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本就是因了孩子才忍着黄氏的,这会子见了孩子们这个样子哪里还狠得了心休了黄氏?姜德芳见了她那怂样,知道是休不成的,哼了一声拄着拐杖走了。看热闹的也散了,只这次后黄氏收敛了许多。
姜文没休掉黄氏觉得很是对不起妹妹姜武,不顾黄氏咒骂开了家里银柜拿了钱给姜武买补品送去。
姜武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暗了,房间里点着油灯,她转头便看见玉渊趴在桌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因为大病未愈脸色苍白,消瘦的身子单薄如纸,姜武转了视线。落魄的大家公子还是大家公子,她这样的粗人哪里配得上?
白芷端了药进来就见姜武醒了,姜武见了他咧了嘴哑着声音喊他:“白芷”,白芷放了药碗端了杯水边喂给姜武边数落道:“你逞什么能啊!遇上老虎不会逃的?你看现在怎么个样?”说着他自己便哭上了。姜武慌了,讷讷道:“只是......只是想抱了幼虎买了换钱给玉渊看病我......”只她还没说完白芷便一跃而起:“好啊!原是抓了幼虎的,我说那老虎好好的怎么就咬你了还追到崖边了!”他重重放下茶杯又道:“你要给他治病,这么关心他,可他未必知道你的好!哼,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傻了吧唧的往上赶!”
“我.....他......他是我夫郎......”姜武这句夫郎说得心虚,或许真如白芷说的,玉渊未必把她当妻主,或许为他做再多他也看不见她这种伏在地底下生活的女人,可那又怎么样呢?有些人你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对他好,而玉渊对姜武来说就是这样的人。白芷听了她那句“夫郎”气得翻白眼,“你就傻吧!哪天他走了你可别哭得要死不活的,到时我可不会可怜你!”或许和许多有恋姐情节的孩子一样吧,生命中缺少关爱,缺少亲人的白芷对姜武更是依恋,突然跳出来的玉渊夺走了姜武的关注,他便如一只争宠的小猫般感到危机而排斥玉渊。
“不会的......呀!”姜武摸摸后脑勺,呵呵傻笑,扯痛了嘴角的伤口,低声痛呼。白芷见了她那副油光泛泛的猪头脸,本还想说什么又住了嘴,端起桌上药碗递给姜武。姜武接过碗不怕苦的大口大口喝下又把空碗递换白芷道:“谢谢阿芷。”白芷接了空碗,冷哼一声走了出去。趴在桌边睡着的玉渊没有醒来的迹象,想是身体虚弱得很吧,可还守着她,虽然她醒了他还不知道。姜武本想等白芷进来让他给玉渊拿条被单盖着,可听了会儿声音,院外白芷开了院门出去,姜武只得强撑了起来拿过床头的被单给玉渊盖上。
姜文要休掉黄氏这事姜武是不知道的,白芷和玉渊虽知也不会在她养伤时惹她烦心。姜武吃了花楚的药加上她又是年轻人好得很快,这天挨不过玉渊的冷眼柱了拐杖下地做晚饭。灶下白芷一边恨恨的往灶里仍柴火一边咬牙切齿的道:“也就是你个傻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就让他自己做啊,你就这么心疼他?非得伤还没好就下地给他张罗吃食!”灶膛里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金黄金黄的火光映着白芷小巧的脸,灶上姜武挥动着锅铲翻炒着青椒鸡肉,她往里加了点水盖上盖子好把鸡肉煮熟,她盖好盖子便坐在了一边搬到了厨房的桌子边,轻呼口气,看来虽然伤口愈合了可这次失血过多还是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干活了。
白芷不见姜武应他的话,丢了火钳子道:“你再这样就成你姐那窝囊样了!哼,以为这次会休掉黄氏呢,休书都写了还是没休成,果然是软骨头!”姜武听了白芷前面的话只是傻呵呵的笑了笑并没回应白芷的话,可接下来又听到她姐要休掉黄氏的话,敛了笑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就你被抬回来那天的事,哼,闹得全村人都来看热闹,最后还是没休掉......”白芷颇为失望的道。姜武听了,沉默了会子,对阿姐姜文这样的举动她也不知说什么,诚然如村里很多人那般她也是想阿姐把黄氏休掉的,可又想到姜湖她们,要真没了阿爹就算了,可明明阿爹还在却被迫分离这样的事是姜武不愿意看到的。锅里的菜香味气腾腾,姜武收回思绪,拿起锅铲揭了盖子翻炒几下乘上了盘子。
院子里玉渊坐在台阶上看着凤京方向,眼神涣散,本就不合身的衣裙更显消瘦,夜风吹得他衣袖鼓起,发丝轻扬。他要怎样把爹娘和姐姐救出来呢,直接冲进牢里把人救出来?这个显然不现实,不说能不能进去,就能进去牢里也不一定能出来了,他也没有那种飞檐走壁的功夫。阿娘为人正直,平日里能和她算得上朋友的人一个也没有,要想向阿娘的朋友求救这条也不行,凤陵乐.....凤陵乐那里是决计不能的,她......她这会儿怕正和三皇子花前月下呢吧,是不是一样带他去看烟火一样带他裳秋菊呢?
