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亦梦亦真境,离别重逢时
蝶池之中艳阳高照,竹楼中的午后,往往是午睡的好时间!凉快又安静,可是瑶蝶却坐在棋盘旁边打瞌睡,她头猛地一凿便忽然清醒了不少,于是她打了个哈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便看见了一个身着灰衣布裙,两鬓斑白的老妇人,那老妇人看起来和蔼可亲,此时正面带微笑地望着瑶蝶道:“现在才是练习下棋的好时候!原本下棋就是费体力和脑力的事情,高手过招,招招致命,所以无时无刻不在锻炼人的意誌力,所以越是脑筋不清醒的时候,就越要练习,这样才不至于在竞技的时候脑力不支而败下阵来。”
瑶蝶乖巧地望着冷湘竹满脸幸福道:“师父,蝶儿好想你啊!”
冷湘竹宠溺地一点瑶蝶的脑门道:“睡糊涂了吧!你又没离开过我,什麽想不想的!天天都在中午见我,昨天还跟我抱怨想出了蝶池去跟别人比比棋艺呢!”
瑶蝶笑得眼中含泪道:“蝶儿现在觉得在蝶池跟师父们在一起特别幸福呢!蝶儿不想出蝶池了!”
“哎呦!”冷湘竹赶紧跑到竹楼的窗户前面望了望那骄阳似火的太阳道:“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你父王要是知道了你不想离开这裏了还不得天天来看你啊!”
“父王,父王还好吗?”瑶蝶顿时喜笑颜开道:“师父,师父我父王什麽时候来啊?我也好想他啊!”
“你啊!昨天才质问完你父王为什麽不能出了蝶池,这两天估计他不会来了,等等吧!”冷湘竹故意板起面孔,无奈地叹口气道。
“那!那师父能不能把父王叫来,蝶儿想在这裏跟父王和师父们好好吃顿饭!蝶儿好像——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出了蝶池,但是在外面的日子却一点都不好过,蝶儿再也不想出去了!”瑶蝶激动地渴求道,她现在真的好喜欢蝶池,巴不得永远也不离开了!
“这孩子,今天这是怎麽了!我回头跟你几个师父商量商量吧!看看我们谁方便出去一趟,不过你苗师父不在,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对了!她让你背的东西你都背完了麽?”冷湘竹忧心忡忡道,那苗落雪惩罚瑶蝶可是最绝的,点笑穴让瑶蝶一笑就是一个时辰,直笑到小瑶蝶呼吸困难,躺在地上抽搐打嗝才给解了穴道。
瑶蝶略微思索了一下吐了吐舌头憨笑道:“师父,蝶儿——都不记得背到哪裏了,不过回去一定好好记!”瑶蝶昂首挺胸发誓道。
“好了!来破我这‘竹窗风雨局’吧!一炷香时间,看你能破出多少步!”
瑶蝶低头一看,这名为“竹窗风雨”的棋局,黑白子的交错,正如风雨交加时竹窗之后斑驳的树影。
然后瑶蝶便看着那些不会摇曳的“树影”仔细端详了起来,不过似乎没过多久她就又睡了过去!她太累了,也太困了,仿佛足足好几个昼夜没有睡过,袅袅的香烟刚刚腾起,她就趴在那斑驳的棋局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瑶蝶正躺在自己屋子裏面,定昏时分,夜色已深,整个蝶池裏静悄悄的,瑶蝶环顾了一下屋子的四周,屋子通向一个观月的长廊,明亮的月光伴上屋内的一点点烛光,便可以看清屋内的摆设,梳妆台、盆架、屏风、书案、书柜、卧榻一应俱全。几个纱帘将屋子的各个不同的区域分开。
最终,瑶蝶的目光定格在了墻上挂着的一幅《竹外桃花》上,刚直挺拔的竹子几乎布满了整张画卷,只有几只梅枝和几朵淡粉色的梅花开在远处,点缀着单调的翠绿色竹林。
瑶蝶癡癡地望着那副画,那竹子是玦彦一笔一划画出来了,原本整幅画都是竹子的,只是小瑶蝶閑来无事拿来自己的胭脂捣乱,在画纸上用小手指轻轻点了几点,后来这几点嫣红便被玦彦晕染成了淡粉色的梅花。
一个人身着淡青纱裙人的女子缓缓靠近雕花木床道:“公主醒了!公主这一睡可就睡了三天三夜呢!可把奴婢吓坏了!”
