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莲与田义斌在刘家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等到孙绝凡折返。此间无事,
慕青莲便详细问了一遍聂清远夫妇当年的那桩惨案,聂阳虽不愿回忆,还是原原
本本的将前情后果说了一遍。
慕青莲不时插言追问,将聂阳几乎想不起来的旁枝末节也一句句催问出来。
月儿当时尚且年幼,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头一次听哥哥讲述的如此详细,
叫她恨得咬牙切齿,最后还忍不住回头扭头抹了会儿泪。
听完后,慕青莲又一次问道:“按说你父亲也行走江湖多年,不该如此毫无
戒心的让生人上车才对。当时真的没有什么异常么?”
聂阳皱眉苦苦回忆道:“我那时在车里看着妹妹,一边哄她一边听着外面说
话,没发现有什么不对。邢碎影谎称是顺路的书生,他那时相貌文雅阴柔,我在
帘缝里看着,确实不像什么……”
说到这里,话头突然顿住,聂阳凝神细想,认认真真的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
那个模糊情景缓缓拉近,一点点洗去记忆的浮尘。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唯一有些奇怪的地方,“我爹、我爹刚见到邢
碎影的时候,足足愣了半天,我娘还问了他一句,他支吾着搪塞过去,后来还偷
偷追问邢碎影究竟姓什么,父母何人。”
慕青莲立刻道:“若当时真如你所说,聂清远一定是把邢碎影当作了什么认
识的人。”
“不,应该是当作了认识的人的兄弟。”聂阳抬手撑住额头,一直不愿回忆
的那个场景被他第一次全心全意的自最初向后梳理,他颤声道,“我隐约记得,
他先后隔了几次,装作随口问的样子,问邢碎影是不是有失散的姐妹。邢碎影反
复否认,连我娘都起了疑心之后,他才定下心来,那时候他离马车近,离我娘较
远,我还听他小声说了句,‘那孩子不是这模样。我也太多心了。’”
田义斌略一思,道:“照你这么说,邢碎影,也就是仇隋所易容成的模样,
与你父亲认识的人十分相似,那人多半还是个女子。那女子有兄弟,不过那兄弟
你父亲也见过。”
慕青莲双眉微皱,突道:“不如猜的更大胆些,那女子的兄弟,其实就是仇
隋。”
他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不等旁人开口,便接着道:“如此一来,就解释通了。
仇隋为何要易容改扮成邢碎影?除了为自己留好后路,很可能还是为了不被你爹
认出。聂清远并不是如众人所知那样,把仇隋送往仇家便再无往来,应该还去看
望过他。仇隋想对你爹下手,就易容成和自己那个姐妹相似的容貌,叫你爹少了
几分戒备。出事之后,你爹还自然回护在他身前,方便他下手。这么说,他与你
爹之间的仇,很可能就是……”
聂阳等了片刻,却不见慕青莲继续开口,不禁道:“慕兄,你说的很有道理,
怎么突然不讲了?”
慕青莲一直是定力过人的样子,此时他却突然睁开了双目,缓缓地看向聂阳,
接着又看向月儿,在两人之间反复看了几遍,又看了田义斌一眼,然后缓缓闭上
双眼,面色似乎有些发青,抬手一拂,道:“抱歉,这推测有极为不妥之处。就
当我不曾说过吧。”
月儿奇道:“慕大哥,你说的很好啊,哪里不妥?”
聂阳也道:“我觉得不仅没有不妥,反而八成就是真实情况。”他脸色暗淡
下来,沉声道,“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的身世恐怕也有了答案。我刚才提过,
邢碎影曾说与我有杀父之仇,不过却为我的亲生母亲报仇雪恨,我一直觉得我与
他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线两相牵扯,他对我几次留手也极为可疑,这次见
到他本来面目,甚至与我有几分相似,我如果所料不差……”
他用力咬了咬牙,双颊的肌肉微微抽动,继续道:“很可能……当年赢北周
身故之后,其实留下了两个孩儿,年幼的儿子上面,还有个年长许多的姐姐。那
姐姐……很可能就是我的生母。”他凄然一笑,缓缓道,“这一切若是真的,那
杀我生父又杀我养父的仇人,竟是我的舅舅。”
月儿面色惨白,紧紧抓着聂阳衣襟,小声道:“哥……也……也不一定这就
是真的。你那时年纪那么小,记错了也说不定。”
聂阳微微摇头,面色一片苍白,轻声道:“我总算明白,为何爹死前看着邢
碎影的时候,眼神是那么奇怪。只是不知,他想说却没说出来的那句话,到底是
什么。”
田义斌自方才就一直望着他俩,此刻沉声道:“聂阳,不要再想了。这些都
是死无对证的陈年旧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而且这些对于揭穿仇隋的谋划毫无
意义,不要再自寻烦恼!”
聂阳身子一颤,被田义斌浑厚的声音从记忆中拉出,他点了点头,双拳紧握,
咬牙道:“的确,就算他真是我的舅舅,我不曾受过他半点恩惠,反被他害死骨
肉至亲,不要说有这些血海深仇,就是无怨无仇,他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
我也只能大义灭亲!”
