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百态众生之商匪

分卷阅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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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里开始,是回京的熟路,可放心走”

    “嗯”殿子期坐在马上点点头。

    “路上多加小心,这个带在路上吃”陆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殿子期手中。

    “这是什么?”

    陆凌哈哈一笑,懒散道:“路上闲着没事,给你磨牙的”说罢,陆凌想抬头看一眼殿子期,却被耀眼的阳光灼伤了眼,殿子期坐在马上,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看不清他的脸,陆凌半眯着眼,对着殿子期的方向看了许久,终是什么也看不清,像是放弃了一般,朝着那个方向缓缓说:“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半晌听不见殿子期的回应,便又自顾自说:“我雍州贫苦,风沙又大,日后能不来,就别来了吧”

    殿子期心口微微一滞,似乎有什么涌上,却词到了嘴边,终排不成句,张口即使一声微不可即的叹息。

    “走吧,保重!”最后两个字陆凌说的极重,似是要永别一般,殿子期只觉得还有许多话没说完,却来不及张口,陆凌便从怀里掏出鞭子,朝马屁股上甩了一下,“啪”的一声,马车闻声扬长而去,四周激起的尘土立刻遮住了绵延远山上的虎威寨,更遮住了身后的人。

    马车一路颠簸而行,回到马车里的殿子期,缓缓拿出陆凌给他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一阵松香即刻扑鼻而来,一粒粒金黄色的松仁装了满满一盒,颗颗饱满新鲜,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竟没有一颗是坏的,殿子期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颗,细细咀嚼,入口微甜。

    “哎呦,大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贺管家一把年纪,天天站在门口守着回程的马车,生生守成了望门夫,远处车队的殿家旗子一亮出来,贺管家两眼直放光:“老爷!太太!大少爷回来啦!”

    “我的儿啊!你这是遭了什么罪啊!”殿母擦着眼泪心惊胆战的盼,家里殿老爷年岁大了,小的殿汐指望不上,殿子期是殿家的顶梁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面对殿家的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怎么向他们交代啊。

    拽着殿子期的袖子,絮絮叨叨老半天,手帕也哭湿了好几条,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到底路上发生了什么,怎么耽搁这么久。

    “没什么,遇到故人,多滞留了几天”回程的路上,殿子期交代过顺财顺意,不能把虎威寨的事说出去,免得家人担心。

    “那你倒写封信呐,叫我们好担心”

    “是,儿子安排不周,还望母亲责罚”

    “罢了,一路平安就好,你舟车劳顿快去歇着吧”

    “是”

    告别了母亲,殿子期才从房里出来,便听见院子里顺财顺意口若悬河的跟一群围着他们的小厮丫鬟炫耀。

    “后来呢,后来呢”

    “当时漆黑一片,我们谁也看不清少爷在哪,就听见远处三声鞭响……”

    “咳……”殿子期站在院子中间朝他们咳嗽一声,顺财顺意一看见殿子期,立刻收了声。

    “怎么,虎威寨的夜鸦没把你的舌头叼了去,要你在这里学舌吗?”殿子期狭长的眼眯成一条缝,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少爷……”

    “去干活。”

    “是”

    众人纷纷散了,几个小厮立刻围了上来,跟在身后打点。

    “少爷热水烧好了,还是先沐浴吧”

    “嗯”

    “少爷,夫人交代奴婢给您新絮的棉花,缝了一床踏花被,方才已经用甘松香熏过了”

    “嗯”

    “少爷,小厨房刚给您炖了一碗梨汤,您喝了再睡吧”

    身后的几人小碎步的紧跟着,因为殿子期的归来,整个殿府所有人都忙忙碌碌。

    殿子期的生活与虎威寨上的仿若云泥,京城初夏万花争艳,一院子的杜鹃争相开放,似乎谁比谁若是少开放几日,都不配开在殿府,定要那花朵最饱满,颜色最鲜艳才方显高贵,柳芽落在后院的小池塘里,一只鹅黄色的蝴蝶顺着柳稍飞到殿子期的指尖,抖落翅膀便又朝着太阳飞去,青石假山上的青苔翠绿清新,鸡蛋大小雪白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沿着院子一直铺到殿子期房前,西院两间主房,十二间偏房,东院两间主房,十四间偏房,每六房各带一间小厨房,装饰布置各异,但皆是富贵至极,就连贴身丫鬟小厮的房间也比虎威寨上的要精致许多。

    殿子期前脚进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顺财说:“你把我马车上那个盒子拿下来,放到我房里去”

    “是”