瑶蝶望了一眼那英气逼人的婢女,道:“仙儿姐姐若是穿上一身铠甲一定巾帼不让须眉呢!——婉儿姐姐呢?”瑶蝶望了望仙儿身后道。
“她还在给公主熬药呢!公主你这也没什麽病癥怎麽就一睡就能睡这麽久呢?是不是在蝶池裏面太闷了!或者是你的四位师父留下的功课太繁重了?”仙儿疑惑道。
瑶蝶拍了拍床板道:“来,仙儿姐姐,你坐下!”
仙儿更加狐疑地望着瑶蝶道:“公主,你这是怎麽了?没发烧吧!”仙儿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床边试了试瑶蝶的额头,确定她没有被烧傻!
瑶蝶却一把夺过仙儿的手,使劲掐了一下她的手道:“仙儿姐姐,疼吗?”
仙儿顿时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才接口道:“公主,我就说公主会不想出蝶池一定不是真的!原来公主都睡糊涂了呀!这怎麽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楚了呀?”说完赶忙扶着瑶蝶重新躺回床上道,“公主,你等着啊!我得去跟婉儿说一声,没準真的得把苗师父给请回来了!公主你这病得不轻啊!”说完仙儿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瑶蝶赶忙起身招呼道:“仙儿姐姐!蝶儿没病!没事的!”不过仙儿却并没有停住离开的脚步。
瑶蝶微微叹了口气,难道霄大哥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吗?如今梦醒了,我竟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蝶池?瑶蝶双手紧紧地抱着头摇了摇,觉得自己想的头都要爆炸了!她“咕噔”一下躺回床,使劲地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去!她要区分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寂静的蝶池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风声、也没有流水声、更没有虫鸣的声音!没过多久瑶蝶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最终瑶蝶没有等到仙儿回来,反而在这静谧之中又沈沈地睡去了!
密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青翠,竹楼裏,千寒正端着一碗屎黄色的药汤久久不能入口,其实这药汤本身的颜色倒不是最令人难受的,关键是那药汤子的味道闻起来实在是像极了癞蛤蟆身上的臭味!
玦彦一副苗夷男子的黑衣扮相,此时他正坐在桌子旁边望着千寒!他只是微笑道:“花大婶不会害你的!喝了吧!”
“我对于她们吃甲壳虫、吃蛆、吃蜘蛛、吃蚂蚁、喝血我也就忍了,这——这再是什麽灵丹妙药我也不想喝!这苗夷合着就是一帮山林野人麽!”千寒把碗往桌子上一顿,满脸厌弃地瞪着玦彦道。
玦彦微笑着摇了摇头,沈吟了一会儿他忽然一本正经道:“我可以把你打晕了再把药餵下去!这样你既喝了药又不会这麽嫌弃它了!”
“那我醒来之后得恶心的把胃都吐出来!”千寒气鼓鼓地插着腰瞪着玦彦道,仿佛玦彦此时才是他最大的敌人,“还有!我是绝对不会被你打晕的!”
不过这太绝对的话似乎不能说,因为说了就一定会应验,此时千寒已经倒在了地上!
