百裏加急呈上来的军务——“振廉王”已经带着栎国的兵马一路攻破了郎西郡和南溪郡,现在正在鸿阳帝都城外叫嚣,让武元熙尽快退位让贤!栎国因为大周的两位王爷故意杀害栎国太子妃,为此不再甘愿臣服于武元熙,只愿跟随“武元振”重整大周!
不知过了多久,武元熙依旧低着头开口道:“栎国的皇帝毒逻细奴呢?”
朝堂下第一排头发花白的上书丞相俯身行礼道:“回稟帝上,栎国皇帝早已瘫痪在床,将所有朝中之事都交与丞相蔔弋宾虹,和未来太子毒逻银霄处理了!”
“毒逻银霄,蔔弋宾虹……”武元熙反复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字,过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他们也在城外吗?把这两个人请来,寡人要单独宴请这两位贵宾!”
武元熙随即微微擡头对着殿下一身黑色铠甲拿着红色加急军令的兵部下卿道:“就你了!也别礼部下卿了,去把蔔弋宾虹和毒逻银霄给寡人请来!”
“末将领命!”说完兵部下卿又匆匆离开了勤政殿。
武元熙合上了手中加急的军令,又翻开了另外一本堆在案上的奏折看了起来,又看了不知道多久,武元熙仿佛忽然发现自己还在上朝,于是微微擡起头道:“众位爱卿除了折子裏面上奏的事情还有没有要奏的?没有就退下吧!从今天起之后不用上早朝了!如果有什麽事情就都写奏折上,寡人有事会传召的!退朝吧!”说完武元熙长袖一挥,起身向后殿走去。
上宫大太监立刻叫道:“退——朝——”然后还不忘带着那一摞奏折紧跟着武元熙走到后殿去。
就在文武百官一起下跪道:“恭送帝上!”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鹞子飞进了大殿,在大殿裏面盘旋了一会儿仿佛在找什麽人,但是却忽然“咚——”地一声撞在了大殿的横梁上。
那小鹞子顿时像失了翅膀一样坠落在大殿前面的台阶上。
上宫大太监急忙挥手招呼旁边立着的中宫太监道:“赶紧把这不长眼的东西扔出去!别汙了帝上的眼!”
武元熙却早就看到了那只撞得头晕目眩的小雪鹞,听到上宫大太监让人把它扔出去,武元熙轻一擡手,示意中宫太监别动,他自己倒是走近了那只白色的小鹞子。
那只小鹞子不停地甩着头,扑棱着翅膀,仿佛把脑袋撞坏了,已经不知道怎麽飞起来了。
武元熙单手抓起这只雪鹞,仔细检查了一番,对着大殿之下久不敢起身的众卿道:“众爱卿可有识得这种鸟的?”
殿下的众人擡头望了望,却又叩首在地,没人认识这长得像猫头鹰又像游隼一样的鸟是什麽品种!
武元熙又看了看这只呆头呆脑的小雪鹞,然后就把它带下了大殿。
大殿之下久不言语的文武百官,大都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站在后殿的几个县城的特使还小声议论起来。
“玩物丧誌啊!”郎西郡特使道。
“出去再说,出去再说!”幕天郡特使拽了拽郎西特使道。
“这都兵临城下了还有什麽好上朝的,估计就直接等着退位呢!”郎西郡特使甩开了幕天特使,又凑到南溪郡特使的耳边道。
“呵!可不是麽,奏折都批不完了!估计啊又回归本性喽!”南溪郡特使冷笑道。
上书丞相走到他们身边时大声咳嗽道:“这麽大胆,不怕掉脑袋麽!”说完冷“哼”一声出了大殿。
跟在上书丞相身后的楚艺彬也冷冷道:“郎西特使、南溪特使,你们的府邸应该不在鸿阳帝都吧!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家眷还健不健在吧!别再这裏妄议帝上!”说完,楚艺彬也离开了大殿。
跟在兵部上卿楚艺彬身后的吏部上卿瞪了一眼那几个特使却并没有多说什麽。
不过跟在吏部上卿身后的刑部上卿却义正言辞地大声道:“走吧!跟我去刑部走一趟,各位特使大人!”
