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真无邪女,深藏不露父
当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之时,天空中既没有明月也没有晨曦,凉风习习地吹入木屋,窗外没有鸟叫虫鸣,一切都是静谧的,只有微风阵阵。
倚在椅子上的霄汉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即使床上的瑶蝶悄悄爬起他都没有觉察到,他仿佛也很疲倦了。不过虽然已经睡去,但眉宇之间依旧微微拧紧,仿佛连睡觉都不能够完全放松,还有些事情牵动着他的心弦。
瑶蝶悄悄地爬到霄汉跟前,轻轻解下他系在额头上的抹额,又用一根手指缓缓着轻抚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眼睛却在目不转睛地仔细端详这个男子。摘掉抹额的那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一个樵夫,甚至连贫民都不是,他反倒像是一个官宦人家流浪在外的落魄公子,拥有着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斜飞英挺的剑眉,隆正高耸的鼻梁和那浅绯的薄唇。瑶蝶像是在他脸上作画一般一下一下轻轻勾勒着他的脸庞。
忽然瑶蝶的手指不禁僵住了, 因为那一张冷峻的脸上忽然闪出了一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那幽暗深邃的冰眸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瑶蝶。瑶蝶顿时被吓得一激灵,赶忙收回手,吐了吐舌头道:“霄大哥生气了麽?蝶儿不是故意的。”
霄汉从椅子上直起了身,和缓了那冰冷的眼眸道:“你在我脸上画画吗?”
瑶蝶尴尬地笑了笑道:“不是的,不是的,蝶儿只是想好好看看霄大哥,记住霄大哥!若是之后见不到霄大哥了可以让玦彦画出霄大哥的样子,这样就不会忘记霄大哥了!”
霄汉也不禁尴尬地笑了笑,但一时竟不知道应该说什麽好了,瑶蝶看了看霄汉接着道:“蝶儿从小就想看看蝶池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样子的,但是现在真的出来了,又好想回去,玦彦骗我!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说着瑶蝶撅起了小嘴愤愤道。
“玦彦是谁啊?是你哥哥吗?”霄汉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瑶蝶仿佛并没有原谅玦彦,依旧挂着抱怨的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知道的所有关于蝶池以外的东西都是玦彦告诉我的,他画画特别好看,小的时候就喜欢看他画画,看他指着他画的画,给我讲外面的世界——但是那并不是真的!”
“他讲的是什麽样子的呢?”霄汉仿佛也对这个叫玦彦的男子感兴趣起来。
“嗯——就是天下太平啊!所有的百姓官员都各司其职——呃——总之就是不会有骗人的当铺,也不会有那个梁公子那样的人!”瑶蝶没精打采地回忆道。
“那梁公子不过是个嫖客而已,蝶儿不用放在心上的!”霄汉淡淡道,仿佛昨天那个工部上卿的长子头衔完全就没有入了他的耳朵。
“嫖——客?什麽是嫖客?”瑶蝶好奇道。
这下霄汉也不知道怎麽解释了,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转了转眼珠略微思考了一下道:“这个——我——那个——玦彦没有跟你讲过吗?”
瑶蝶也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全部记忆,不过很遗憾,这个词她从来没听过,于是瑶蝶不好意西地笑了笑道:“我不记得他讲过,霄大哥一定知道的,霄大哥告诉蝶儿好不好?”
“我——”不知为何霄汉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就不应该说那两个字,这让一个男人怎麽跟一个女人讲,而且若是玦彦没有说过嫖客,那麽很有可能青楼,妓女什麽都没说过,更深一步讲,没準下九流的东西都没有讲过,这下霄汉可真是头疼了,这要是让他讲,他可如何启齿!