慕青莲霍然站起,淡淡道:“田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不要让那
边的人起了疑心。你二人……”他侧头似乎想要瞥一眼聂阳兄妹,却并未睁眼,
只是道,“你二人千万小心,莫要行差踏错,一步不慎,便是追悔莫及。”
聂阳拱手道:“多谢慕兄,我一定会小心行事。孙前辈要是回来,我让她赶
快回去。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议。”
田义斌又是一副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站起走到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颇为无奈的拍了拍慕青莲的肩头,两人一并离开。
聂阳送出门外,远远还听到慕青莲向田义斌轻声说道:“他兄妹二人的情形
极为不利,田爷你应该也已经明白。看来你我也要好好商议一番才行,绝不能贸
然说破。”
送罢两人,聂阳返回屋中,陪着妹妹又等了很久,直到半个多时辰后,屋外
才传来拍门声,伴着孙绝凡平平板板的声音,“聂阳,是我,我回来了。”
回来的果然只有孙绝凡而已。
“冯瑶筝不在。两天前,咱们来的那晚,她被人约了出去。这两天都没有回
来。我把一起来的同门姐妹挨个叫起来问了一遍,只有一个看到她往西南去了。
我想……凶多吉少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聂阳道,“明天一早,我和月儿就往那边去找。
反正在镇上藏头露尾,什么事也办不成。你赶快回去,慕兄和田爷还在等你。别
让他们担心。”
简单说了两句,孙绝凡与聂阳约定了明早在西南出镇路口相见,便匆匆返回
住处。
其时距天亮也没有多久,聂阳不忍再赶月儿回屋,心道反正已被孙绝凡他们
撞见,多刘家一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算什么。
两人相拥靠在床上歇了一会儿,月儿似乎还是不愿承认,低声问道:“哥,
那恶贼有没有姐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我……我不信你会是那人的外甥。”
聂阳本就从心底想要绕过这个念头,道:“是与不是,此刻也都无关紧要了。
当年动手的邢碎影若真的有个姐妹,就与仇隋多了一份相同之处。”他想着在仇
家看到的那些记录,“仇不平是仇家独子,可仇隋却有个姐姐。我初见那句‘复
见阿姊’,还只是觉得是对关系亲密的女子的爱称,此刻想想,那不正说明,仇
隋有个失散在外的姐姐么?”
“那……这女子是赢北周的女儿的话,我怎么从未听姑姑提过?要是比邢碎
影大上不少的女子,和姑姑应该是差不多的年岁才对。”月儿茫然道。
聂阳望着床顶黑沉沉的床帐,道:“姑姑不认得她,也不是没有可能。赢隋
送往仇家当了养子,这女儿自然也有可能送去别家当了养女。爹经常探望两边,
所以认识,姑姑性子大大咧咧,自然就都不认识。你也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哥,”月儿靠在他怀里,闭上双眼,轻声道,“那真的是你娘的话,要怎
么办?”
聂阳安抚一样的拍了拍月儿肩膀,柔声道:“就算是真的,我娘是我娘,邢
碎影是邢碎影,若是大仇得报,我会再好好查出我娘的……坟冢所在,到时,你
也与我一起去拜祭她吧。”
月儿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害怕,她的身子微微哆嗦了两下,紧
紧地挽住了聂阳的胳膊。
聂阳也闭上了双眼,试着让思虑沉静下来,从纷杂的情绪中抽离,重新专注
于仇隋身上,抛开那些无谓的推测猜想。
若不如此,心中便始终彷徨着一阵令人发冷的不安,仿佛仇隋正在他此前做
出的那些推测形成的纷乱漩涡之中对他冷冷的笑着,露出森森的一线白牙。
迷迷糊糊打了个盹,睁眼时,天色已经微明,聂阳轻轻摇了摇月儿,叫她先
醒来梳洗一下,随时准备出门。
镇上公务繁忙,刘悝一般头遍鸡叫便会醒来,在卧房门外的院子练练早课,
随口吃点东西,就要往衙门报道。
聂阳有事要问,早早等在了院口。
等不多久,刘悝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一见聂阳,笑道:“哟,大表弟,一
大早等在这里,有什么事么?”
“嗯,有点事不得不向你请教一二。”聂阳与他一同往正门走去,斟酌了一
下,问道,“刘兄,从镇上西南出去,有什么地方,适做让初次来到这边的人
也不难找到的约见地点?”
刘悝一握腰刀,肃容道:“聂兄,你认识的人里,有谁不见了么?”
聂阳看隐瞒不过,只好道:“我有要紧的事需要找一个人,可那人下落不明,
只知道有人约她出去,她从西南小路出的镇子。我这就要去找她,附近并不太熟,
只好来向你打听一下。”
刘悝沉吟片刻,停下脚步,道:“那边并不安全,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衙门
露个脸,回来与你们一道过去。”
“哎,你公事繁忙,就不必劳烦了。”聂阳不愿牵扯进来太多无关人士,开
口便要回绝。
刘悝笑道:“有人不见,这就是我的公事。这附近的地形没有比我更熟的了,
你只管等着吧。我去去就来。”他一边说道,一边飞快的跑了出去。
聂阳也只好微微摇了摇头,往水井那边打了一桶透凉清水,洗去满面倦容,
回房等着。
刘悝脚程到快,不多时,就折返回来,在院中道:“聂兄,聂姑娘,咱们走
吧。找人的事,事不宜迟。快些快些。”
聂阳隔窗看了一眼,院中确实只有刘悝一个,才和月儿一起走了出去。刘悝
似乎早已看透两人暗地里的亲密,见他们从一间屋中出来,连一丝讶异的神情也
不曾显出。
西南路口处,孙绝凡果然早早就等在了那里,灰扑扑的身影一动不动的伫立
道旁树下,仿佛已与斑驳树影融为一体。
看到刘悝,她也没有半分讶异,听完聂阳介绍后,瞥了一眼他的差服,问道
:“既然这位差爷熟知周遭地形,那就劳烦了。”
刘悝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咱们这就出发吧。人命关天,怠慢不得。”
一行四人沿着西南小道出镇而去,有刘悝带路,又是出镇,临时关卡连问也
没问就放了过去。这边不同官道坦途,不仅小路颇为曲折,没走出半里,就到了
山地。三人虽然都有武功,走的也颇为不顺。
刘悝带在最前,步履轻盈,脚下颇为轻快,右手一下一下拍着腰刀,说是查
案,倒像是春末出游。
“前面不远,就是一处凉亭,偶有年轻男女幽会,往南而去的送别,一般也
会在那里喝上一杯饯行酒,再转入大道。”刘悝抬手指了指坡道侧旁,那边远远
确实可以看到一处破旧小亭。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聂阳话音刚落,孙绝凡已经飞身纵上旁坡,快步
走去。
担心周围仍有埋伏,聂阳与月儿一左一右扶住武器,紧随其后。
刘悝仍是不紧不慢,一边打量着周遭,一边跟在最后,刚才还拍着腰刀的手
此刻却紧紧握住了刀柄。
不过那亭子里却没有找到任何异常之处。地面和石桌石凳都积了一层灰土,
周围没有脚印,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刘悝四下检查一番,摇头道:“看来不是这里。”
小路继续延往西南,离镇子四五里处,散落着几家农户,耕作山间薄田,刘
悝带着孙绝凡去问了一遍,前日确实有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往西南去了,经过
这里时,还问了问路。
“土地庙?”刘悝皱起眉毛,颇不情愿的说道,“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话怎讲?”问清了地方,聂阳不禁加快了脚程,看刘悝神情有些担忧,
便开口问道。
“前面不远就是岔道,往土地庙去,就要走向北的山道,那山道你可知道通
到哪里?”
