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失人难复得,“仙娥”施惠济
当霄汉从黑暗中走出的时候,他正躺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裏面,这间屋子温暖如春,而且隐约飘来一阵阵淡雅而悠远的香气,霄汉虽不知这究竟焚的是什麽香,但是却觉得闻起来凝神静气,十分舒服。
霄汉微微撑起身子,便看到了文房四宝整齐的摆在不远处的书案上,书柜裏放着几幅卷起的卷轴,和许多保存的十分精细的书稿。桌案前的香炉内缓缓飘出屡屡淡白色的青烟,那便是让他觉得心安的味道。
“太子殿下重伤未愈,还是快些躺下歇息为好!”一个宽厚而低沈的声音打破了屋裏的宁静,虽未见其人,但是单凭声音便可知道这是一个修习极好的中年男子。
当他出现在霄汉眼帘中后,他先是附身行礼,待到霄汉微微“嗯”了一声,他才直起身子来。他身着深蓝色曲裾长袍,袍子虽未拖地,但是却足以将整个脚面都遮挡住,完全看不见他穿了什麽样的鞋子。他头戴白玉镶蓝宝石的发冠,脸上虽未带笑意,但是眼中却有笑意,看起来很是儒雅和善。此时他正缓缓地打量着霄汉,既像是在用眼睛帮霄汉诊断病情,又像是在等待着霄汉开口。
“丞相大人不是应该在宫裏面帮本王打点政务麽?怎麽也到大周来了?”霄汉淡淡道,他早就知道这个蔔弋宾虹一定会来大周,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麽快!
“回稟殿下,栎国此时最大的政务恐怕就是殿下您的安危了!”蔔弋宾虹微微低着头,但他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半点谦恭。
霄汉并没有接话,于是蔔弋宾虹继续道:“听闻殿下结识并重用了一些大周的江湖势力!依微臣愚见,有些我们自己国家的事情还是莫要惊扰了旁人才好!”
霄汉冷“哼”了一声道:“丞相大人!并不是本王想要惊扰旁人!只是旁人似乎比我们的消息更加灵通!”最后几个字,霄汉加重了语气,毕竟江湖不是朝廷,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传得飞快!
蔔弋宾虹微微扬了扬嘴角道:“微臣的意思是对于那位姑娘莫要惊扰了旁人才好!毕竟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总还是殿下一个人陪伴为好!”蔔弋宾虹的话说得极轻,但是这何尝不是在重重地点醒霄汉呢!那些江湖上的把戏用来对待瑶蝶这样的女孩,反而有些适得其反的效果,而且还让霄汉自己伤得不轻!他们究竟是在成事还是在坏事?他们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霄汉微微点了点头严肃道:“他们把人跟丢了!本王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人!”这话听来竟隐隐带着几分自责之意,他究竟是在气那些幽灵门的人,还是在气自己情不自禁呢?亦或是他也在担心她?
这一次蔔弋宾虹是真的笑了,他低沈地笑了几声道:“微臣就是来为殿下传递消息了!”
“哦?”霄汉擡起头紧紧地盯着蔔弋宾虹道。
“殿下,这裏已经是南溪郡的姜诏县城了,而您的太子妃刚好也在这裏,您想要见的人就跟您的太子妃在一处!”蔔弋宾虹娓娓道来,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推测僭越之言!
霄汉顿时咬牙切齿地愤恨道:“这个女人!”他的两只手已经不觉开始攥紧了拳头。
“殿下!太子妃出宫寻您,恐怕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还望太子殿下念在太子妃身怀六甲,而且——还是特兰将军的幺女的份上莫要责罚她才好呀!不然此时若栎国内战起来,恐怕……”蔔弋宾虹没有说下去,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放过太子妃!
“本王早已派人告诫过她不要多管閑事!”霄汉的口吻中带着寒意,而这份寒意也早已从他的眼中倾泻而出!他已经忍了她很久了!这只是一场政治联姻,那甜言蜜语的哄骗不过是为了现在做些準备罢了!谁知这女人竟着了魔地爱上了他,而且越来越想要霸占他!
“太子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饶过太子妃这一次,微臣会有办法助太子离开她的!”最后半句话蔔弋宾虹压低了声音,但是却透着成竹在胸的把握!
“你最好设计的滴水不漏,否则本王先杀你再杀她!”霄汉依旧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道。
“遵命!”蔔弋宾虹斩钉截铁道,虽然他的样子依旧和蔼,但是却隐隐带出几分冰冷刺骨的杀气!
而此时在南溪郡姜诏县有名的梧依别业中,那位栎国的太子妃正腆着肚子端坐在椅子上,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捂着她那滚圆的肚子,满脸鄙夷地斜眼瞪着瑶蝶。
她那一身水绿色的锦缎儒裙在烛光之下泛着涟漪般的波光,头上那金光闪闪的雀钗和步摇也十分扎眼,瑶蝶虽看不出她究竟是哪户人家的夫人,但是单凭她身上的这些珠光宝气的行头,瑶蝶也知道她的来头必定不小,而且家裏肯定堆金积玉!
