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下，一个着白色礼服的男人挑着眉梢看了看一旁有些狼狈的安凉，语气不善地说道：“还真是个落后的种植星球，连下人也这么没有眼力见！”
☆、第19章 美味源于等待
“我嘞个去的，我要是没有眼力价的话，你就是眼瞎了，开跑车怎么了，靠跑车就能在大街上撞人啦！”
跑车男扔下那么句话，摇上车窗就一溜烟儿跑进不远也不近的城堡里去了，安凉对着已然消失的车屁股跳着脚发飙。果然，仇富心理在哪个地方都是成立的。
“小安安，你好车后炮！”胸前的玄玉挂件里，卡隆无奈地表态。
“不许篡改词语，好好说话！”安凉心情不甚好地提醒道。
在厨房里忙叨了一下午，回到小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累了多半天，出了一身的汗，见乔允还没有回来，便打算先洗个澡，然后再吃饭。
从浴室出来，安凉换上了短裤，之前为了躲避跑车闪身的时候，腿不小心蹭到了路边的树上，现在淤青散开浮了上来，青青紫紫的一大片，看着颇有些严重。
“怎么弄的？”乔允刚一进房间就看到安凉坐在矮椅子上，往曲着的腿上倒药油。
“哦，没事儿，不小心撞树上了。”看着乔允脸色颇为不好地屈膝蹲在面前接过他手上的药油，安凉敷衍地回应，虽然心里愤然，但仔细想来，开着那样的车子、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必定是子爵大人的贵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给子爵大人添麻烦的好。
“是吗？”用力揉散着淤青，乔允眼底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抹暗沉。
“痛......痛啊，你小点力气啊！”安凉痛得呲牙咧嘴，双手忍不住推拒着按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
“不是说没事儿？”乔允凉凉地瞪了眼他，但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感觉被耍了，安凉撅了撅嘴表示自己大人大量。
腿上的伤揉擦过药油后变得灼热起来，刺痛感持续了挺长的一段时间，临近午夜了，安凉才睡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侧身拉了拉安凉身上的夏凉被，乔允在黑暗中问道。
“一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嚣张小子在城堡门前的路上飙车，小安安躲闪的时候腿撞到树上了。”玄玉里的卡隆用最凝练的语言描述道。
“嚣张？”乔允看着安凉睡得不如往常安稳的脸，低沉着声音自言自语，然后打开了通讯器，在虚拟界面上操作了一番后，眼前出现了一段视频。
“哈......哈哈......和你相比，他的段数是上不了台面啦，”卡隆讪讪笑道，“不过在人家家门口飙车，差点撞到人还理直气壮的，还真是有接某人班的潜力啊——”
无视卡隆的冷嘲热讽，乔允双眼直视着视频里安凉捂着膝盖气得双颊泛红的样子，他看得再清楚不过，假若不是安凉躲闪得及时，恐怕就不是受这么点腿伤了。
“哼，眼睛就是用来看东西的，既然用不着，那就不用存在了。”乔允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将视频画面定格在男人要下车窗伸出头的那刻，伸手截取了那个男人的脸，然后扔进了资料库中搜索，须臾，男人的详细资料显现出来。
“不过是个统管二等星球的侯爵家的庶子，果然是上不了台面。”查看完资料，乔允关上通讯器，扔下句话后酝酿睡意了，徒留玄玉内的一条黑蛇默默奔泪。
单方面地决定了人家一双眼睛的去留不说，还拿人家不能选择的出身打击人，从此看来，乔允之前多自己还是手下有所留情的。看在他维护安凉的面子上，卡隆决定对乔允的印象稍稍改观一点，不过——仅限于一点点！
早上醒来的时候，安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没什么痛感了，今天是万仓节，估计要忙上整整一天，到晚宴过后才能吃上饭，安凉便动手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猪肉芹菜馅和黑鱼馅的金黄色煎饺，熬得软糯的白米粥，香软的白面馒头，拌杂山菜，还有泰亚星球地道的酱瓜。
这两天一直在城堡帮忙的格雷格三个人昨晚也回来了，今早能吃上安凉亲手准备的早餐，心里都抑制不住地高兴着，无奈，这帝国的少君殿下看着吃相文雅，可周身环绕的那层生人勿近的寒气可是不容忽视的，就连五感都特别迟钝的里洛也知道，是绝对不能和殿下同桌而食的。于是三人极有默契地拎着自己的份额识时务地回房间吃去了。
