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频生波折
全冠清眼下处境极是尴尬,他自半年前内争失败后,便放开顾忌,投入了一品堂旗下。此番丐帮君山大会,便是奉命夺取帮主之位,从而控制丐帮。他在帮内经营多年,自然根基颇深,四大长老也难动得了他,如今内连属下,外接强援,成功在望,却不料半路杀出了吴子矜师徒搅局,所连结之人一一败北,外围一干一品堂众人早先曾在吴子矜手下吃过苦头,此时可不愿自取其辱,都装作没瞧见全冠清求援的目光,做了缩头乌龟。无奈之下,只得出言阻止。
吴长风道:“全冠清,莫非你也有意帮主之位么?”全冠清定了定神,道:“这个全某却是不敢,当日乔峰将我开革出帮,眼下我还是个帮外人,哪里有此奢望?”吴长风冷笑道:“那倒无需介怀,本帮此次大会曾言明,外帮之人亦可比武夺位,全兄弟能就此归帮,我等便不再费事另开香堂了。”他素来瞧全冠清不顺眼,因乔峰之故更是嫌隙大生,说话便不留丝毫情面,言下之意,若是全冠清敌不过吴子矜,此生归帮之事便再也休提。
此言一出,全场登时大哗,高台东侧一人高声道:“吴长老此话未免太过了罢?全舵主揭破乔峰奸谋,可说是有大功于本帮,乔峰那厮公报私仇,将全舵主开革出帮,怎可作数?莫说是归帮这等小事,便是坐上帮主之位,也无不可。”
吴长风斜眼瞥去,那人却是大智分舵的李春来。自全冠清去后,大智分舵便由他所实际掌控。吴长风怒道:“李春来!本帮四大长老早已颁下青竹令,通谕全帮,乔帮主并非奸人,徐长老、谭公夫妇等人之死与其无关,你便是耳朵聋了,难道眼睛也瞎了么?”
李春来昂首道:“事实俱在,当日杏子林中铁证如山,不容乔峰那厮抵赖。契丹胡虏与我中华为敌百载,可谓仇深似海,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又有何事做不出来?你四大长老纵然只手遮天,也万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他这番慷慨激昂,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反咬一口,意即冤枉四大长老为萧峰粉饰太平。
吴长风面沉似水,全身骨骼喀喀作响,挥掌虚劈一记,大喝道:“李春来!你个阴险小人,勾结西夏一品堂,私自截杀帮中兄弟不说,反倒往老子身上泼脏水,有胆的你上来!让老子教训教训你!”
李春来却是面作不屑之色,道:“说我勾结西夏人,有何凭据?至于你素来与乔峰交好,这倒是帮中兄弟有目共睹,天下英雄自能分辨是非黑白。我李春来不愿做帮主,可上不得台去。”
吴长风怒发欲狂,正要跃下去放对,吴子矜伸手虚拦道:“吴长老稍安勿躁。”他此刻隐隐然已成四大长老首领,自有威势,吴长风悻悻住口,微微躬身,退回身后。吴子矜道:“李大哥还有什么见教?”
李春来本欲口角激怒性子急躁的吴长风,进而挑起争斗,丐帮大会中全冠清一系约占两成,再加上外围暗藏的一品堂诸多高手,定能将君山大会搅乱,却不料叫吴子矜给制止了。两下目光相对,李春来没来由心中一凛,竟是不敢面对,微微垂首避开。侧目望去,一旁全冠清举目示意,李春来心气稍壮,扬声道:“吴兄弟武功卓绝,比之乔峰也不遑多让,这个兄弟是佩服的,只是人品么……”他嘿嘿冷笑两声。
吴子矜却没丝毫火性,仍是淡淡道:“我人品怎样?”李春来道:“你当我不知晓么?你与那契丹狗贼乔峰乃是结拜兄弟,乔峰那厮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徐长老、谭氏夫妇、赵钱孙、智光大师、单府满门,这么多条人命,岂是你们信口雌黄便能推掉的?”