“你叫什麽名字?”那锦衣女子讥诮道。
瑶蝶呆呆地坐在地上,手腕上和脚腕上都被麻绳紧紧地捆着,全然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但是她却并没有丝毫畏惧道:“我叫瑶蝶!”
“你可知道你勾引的是栎国的太子?”此时那女子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妒火,沖着瑶蝶便尖声叫道。
但“栎国太子”这个称谓对于瑶蝶来说根本就一点作用也没有,她根本不知道什麽栎国?什麽太子?
瑶蝶微微皱起眉头不悦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麽!快放了我!”
那锦衣女子“啪”地一拍桌子道:“来人啊!给我掌嘴!打到她知道为止!”
一个身着淡黄色曲裾布衣的女子弯下身子便给了瑶蝶一巴掌然后便又是一巴掌,瑶蝶死死地瞪着那打她的婢女却丝毫没有闪躲和怨言,虽然她的脸此刻已是火辣辣的疼,嘴中也溢出了血腥味,她的意识也渐渐不再清楚,甚至她已经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了!
“停手!”那锦衣女子似乎解气了些道:“让你死得明白些!那个天天跟你在一起的男人就是栎国的太子,而我就是栎国的太子妃!你这个贱人确实有些姿色,只可惜选错了男人,上错了床!”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些什麽——你们抓错人了!你快放了我!我要回家!”眼泪已经开始在瑶蝶的眼眶中打转了,但是她却倔强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我明明什麽都没有做错,我为什麽要哭!
那锦衣女子的眼中随即又燃起了熊熊的妒火道:“家?你们还有家啊!哈哈哈哈……我就让你再也回不去那个家了!”说着便缓缓站起身,挺着肚子走近瑶蝶,一脚将瑶蝶踢倒在地上道,“本宫让你勾引太子!让你勾引太子!……”她一脚接着一脚地踹着瑶蝶,似乎看别人打她她已经不解气了,她得自己动手才能稍稍缓解她心头的嫉恨!
这太子妃虽然顶着肚子行动不便,但是踢瑶蝶却不带丝毫的心慈手软,全然看不出她还怀着身孕要安心养胎。此时的瑶蝶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本只是脸颊像火烧一般灼烧着疼,此时这种疼痛已经遍及她的全身了,她努力蜷缩着身体护着自己的胸腹,但是那疯子一样的女人却开始踢她的头!就这样一下,两下,三下……瑶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那一声声沈闷的声响似乎也已经并不来自于自己身上,而是来自于捉摸不定的远方。
当那个太子妃终于停脚的时候,瑶蝶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头好晕,也好疼,她甚至已经分辨不清哪裏有人哪裏没人了,然后她便昏迷了过去。昏睡中她隐约听到那太子妃缥缈虚无的声音道:“——到别处,处决她——”然后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衣男子沖进那间处置瑶蝶的屋子,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那太子妃给站在门口的两个淡黄色布衣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去看看处理的情况,而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只不过她刚刚想直起身子便忽然紧捂着肚子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边两个淡黄色布衣的丫鬟见状赶紧扶住了她。
当太子妃再次擡起头时,她的脸已经痛苦地扭曲着。不一会她便忽然“啊——”地叫了起来,仿佛是肚子裏面的孩子又开始捣乱了,“告诉太子,本宫动了胎气,正在静养!”她对着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尖声道,这声音仿佛并不虚弱,反而听起来像是有些动怒了!
突然,只听屋子裏面的门“哐当”一声就被踢开了,霄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太子妃面前怒吼道:“瑶蝶人呢!”
那太子妃已经有些疼得直不起身了,她有气无力地虚弱道:“参见殿下,妾身动了胎气,来——来人啊!快找大夫来!”
霄汉单手掐着她的脖子擡起她的脸恶狠狠地道:“回答我的问题!”
“——妾身——妾身——不——不知!”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昏死过去,若不是身边的人架着她,恐怕她已经倒在地上了。
霄汉甩开她的脸对着她身边的婢女低吼道:“你们抓回来的人呢?”
那两个婢女仿佛哑巴一样低着头连声都不敢出,霄汉扬手就想打,但是转念想到了蔔弋宾虹的话,于是硬生生地放下手臂道:“先带她下去!找个大夫看看!”
那两个丫鬟于是便匆匆架着太子妃向外走去,仿佛生怕走慢了,这个阴晴不定的太子又决定要了她们的命了!
霄汉低头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黑衣男子,然后便掐着他的喉咙把他整个身子提起来道:“你们抓来的人呢?”
“小——小的——不——知……”听到这话霄汉一把将这个男子甩在了墻上大声喊道:“让这个女人滚回宫去!再让我在周国见到她,我先杀了她再把你们这群随从全杀了给她陪葬!”说完霄汉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间屋子离开了梧依别业。
玦彦带着千寒已经抵达了山夜县城,只可惜此时已经是子时,玦彦对这个县城又并不十分熟识哪裏有医馆,于是只得先去找个客栈将千寒放下,然后再让店小二给找个大夫,这可惜玦彦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好,因为他已经来来回回围着这城镇转了快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客栈和医馆。所有的客栈全部都满了!怎麽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对于医馆那些睡眼惺忪的小二说得就更模棱两可了,一会一个说城东有,一会另一个说城西有,一会又说看大夫都是大街上找!