站在千寒身后的花大婶手裏拿着一根木拐杖在地上“咚”地一跺,道:“把药餵完了你就带着他走吧!你们两个的毒我已经给你们解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之后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花大婶,您这样精通医道为何不去济世救人,反倒躲在这深山之中呢?”玦彦起身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都是在这裏避难的,这辈子都不会出去了!你们走了也就别再回来了!我们这裏不欢迎外人!”花大婶说得冷冰冰的,仿佛他们能进来都是天大的意外。
“花大婶,您自己若出不去,那这一身的医术是否另有传人?用来救济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玦彦想要花大婶出山帮助大周的百姓研制蛊毒的解药,但是玦彦又知道苗夷是栎国的属地,而大周却是栎国的敌人!所以玦彦说得格外谨慎。
“我不是什麽圣人,我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你们趁早离开吧!我不想惹是生非!”说完花大婶就匆匆离开了。
院子裏面小染手裏正举着一只白色的小鹞子,那小鹞子的毛绒绒的,头圆圆的,有点像猫头鹰,又有点想只呆头呆脑的企鹅。小染看了看匆匆离开的娘亲又望了望屋子裏面站着的玦彦,歪着头奇怪道:“大哥哥,娘亲怎麽啦?”
玦彦有些尴尬一笑道:“我们準备离开这裏了!”说完玦彦把千寒扶到了床榻上,又端起了那屎汤子一样的东西,搅了搅便準备餵给千寒。
小染赶紧跑到屋子裏面问道:“诶?这个白头发的大哥哥怎麽晕倒了,大哥哥,你看这只雪鹞像不像这个白头发的大哥哥?”小染看了一眼这只雪鹞又看了一眼昏迷的千寒认真道。
玦彦却忽然笑了起来,这话千寒要是听见了,这只雪鹞估计就直接被拔了毛,上火烤了!
小染不以为然地严肃道:“大哥哥,我没在说笑话!我是认真的!”
玦彦收住了笑意,缓缓点了点头道:“是有几分像,不过这话可别被他听到了,不然你这雪鹞可就得被他吃了!”说完玦彦便一口一口地开始给千寒餵药。
小染乖乖地站在玦彦旁边继续道:“大哥哥,我想把这只小鹞子送给这个白头发的大哥哥!我觉得这只鹞子和他真的好配哦!”小染依旧坚定不移地认为这只呆头呆脑的小雏鸟像千寒,真不知道她是一眼看穿了千寒的本质,还是在她眼中千寒真的就长得呆呆笨笨的!
“你爹爹呢?”玦彦低笑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题转到别处。
“娘亲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小染不禁有些失落道,不过她却很快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哦!对了,这鹞子特别聪明可以认路呢!以后它长大了就可以帮你们送信啦!还有就是它可以飞到特别远特别寒冷的地方或者特别炎热的地方,你们好好照顾它!它很乖的,让它飞它才飞,不让飞的时候它也不会乱跑,不过你们得记得给它餵吃的,不然它饿了就会飞走的,不过它还会记得吃完东西再飞回来的!”小染一边望着这只呆头鹞,一边叮嘱道,仿佛生怕这鹞子离了自己就会死了!
“小染,你这麽疼爱这只小雪鹞就留给自己吧!不用送给我们的!万一我们经验不足照顾不好这只鹞子,那我们岂不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玦彦给千寒餵完了药,就蹲在小染跟前道。
“它不会死的!”小染倔强道,然后就将手裏的雪鹞放在了玦彦肩膀上,“你要是旅途不便,它自己会飞的,而且会跟着你们的——还有你们要是分开了它会跟着那个白头发的哥哥走的!”
玦彦望了一眼依旧在沈睡的千寒,笑着对小染道:“别叫白头发的哥哥了,他叫公孙千寒,你叫他千寒哥哥就好了,我叫公孙玦彦,你叫我玦彦哥哥就好!”
小染歪着小脑袋指着千寒道“千寒哥哥!”然后又指着玦彦道“玦彦哥哥!公孙千寒、公孙玦彦!好好听的名字啊!”小染兴高采烈地记着两个哥哥的名字,好像今天她才第一次认识他们。
“小染以后会去找你们玩的!”说完小染就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玦彦又看了一眼还在沈睡中的千寒,微微叹了一口气,待到小染跑出去玩了,玦彦放飞了那只小雪鹞,才背起千寒快步离开了这裏,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们离开了,尤其是那个可爱的小染!