于是左思右想之下,霄汉缓缓起身道:“蝶儿你的脚伤还没好,应该吃药了,我去给你煎药!”说完霄汉就急急忙忙起身向外走去,这次他走得如此匆忙,仿佛生怕再被瑶蝶一手拽住。
瑶蝶有些不知所措地擡起头看着霄汉道:“霄大哥蝶儿不着急吃药的!霄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后面的半句霄汉只当没听见,匆匆走出房门便开始忙碌起来。
看到霄汉不再搭理自己,瑶蝶撅起小嘴轻“哼”了一声,然后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探着身子看了看屋外的霄汉,她便开始四下打量着这间木屋。床榻是木板搭的,简陋的梳妆台也就是一张木桌子,上面放了个梳妆匣,梳妆匣旁边有一面小小的铜镜和一柄木梳。床头那一侧还立着一个木柜,她身上的这身衣服,便是那木柜中的其中一件。
她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依旧是泛着灰白色的天空,让人只想躺在被窝裏睡觉,她经不住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她并没有睡醒,于是又重新躺回了木榻上摊开了被子开始睡觉。这一觉瑶蝶睡得很沈很香,仿佛她又回到了蝶池的竹楼上,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师父们都还在,婉儿姐姐和仙儿姐姐也都守在她身边。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挣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桿的时候了。
她下意识地起床揉了揉眼睛道:“婉儿姐姐?蝶儿饿了!”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只有阳光四溢在整个木屋之中,其他的什麽都没有,连早上阵阵的清风都没有了。
瑶蝶终于挣开了眼睛,看了看四周,便改口叫道:“霄大哥!”说着瑶蝶便起身向外走去,刚踏出一步,她便疼得尖声叫了出来,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她忘记了自己还有脚伤,于是那受伤的脚便给了她狠狠地“提醒”。
瑶蝶弯着腰,擡着脚,轻轻抽泣了一会,等到脚不再那样针扎一般刺骨的疼时,她才又叫了一声:“霄大哥!你在哪?”
依旧是静悄悄地没有回应,这一刻,瑶蝶的心中不觉空落落的,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便又直起身轻轻跳着前行道:“霄大哥!”
走出屋门的桌子上放着热好的包子和一碗药,碗筷正好摆在瑶蝶出房门的一边,另一个小碟子裏面还摆着几块桂花糖。
瑶蝶看了看桌上的包子和药,又跳了几步向屋外走去,院子裏面充满了阳光,但是却并不见霄汉的身影,一切都收拾的像昨天瑶蝶来时的一样。
瑶蝶此时一下子就慌了神,眼泪不觉已经开始悄然下落,她一声声喊叫着:“霄大哥,霄大哥!你在哪?你回来啊!”
瑶蝶一边叫着一边跳着一边哭着一边四下地找寻着那个并不算熟悉的身影,然而空蕩蕩的田间小径上除了能看见远处的小村落外其他什麽都看不见,什麽人影都没有。
瑶蝶一步一步踉跄着前行,此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跳着前行了,灼热的阳光直直地晒着她,她已经觉得自己开始渐渐辨不清方向渐渐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就连每一口的呼吸都并不畅快,仿佛有什麽东西堵在了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霄大哥,你在哪啊?蝶儿不要你离开——”忽然脚下被石头一绊,瑶蝶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胳膊和手掌因为撑着地被地上的土石擦破了皮,鲜血伴着泥土糊住了瑶蝶的伤口,但是血还是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瑶蝶被灼热的空气和飞扬起的土尘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自己越来越难受,但是她却还想挣扎着起来找她的霄大哥,当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她还想与这种席卷而来的眩晕和不适抗争一下,但是她并没有成功,而是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晕倒的那一刻,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已经接住了她,接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找寻了许久的霄大哥,只可惜她已经因为眩晕模糊了双眼,根本无法分辨前方是景还是人了。
霄汉轻轻将她抱起,便向着他居住的木屋走去,当他走进屋子看到桌上原封不动的东西时,他忽然紧锁着眉头低头瞥了一眼怀中昏厥的瑶蝶道:“傻丫头!”
帝宫,明华殿。
武元熙脱去了上朝时的一身玄色暗龙纹的袍子,只披了一件黑色的锦袍在身上,银白色绣金龙纹的裏衣在昏黄的烛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此时武元熙正坐在御案后面拿着朱笔批改着奏折,忽然,一个五十多岁花白头发身着棕色交领袍衫的上宫大太监,端着一盏热腾腾的茶便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明华殿。碎步走到武元熙身旁,放下茶盏,那上宫大太监俯身行礼小声道:“启奏帝上,玦陵王带着寒幽王回来了,现在在殿外候着呢!”