月儿蹙眉道:“这里就你一个对地方熟的,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通到哪里。”
刘悝抬手指了一圈附近起伏山峦,最后定在西北方向高高耸立的山峰处,苦
笑道:“实不相瞒,那土地庙就在游仙峰的背崖之下,要是有人轻功好些,又肯
费功夫,直接从那里攀上山腰小道也未尝不可。”他顿住话头,叹了口气,才接
着道,“若是山上有人接应,上下更是方便。折在山上的兄弟们,有几人的尸首
就是在那边的崖下空地找到的,摔得稀烂。”
他看了孙绝凡一眼,谨慎道:“我冒昧问一句,你们要找的人,会不会和山
上那帮要命的鬼煞是一伙的?”
聂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那人未必是鬼煞中人,倒可能和鬼煞的
雇是一伙的。结果如何,总要找到她才知道。”
到了岔道,折往北方的山路更加陡峭,小道显然只是为了通到那座小庙,几
乎无人打理,多处已被杂草淹没。
“这地方变成鬼山之后,平常人可绝不敢来。”刘悝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一
边的湿土草窝,那半软黄泥上,留着一个踏偏了的明显足印,“多半,这就是你
们要找的人留下的了。”
那足印小巧玲珑,纹路清晰,明显能看出是女子的贴脚绣鞋。
孙绝凡不禁皱眉道:“瑶筝穿成这样跑来这种地方,这是要做什么?”不光
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穿了不便行动的精工绣鞋,她轻功也不是很好,穿成那样,
行走山道就已足够费力。
“看来约她的那人,她喜欢得很呐。”月儿哼了一声,讥诮道,“我穿着靴
子走起来还嫌脚下别扭,她这份心思真是让人感动。”
孙绝凡张望了一下,快步往从山石间露出一角的土地庙走去。
此地已到游仙峰下,山崖陡峭,无数长藤自岩壁垂落,虽说是阳面,可三面
环山不见阳光,自半腰往下,山壁就铺满青苔。由下往上看去,想要攀爬到高处
的山道,绝非易事。
那土地庙,就在山壁下方的空地一角。看空地另一侧还有几间破旧荒屋,多
半早年住着几家猎户。
孙绝凡快步奔向那间小庙,聂阳则缓下步伐,与月儿戒备着周围情形,跟在
刘悝身后慢慢过去。
刘悝依旧不断的东张西望,到了庙口,更是弯腰躬身,在野草丛生的地上一
寸寸看过去。
聂阳叮嘱月儿小心留意四周,也伏低身子,往另一个方向低头找了起来。
庙口的地上足印乱七八糟,根本分辨不清,聂阳正要往远处找去,就听孙绝
凡在庙内高声唤他。
“这里最近才有人动过手。”孙绝凡抬手指了一圈,果然痕迹十分明显。蛛
网破了数处,供桌断了一腿,顶梁上有数个小洞,像是什么暗器被拔去后所留,
门框上破了两处,都是明显的刀痕。
“看来就是这儿了。”聂阳环视一圈,冯瑶筝被约到的地方显然就是此处,
看这动手的痕迹,必定凶多吉少。
“出手的未必是邢碎影。”孙绝凡又看了一遍留下的痕迹,小声说道。
聂阳点头道:“嗯,以他的武功,应该不会打成这样。”
“冯瑶筝武功不弱,甚至可以说略在花可衣之上。若是邢碎影找不到机会亲
自下手,她不一定那么容易被杀掉。”她抚着门上的两道刀痕,道,“来的刺客
若都是这种功夫,她未必对付不了。再找找看,还有什么痕迹。”
两人刚一出门,就听到刘悝远远道:“这里有血迹。这里也有,嘿,这好大
一滩……看来是很重的内伤呐。”
三人立刻跟了过去。
果然,离开那小庙不足五丈,四处就可以看到清晰地打斗痕迹。压折的长草,
踏陷的土坑,四处可见的血迹。
刘悝把每一处血迹都大致看过后,道:“从足印和血迹的分布来看,那女子
是想杀出重围逃走,来袭的人武功比她差,损失不小。”他指了指两处较大的血
泊,苦笑道,“这两片血周围都没什么溅痕,当中还混着些酸臭气,九成是被震
断了心脉,呕血而死的人所留。你们要找的人,看来还是个硬茬子。”
“啧……来追杀的可不是什么入流货色啊。”沿着冯瑶筝逃走的路线走了一
段,刘悝蹲下身去,在草叶上揩了揩,皱眉道,“这毒粉也就是石灰的套路,被
撒上一脸,连眼都睁不开。”
“那里!”月儿突然低声叫了出来,指着另一边一丛灌木。
灌木上勾着一条鹅黄薄纱,聂阳凑近一些,才看到里面还落着两片布料,被
利刃削下,从样式来看,应该是两幅裙摆。
对面的灌木被踩开了一道,看样子,冯瑶筝是往那边逃了。
那个方向只有内凹的一处山坳,即使轻功高绝,也无路可逃,可想而知,冯
瑶筝多半已被那毒粉迷了双眼,慌不择路。
四人向那个方向追了一段,又发现了一只鞋子,绣着粉色莲花的白底缎面上
染着血痕,鞋跟那头更是染上了一片鲜红。
“多半是在这里被断了脚筋。”刘悝面露不忍之色,握着腰刀道,“她应该
是强行发力,在这里提纵出去,最远也逃不出十丈。就要被追上。”
孙绝凡面色一沉,双脚交替拨开草丛,垂下视线仔细找去。
果然,才走出三丈有余,就看到一蓬污血染褐了一片草叶,周围长草倒伏了
数尺方圆,另一只鞋子歪歪扭扭嵌在地上,被压进泥中半边。
倒伏草叶上还落着许多破布,扯得极碎,依稀能看出既有刚才的罩纱,也有
被撕烂的其他衣物。
“看来,要命之前,还要顺便劫一劫色。荒山野岭,这帮人真是好兴致。”
刘悝冷笑道,站直了向四下张望。
孙绝凡盯着那些碎布,握紧的右拳微微发颤。月儿在旁愤愤道:“到此这姓
冯的就被人制住,咱们接着该往哪儿找?”