饱饱地用过早餐，安凉便到城堡厨房报到了。昨晚，他和萨西姆大厨已经敲定了今天晚宴的最后菜单。
四道凉菜，是无味黄瓜条、什锦拼盘、醉蟹和手撕猪肉拌杂蔬。
十二道大菜，是糖醋鱼、五香熏鱼、扒烧猪头、红烧排骨、水晶肘子、如意卷、蜜汁鸡翅、贵妃牛腩、荸荠炒黑木耳、爽口芹菜卷、蒜香西兰花和杏仁百花羹。
一汤是黄豆猪脚汤，而饭后甜点则是草莓米饭布丁。
这次晚宴预计席开七桌，厨房十几个人整整一上午脚不沾地地忙碌着，到中午时将所有的菜式都切配好了。草草地用过午饭，安凉开始做这两道压轴菜——扒烧猪头、水晶肘子。
这扒烧猪头是地地道道的淮扬菜，安爷爷会做，得益于年轻时外出闯荡的一次因缘，后来在无数次的红白事宴席中实践，根据新岛人的口味做了一定的调整，这道安家扒烧猪头便成了远近驰名的名菜。
从小到大看着爷爷做这道菜，虽然方法步骤烂熟于心，但独自操作还是头一次，之前从未做它，不仅仅因为没有机会，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懒。这么一道扒烧猪头，步骤繁复，耗费时间，没有半天的功夫是绝对端不上桌的。
首次掌勺做这道菜，安凉的心里也是没什么谱的，可转而一想，这个世界有没有人吃过这道菜，做好了大家吃得高兴，皆大欢喜，做得不好，也可以推给他们吃不惯这个口味的理由。进退有余地，他心理负担也渐渐散了去，开始放开手脚动作起来。
眼前的八个猪头已经被镊干净了毛刮洗干净，安凉带着七个厨工将猪头沿后脑劈开，剔除骨头和猪脑，放在清水中漂净血丝，然后放进清水中煮半个小时，取出浸入冷水，再刮洗一遍，挖出眼珠，切下猪耳、猪嘴、猪舌和两腮肉。锅中加清水没过眼、耳、嘴、舌和头肉，大火煮沸，肉至七八成熟的时候捞出。
倒出锅里的水，在底部垫上竹篾子，铺上姜片，葱结，将猪眼、耳、嘴、舌和头肉码放在锅里，加糖、酱油、花雕酒、香料袋、提鲜叶，倒入清水没过猪头，盖上盖子后大火烧沸，而后小火慢炖，直到汤变得粘稠肉酥烂为止。
“真没想到啊，这么一道菜居然这么复杂费工夫！”萨西姆大厨按照安凉的菜谱做好了五香熏鱼后，站在他的身后感慨。
“是啊，在我的家乡，这道菜并不常吃。除了红白宴会，也就每年的二月初二才能做。猪头在我们的习俗里，是供奉给上天的贡品，只有用繁复的处理方法做出来的美味才足以表达吾辈凡人对上天的敬畏！”
安凉边查看锅里的汤边解释给萨西姆大厨听，实际上，他也是在转述爷爷的话而已。
和工艺繁复的扒烧猪头相比，水晶肘子的制作就简单了许多，处理干净的肘子剔除大骨......猪皮煮后剔除肥肉切丝......猪肘入大碗，加肉皮丝、葱姜八角等作料及清水上蒸锅蒸煮......
任何的美味，手法再繁复，最后还要经由时间和火候来成就，等待是必不可少的步骤。整间厨房被浓浓的肉香笼罩着，三个多小时之后，它们将成为这场晚宴的主角。
万仓节晚宴的十八道菜，除却他亲自做的这两道是新菜，剩下的萨西姆大厨他们平日都做过，安凉只需从旁指点即可，由于事前准备得妥当，现在便有条不紊许多。
忙里偷闲地从保鲜柜里拽出一只萨西姆大厨卤制的鸡爪来啃，还没吃上两口，手腕上的通讯器便响了起来，接通后，出现的竟然是一身正装的纳什卡子爵。
“哈哈，忙得饿坏了吧！”子爵大人看着安凉有些泛红的脸颊笑着说道。
“还好啦，子爵大人您放心，晚宴会准时开席的。”啃鸡爪子被抓个正着，安凉心理素质再好也不禁有些赧然。
“你负责晚宴，我从没担心过。”纳什卡子爵慈祥地看着安凉微笑，“可以的话，把厨房的事交给萨西姆吧，我有事想和你说。”
☆、第20章 二合一身份
听纳什卡子爵话里的意思，估计这谈话一时半会儿可能完事儿不了，安凉便仔细地交代萨西姆大厨如何看扒烧猪头的火候，和水晶肘子后续的处理方法。
在后厨的休息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安凉便不敢再拖沓地奔向纳什卡子爵的书房。
“慢慢走就好了，干嘛急成这样！”费思总管见安凉脸颊泛红、额头蒙着一层细汗，顺手将自己口袋里的手帕递了过来。
安凉接过手帕，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边不好意思地冲子爵大人和费思总管笑笑，“厨房里油烟比较大，我稍微洗漱了一下，害怕耽误了时间。”
“在自家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纳什卡子爵示意安凉坐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待安凉舒缓过来后才步入正题。
“小凉，想必你也听费思说过我的事情了，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现在，我不是什么泰亚星球的领主，也不是所谓的子爵大人，只是想以一个失去了儿子和孙子，孤身一人的老头子的身份征询你的意见，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家人？”安凉愣愣地看着纳什卡子爵严肃而诚恳的脸，精神陷入懵懂。
