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为情舍家恩,行善助孝女
“你若是带着这姑娘出去,那你就别再做唐家的人了!”那女人看到唐二宝已经跟着瑶蝶快要走出院门了,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喊道。
唐二宝顿时定在了原地,而瑶蝶也被他一把拽住,瑶蝶擡眼望了望他紧缩的眉头和犹豫不决的神色,瑶蝶再次挣脱了他的手道:“唐公子就送到这裏吧!蝶儿多谢唐家的救命之恩,若能活着出去,家中必定送来答谢厚礼。若不幸死在这裏,那也不劳烦唐家再此搭救了,任蝶儿自生自灭便好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二宝犹豫在原地左右为难,他回头看了看他满面怒气的母亲,又转头看了看瑶蝶消瘦的背影,唐二宝此时也气得狠狠跺了几下地,然后便忽然跪倒在地道:“母亲的恩情,孩儿此生无以为报,就此拜别母亲,若此次能活着回来,必当长跪不起,乞求母亲原谅,若此次不能幸免,也请母亲忘了我这个儿子!”
“你!——好!那你就别再进唐家的门!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说完那女人气得直咂门框。
“孩儿拜别母亲!”说完便是三个叩首,然后便拄拐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那女人气得咬牙切齿,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她死死地咬住嘴唇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怎麽生个儿子跟你一样固执!说什麽都不听!非要赔上性命才甘心!”
唐二宝跟在瑶蝶后面紧走了几步,便追上了瑶蝶,但瑶蝶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于是他一把拽住她道:“姑娘,姑娘!”
瑶蝶的眼睛已经红了,但是她在努力克制住不让一滴眼泪留下来,看到身边的唐二宝也跟了出来,她竟忽然气愤道:“别跟着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们恨极了官府,又何必在乎我这官家的大小姐,向我们这种人,不是应该死得越多越好麽!”
“姑娘何出此言啊!我不过是为姑娘着想罢了!你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这村子裏面走,走到天明也是走不出去的!姑娘若是想出去,我便带姑娘出去!姑娘若是被抓住了,那我也陪着姑娘一起!”唐二宝死死地拽着瑶蝶道。
“唐公子这是何苦呢……”
“别再叫我唐公子了,叫我锦尘便好,我出门的那一刻,便已不再是唐家的人了!”唐二宝严肃道,此时他仿佛也并不是那个茶农家的儿子了,反而是一个甘愿沖锋陷阵的斗士,虽身残,但誌坚!
“为什麽要为蝶儿做这麽多事?”泪水已经大滴大滴地落下,她望着他的眼睛仿佛有千言万语,而最终却只问了这一句。
唐二宝避开她的目光道:“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瑶蝶微微摇了摇头道:“蝶儿不懂!蝶儿只知道公子这样不值得!”
唐二宝此刻却异常的平静,他淡淡一笑道:“没有什麽值不值得,只有愿意或者不愿意!我这辈子过得窝囊,考科举名落孙山,心仪的姑娘也嫁给了别人,卖画赚了点小钱,但是还因为这件事情毁了店,成了残废……”说到这裏他便又苦笑了一声,“这一次我愿意送姑娘出去,无论生死我都愿意相陪!”
而此时的瑶蝶看着他真诚的双眼却不禁懂得了另外一层含义,她轻轻避过他的目光,脸颊已不禁有些绯红道:“公子就这麽喜欢蝶儿麽?心甘情愿为蝶儿做这麽多事情。”
唐二宝微微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我配不上姑娘。”
此时瑶蝶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他道:“没有配不配得上,只有愿意和不愿意,若公子愿意若是侥幸我们能逃出升天,公子可愿娶我?”
唐二宝将头低得更低道:“不!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若是姑娘嫁给我,会被世人耻笑的,而且姑娘值得更好的王孙公子,而不是我这样的穷书生。”
“若我不计较呢?若我愿意嫁给公子呢?”此时瑶蝶开始缓缓的一步一步的靠近唐二宝,然而他却在一边摇着头一边微微向后退道:“不!不!人言可畏!我不要姑娘为我受世人唾骂!”
瑶蝶此时也轻轻苦笑了一声道:“外面的世界还真多枷锁!而公子甘愿陪我共死,却不肯陪我同生,哈哈哈……真是可笑!婉儿姐姐曾说,若是救命之恩那便要以身相许,而公子却连个以身相许的机会都不给我,哈哈哈……”瑶蝶痛苦的笑着,外面的世界她不懂得的太多太多了!为什麽竟会有人愿意陪她去死,却又偏偏不肯娶她呢!