    众人打点好一切,殿子期才更衣沐浴。

    精致的黄杨木雕花浴盆,上面还飘着几片花瓣,殿子期被温暖的热水包围,四周蒸腾着雾气,这些天的疲惫好像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眼皮不自觉的打战,身体朝水里下滑,温暖带着花香的雾气蒸腾着,或许因为太放松了,脑袋一放空,突然涌上一个念头,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做什么,那里肯定没有这么舒适的条件,不知道他们平日怎么沐浴。说到底自己也还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说尽了商场如战场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如何与他们那些与虎谋食的人相提,日日刀光剑影,也不知道他从小受了多少苦。

    不自觉的,那张总是挂着笑清瘦的脸庞浮现,两侧的酒窝好似能装下蜜来,一颗虎牙尖尖的露在微红的唇边。

    殿子期看着雾气朦胧的天地,竟不知自己张口即是一声微不可即的叹息。

    陆凌啊,你到底为何要这样护我……

    休息了几日,殿子期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轨道,忙忙碌碌中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只听见梁下叽叽喳喳的燕子做窝,整日里嗷嗷待哺的小燕子叫个没完,殿汐昨夜又归家晚了,殿母拉着他一阵训斥,左一个败家,又一个不知检点,整日不是散仙楼就是镜轩阁,去听曲和在赌场的时间比在家中还多,夏日里蚊虫又多,殿子期血甜,点着团香还是嗡嗡叫个没完,殿子期这几日只要一闭上眼,在虎威寨的种种就不自觉的往外跳,直跳的他心烦,再加上这些没来由的吵闹,闭着眼晒个太阳,也震的殿子期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疼。

    殿子期心情正烦闷,突然听见顺财连跑带喊的直奔过来。

    “少爷,少爷,好消息!好消息!……哎呦!”一路小跑冲进院子,腿磕在殿子期身旁的小桌一角。

    哗啦,刺啦,噼里啪啦。

    桌子歪了,茶水撒了,茶盅、茶碟、茶碗碎了一地。

    殿子期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便看见摔了个狗啃泥的顺财正趴在他脚前,气就不打一处来。

    “什么好消息?竟把你高兴成这样,是你嫂子要改嫁了吗?”

    一脸无辜的顺财起身揉了揉手心,期期艾艾:“我没嫂子啊……”

    殿子期翻着白眼斜他一眼,一手拿过他手里的信笺,是王掌柜送来的药单,户部刘大人着殿家千草行运送战备药材去凉州的药材清单。

    但殿子期将药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却觉出几分不对,问道:“这药单是王掌柜开的,还是户部给的?”

    “是户部刘大人给的,王掌柜没动,就让我给送来,说是让你看一看”

    “嗯”殿子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道了,我去千草行一趟”

    殿家千草行在京城算是首屈一指的药铺,大小病人来往络绎不绝,夏季暑热,来开方抓药的病人不在少数,本来是忙得火热朝天的时候,但殿子期一进门,王掌柜便一眼瞅见他,手里刚抓了一大把的金银花也来不急洗手,交代了伙计,忙着拍拍手,便急匆匆拉着殿子期去了后院。

    刚一进后院王掌柜便开口问道:“少爷,那药方您可看了”

    “嗯,看了”殿子期答道。

    “那这方子……”

    王掌柜刚拿到药方的时候心里是欢呼雀跃,户部的订单,那可是户部的订单啊!结果仔细一看,便察觉不对,这药单是送去凉州寒口关的,用的人皆是镇守寒口关的将士们,本应该是消肿止血,消炎祛瘀的上好药材,却偏偏药单里只是寻常的几味止血的药材,这样的方子想必不少人在里面动了手脚,按照原本的药单送去的药材若是没有差池,那便是户部的功劳,殿家也能分得一份羹,但若是出了半分差池,那他殿家则是第一个风口浪尖的上的。王掌柜看到这样的订单头风都要发作了,不敢擅自作决定,这才连忙请来了殿子期。

    “无妨,换两副药,你着人给户部写封文书,就说雪上一枝蒿和儿茶都没货了,换成血竭和麝香,再去算一算,如果换成这两副药,我们还能剩下几分利,只要不贴补太多,都不必问户部再要银子,我们自己换了就好”

    “这两幅药比之前的贵上一些,若是换了,利是肯定没有几分,倒也算不上贴补”

    “那就行了,着人安排吧”殿子期在后院与王掌柜又谈了许久,临走时又不忘嘱咐了一句

    “近些日子雪上一枝蒿和儿茶都先收起来,让后面的人也不要磨了,尽数收到库房,先用其他的药代替吧”

    “是”