“是的，家人。可以吗？”纳什卡子爵目光清亮肯定地看着安凉，“我们会成为彼此的家人，彼此的依靠。”
“可是......为什么是我？”安凉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有点思绪错乱。成为纳什卡子爵的家人？那岂不是占了人家的大便宜了？
“我是个自私且多疑的老头子。”纳什卡子爵上身微倾向安凉，说道：“没有家人孤独生活的老头子都有这个毛病。我喜欢你，不骄不躁，不谄媚也不吵闹，适应能力又很强。你对我、对费思、对萨西姆好，是因为对你爷爷思念的移情作用，可在对我们好的同时，你又保持着一层疏离。一个长期处在黑暗中的人，只要体验过一丝阳光的温暖，就无法再次安于黑暗了。你是个只会对自己家人倾注十分心思的孩子，我贪心你的温暖，所以就只有成为你家人这一条途径了。”
只会对自己家人倾注十分心思吗？
听闻纳什卡子爵对自己的评价，安凉不禁苦笑。是啊，他从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从五岁到二十一岁，这十六年来，他的眼里、心里、念头里，就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一老一幼讨生活是那么不容易，他又怎么会有精力去心心念念他人。曾经雪中送炭的，他会加倍送还；曾经雪上加霜的，自然不会总充当冤大头。所以，在街坊四邻的眼里，他是个乖巧懂事、热心肠的好孩子，但在大伯和二叔两家眼里，他却是个一成年就夺回腊味店的白眼狼。
“我......其实没有您想的那样好......”安凉垂头呐呐低语。
“小凉，我要的不是你达到我想象中的什么标准。”纳什卡子爵伸手握住安凉微凉的手掌，“家人是没有什么标准的。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在你的那个家乡，有你的爷爷照顾你，在这个地方，我想成为另一个可以庇护你的爷爷，被子孙需要、又被子孙关怀的感觉，真的远离我很久了......”
纳什卡子爵陷入回忆之中无法自拔的迷离眼神让安凉心中酸涩，他另一只手紧紧地覆上了子爵大人的手背，“不要一个人回忆，等有时间了，我陪着你、听你说，好吗？”
和另一个人分享快乐，那么，快乐就会变成双倍；和另一个人分担痛苦，那么，痛苦就会减轻一半。
这是他在大学心理辅导课上听一位老教授说的，乍听起来很是矫情的一句话，可细细琢磨，才发现字字至理。
如果，从小有一个兄弟姐妹陪着自己成长......如果，爷爷去世的时候，除了冷冰冰的墓碑还有个可以听他诉说的人......或许，他会更容易接受和回馈别人的好意。
“好......好......”纳什卡子爵高兴得有些激动，握着安凉的手连称了好几个“好”字，然后充满期待地试探着说道：“那——你可以叫我一声吗？”
无法忽视纳什卡子爵浓浓的期盼参杂着小心试探的眼神，安凉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缘分吗，这个子爵大人，明明身份啊背景啊什么的和自己的爷爷都大相径庭，偏偏都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急性子。
“爷......爷爷......”顶着纳什卡子爵如炬的目光，安凉硬着头皮喊了一声，看见对方一张略带沧桑的脸瞬间笑得如沐春风，自己的心里也暖烘烘的。
“恭喜子爵大人和小世子了。”一直静候在一旁的费思总管极力克制激动的情绪，尽职尽责地履行一个资深管家的本分，提醒两人道：“晚宴不久就要开始了，二位该换礼服了。”
安凉瞧了眼费思总管推过来的衣架上挂着的那套蓝黑色布料、金色肩章配着细碎流苏的礼服，额头不禁又开始冒汗......低调的华丽，说的就是这种吧......
“那个......爷爷......我今晚就不要了吧......”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混上个“官二代”加“富二代”，安凉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出席这么盛大的节日，礼数什么的必定少不了，他总不能冒冒然地上场了，然后给纳什卡子爵丢脸啊。
看着安凉一脸的顾忌和隐隐的不安，纳什卡子爵在心底责怪自己的考虑不周，他一心只想着在盛宴中宣告安凉的身份，从此给他一个不轻易受人侮辱的保障，却偏偏忘了考虑安凉的想法了。这个孩子，对在意的人，乖巧隐忍，考虑事情都是站在对方的角度，今晚不想公开身份，怕是担心礼数不周给自己丢了脸面，这样的孩子，说什么他也要紧紧抓住，好好养着才是。
“嗯，是我考虑不周，太着急了。”纳什卡子爵摸摸安凉的头顶，“晚宴有萨西姆他们就足够了，你自己在后面多做点好吃的，这样才能长高长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