其实已知道并非仇隋亲自动手的情况下,即便找到冯瑶筝的尸身也没什么意
义,不过既然已经到此,聂阳总不好就这样折返回去,向着靠尸体上的线说不
定能找出与仇隋相关的蛛丝马迹,他问刘悝道:“刘兄,咱们再来该往哪儿找?”
刘悝挺直身子,望着远处那几间荒弃木屋,“要是对方毁尸灭迹,就是找上
了天也别想找到。要是对方不在乎被咱们找到尸体,杀人之前又要一逞兽欲,说
不定,你们要找的人就在某间屋子里躺着。”
孙绝凡猛然转身,向着那几间破屋飞身而去,聂阳拍了拍月儿肩膀,相携跟
上。唯有刘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并未动弹。
这三人脚程极快,片刻就将那边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不在,那边没人去过。”
听聂阳这么一说,刘悝低头想了想,突然道:“大表弟,你们三个的轻功如
何?”
“还行。”
“过的去。”
“干嘛?”月儿不解问道。
刘悝仰头看着游仙峰高悬在上的山道,喃喃道:“我在想,要是杀人的人,
是从上面下来的呢?那把她制服之后,带到上面去,也并非全无可能吧?”
他跟着突然摇了摇头,又道:“不对,他们在这里就迫不及待扯碎了她的衣
服,怎么会有耐心费劲搬到上面?大表弟,咱们还是先散开往另外两个方向找找,
哪怕只是凌辱女子留下的蛛丝马迹,总归聊胜于无。”
“孙前辈,你和刘兄一起,我和月儿往那边。”聂阳立刻分开人数,兵分两
路。
说是两路,隔得也并不太远,这片谷地地形颇为崎岖,看着不大,想要每一
处都找过,倒也颇费功夫。
约莫一盏茶功夫,刘悝从一片矮树后探出身子,叫道:“找到了,在这儿!”
聂阳和月儿对视一眼,疾奔过去。到了旁边,刘悝看着月儿道:“小表妹,
我劝你还是别进来的好。在外面守着吧,这尸体模样可不太好看。”
月儿正要逞强,就见孙绝凡面色煞白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她摆了摆手,跟
着低头捂住了嘴,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
聂阳拍了拍月儿的肩头,道:“你守着孙前辈,我去看看。孙前辈,里面那
个确实是冯瑶筝么?”看孙绝凡点了点头,他低低叹了口气,跟着刘悝钻了进去。
矮树丛后是一块挨着岩壁的平地,枯枝草叶被压平,他们苦苦寻找的那个女
子,就躺在上面。
天气并不凉爽,这尸身散发出一阵刺鼻的恶臭,一丝不挂的胴体已膨胀变形,
肌肤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浅绿色的斑块,嗡嗡振翅的苍蝇盘旋在褐色血块凝结的各
处。
那股腐臭冲进鼻中,就连聂阳也忍不住喉头一紧,连忙闭紧了嘴巴。
刘悝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他还是过去蹲了下来,用刀鞘轻轻拨动着尸体的
四肢,仔细检查着。
聂阳看了看那尸体的脸,依稀还可以看出,那七窍流血的面孔原本生的颇美,
只是现在已扭曲变形,显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鼻梁左侧有一颗黑痣,右眼下有
一颗泪痣,辨认起来倒还不算太难。
刘悝正从脚掌向上检查,聂阳忍着恶心弯腰跟着看了过去。
用刀鞘拨弄了两下,似乎嫌检查得不够细致,他摸出一块布巾缠在手上,仔
细看着尸体上的伤口,口中喃喃道:“左脚被断了筋,右腿膝盖骨被砸得粉碎,
大腿被咬的血糊糊的……”他拨开尸体双腿,看了一眼便松手让腿上,那里一
片狼籍,脓血、碎肉、屎尿与不知是什么的各种东西搅在一起,惨不忍睹,被扯
光的蜜丘上方不远,鼓胀如孕的肚皮上用刀尖刻了一个猩红的鬼字,“娘的,这
帮人根本就是畜生。你看看这尸体,简直就是被一群疯狗咬死的!”