本想出来叫他吃饭的姜武见了,心头一阵酸涩,他是要回去的啊,还有一家人还等着他来想办法营救,还有那个叫凤陵乐的女子等着他的吧。姜武咽下那莫名的酸涩,声音颇为不自然的喊了声:“玉渊,吃饭了。”玉渊听了声音拉回思绪,就见姜武靠着拐杖站在两步远外。他见了,一声不吭的起身拂了身后灰尘径直进了厨房,姜武有些落寞的转了身跟上。
饭桌上三个人各占一方,默默吃着饭,白芷是不想和玉渊说话,他对玉渊始终怀有敌意,他也不和姜武说话,似是赌气姜武不顾伤势未愈起来给玉渊做饭。姜武则是不敢说话,就怕惹玉渊生气。玉渊则是从小接受“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饭桌上不说话,默默小口小口的优雅吃着。
吃了饭姜武因为有伤在身不能洗澡又做了饭实是累着了,便早早睡下了。因姜武家只有两间卧房,姜武睡了一间所以这几天白芷都是和玉渊睡一张床,今天白芷却挪了铺盖到地上准备打地铺,洗完澡回来的玉渊见了也不理会他,径自吹了灯躺床上拉过被子便睡。虽说每天都吃药但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一躺床上便恍恍惚惚的要睡过去。
打地铺的白芷不干了,今天本来就因为玉渊让姜武带伤做饭就很是气愤,如今玉渊又径直去睡了,连问也不问一声他怎么要打地铺。月光从开着的木窗子照进来,朦朦胧胧的一片,白芷冷哼道:“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谁,但既然已经被阿武姐买来做了夫郎就要有夫郎的样子!”快要睡着的玉渊听了白芷那声冷哼,醒了过来,又听了他的话落落道:“我是被人贩子抓了来卖的......”
“哎,不是说是犯官家的公子么?”白芷听了玉渊的话一下坐了起来惊讶道。
“谁告诉你是我是犯官家公子的?”虽说他已经把身世告诉了姜武,但也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毕竟多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就多一分危险。
“是......是听河边洗衣服的村夫们猜的......”白芷没想得到他反应这么大。
玉渊听了知道不是姜武说出去的放了心,又听白芷问道:“你真是被拐子拐了的?”玉渊顺着他的话回道:“是”
“哦......那你家在哪儿?”白芷好奇道。
“凤京”
“凤京啊,难怪了,看你那身气质就是不凡的,那.....你是哪家的公子?我看能不能说服阿武姐把你送回去。”
“不用了,我还不想回去,家里为了钱财,阿娘比我嫁给年过五旬的老女人。”玉渊随口编造着。
“呀!原来是逃婚啊,戏文里经常演这段子想不到我也能遇到,那你是不是和你心上人一起逃出来的?然后没等到她就被拐子拐了?是不是........”白芷那小脑袋瓜子被玉渊那句逼婚点燃,思绪天马行空,嘴巴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翌日姜武便明显觉出白芷对玉渊的态度很是不同了,总会围着玉渊问东问西,但又不知道他问些个什么,玉渊总是有一句每一句的回他。
☆、萝卜白粥
又修养了十来日配上花楚的药姜武好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到地里看看,地里的稻子没了菜还是有的,那一分地的白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白芷也去地里摘菜,可他从小跟着花楚师伯哪里懂这些地里的事,第一次去摘菜时还把断芽吃的小油菜连根拔了回来,玉渊更是不懂的。且她也想看看能再种些什么,毕竟那块地稻子是没了的总不能就空着长草。