南溪特使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道:“刑部上卿又不是吏部上卿,这按照大周的律例,官员调拨惩处都得由吏部上卿来安排,什麽时候轮到刑部上卿来这裏管閑事了!”
南溪特使身边的郎西特使也仿佛听了笑话一般冷笑道:“上卿刚刚入朝为官,恐怕这规矩还没摸透彻吧!若要治我们的罪,得先启奏帝上,帝上批準了,我们才会去刑部领罚,不然,上卿大人!您虽是一等官阶,但是动不了我们!”
“哦?是麽?”说着刑部上卿就从官服中掏出一块金铜玄铁令道:“见此令牌如见帝上,各位特使,跟本官走一趟吧!”说完兵部候在大殿外的下卿们一起涌入殿内,扣押了那几名特使。
慕天郡特使一脸无辜道:“上卿大人,臣下什麽也没说啊!为什麽抓我?”
昆山郡特使更不知所措了:“上卿大人,臣下一句话都没说啊!”
“柳闵玉!你好大的胆子!帝上!我们冤枉啊!臣下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帝上着想啊!”南溪特使跪在地上就开始大吵大嚷,一副撒泼耍赖的架势。
柳闵玉厉声喝道:“来人啊!将南溪特使押回刑部,妨碍公务先鞭笞二十再行受审!”
“是!”两个兵部下卿几乎是拖拽着南溪特使出了大殿。
“武元熙,你就是个昏君,保不住大周,现在就拿我们这些官阶低的人出气!你有本事别打我们,攻出城去打栎国和振廉王带来的兵马啊!”那南溪特使似乎是狗急跳墻了,一边被拖拽着一边疯狂地骂着武元熙,“武元熙,你都到了别人说你两句你都听不下去的地步了,你等着留下千古骂名吧!大周迟早毁在你手上!”
被押起来的郎西特使倒是战战兢兢一句话不敢说,仿佛只要一开口,自己就会被立刻问斩一样,刚被押了几步路,就昏了过去。
柳闵玉本也每当什麽大事,于是就让两个兵部下卿继续拖着他往前走,谁知他忽然醒了过来,而且力气似乎也一下子变大了,双手一挥便挣脱了那两个兵部下卿,一跃而起对着柳闵玉的后背就是一掌。
柳闵玉急忙闪躲,却不想他的功夫并不弱,一击不成又向着柳闵玉闪避的方向攻去。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柳闵玉,满是杀气,仿佛今日不将他杀死,就誓不罢休!
此时楚艺彬也赶来帮忙,但是二人的功夫虽好,但是这手中没有兵刃,又忌惮这勤政殿之外还站着许多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怯懦文官会牵连受伤,二人联手合攻竟也没讲这郎溪特使给擒住,反倒让他趁机逃了!
楚艺彬一把抓住準备追出帝宫的柳闵玉道:“别追了!”说完便对着他使了个颜色。
而柳闵玉似乎也明白了什麽,道:“我们快回去!”
不过二人回来的时候,勤政殿外已经一片狼藉了,几位身着深蓝色锦袍的司马上卿已经就地处决了那几个特使,手中的三尺青铜宝剑上还挂着血渍。
而那十几个司马上卿身后则是被划伤的吏部上卿和上书丞相和那些从不舞刀弄枪的文官。
柳闵玉略带抱怨道:“帝上的侍卫和锦衣御使会来保护这些人的!我们明明可以追出到的!”
楚艺彬却一拍柳闵玉的肩膀,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帝上的锦衣御使已经偷偷跟出去了!我们两个追出去,只会让他自杀得更快!”
柳闵玉忽然转头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子,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位兵部上卿一般。
楚艺彬只是微微一咧嘴,拱了拱手算是道别。
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密林深处的竹楼下却是尸横遍野,其实也算不得尸体,只不过是蚊虫鼠蚁的死尸落了满地而已,还有些小蛇啊!蚯蚓啊!青蛙之类的东西,昨夜那红烟漫过的地方,就像下雨一样“劈裏啪啦”往下掉死尸。
小染推开竹楼的门,就看见了那个依旧跪在院子中央的白麻衣妇人,然后小染对着竹楼裏面就喊:“娘亲!那位姑姑还没走呢!”