唐二宝微微闭上了眼睛道:“姑娘不必多想,锦尘早就想死了,这次能帮到姑娘,只是让锦尘的死更有意义而已。”说完便转身向前走了,走了几步之后,看到瑶蝶并没有跟上,他便背对着瑶蝶道:“姑娘若走便快些动身,不然天黑之前便出不了这漫茶谷了!”说完便大步向前走去。
瑶蝶看着他一步步步路蹒跚的向前,也不觉心中一刺,紧走几步上前扶住他,便跟着他向谷外的方向走去。
“你要再睡就日上三桿了!”玦彦将一本册子摔在了千寒跟前道。
“才日上三桿啊!今天也太长了!不是应该晚上了麽!”千寒睡眼惺忪地从桌案上爬起来,没精打彩道。
“我们可以走了!先去郎西郡一趟!”玦彦催促道。
“为什麽呀?”千寒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道。
“我边走边跟你说!”玦彦虽然依旧面无焦虑之色,但是语速明显变快了。
“啊——”千寒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你準备怎麽去郎西?你準备去郎西哪裏啊?”
玦彦犹豫了一下道:“去郎西最快应该是水路!去郎西山夜县城!那边死人的情况比较像二十多年前,而且无故死了许多人!而且郎西郡裏面是整个大周裏面向户部提交死伤记录最不清晰的。我们得亲自去看看!”
“好吧!但是去郎西之前我们能不能先去吃个饭啊?”千寒终于精神了些道。
玦彦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船上吃饭可以吗?”
“不可以!而且我们得先各自回宫换身衣服,拿个兵器,收拾些行礼什麽的!不能老跟着你说走就走!”千寒一口回绝了玦彦,一点都不给他回话的余地,说完千寒便大摇大摆地起身朝外走去,仿佛屋子裏并没有玦彦这个人。
“义父不是说让我们形影不离麽!这样岂不又要分开了!”玦彦一本正经的打趣道。
“你要愿意跟我回宫换衣服吃饭我没什麽意见!”千寒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们在哪裏集合出发啊?”玦彦依旧站在殿内问道。
“在你宫裏等着我!我到了就出发!”千寒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故意不再用内功传声了。
玦彦此时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下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照理说玦彦从户部回到玦陵王宫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换身衣服收拾细软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玦彦又派人準备了两匹快马,又提前让人去码头定一艘快船,这些都做完了,玦彦便坐在饭桌上一边慢慢吃着饭,一边等着千寒的到来。结果就是这顿饭一吃就是两个时辰,玦彦眼睁睁地看着太阳从天空正中降到了日薄西山,旁边的小厮几次将饭端下去热了又端回来,而他们的主子也真的是沈得住气,就这麽热一次吃几口,再热一次,再吃几口,就没有是个要下桌的意思。待到终于有侍卫来通传道“寒幽王觐见”的时候,玦彦终于“当”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碗上。大步流星走出了正殿的大门,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那个消失了将近三个时辰的寒幽王,结果除了脸上多了一个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边脸和那扎眼的红瞳之外,其他也并没有看出什麽太大的差别,不过是把白色的锦衣大氅换成了白色的布衣而已。
“想不到玦陵王穿着这一身青灰色布衣还挺像是位教书先生的麽!不过这腰带显得太华贵了,一看就不是教书先生戴的起的!”千寒率先道。
“你不会走了三个时辰就去选了个面具吧?”玦彦无奈道。
“选面具确实花了些时间,不过除了选这个面具之外我还在挑选我穿成什麽样子比较得体,怎麽样能够既不失帝王风範,又可以穿得朴实无华一些。”千寒得意道。
玦彦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正殿的台阶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好!”千寒答得爽快,说完二人便翻身上马,扬鞭打马而去了。
二人到达码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整个渡口之上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二人从下马开始就一路上引来各种船夫、渔夫、商贩的关注,基本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跟着千寒的方向而转移的。虽然并没有吓得逃跑,但是指指点点和背后说閑话的人却并不在少数。
二人的心思当然不会在这些说閑话的人身上,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是等候他们的客船,为了不引人注目,玦彦特地租了一个小客船,速度够快也不会太过扎眼,毕竟太引人注目并不是件好事。
但是事情却似乎一直都在跟着这位白发戴面具的公子转,此时已经走到了他们乘船的渡口,几个眼力好的脚夫已经开始识相地从玦彦和千寒牵着的马上搬东西。不过最吸引他们目光的却是站在他们船旁边一个身着布衣的姑娘,这姑娘衣着朴实,只穿了件单薄的碎花袄,此时在渡口的寒风中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但是她还在不停地祈求着一个管事的船夫让她上船去。手中还捧着些细碎的银两。但是那船夫似乎并不想多跟她废话,一个劲的摇头摆手让她赶紧离开。
那船夫看见玦彦和千寒顿时满脸笑意地迎上来道:“客官来啦!二位可是要到郎西郡山夜县城去?”
玦彦微微颔首道:“正是在下!”
那船夫看了看玦彦身后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千寒道:“敢问二位高姓大名?我们这是小本生意,要确定了二位客官的身份,才能请二位客官上船。”
玦彦微微一笑算是理解,道:“在下叫宫子彦,这位是我弟弟名叫宫子寒!”