于是今天便扛了锄头下地,白芷也凑热闹的跟了来,玉渊一人在家无聊也来了,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向她们打招呼,问着姜武伤势怎么样了,姜武都是笑呵呵的回道“没事了”。白芷嘟了嘴,出了村子便恨恨道:“什么姐妹!连村里的小孩都知道问问你的伤势,你家阿姐就不会来看一眼?要说没有这样的阿姐还好,省得闹心!”姜武倒没什么,只淡淡道:“可能阿姐没空吧.....”玉渊听了冷哼一声:“就该和白芷说的那样没了那样的姐姐还好,你也就自欺欺人,她能忙什么,哼,会没空?”姜武只笑了笑没再接话。
她们到了田里却见一人佝偻着身子挑了木桶在给那片白菜浇水,走近了才看清,原是姜文。只说那天姜文回了家拿了银钱给姜武买了补品送去就被气头上的白芷扔了出去,她回了家黄氏回来虽没有再闹或是打她却倒在床上饭也不做,闷头不理人。三个娃坐在门槛上饿得肚子咕咕叫,她叹息一声动手做饭。
第二天想去看妹妹,可又觉得没那个脸见她,上次她受伤差点没命是因为黄氏闹的这次也是,她还怎么好意思说是姜武阿姐。傍晚她到地里摘菜,又特意到妹妹家田里看了看,就见一地的菜很是干旱,便回家挑了木桶来浇水,此后每隔个五天她便来给浇水,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放学后的傍晚。今天地里的菜浇得也差不多了,她伸了伸腰,抬眼便见田埂上站着妹妹阿武和白芷、玉渊三人。她喊了声“阿武”又关心道:“你的伤怎么了?都好了么?”
白芷呸了一口道:“现在才来问,你怎么做人阿姐的?你......”他还想说什么,被姜武拉了衣袖才止住。“阿姐,你怎的在这儿?”姜武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阿姐在给她浇菜,问道。“我......阿武,我却是对你不住,也想着把黄氏休了,可......可......”她支支吾吾的说着。玉渊冷哼道:“知道对不住,怎么就还有脸来这里?”“妹夫......妹夫.....我......”姜文怕她和妹妹间的关系更加恶化,急着想辩解可又说不出口,急得她跳脚。
玉渊被她那句“妹夫”喊得火气直往上冒,“谁你妹夫啊!”
那姜文以为妹妹不认她这个姐姐,玉渊便这么说,更是着急了,语无伦次的道:“阿武.....阿武啊,姐姐虽不好但我们究竟是这世上血脉相连的啊,你真不认阿姐了?”说到最后倒红了眼圈,声音也哽咽着。
姜武见了难受的道:“没有不要阿姐,你永远是我阿姐,只你不休了黄氏也不要让他再压着你了。”
“我教训过他的,他是再不敢了的。”
“阿姐还有课业吧,怕是孩子们都等着你呢,快去吧。”
“哎”姜文应了心情不再如前儿那般沉重,挑了木桶走了。
白芷对着姜文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头对姜武恨铁不成钢的道:“傻子,狗能改得了吃屎?那黄氏就真能改了?”
“她毕竟是我大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小时候没了爹娘,又是灾荒过后家里艰难,常常三餐不济,每次阿姐都是把她的饭给我一半,所以我才连那样可怕的灾荒都没有挨过饿。”
“哼,那也不能总是让着黄氏欺负你吧,说你傻你还真傻给我看啊!”看来姜文那句“妹夫”彻底把玉渊得罪了。
“那儿有蝴蝶,好好看啊,玉渊我们不要理会他,扑蝶去吧!”十三岁的白芷还是小孩子心性见了飞绕在菜花上的蝴蝶兴奋的招呼玉渊道。“快快,这边这只,看,蓝色的翅膀啊,还有好看的花纹呢。”
玉渊没有理会他,只自己铺了帕子在稻草上坐下,秋阳正好,暖暖的照的昏昏欲睡,原处稻子金黄金黄一片,一边白芷欢快的扑着蝴蝶,姜武不时喊着“小心,别踩到菜了。”群山和天空在不远处,好似世界都变得轻快了,这种心情自从家里发生事情又被拐卖后都没有过了,如今想来原来以前那些和家人度过的每一个平静的一天也是那么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