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恍如隔世
上了大巴车之后我就忍不住一直盯着手机。可是别说电话了，就是连一条短信，凌乐都没有发过来。不对啊……我怎么心里有点不安呢。心下想着，万一人家来找我了，我却坐大巴回去了，让人家白等岂不是很不道德。出于礼貌告诉他一下也没什么吧，反正不会见到。
打定主意，我忐忑地点开短讯，打了一句“我已经在回杭州的路上了。承你吉言，考得感觉还不错。”发送至凌乐。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而直到大巴车开动，甚至是一路行至目的地时，手机屏幕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凌乐的消息。
凌乐从病房里出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脑子却比刚才来的时候更乱。张恺站在他旁边，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
“有烟吗。”凌乐默然半响，声音沙哑地开口。
张恺叹了口气：“这里不能抽烟。我陪你出去吧。”凌乐点点头，两人一起朝走廊外的小公园走去。凌乐在公园湖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张恺正要把烟给他，却被凌乐一把抢走了整个烟盒。他看着凌乐点上一支，紧皱着眉头抽着，很快燃到了尽头，他就又接上一支继续抽着。
就这么一言不发连着抽了三四支烟，张恺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夺过他手里的打火机和烟盒：“别抽了。”
被抢走了烟盒和打火机，凌乐仿佛失去了什么发泄的方式似的，空荡荡的双手僵在原地，然后慢慢，慢慢，低下头，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他整个人似是要蜷成一团一般，手肘紧紧抵着膝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那双手止不住微微地发着抖。
张恺想要伸过去拍他肩膀的手停在半空里，半响后收了回来，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头。他从来没有见过凌乐这个样子，哪怕以前爱苏妍爱得疯头了，也不曾有过这种难受的境地。此时此刻凌乐周身散布着的那种绝望的气息几乎要把张恺都笼罩进去，这是得……有多喜欢麦小岑？得不到她，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最后却还是失去。换做是自己，大概也会崩溃吧。
“这是你自己闯的祸。如果你还知道责任两个字怎么写。你应该懂得怎么做。”病房里，凌睿没有发火，只是冷眼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语气冰凉。苏妍靠着枕头，手上还接着输液的管子，至始至终把脸别在一边，一语不发，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凌乐。而那张侧脸，分明是虚弱的苍白。
张恺回想起那时候凌乐的表情，一寸一寸心灰意冷，面如死灰。
“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凌乐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我真是个混账。”
张恺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咎由自取。”凌乐轻轻地笑起来，笑声里浸满苦涩，“最终还是，这个结果。我真的……逃不开她罢。”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两眼布满血丝。那发红的眼干涩得厉害，凌乐拼命忍着，抬起头来仰视着阴霾的天，硬生生将那涌到眼眶的泪逼回去。好几分钟后，他低下仰得酸疼的脖子，扭头看着张恺，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了。”
那神情，已然恢复了七八分凌乐平日里的样子。只是原来深不见底的那双含情的眼，现在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张恺看着好兄弟变成这个样子，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叮。”
短信提示音响起来。凌乐拿出手机，只看了一眼，便关了界面。接着轻点了几下手指，迅速麻利地删除联系人，拉黑，关机，拔出SIM卡丢出去，那张小巧的卡片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浅显的弧，落进了眼前的湖里，转瞬即逝。所有的动作在不到十几秒间完成，快得他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没了勇气。张恺在一旁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岑”字，凌乐的手机便重新灰暗下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他握着手机微微颤抖的手，宣示着主人隐忍的情绪。
“走吧。”凌乐轻声，“回去看看小妍怎么样了。”
他对苏妍的称呼已经重新变回小妍，仅仅变了一个字，张恺却知道了他最后的决定。直至此时，他才终于将自己从苏妍的阵营里剔除了出来。关于苏妍这个孩子怎么来的事实经过，她都和张恺坦白了。只是张恺不能说。正因为知道真相却不能说，让他心里万分难受。
苏妍。你这一次，真的玩过火了。你不该搭上自己拴住他。这不是爱情，这是捆绑啊。
这是相互折磨，鱼死网破的不甘罢了。爱？从今往后阿乐还有这种东西吗。