刘悝缓缓站起,摇头道:“这尸体前面没有致命伤痕,如果背面也是一样,
她应该是被一点点折磨致死。至于那个鬼字,既可能是鬼煞留的印记,也可能是
动手的人想要嫁祸,目前还不好断定。”
一双丰盈乳房此刻浮现着暗淡的紫色,左边的乳头断了大半,还有一线残肉
连接,另一边则只剩下一个褐色的血洞,伤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咬住生生扯断。
张开的肿胀嘴唇间,看不到一颗牙齿,那些小巧洁白的颗粒,尽数散落在周
围的地上,有些断了根,有些则连着,本该是舌头的地方,只能看到一团被利刃
搅烂的紫红肉块。
她的眼睛没有闭上,无神的盯着苍天,但仔细一看,才看出她根本不可能闭
上双眼,那能遮蔽一切惨象的帘幕,被小心的割下丢在了一边。
这的确像是一群疯狗干出的事,尸体周身上下,能看到的地方,都找不到一
块完好的肌肤,左手的两根手指,甚至被齐根咬断,嚼烂吐在一旁。
“连找仵作的功夫都可以省了。”刘悝拍了拍额头,叹道,“这尸体上验出
的兵器,恐怕随处都可以见到。只有脚筋上那一刀比较奇怪,看切口,这一刀的
斩法相当诡异,像是从极低的地方平挥过来,不像是地堂刀的路子,很可能是个
侏儒。”
聂阳盯着尸体的右掌,道:“你看她的右手,是不是有些奇怪?”
刘悝闻言,蹲下去仔细看了一看,道:“嗯……像是一直攥着,最后被硬生
生掰开,指骨也断了。”
“难道她原本抓着什么东西?”
刘悝低头凑得更近,捏住鼻子看了一下,道:“就算抓着什么,也早被带走
了。不过……她手掌上写着一个字。看样子,是用指甲狠狠挖出来的,应该是她
自己留下的。啧,这女人倒也聪明,这个字混在沾了血的掌纹里,没有我这样的
好眼力,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是什么字?”
“花。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说不定这个字就是凶手的身份,你能想到
什么,赶紧告诉我,我这就去把他捉拿归案。”
“花……可衣?”
纵然是为虎作伥之辈,沦落到这种下场也颇令人同情,聂阳与刘悝将尸体草
草掩埋,走出林外,将事情告诉了外面等候的二人。
即使不是亲自动手,花可衣的谋之名也已经八成坐实,聂阳本就觉得鬼煞
是仇隋雇来,花可衣作为他的同伙,自然也是雇之一,必定脱不了干系。
“她们原是同门,冯瑶筝被她蛊惑,八成是有旧时情谊所致。我与冯瑶筝相
交不深,但能感觉得到,她并非心机深沉的人,恐怕……这次她是上了花可衣的
当。”离开那里很远后,孙绝凡才缓缓说道,“毕竟她也一直以为,花可衣与邢
碎影之间有着什么不便开口的深仇大恨。花可衣要让她去砍邢碎影的尸身,实在
是再容易不过。”
“冯瑶筝至少告诉了咱们一件事。”聂阳回头望了一眼,沉声道,“那就是
花可衣必定已经到了。”
“你打算先找她?”
聂阳点了点头,道:“她知道的事情很多,咱们必须尽快找到她。当她对邢
碎影完全没有用处的时候,她的结局未必会比冯姑娘好到哪里。”
“而且,”他看着远远低处已能模糊看到的小镇边缘,冷冷道,“邢碎影成
了仇隋,他已经动站到了不能随便退场的明处,那么,斩断他暗处的胳膊,总
好过直接向他动手,不是么?”
孙绝凡沉默片刻,才道:“好,我帮你找。”
“对了,对田爷不要把事情说得太细。”到了镇边,聂阳叮嘱道,“这惨景
让他知道,我怕他没法再与仇隋安然相处。我不想让事情对他不利。”
孙绝凡点了点头,“我知道分寸。”
“哟,这帮灰孙子竟敢偷懒?”回到镇边的路障处,刘悝环视一圈,竟没一
个衙役守着,不禁皱起眉头,叫道,“喂,人都死哪儿去了?”
这时一个年轻衙役匆匆忙忙从一边的林子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提着裤子
手忙脚乱的系裤腰带,一看是刘悝,忙道:“刘头儿,我在我在!憋不住了去那
边撒了泡尿,可不是偷懒!”
“人呢?就留了你一个?”刘悝按着那衙役的肩头,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那衙役慌的把腰带系了死结,一边解着一边答道:“聂家老宅那边出事了,
倒了好几个。张头儿见挑事的那个武功太高,怕出乱子,把四边的人手都叫回去
护百姓去了。刘头儿你也快去吧,张头儿功夫不好,可别出了事。”
刘悝神色一凛,点了点头,扭头向聂阳道:“大表弟,兄弟有事先走一步,
你们随意!”话音未落,身形已飞纵至数丈之外,虽然看着像是野路子出身,速
度倒是颇快。
聂阳看向孙绝凡,问道:“要不要跟去看看?”
孙绝凡摇头道:“你们去吧,我先去找逐影的姐妹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见过
花可衣。”
“嗯,如果有什么消息,晚上到刘家找我。”交代完毕,聂阳带着月儿往刘
悝那边追去,孙绝凡则折往北方,灰影一闪,便隐没在曲折小巷之中。
只剩下那衙役恼恨的瞪着解不开的腰带,独自发愣。
离聂家还有两道街口,就已经能看到四下尽是江湖武人,寻常百姓都闭紧了
门户,不敢露面。聂阳略一思忖,仍带着月儿钻进了巷子,小心找着不惹人注意
的角落,绕了过去。
到了聂家周围,想要再往里进,却是非挤不可,除非站到房顶,那里倒是稀
稀拉拉没几个人,就是太过显眼。聂阳权衡一下,拉着月儿挤到了几个小个青年
的身后,勉强能看到一些。
聂家门口那片空地,四下已躺倒了七个人,不过看他们一边呕血一边呻吟,
应该只是受了极重内伤,并未毙命。
对着大门,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那个肩宽体阔,戴着一顶宽大竹笠,
双手微张,将另一人护在身后。被护着那个身形纤细,体态婀娜,纵然背对着聂
阳这边还穿着男装,依旧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子,虽比身前的大汉矮了许多,在女
子中也算是高挑。
聂宅里的诸多高手门里门外的站了一堆,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慕青莲
似乎已经下场动过手,以剑驻地抚胸而立,面色煞白,唇角沁出一丝猩红。
聂阳心中一惊,喃喃道:“连慕青莲也受伤了么?”