小染微微探着头,听着她娘亲的动静,但是却什麽也没听到,于是她对着苗落雪做了个鬼脸,便从屋裏拿了个笸箩。
她一手拿着笸箩,另一只手捡地上个头大一点的虫子!基本上比蟑螂个头大的虫子,小染都会捡起来放在笸箩裏面。
待到小染捡到苗落雪身边的时候,苗落雪就帮着小染捡几个虫子放在了笸箩裏面,小染看了看苗落雪的手不禁惊呆了!
“姑姑的手掌焦黄,还有那麽多毒虫咬过的疤痕啊!”小染心疼地摸着苗落雪的手道,不一会小染又仔细盯着苗落雪端详起来道:“姑姑,看你这脸色,是不是也中毒了呀?娘亲能帮你医治的!”小染越说声音越大,分明就是在呼唤她的娘亲麽!
苗落雪拳起手掌,微微一笑道:“姑姑没事的!”说完苗落雪爱抚地摸了摸小染的头道:“去继续捡吧!别管姑姑了!”
小染又望了望苗落雪,下嘴唇伸得老长,仿佛很不开心,没有帮她请到娘亲。
苗落雪又笑了笑,仿佛在说“没关系的”。
小染捡好了虫子,就把笸箩放到了竹楼外面的竈台上,又把地下的小虫子尸体用扫把扫起来,扫到苗落雪身边的时候,小染小声道:“姑姑,娘亲最怕我出事了,姑姑可以把我掳走,这样用我要挟我娘亲!”
苗落雪有些尴尬地小声道:“把你掳走,你娘亲岂不对我们恨之入骨!怎麽还会帮我们呢?”
小染绕了一圈又绕回到苗落雪身边道:“你们可以用我跟她谈条件呀!说她不帮你们,你们就……啊——疼——啊啊啊啊啊!”小染直接被提着耳朵拽了起来,她一边叫着一边乱踢乱抓着,但是花大婶就是不松手。
“小兔崽子!长本事啦!帮外人!看我怎麽收拾你!”说着花大婶拎着小染就进了竹楼。
“姑姑救我——”小染嚎叫道。
苗落雪随即一个箭步沖到小染跟前抱住小染道:“花夫人莫要这样责罚她,小孩子无心的!”
“她才不是小孩子呢!她都已经三十七岁了!”花大婶厉声道。
苗落雪看了一眼自己抱着的五六岁的小女孩,竟顿时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大婶此时已经进了竹楼,不再管小染了,但是苗落雪却惊奇道:“你娘亲说的都是真的?”
小染依旧天真烂漫地搂着苗落雪的脖子开心道:“前两天刚刚过完生辰呢!正好三十七岁!”
苗落雪依旧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哭笑不得,除了把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小染放在地上,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小染拽了拽苗落雪的衣角道:“姑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虽然三十七岁了,但是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这裏,我这辈子也不会长大,也不会变老了,就只能这个样子了!”小染有些失落道。
苗落雪蹲在地上诧异道:“那你岂不是长生了?”
小染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对呀对呀!哎——但是一辈子也嫁不了人,还有可能看着大家都死光了,我还没死,哇——”说着小染竟真的跟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你把她抱走吧!她的心智也就是个四五岁的孩子!长不大的!”花大婶在竹楼裏面喊道。
苗落雪看了看小染,又望了望竹楼裏面,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这武元熙让她来请花蜘蛛,也没说这请个她的女儿行不行啊!
小染拍了拍苗落雪的肩膀小声道:“姑姑!我娘亲会的我都不会!但是我娘亲离不开我的!相信我!我娘亲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
苗落雪顿时更加为难了,她是来找解药的,不是来带孩子的啊!更何况这孩子古灵精怪的,明明是同龄人,却偏偏自己装成个小孩子叫“姑姑”!这说得话又能信几分啊?
小染却直接坐到了苗落雪怀裏道:“姑姑!快走!不然一会娘亲不让走了!”说完就搂住苗落雪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背上,仿佛再也不要看见她娘亲。
这下可把苗落雪为难死了,但小染却开始像苍蝇一样“嗡嗡”道:“姑姑快走!姑姑!走!快走麽!姑姑!走啊!走啊!”
苗落雪只好叹了口气,抱起了小染向大门口走去,虽是三步一回头,但是还是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回去交给周帝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