大巴车停在宿舍楼的门口，大家陆陆续续下车回寝，我又看了一眼手机，仍旧没有凌乐的回复。这家伙，不会出什么事吧？心脏传来的不安感愈来愈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心慌起来，而且愈演愈烈，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冲我叫嚣着“打给他吧”，“快打电话给他”。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手指点上凌乐的姓名，按下呼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没想到我鼓起所有勇气拨出去的这个电话居然是这种回应，仿佛是狠狠一拳砸在了空气里，巨大的失落感袭来，我呆呆地放下手机，嘴角轻挑，麦小岑啊麦小岑，你又在自作自受什么呢。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抱有期待吗。真不知道这一次……又要消失多久啊。然后再突然出现？凌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岑岑！你发什么呆呢！”谢琳她们已经走出去老远，见我还站在原地，大声喊着。
“啊来了来了！”我赶紧收好手机，甩甩脑袋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快步跟了上去。
画室的原定计划是今天晚上最后一次聚餐，然后第二天大家就可以陆陆续续地订车票回自己的家了。如果有不急着走的，老师会组织一个小旅行，就在杭州的四处景点转一转，因为说实话我们过来学画之后，完全没有什么时间去杭州的周边看看，风景一大把，却无心欣赏。现在终于结束了战斗，轻松下来之后自然郊游兴致高涨。所以叶铭这么宣布提议之后，画室里的所有人，竟然全都留了下来，都要等郊游完以后再走。
于是等我彻底结束杭州之旅，与王郁宁她们分道扬镳，和谢琳阿南一起回到F市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
再回到学校，回到教室。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切都那么不习惯，那么不真实，我足足又花了一周才适应了上学上课的节奏，文化课落下的进度、堆积如山的习题、每天做不完的作业……所有的一切忙碌到极致，等到期中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我泡了一杯牛Nai站在自家的厨房里，看到楼对面没亮灯的三楼，才猛然想起——
我有多久……没有见到凌乐了。夏野、顾玖、张恺……所有和他有关的人，仿佛说好了似的，全都销声匿迹。别的人倒还好说，顾玖这家伙，本来是天天来接季韵上下学的，现在都不出现了，甚至他们约会也不会再当着我的面。虽然说……他们谈恋爱是不管我的事啦，我干嘛要当电灯泡。
可我总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瞒着我什么事。这种集体Xing的消失，加上查无音讯的凌乐，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
这一次，是真的game over了吧。我抱着牛Nai杯，转过身不再看对面那扇可能永远都不会再亮起来的窗户。
眼睛很酸，应该是书看多了吧。我忍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突然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手里的牛Nai杯里。触到眼眶的指尖一片温润，我慢慢地蹲下身子，抱着牛Nai杯把额头抵在杯身上，一面轻笑着自己，一面却有汹涌的泪砸在手背上。
我知道，凌乐。这个十五笔的名字。已经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心底，稍一心动，便千疮百孔。
☆、第184章 旧地重游1
恒隆广场百货某个高档服饰店里，几个售货员已经注意眼前这对情侣很久了。
男生英俊挺拔，轮廓分明的脸虽然没什么表情，五官却如刀刻雕琢的艺术品般完美，特别是那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似是看你一眼就要让人沉进漩涡里。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眉宇间隐隐有些不愉快的神色，从进店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双手插兜跟在女友的身后慢慢踱着步。而他身前的那个女生，身材并不算太高挑却比例完美，一双长腿白皙笔直，穿着露肩上衣，瘦削小巧的肩膀似玉一般光滑，如瓷的鹅蛋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在认真挑选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连衣裙，几缕发丝垂在她耳边，睫毛纤长的侧脸仿佛一幅活色生香的油画。
光是这对璧人令人赏心悦目的颜值就足够让人移不开视线，更何况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呢。没有人是不八卦的，特别是女人。这会儿，售货员们都在心里猜测着，这对情侣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吵架了吗？气氛这般冷冽疏离。
“阿乐，这条裙子好不好看？”苏妍挑了一条水蓝色的连衣裙回过头来，“阿乐？阿乐——凌乐！”苏妍连着叫了好几声，凌乐游离的视线才定在她的脸上：“……你刚才说什么？”
苏妍看着他那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兴致没了大半，一言不发地把裙子挂回原来的地方，扭头就往店门外走。凌乐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蹙着眉：“你又怎么了？”