身前那人哧的一笑,侧头道:“他本是下去讲和的,看对手没带兵器,也不
肯用剑。被那人逼住之后连对了五掌,就成这副模样了。”
旁边另一人赞叹道:“想想也是,手底下没有几分功夫,怎么敢对着这么多
高手叫板。”
聂阳正想追问,就听另一人讥笑道:“这帮正派高手,要是真叫人当着眼皮
底下杀了仇掌门,以后恐怕也没脸行走江湖了吧。”
“这人是来杀仇……仇掌门的?他和仇掌门有什么仇?”月儿探头看着那人
背影,忍不住问道。
前面看热闹的摇头道:“他和仇掌门没仇,是他带来的那个姑娘,口口声声
说仇掌门害死她全家。那男的自称是那姑娘的族叔,来为自己侄女出气的。”
另一人跟着道:“按说仇掌门初出江湖,哪来的时间与人结怨。可那姑娘说
的头头是道,连当年仇夫人的名讳家世也说的分毫不差,硬说仇掌门在她家隐居
的地方当众奸杀了自己的养母,也不知是不是失心疯了。”
聂阳心中一颤,仔细张望过去,那背影确实有八分像是赵雨净。可从未听说
她有个武功高强的族叔啊。这莽撞高手,到底是谁?
一个三十多岁的持剑汉子扫了一眼周围倒下的七人,抬起的剑尖都有些发颤,
但还是高声道:“这位前辈,令侄女污蔑我派掌门在先,你出手伤人在后,这是
存心要和我派过不去么?”
那人扶了扶斗笠,哼了一声道:“废话,打成这样,你还当我是来和你们掌
门攀亲家的么?”
旁观众人中立刻传来忍不住的扑哧笑声。
那汉子面色一红,怒道:“好!那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少说屁话,要打的只管下来,今天姓仇的不出来给个交代,我就打到你们
天风剑派没人为止。”那人声音洪亮浑厚,口气却颇为粗鲁,他口中说着,伸手
往背后一拨,让那女子让开几步。这一侧身,让聂阳看的清清楚楚,果然就是赵
雨净。
持剑汉子双眼一瞪,正要下场讨教,旁边一只大手突然伸过将他拦住,却是
站在他身旁的震天雷赵万钧。
赵万钧对那汉子摇了摇头,道:“这人存心来向天风剑派寻衅,你们一个个
下去,正顺了他的心意。”
门前那人哈哈一笑,道:“他不来,你来!看在你也姓赵的份上,我让你三
招。”
“好大的口气!”赵万钧本就黝黑的面色顿时又是一沉,双拳一握,踏下石
阶。
他口气虽怒,步履却极为稳定,两步迈下,相隔一丈有余,呼的一拳已经击
了出去。
这一拳拳风甫出,他便迈步踏上,手肘一沉,第二拳后发先至,两股拳力
为一股,就听他吐气开声,一声低喝,足踏之处石崩地裂,钵大的拳头陡然又快
了一倍,霹雳般砸向那人面门。
“好拳法!”那人低赞一声,双足钉在原地,身子猛的向旁一斜,赵万钧的
拳头从他颊边擦过。
“躲的好!”赵万钧暴喝一声,拳劲一摆,将余力一引,第二招眼见便要向
那人拦腰砸下。
这时就听噗的一声闷响,赵万钧面色大变,低头看着胸前印着的那只手掌,
那一拳无力再挥出去,反而向后踉踉跄跄退了出去,“你……你……”他连说了
两个你字,终于没能忍住,口中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洒的胸前一片猩红。
那人站直身子,悠然退了半步,方才站着的地方留下一双斧凿般的足印,他
甩了甩手腕,讥诮道:“赵万钧,我说让你三招你就信,你是昨天才开始行走江
湖的么?一把年纪还这么天真,真不知你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赵万钧气的双目圆瞪,双臂震开身旁扶过来的手掌,强行提气便要再上前出
手,不料真气刚一游动,就觉经脉之中一阵火热灼痛,胸前如遭锤击,哇的又吐
出一口淤血,竟软软坐到了地上。
“焚……焚心诀?”赵万钧抹去嘴边血迹,原本盈满怒气的双目竟泛起一丝
恐惧,“是……是你这怪物!”
听到焚心诀三字,周围诸人都是面色一变,围观人群中更是接连传出兵器出
鞘之声。
赵万钧面如金纸,颤声道:“你……你的刀呢?”
那人哼了一声,道:“刀在不在,与你何干。我这人没那么好耐性,那姓仇
的还要缩到什么时候?”
那人话音刚落,突然身子一侧,抬手一挥,一道乌光被他反激回去,人群中
一声闷哼,一个瘦小汉子捂着喉头跌跌撞撞走了出来,双手在喉头一阵乱抓,口
中嘶嘶吼了两声,猛地吐出一口紫黑脓血,倒毙在地。
“我就知道,这种热闹,肯定少不了你们。哼哼,替天行道,来的好!”那
人仰头笑道,替天行道那四个字说的讥诮无比,“藏头露尾的孬种!还不一起出
来受死!”
他这一声暴喝,人群中原本几个抽出兵器的人反而将刀剑收回鞘中,缩了回
去。
反倒是赵万钧身后,一个瘦小老者没精打采的走上前来,握住腰间七星剑柄,
慢悠悠走到了那人面前,缓缓道:“武当宋贤,请。”
那人冷冷道:“宋贤,你是入了天道呢,还是要为仇掌门挡灾?还是说,这
两者其实是一回事?”