    安排了千草行的事情,殿子期又去了隆安棉花铺,安排了一下前一段时间的大单,马上要出货了,殿子期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十箱的棉花,质量要好,棉花要新,捆车要紧,再交代了一些琐碎的事,才又离开去了茶叶铺,离开了茶叶铺又去了绸缎庄,然后是典当铺,随即是钱庄。

    殿家的铺子一间挨着一间,零零散散一天转下来,到了黄昏时分才算是忙完,橙黄色的余晖照着纤瘦的殿子期,从街道的左侧缓缓进府,门廊匾额上硕大的殿府两字沉甸甸,在余晖下闪着金光,消瘦的背影印在朱漆大门上,沉重的木门一关,影子被劫挡在外面,仿若挡住一颗不安分的心。

    殿子期前脚刚进府,殿母后脚便进了大堂,看见殿子期轻轻叹了一口气,张口便说道:“知道你忙,本不应来烦你,但你着空也管管殿汐吧,我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也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你若说他的话,他倒是还能听进几分。”

    殿子期扶着殿母坐下:“母亲这又是怎么了?”

    殿母轻叹一声:“前些日子他花了千金不知道从哪买了副字,我看了,那字写的尚可,但也不是名家书画,想着不值这些钱,他既买了,我只当他是真心喜欢,便也没说什么,可自打买回来就扔在库房,一日也未曾看过,昨儿个下人整理库房,又说少了一尊翡翠白菜,我一问又说是输在赌场,这殿家总有金山银山也不容他这么糟蹋”

    殿子期低头不语,只把那茶盖在茶碗边轻扣几下,去拨弄青绿色的茶叶,捧到嘴边喝上一口才缓缓道:“那字是我让他买的,翡翠也是我让他拿去的”

    “啊?”看着殿母一脸愁绪不解,殿子期轻轻叹了口气,方才道:

    “如今殿家是我当家,这些本不应说于母亲听,但如今您殚精竭虑,我便如实奉告,也少得您日后总指责他。母亲以为那户部的订单这么容易就落到殿家了吗?纵是殿家生意再大,京城也不止一家药材铺,千草行再大,外头还有百草行,万草行等着。您以为那镜轩阁是谁开的?是工部邢侍郎,那邢侍郎与户部刘大□□家是表亲,那字画是我让殿汐朝刘大人求的一副字,那输进镜轩阁的翡翠,便是入了他邢侍郎的库里,否则您一箱子金山抬进人家门,人家后脚就能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您从前只道我们行商的要以信为本,以诚待人,却没想过,自古这官商二字,是分不开的吗?”

    看着殿母目瞪口呆,方才还一脸愁绪不展,现在却是惊讶之余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不到殿子期竟比自己多思量出这么多,忘了这官场还有雅贪二字,便再也不好再说出个一二,方才自己还絮絮叨叨劝着殿子期去唠叨殿汐几句,这下竟让儿子噎的说不出话来,道显出几分窘迫。

    殿子期看着殿母的表情,喝了口茶,又缓缓道:“ 这些话我本不应对您说,但如今您如此担忧,我便告诉您了,也省的您徒增些烦恼,现下暑热,母亲该多注意身体才是”

    缓缓合拢刚才微张的嘴,殿母心里又把殿子期刚才的话仔细思量了一下,也觉得道是很有道理,便又絮絮叨叨转开话题唠了些家常。

    两人正聊着,突然从门外传来殿汐高扬着声音笑嘻嘻的走进来:“说我什么呢?”

    殿子期一看见殿汐,便笑着答:“说你好,说你聪慧,一点就透”

    本以为殿母又是来告状的,殿汐正准备耳朵里的茧再加厚一层,谁知殿母竟一句也没说,只离开时道了一句:“你们两个聊吧,刚才吩咐了小厨房做莲叶羹,我去瞧瞧”便走了。

    殿夕有些惊讶,转头问道:“你同母亲说了?”

    “嗯”殿子期点点头,从桌上盘子里拿了一枚剃了芯的莲子递给殿汐:“母亲日日为你这点事操碎了心,我也是不忍,所幸告诉她,也让你以后少挨几顿骂”

    “那可真是太好了,终于清闲了”如释负重的殿汐向后一倒,瘫坐在椅子里,莲子向上抛出从高处掉进嘴里:“对了,后面几天镜轩阁都没有局,可以赏我件好玩意儿去散仙楼玩几日吗?”

    殿子期看他玩世不恭的样子,轻轻笑一声说:“你自己去库房挑吧”顿了一下,随即又问:“是送那柳仙儿吗?”

    “是啊”殿汐答的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