苏妍打开凌乐的手，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你不用管我。反正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什么需要相互关心的关系不是吗。”凌乐的眉头皱得更紧，苏妍却不待他开口继续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自从小野说了要你回F市，你就开始每天魂不守舍的。都这么久了，你忘不了麦小岑就去和她一起啊，我绝对不会拦着你，可你又不走。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却处处惦记着别人，我觉得耻辱。”
凌乐握紧了拳头。换做是以前他一定会和苏妍呛声，而现在，不管苏妍说什么，他都无法反驳。他确实一直惦记着麦小岑，可他没有办法不管苏妍，对苏妍亏欠得太多，他不能不负责任。麦小岑，麦小岑……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心里不能释怀的结，哪怕时间过去这么久，提起她凌乐心口还是会猛地一抽。
“我再说一次。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幅样子。不然你就滚蛋。”苏妍撂下这句话，看也不看他，直接甩头大步离去。
凌乐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得太阳Xue，只觉得心力交瘁。
三周前，夏野突然打电话过来找他，问怎么在上海呆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太不够意思了，连顾玖都回来了。凌乐只是苦笑着，他正想着怎么合适措辞，告诉夏野老妈已经帮他办了转学，现在算是在上海定居，不会走了，就听电话那头的夏野叹了口气：“我前几天看见麦麦了。她的状态很不好。你们……又出什么事了？”
“她怎么了？”
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凌乐紧张的语气反而让夏野笑了：“哟。你还知道关心人家，那还不回来？她忙着准备高考呢，听季韵说，她们最近忙得昏天黑地的，做题做得手都要断了。虽然话是这么说吧……但是我觉得麦麦，是故意装得那么忙碌。她的表情……很不对劲。就像个机器人似的。每天都是那副傻乎乎的表情，走路也不会看人，就抱着习题低着头闷声闷气的。我倒是想和她打招呼，她都没看到我……”
凌乐的心揪起来，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得微微发白，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们怎么了？”夏野察觉到凌乐的不对劲，终于是问到了他心里想问的重点。
“我……”凌乐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和小妍和好了。”
“我糙？”夏野忍不住爆Chu口，难以置信地复述一遍，“你的意思是你被打得那么惨到头来，你他妈又和好了？”
“……是……”
“你脑子是不是被打坏了！”夏野忍不住骂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既然你离不开小妍你就别招惹麦麦啊！兄弟我看不起你！”
凌乐轻声苦笑：“应该的。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仿佛能听出他语气里含着的无奈和颓丧，夏野稍微冷静了一点：“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不提了。”凌乐呼出一口气，“以后……你尽量避开麦小岑吧。我怕她看到你……会回想起不好的回忆。”
“你大爷的，就因为你一个人负了她，我和顾玖都得躲着走，我这么冤跟谁说啊？”
“对不起。”凌乐指尖按着眉心，只觉得心乱如麻。
“……你回来一趟吧。”夏野沉默良久开口，“我和顾玖会躲着麦麦，但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好。”凌乐犹豫了片刻，应了下来。
本来说好了过一两天就回F市，却突然各种事情缠身，转学手续、在母亲公司的实习安排、苏妍手术后由于体质不好需要他陪着休养……凌乐完全脱不开身。可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如何能瞒得过苏妍，在得知凌乐要回F市，苏妍脸色刷地一变：“不许回去！”
“我只是去见小野他们，”凌乐皱着眉反驳，“凭什么不可以？”
“呵，”苏妍冷冷一笑，“你去见谁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真想回去，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妈妈，看她放不放你回去。”
“那是我妈！”
“嗤，”苏妍不屑，“我那流掉的孩子的NaiNai，可不就是我妈么。我变成这个样子全是拜你所赐，凌乐。这是你欠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凌乐倏地攥紧拳头，强压着怒气，“到底要怎么样！”
“你想回去，简单。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可能！”凌乐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你跟妈谈吧！”苏妍一把抓起手机就要打电话，凌乐快手夺过她的手机，一字一句咬着牙：“我答应你。”
苏妍瞬时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早乖乖听话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