吴长风大声道:“李春来,你又翻此旧帐是什么意思?我刚才已然说过,乔帮主并未做此恶行,单府灭门当日,我等与乔帮主同在一处,大义分舵蒋舵主、大勇分舵方舵主二人可以作证。”
方舵主有事未能前来,大勇分舵领头的是他的副手。大义分舵蒋舵主点了点头,以示吴长风所言非虚。李春来冷冷道:“你等只是证实单家并非乔峰亲手所害,焉知不是他党羽所为?要蒙骗两位舵主自然是容易的很,乔峰经营数载,总有些亲信罢?”
他故意口中停顿,目光不住在四大长老与吴子矜身上扫来扫去,眼下之意昭然若揭。吴长风双拳紧握,恨不得将这恶毒面孔一拳击碎,却听吴子矜道:“李大哥还有我等什么劣迹要说的么?”吴子矜身遭这等侮辱,却仍是平静若斯,自有一番气度,台下不少帮众都大是钦服,大声喝了出来:“还有什么?”
全冠清没想到吴子矜居然如此冷静,场中反应也有些出乎预料,只是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再罢不得手,当下仍是举目示意,李春来接着道:“吴子矜!我怀疑你与乔峰设下计谋,诬陷执法长老与全舵主,残害马大元与传功长老,擅杀人命,蒙蔽四大长老,数等大罪,你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这数等大罪坐实,便是帮规六刀凌迟数次亦不为过。四大长老在帮中多年,根基颇深,李春来终是不敢一并攻击,便将矛头都指向了吴子矜。台下两边各自帮众呼喝对骂,挥舞拳脚,似乎便有群殴之势。一片嘈杂之中,吴子矜声音平平传至,语声亦不大,却是清晰地传到了各人耳边:“众位兄弟暂且住手。李大哥,证据何在?”
吴子矜虽受人构陷,但威信仍在,众丐纷争立止,都偏头望向李春来。一旁全冠清忽道:“传功长老便是明证。”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一年前在卫辉,徐长老吊祭会上,方自传出谭氏夫妇、赵钱孙陨命之事,跟着四大恶人突现,一场恶斗,四大长老与两位舵主一并受擒,传功长老却被段延庆一杖击入了河中,就此失踪,年来生死不知。
丐帮中帮主外便以传功、执法为尊,位列尚在四大长老之上,白世镜已死,乔峰去位,眼下丐帮为首的便要算到传功长老。只是传功长老失踪已久,加之他向来寡言少语,在帮中威信不显,是以众丐几乎将他遗忘了。
宋长老踏上一步,激动溢于言表:“什么?项兄弟他有消息了么?天可怜见,找了一年,终于老天爷开眼啦!”吴长风道:“全冠清,你也知道,传功长老是伤在段延庆杖下,怎地算到了吴兄弟头上?待老项回来,我定要问个清楚。”吴子矜道:“全舵主,有项长老的消息了么?那再好不过,吴某亦欲追查真相。”
全冠清道:“项长老虽是捡了条命,只是身上受创颇巨,调养了大半年,仍未恢复,各位且稍待片刻。”众丐闻言都静了下来,心念电转:到底是全冠清说谎,还是吴子矜骗人?形势愈发乱了。外围一众江湖人士见丐帮大会波折频生,争辩双方都是交游广阔,却也说不上帮谁,只得作壁上观,静观其变。
时辰不长,不到半注香的时间,人群中纷纷道:“来了来了!”众丐纷纷散开两旁,一顶小轿飞驰而来,抬轿的乃是两名丐帮二袋弟子。吴子矜冷眼观之,心道全冠清此次准备妥当,不知这又是什么杀手锏。
小轿落地,李春来疾步上前将轿帷掀起,扶出一人。众丐皆是啊的一声惊呼,那人俨然便是失踪许久的传功长老。只是眼下他须眉皆白,似乎比一年前衰老了二十岁,显是经受了极大的折磨。吴长风叫道:“项兄!项兄!奶奶的,那个混帐将你伤成这样?老子非活劈了他不可!”全冠清上前将传功长老扶过,冷冷道:“是谁伤的,一问便知。”
那传功长老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口中不住道:“吴子矜偷袭我!吴子矜偷袭我!”众丐面色大变,奚、陈二位长老齐齐上前拉住项长老双手摇动道:“项兄!项兄!你说什么?”项长老睁开眼睛瞧了一眼,茫然道:“吴子矜偷袭我!吴子矜偷袭我!”余者一概不言。