武元熙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桌上堆着的一摞折子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帝上!”说完上宫大太监便又行了个礼便快步退出了明华殿。然后明华殿的大门便被打开了半扇,公孙玦彦和公孙千寒便从这半扇门中进入了明华殿,进门之后,门外的太监便识相地关起了殿门。
“参见义父!”公孙玦彦俯身行礼,而公孙千寒却笔直地站在玦彦身后看着武元熙发呆,仿佛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武元熙放下奏折,起身道:“说了多少次玦陵王可以面圣免礼了!唉——”说着武元熙便上前扶起了公孙玦彦。然后便沖着公孙千寒的方向张开了手臂,千寒立刻便笑了起来,这笑容仿佛他还是个孩子一般,二人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千寒将头埋在了武元熙的脖颈处像小时候一样亲吻了一下,武元熙也像小时候一样贴在他的脖子上“啃”了一口。
这是他们爷儿俩的礼节,小的时候,千寒每次见到武元熙都会张开双臂让他抱着,武元熙也每次都会抱他,抱起小千寒,小千寒便“啵”地亲一下武元熙的脖子,武元熙也回礼一般会亲一下小千寒的脖子。后来千寒渐渐长大了,武元熙便不抱他起来了,只是彼此张开双臂拥抱一下,互相亲吻一下脖子,这便成了他们两人特有的行礼方式。
大周境内除了公孙千寒敢这样跟大周帝君行礼之外,其他的人包括瑶蝶在内都没有这样行礼的。
“义父好久都不去昆山找我了!孩儿都想死义父了!”说着千寒便像个小姑娘一般趴在了武元熙肩膀上,搂着他不松手了。
武元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这次回来了就不用回去了!看你在那边一呆就是十年也不见你回来看看我们!”武元熙将寡人变成了“我们”,这样的叫法仿佛这大周帝宫真的就是千寒的家一样,他也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
千寒满脸羞涩地趴在武元熙肩膀上道:“孩儿学艺未成,无颜回来见义父的!”
“这有什麽的,学的成就学,学不成就回来,没什麽可丢人的!”武元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义父对孩儿最好了!”说着千寒又搂紧了武元熙。
玦彦站在一边尴尬的看着这两个人“卿卿我我”竟真的觉得自己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玦彦轻轻咳嗽了两声,算是提醒对面的这两个男人注意一下身份和影响,但是这咳嗽声武元熙听见了,千寒却仿佛根本没听见,就算武元熙松开了手,千寒依旧不松手,头依旧枕在武元熙的肩膀上。
“义父,孩儿此次回来还是希望义父可以孩儿和千寒去寻找公主!”玦彦俯身一揖严肃道。
武元熙轻轻推了推躺在自己肩膀上的千寒,算是让他起来,千寒也识趣地直起身,松开了武元熙。
“你们两人都要去吗?你也知道蝶儿的事情?”武元熙忽然看向千寒道。
千寒清了清嗓子道:“其实,那个——孩儿不知道,只不过是听玦彦说的,说在御花园后面认识了个小姑娘——那个是公主,孩儿都是听玦彦的飞鹞传书裏面写的!没见过公主尊荣!”
“这件事你们若是愿意管管捎带手可以管一管,不过现在寡人要你们去调查一下另外的事情!”武元熙忽然板起面孔严肃道,仿佛一下子便从慈父变成了大周帝君。
“孩儿愿为义父效犬马之劳!”这下玦彦和千寒也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臣子,二人异口同声一揖行礼道。
武元熙正色道:“你们去了南溪边疆,也见到了周元帅的情况,此事不仅出现在军营,整个大周境内都有发生,所以寡人要你们去查一查这件事,为什麽周正豪会变成那样,究竟是什麽东西让他变成那样?究竟是什麽人要杀他们?那些杀人的人还有没有什麽其他目的?”