那船夫听完立刻俯身行礼道:“二位果然是鸿阳宫家的二位公子啊!小人是这船的船主,小人姓王,特在此等候二位上船!二位公子,请!”说完便伸手邀请他们二位上船。
而刚刚那个一直在苦苦哀求船主的女子此时看见这个船主邀请他们上船,便也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便开始磕头,一边磕头还一边带着哭腔道:“奴家求二位官爷让奴家能搭乘此船回郎西去,奴家的父亲得了重病,等着奴家去见父亲最后一面!还望二位官爷行行好,让奴家可以搭船回山夜老家看望爹爹最后一面,求求二位官爷了!求求二位官爷!”说完便捣蒜一般在地上磕起了头。
那船主立刻不悦道:“去去去去,别在这挡路,没看二位客官要上船麽!早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船被包了,去别的渡口问问有没有往郎西郡走的吧!别在这死磕了!头磕破了也没用!”
“奴家今天已经在这码头转了一天了,只有这一艘船可以到郎西郡去!还请两位官爷行行好,奴家这裏有些碎银子,如果不够的话,奴家在船上端茶倒水做饭打扫什麽都可以的!二位官爷行行好吧!”那女子捧着手中的几块散碎的银子,还不忘磕头哀求道。
“赶紧走赶紧走!”说着那船主还不忘用手推搡那姑娘。
玦彦微微清了清嗓子,拦下了船主道:“诶!王船主,让我问这姑娘几个问题可好?”
船主见状立刻退到一边道:“客官,您问!”
玦彦轻轻扶起那女子道:“姑娘不必行此大礼的!姑娘快起来吧!”
那女子轻轻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谢谢公子!”
玦彦转头对着那船主道:“王船主,这船上真的没有半间屋子可以容得下这位姑娘吗?”
船主立刻咧了咧嘴道:“那到不是,只不过这船上的船夫挤在底下的船舱裏,客舱裏面又是二位爷,这小姑娘住进来恐怕不太方便!”
“哦?王船主也跟着那些船夫挤在船舱裏面睡觉吗?”玦彦奇怪道。
那船主立刻赔笑道:“二位爷有所不知,小人是不跟着二位爷出行的,我就是来接迎二位爷上船,然后便是那船上的船夫带着二位爷出行了!”
“这船上没有火夫或者小厮下人麽?”玦彦继续问道。
“有的有的,只不过也都是男人,她这姑娘上这船上实在不太方便呀!”那船主继续解释道。
玦彦转头看了看千寒,希望他给些意见,然而千寒却连看都不看这裏的事情,仰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看中间的人。
玦彦轻叹了口气道:“让她上船吧!念她一片孝心,我们送她一程!”说完便大步向前走去。
那女子顿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道谢,一边鞠躬一便快步跟在玦彦身后,仿佛生怕那船主又把她拦了下来。
上了船,玦彦四处打量了一下,两间小客舱和中间一间厅室确实小的可怜,但是玦彦还是将那位姑娘请进了自己的客舱道:“姑娘就住在我的这间客舱吧!”
“不不!奴家是粗使的丫头,怎麽能住官爷的客舱呢!奴家就在这厅室裏面坐坐便好,若是二位爷嫌奴家碍事,奴家可以去船舱外面!”
千寒跟在这姑娘身后进到了船舱,白了那女子一眼又瞥了一眼玦彦,便径直走到自己的客舱中关上了房门,活脱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玦彦苦笑了一下道:“怎麽能让姑娘留在舱外呢!姑娘还是早些去客舱休息吧!我在这裏坐坐便好,这船很快的,明天便可到达山夜县了!”
那女子赶忙俯身行礼道:“公子赶紧进您的客舱休息吧!官爷能让奴家上船奴家已经感激不尽了,奴家怎麽还能住官爷的客舱呢!官爷快快进仓休息吧!”说完便俯身恭送玦彦进舱。
看到那姑娘久久不肯起身,玦彦便也不再推让道:“姑娘起来吧!我现在还不困,并不想回舱休息,我便先在这裏陪姑娘说说话吧!等我困倦了便回舱中休息!”
那女子一听这话,便也起身道:“官爷请坐!”
“姑娘也坐吧!”说完便示意让那姑娘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那女子微微低着头,也没再推脱便坐在了椅子上面。
“敢问姑娘芳名?”玦彦试探着问道。
“奴家家中姓赵,叫流苏。”那女子拘谨的答道。
玦彦微微点了点头,看到那姑娘端正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拘谨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便微微笑了笑道:“姑娘不必这般拘谨的!”
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咽了咽口水,但依旧没有什麽变化。玦彦见到她这样,便伸手给她倒了杯热茶道:“流苏姑娘喝口水吧!”
那女子接过茶杯,微微颤抖着放到嘴边,没喝两口便呛得咳嗽起来。玦彦便微微摇了摇头,便起身进到船舱中拿出了一床被子道:“这被子留给姑娘吧!”说完放下被子便到客舱中去了。
那女子轻轻拿起放在茶桌上的被子,竟情不自禁地偷偷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