吴长风大吃一惊,道:“我不信!我明明亲眼见到他被段延庆一杖击下河去,怎会和吴兄弟扯上关系?”全冠清道:“吴长老你只是见到最后的情形,焉知吴子矜他没偷袭在先?正所谓‘大奸若忠’,你可莫要给他蒙骗了。”吴长风当日与传功长老隔着甚远,却也没觑见具体情形,想要辩驳,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项长老虽不善言语,为人笃实却是众所周知,此刻他虽神智模糊,然这无意识说出的话却反倒令人相信。吴子矜立在高台上举目四顾,所见众人目光中或是疑惑、或是不信、或是愤恨、或是恼怒,种种不一,轻叹了一口气,道:“吴子矜污名在身,无颜再争帮主之位,还请四大长老另选高明,吴子矜自当奉还‘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两门镇帮神功,以令本帮声名不坠,告慰汪帮主在天之灵。”
此话一出,众丐怦然心动,丐帮这两门神功威名远播,原以为乔峰这一走就此失传,却想不到还在吴子矜身上。一时间,原已对帮主之位死心之人复又蠢蠢欲动。
全冠清心下大定,自己武功不在四大长老之下,去了吴子矜这个劲敌,帮内便再无敌手,这帮主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心念甫动,李春来已是振臂高呼道:“全舵主做帮主!全舵主做帮主!”台下党羽纷纷响应,另一侧诸多乞丐却是默默无语,声势大跌。全冠清纵身飞跃上台,双手虚按,呼声立歇,咳嗽了一声,道:“这个么,承蒙众兄弟抬爱,全某人不胜惶恐,帮主之位何其重也,我才德不足以当之,惭愧!惭愧!”
李春来大声道:“全舵主揭发乔峰面目有功,如今再立大功,你不做帮主,何人做帮主?”身后一众弟子跟着大声聒噪。全冠清心怀大畅,几乎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要发出光来,连连抱拳,道:“既然是众望所归,兄弟当仁不让,便……”
蓦地一个声音道:“且慢!”众人皆是一愕,这一声拖得极长,与先前吴长风欲宣布吴子矜做帮主时全冠清的呼声极是相似,自然是有人在故意学舌,一些人已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全冠清心下着恼,转身望去,却见一个黑衣人施施然走上台来,道:“全舵主也未免心急了点罢?一场比武都未曾参与,便要做帮主了么?”吴子矜一望之下,大喜道:“乌兄,原来是你?你没事罢?”
他自与石凝霜失散后一直郁郁在心,每每午夜梦回,耳际皆是临别时石凝霜那声凄厉的惨呼,此刻见到乌老大,忽地想起,乌老大与石凝霜乃是同时失散的,想必有石凝霜的线索,心下不由大是激动,立时便叫了出来。
乌老大笑着施了一礼,正要说话,全冠清已是冷冷道:“原来是吴子矜的党羽,你要来与我争夺丐帮帮主之位么?叛国奸徒,可没这个资格!”乌老大摇头道:“谁是叛国奸徒,尚在未知之数。全舵主,我可不是来和你比武的,只是想寻一个人。”全冠清晒道:“你要寻人,去台下便是,何必寻我?”乌老大笑道:“我要寻的人与你有关,他叫彭大海,你不认识么?”
全冠清面色大变,勉强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乌老大嘿嘿冷笑两声,转身大吼道:“彭大海!彭大海!你小子偷偷加入丐帮,我便寻不到你了么?再不出来,我去缥缈峰告发,让童姥烧了你的无虚洞,毁你根基。”
他如是大喊两声,台下大智分舵帮众中一大汉已是越众而出,应声道:“乌老大!你莫要再乱叫,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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