“孩儿遵旨!”玦彦千寒一同行礼道。
武元熙看着他们二人犹豫了一下接着道:“你们就去做这两件事,不能以玦陵王和寒幽王的身份来调查,只能以两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身份来调查这两件事情!”
“义父!就我这长相去调查这件事情,估计比较费尽!”千寒不禁泄气道。
“若是怕人跑光了,就拿出这个令牌,说你们是朝廷派来的特使来调查这件事情的!”说着武元熙便从御案上拿起了早就摆在几摞奏折中间的令牌,原来刚刚武元熙看的并不是那小山一样的奏折,而是奏折中间的两块金通玄铁令。
玦彦看了一眼武元熙手中的令牌,不解道:“帝上,我们这样去调查岂不跟我们以两位王爷的身份调查并没有什麽差别!”
千寒推了推身边的玦彦没好气道:“义父让你做什麽你照做就行了,哪来那麽多问题!”
玦彦并没有理会千寒反而依旧盯着武元熙寻求着答案,武元熙看了看满脸疑惑的玦彦意味深长道:“叫千寒回来自然就是为了让整个大周都知道寡人开始调查这件事情了,但是具体调查成什麽样子,就看你们的了!”
玦彦依旧满面狐疑地看着武元熙,仿佛并不理解他这麽做的意思。但是千寒却忽然插话道:“义父放心,孩儿一定竭尽全力,不让义父失望!”
“嗯——”武元熙微微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道:“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此次的调查中不可亲近女色!”
这下就不是玦彦睁大眼睛满脸不解了,就连千寒都睁大了一双红瞳呆望着武元熙,这葫芦裏又卖的是什麽药啊?
武元熙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眼中不觉带出些笑意,但是他依旧一脸严肃道:“你们只要记住了寡人今天说的话,不违抗谕旨,寡人便可保你二人平安无事!”
这下这两人更是丈二的和尚了,难不成现在大周国的女人就是致命的毒药不成?
“都下去吧!”这是武元熙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武元熙便又坐回了那小山一样的奏折堆裏。
玦彦和千寒面面相觑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麽了,玦彦轻轻推了推千寒,仿佛还想让千寒用他跟武元熙的亲密关系再说上两句话,但是千寒瞇起眼睛瞪了玦彦一眼道:“孩儿们告退!”
说完千寒便斜睨了一眼玦彦便走出了明华殿的大门,玦彦看了一眼千寒,又看了一眼坐在御案后面专心批改奏折的武元熙,竟也不知道还应该怎样接话了,犹豫了一下便也紧随着千寒出了明华殿的大门。
等到二人走到绮巷的时候,千寒才忽然开口道:“你有问题你问啊!推我干什麽,我又没问题,义父说的都是对的,这是我绝对相信的!”
“你不觉得义父让我们来调查分明就是多次一举麽!义父知道的比我们多多了,调查这种事情也根本就不是我们分内的事情,想必锦衣御史早就开始调查了!……”说到这裏玦彦也突然陷入了沈思之中,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许他们就是那“栈道”而锦衣御史就是那“陈仓”。
千寒讥诮地挖了一眼玦彦道:“也不知道是谁要调查公主的事情的啊!——义父知道的多,那是义父的,我们若想知道,就靠自己调查呗!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义父啊!只可惜义父的嘴巴密不透风,不该说的一句都不说!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试探试探义父有没有武功!”千寒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仿佛并没有发觉玦彦已经想到了什麽事情。
“你準备怎麽试?”玦彦瞥了他一眼,仿佛有那麽几分狐疑,因为千寒并不一定能近得了武元熙的身,那些锦衣御史又不是吃素的!说不定裏面也藏着昆山的学徒呢!
“容我想想,至少离开帝都之前,我得试试,就算不能得手,要能套出义父几句话也是好的呀!”千寒一边想着一边道。
玦彦微微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他这个兄弟虽然想法奇特,武功也高,只可惜这个脑筋实在是不太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