宋贤下垂眉角纹丝不动,只是又说道:“请。”
“好,就让我再领教一次武当神功!”那人哈哈笑道,一掌推出,平平无奇
击向宋贤胸口。
宋贤向旁一踏,长剑连鞘挥出,卸去掌力同时,剑身凌空划了一个圈子,兜
向那人颈侧。
同是太极剑法,宋贤施展出来与董剑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剑气凝虚欲发,
剑势绵绵无尽,攻守法度森严,一招连消带打使的毫无破绽。
那人赞了声好剑法,拍出两掌阻住宋贤逼近剑气,向后连退三步。
宋贤也不急于追击,剑招仍是不疾不徐,一招招缓缓向前压迫,也不见足踏
八卦有多迅疾,却霎时便又将那人笼罩在剑意之中。
宋贤挥剑踏上,层层剑光化作大小银环,缓缓向中央套拢。那人击出的掌力
一被绞入,便被层叠无穷的剑势消解的无影无踪。
那人又向后退了三步,宋贤依旧不紧不慢的跟上,无形剑气仿佛被他手中宝
剑拢固成交错相叠的八卦密阵,越是催动越是浑厚,剑招尚未迫近,激荡的劲风
已将那人斗笠掀起,歪歪扭扭的落到一边。
那人削短的乱发散落至颈,并非常人那般乌黑,而是黑中透着隐隐的暗红。
这下不仅聂阳,连月儿也认出了那人是谁,紧紧握着哥哥手掌,低声道:
“真是赵阳赵师叔,怎么办?”
聂阳压低声音道:“既然是他,真有危险,咱们也只有动手了。”
那暗红赤发在江湖上极为少见,焚心诀也算得上是独门心法,聂阳身前那几
人也都认了出来,摇头道:“果然是那匹老炎狼。”
“啧,小的就是个疯子,老的看来也没改,八成是师门特色。”
“赵阳没带刀,你说宋长老胜算能有几成?”
“没带刀又怎样,既然知道是这老疯子,有多少银子,我也不会卖宋贤赢。
起码得是武当四老在这儿,这赌局才有的开。”
不觉间,那边两人便已过了百招有余。除了不时送出一掌,阻一阻剑招来势,
那名声赫赫的炎狼赵阳,竟已在空地中退绕了大半圈。
先前那人正要开口讥刺同伴,就听空地中赵阳一声长啸,单掌推出,仍是往
宋贤剑环之中劈去。
宋贤眉梢微动,依旧是沉腕一绕,剑气缠旋,将赵阳掌力拖入其中。
长啸声中,赵阳这次却并没收招,反而双掌齐出,又是两股掌力推入。
宋贤双臂一沉,面色微变,霎时间连催三道剑气,注入身前太极内劲之中。
赵阳沉声一喝,双臂一缩,又是双掌击出,咔嚓脆响,脚下石板被他踏的粉
碎。
剑身恍若压上千斤巨石,宋贤额角青筋暴起,面孔涨的通红。若是初交手时,
宋贤内力自然足以挡下,可不知不觉被赵阳耗去了百招真气,他本就年逾五十,
内力精纯有余后继却颇为不足,此刻刚猛至极的掌力汹涌而来,连他凝在身前的
剑气也一股脑卷压反扑,他拼出全力,才堪堪接下。
赵阳冷哼一声,竟又踏上半步,一口浊气吐出同时,又是一掌印向宋贤胸前。
宋贤抬剑便要抵挡,力道才到手腕,就觉一阵酸痛难当,竟被方才那三招震
麻了经脉。也亏他经验老道临危不乱,左掌往胸前一划,一招绵掌迎了上去。
双掌相交,一触即分。
赵阳稳如泰山站在原地,双臂与背后肌肉外凸,连身上的衣衫都撑了起来,
站在夺目阳光之下,宛如一尊赤发神像。
而宋贤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双臂垂下,握着七星剑的右掌微微颤抖,显
然已败。
“多少年了,你们武当的功夫还是不思进取,你守御天下无敌又能怎样,我
只要轻功不烂,难不成还会被你守死?”赵阳撤掌回身,并未追击,迈步走到赵
雨净身边,再次扬声道,“姓仇的,你天风剑派邀请这么多人过来,就是为了给
你当替死鬼么!”
这话将门派裹挟其中,门前的天风门人顿时按捺不住,纷纷拔剑在手,叫骂
起来。较年长一个门人怒道:“早告诉你了我们掌门现在不在,是你不信,你当
我们在场的诸位都是信口雌黄么?”
净空大师在旁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赵施,仇掌门的确不在。”
一个护在外围的衙役战战兢兢开口道:“这、这位大侠,你要找的那人确实
出镇去了,他说要去远迎贵客,崆峒派那位长老也跟他一起。”
赵阳挑了挑眉,笑道:“好,我去寻个地方填饱肚子,下午再来找他计较。
这次可千万告诉他,别让他再偷偷溜了!”
“姓赵的!你别欺人太甚!你打伤这么多人,想就这么算了不成?”
赵阳冷哼一声,扫视一圈,道:“我说我侄女与你们掌门有仇,他们骂了一
声骗子,连问也不问就拔剑动手,我要是武功差些,是不是活该被你们砍成肉酱?
后面这几个动找我讨教的,难道还想要我赔些治伤养病的银子?”
他转脸看向围观众人,高声道:“我知道你们里面就有不少天道的杂碎,赶
紧回去通报你们子,赵阳来了,就在这镇上等着。过时不候!”他过去拉住赵
雨净,笑道,“侄女,咱们走。”
“不能走!”喊出这一声的,却是刘悝。
他拔出了腰刀,认真的盯着转过身来的赵阳,大声道:“于闹市斗殴伤人,
按律,少说也要杖责三十。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跟我往衙门走一趟!”