想到这裏玦彦不觉喟叹起来,这难不成是天要亡他这个好兄弟麽?
玦彦转身忧心忡忡地看着马背上趴着的已经昏迷不醒的千寒道:“我该怎麽办啊!你一定得撑住啊!”
说完玦彦便继续在这空蕩蕩的大街上四处寻觅了,此刻他紧锁着眉头,带着三分的怒意,但是更多的还是惴惴不安。
忽然玦彦看到了远处的一个小楼之上竟还点着灯,于是他便上马疾驰着朝着那小楼骑去!但是他却被门口的侍卫给挡住了:“这是我们县令大人赐给梨芝姑娘听雪楼!閑人免进!”
这侍卫的话虽说带着不容亵渎的严厉,但是玦彦却忽然茅塞顿开:我为什麽不直接去县令府邸!想到这裏玦彦一揖行礼道:“多谢!”随即便调转马头,準备离开,虽然那侍卫已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明明什麽忙都没有帮啊!但是更让他们吃惊的则是这小楼前的庭院中却忽然跑出个姑娘对着玦彦道:“公子留步!公子留步!我家小姐有请!”一边说着竟一边去追马!
玦彦止住了马步有礼道:“姑娘莫要追了!我并非有意打扰令小姐雅兴!而且我兄弟还有伤在身急需救治,替我多谢你家小姐!”说完便又转身準备打马前行。
但那姑娘似乎也是吃了秤砣铁力心道:“两位公子都可以到听雪楼去做客!我家小姐自会安排大夫来医治,还望公子莫要推脱!救人要紧!”
玦彦回身看了看那依旧点着灯的听雪楼,又转脸看了看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兄弟和那漆黑且深不见底的长街,一揖行礼道:“那有劳令小姐和这位姑娘了!”
随后玦彦便带着千寒来到了这座听雪楼中。这小楼看起来精致小巧,外面的庭院也是满树梨花,清风吹过梨树那便是满园花雨缤纷飘落,仿佛那冬日裏的鹅毛大雪从天而降一般,只不过这裏并没有冬季的寒冷,有的只是隽永芬芳和诗情画意!
那梨芝姑娘此时正站在那小楼前,梨树下,她身着雪白的露肩广袖长裙,仿佛是那梨花仙子一般,她白皙的面容,略施粉黛,美目低垂,眼波流转!此刻的她在对着玦彦微笑,而玦彦却微微低着头行礼道:“梨芝姑娘有礼!”
梨芝看了看他身后被两个侍卫架着的千寒道:“这是怎麽了?快把那公子扶进去救治!”
那两个侍卫随即快走两步,进了小楼之中,梨芝还不忘叮嘱道:“请大夫好生医治!定要将公子治好!”
玦彦颔首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
“公子这是在诚恳地答谢我麽?为什麽都不敢擡眼看我呢?”梨芝带着几分戏虐道。
玦彦微微擡起头,扫过梨芝姑娘那若仙子一般的容颜之后,便低眉垂眼道:“多谢姑娘!”
“哈哈哈……竟是个呆子!”梨芝开心地笑了,随即便走到玦彦跟前仰起脸望着玦彦道:“我长得不好看麽!”
玦彦后退了两步,别过头道:“姑娘倾国倾城!”这话虽是赞美却说得十分敷衍,此时的玦彦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他已经怕了这美人计!似乎现在只要是漂亮的女人在他面前套套近乎,他都会觉得这是来要他命的!
那梨芝姑娘自然听出了他的敷衍,于是又“咯咯咯……”地笑了几声道:“公子若真是知书达理,怎会连自报家门这等事情都忘记了?”
“在下公子彦,我与兄弟是来——是来这裏——替父亲探路的!”玦彦这谎话编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别别扭扭,怎麽连个谎话都说得这麽漏洞百出!
那梨芝姑娘看着玦彦憋得有些难受,于是又笑了笑道:“公子不愿说真话呢我是不会勉强你的!不过公子这说两句谎话就面红耳赤的样子可得好好改改了!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呆子啊!”说完那梨芝姑娘便转身到小楼裏面去了!
玦彦呆呆地站在那梨花树下,望着那女子的背影消失在小楼之中,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恐怕是他并没有见过梨芝姑娘这样的女子吧?抑或是这梨芝姑娘本是名妓出身,怎会这般古灵精怪?这究竟是哪裏出了问题?怎麽自己会变成这幅模样?难道真的连见到女人都会觉得畏惧麽?
玦彦猛地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他们本是来查案的!但查到现在为止自己非但没查到什麽新的线索,反倒几次三番自己差点成了死尸!也许他真的得改改策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