那只小雪鹞就乖乖地在屋子裏面盘旋着低飞,待到玦彦和千寒二人离开了竹楼,离开了那间小院的时候,小雪鹞就忽然飞出了屋子,直沖云霄在天际翺翔徘徊,而且玦彦走到哪裏,那只雪鹞就跟到哪裏,玦彦时常看不见那只小白鸟,但是那只小白鸟却时时刻刻都看着他们!
寒冰洞中毒逻银霄浸在墨黑色冰魄寒池之中,他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正常,没过多久他便开口道:“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该走了!”说完毒逻银霄一跃而出,匆匆穿上衣服便準备离开。
盘腿坐在寒池旁边的蔔弋宾虹不动声色道:“你的伤至少要在这裏泡个七七四十九日才可完全痊愈。”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劳烦丞相大人劳心劳力了!”毒逻银霄冷冷道,他又向外继续走去。
“太子殿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至少能为了未来的皇位着想吧!若您的身体都熬不到坐拥天下的时候,那您从小的努力岂不都前功尽弃了!”蔔弋宾虹依旧闭着眼睛不动声色,但是他却加重了语气。
“瑶蝶是助我坐拥天下的利器,若是失了她,我们的计划才算前功尽弃了呢!”毒逻银霄愤愤道,此时他的眼中又闪出了凛冽的寒光,似利剑一般直刺蔔弋宾虹。
“微臣辅佐太子殿下已十载有余,与周帝武元熙也在二十多年前交过手,瑶蝶公主并非是接近武元熙唯一的方法,用玦陵王和寒幽王去杀掉武元熙也并非难若登天,微臣只是想提醒太子殿下,若是瑶蝶公主知道我们杀了她的父王,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做栎国的皇后的!”蔔弋宾虹恳切道,毒逻银霄再不放手,迟早会毁了栎国!
“那就永远也不让她知道!”毒逻银霄再也听不下去了,大步流星就走出了寒冰洞,他此刻的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思索瑶蝶的下落了,哪裏还有心思听些不顺意的话!
毒逻银霄飞速穿过狭窄的山缝,离开了矮山,又进入了灌木丛和坑坑洼洼山石堆积的苗夷,他四下寻找着出路,但是他却对这裏一点都不熟悉,甚至连怎麽离开苗夷寨崩塌的山石废墟都不知道。
不过他却看见了远处的躺着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人,而这个人的身边不远处还躺着一匹马和一辆几乎被摔得粉碎的马车。
毒逻银霄远远望去,仿佛那将士準备疾驰着马车离开这裏,但是因为夜黑风高,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上,或者是那匹马被石块绊倒在地,甩出了整辆马车和马车上的人,那马车刚好砸在了那匹马的身上,导致了如今车毁人亡。
毒逻银霄完全不假思索地便朝着那些残骸碎片跑过去,也许那就是离开这裏的出路呢!
不过随着他越跑越近,他逐渐看清那马身上全无伤痕,那士兵身上也并没有一丝血迹,他们究竟是怎麽死的。亦或是,他们本来就是在躺着休息的?
毒逻银霄越走越近,他渐渐看到那士兵的斜前方的土沟裏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一身白色的纱裙,头发有些散乱,脸色也有些白得泛青,但是毒逻银霄却忽然眼中泛起了泪光,那姣好的,安详的睡容不是别人,不正是毒逻银霄朝思暮想的瑶蝶麽!
毒逻银霄几乎飞奔着到了瑶蝶跟前,眼中含着热泪,将她搂在怀中一遍遍呼唤着“蝶儿,蝶儿……”
她的身体冷得像冰,而且也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命迹象,毒逻银霄颤抖着试了试她的鼻息,却惊喜地发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
不过就在毒逻银霄喜出望外的时候,忽然“轰隆”一声,仿佛天塌下来般山崩地裂的巨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