聂阳心中一惊,知道情势不妙,上一代的前辈与公门过节极大,一言不,
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赵阳凌厉双目紧紧盯住刘悝身上的黑红差服,冷笑道:“又是天道哄
来的六扇门狗腿子么?我近年很少杀人,你可别自寻死路。”
刘悝不闪不避,迎着他的视线道:“我不懂你说的天道是什么,若是指天理
公道,那在我这里就是我朝律法,你当街伤人,惊吓百姓,我身为顺峰镇捕头,
岂能看你扬长而去!武功高了就可以随意伤人,那还要衙门官差作甚!”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捕快抖抖嗦嗦躲在刘悝身后,扯了扯他道:“小刘啊,
这事儿……这事儿就算了吧,咱们还是按江湖械斗上报得了。”
“不行!”刘悝怒气冲冲道,“张头儿,咱们守着镇上这些年,连小偷小摸
都快绝了,乡里平安,四下无事。自从这帮江湖草莽来了,暗地里的命案出了不
知多少起,寻常百姓吃了亏,忌惮他们武艺高强,连报官也不敢。今天他们开了
光天化日之下斗殴的头,明天就敢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咱们那些邻里街坊,岂不
是要被吓破了胆!他们要按江湖规矩来,可以,但我也要让他们知道,那是违法
的事!”
赵阳突道:“小捕头,谭凌山是你什么人?”
刘悝一挺脖颈,大声道:“谭大人不是我什么人,只是我一生的榜样而已!”
“好!”赵阳左臂一甩,一股掌力击出,喀的一声,将七尺外的石雕震碎一
块,“既然如此,你来吧!”
聂阳正想设法阻止,就听围观人群之外有人大声道:“住手!”
跟着,人群缓缓分开一条大道,一个金冠束发,身着软甲的中年男子大步走
了过来,仇隋与崆峒断空子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一个似是天风剑派门人的青年
正紧跟在仇隋身边,窃窃私语着指向赵雨净。
“你是此镇捕头?”浓眉之下,豹目一扫,来人直接问道,并未看向其余江
湖高手。
刘悝收起腰刀,恭敬道:“正是,您是?”
“北严侯帐下燕骑营副统领,程定。这是我的腰牌。”
“见过程大人!”一众衙役捕快,齐齐施礼。
程定紧跟着道:“你们也应该已经听说了,此件大案,由北严侯府全权督办,
即刻起,此镇公门事务,暂由本将接管。”
“是。”
“特事特办,此案未结期间,凡不涉及本镇百姓,仅与江湖中人有关之事,
暂不按律办理。你们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看护好无辜百姓,二,尽快将这件大
案了结。传话下去,今日申时,本镇所有公门中人,到镇东八里外的营地集。
我在那边候着。”
刘悝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是。”
“去吧,此处交给本将处理便是。”程定摆了摆手,不再多言,大步走到聂
宅门前,低声与门前几位武林高手交谈起来。
这时,仇隋穿过人群走上前来,抱拳一礼,微笑道:“在下仇隋,天风剑派
代掌门。不知哪位与在下有仇,可否出来一见?”
赵阳原本将赵雨净挡在身后,此刻闻言,稍稍让开了一些。
赵雨净恨恨抬眼望了过去,跟着面上一僵,秀美双眸盈满说不出的惊讶之色,
她抬手指着仇隋,颤声道:“你……你怎么会是仇隋?不对……你、你不是!仇
隋呢?仇隋呢?”
乳硬助性 第八十五章
(一)
听完后,慕青莲又一次问道:“按说你父亲也行走江湖多年,不该如此毫无
戒心的让生人上车才对。当时真的没有什么异常么?”
“那人右手竖着拇指,握拳向上,另一手举着个牌子,写着‘搭车去西藏’。
我爹说这叫什么什么青年,挺可怜的,就让他上车了。”
(二)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唯一有些奇怪的地方,“我爹、我爹刚见到邢
碎影的时候,足足愣了半天,我娘还问了他一句,他支吾着搪塞过去,后来还偷
偷追问邢碎影究竟姓什么,父母何人,是否娶亲,有没有意中人,对断袖分桃的
典故有什么看法,更欣赏董贤还是韩子高?”
“呃……”
(三)
“嗯,有点事不得不向你请教一二。”聂阳与他一同往正门走去,斟酌了一
下,问道,“刘兄,从镇上西南出去,有什么地方,适做让初次来到这边的人
也不难找到的约会地点?”
“是来见网友的吧,那边有个快捷酒店,挺好找的。”
(四)
“这地方变成鬼山之后,平常人可绝不敢来。”刘悝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一
边的湿土草窝,那半软黄泥上,留着一个踏偏了的明显足印,“多半,这就是你
们要找的……”
那足印约莫一尺有余,半尺宽阔,数寸见深。
“嗯……你们要找的是野人、雪怪还是史莱克?”
(五)
.. 四人向那个方向追了一段,又发现了一只鞋子,绣着粉色莲花的白底缎面上
染着血痕,鞋跟那头更是染上了一片鲜红。
刘悝端详一阵,道:“莫非是在这里来了大姨妈?”
(六)
“花。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说不定这个字就是凶手的身份,你能想到
什么,赶紧告诉我,我这就去把他捉拿归案。”
“花……花公子?”
(七)
赵阳原本将赵雨净挡在身后,此刻闻言,稍稍让开了一些。
赵雨净恨恨抬眼望了过去,跟着面上一僵,秀美双眸盈满说不出的惊讶之色,
她抬手指着仇隋,颤声道:“你……你怎么会是仇隋?不对……你、你不是!你
……你在哪儿整的容?能介绍给我削削下巴么?”
(八)
“这次的标题怎么看这感觉这么别扭呢……”
“啊?”
“你说是不是把二三个字对调一下位置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