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有女依琪
碧绿色的火焰噼驳作响,余势未衰,一众星宿弟子却已四散逃走。为首的摘星子适才乘萧峰与那女子争斗,已然先行逃走。星宿派最擅长的功夫除了马屁功、法螺功外,脚底抹油功之强可见一斑。
众人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回阿紫与游坦之,是以并未追赶。阿紫二人手铐被打开,都是长舒了一口气,游坦之大喜道:“我早说了,师父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吴子矜瞧着自己这个笨徒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下大是后悔收徒之念。
“你是我姐姐罢?”阿紫斜眼瞥了阿朱一记,淡淡道。这小妮子极是聪明,阿朱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她便立时明白了。当日她落入马夫人手中时,马夫人只是略略提了几句段正淳,跟着问她是阿朱还是阿紫,再加上她自幼肩上刺的“段”字,所有的讯息在她小脑瓜子里面这么一转,真相便猜了个**不离十。
阿紫眼珠一转,望着同是大为激动的段正淳道:“姐姐,这老头是谁?”阿朱急道:“妹妹不许胡说,这是我们的爹爹。”段正淳大是尴尬,他虽年逾四旬,但长年的养尊处优,加之内功精湛,望去不过三十许,居然被自己这刁蛮女儿叫做老头,面色一沉,道:“阿紫,谁教你这么没规矩?”阿紫不屑道:“我自小孤苦伶仃,爹爹不教我,哪里还懂得什么规矩?”这句话令段正淳大是汗颜,语意一顿,再也训斥不下去。
他父女三人认亲,一旁吴子矜却问萧峰道:“大哥,适才那女子……那女子……”萧峰道:“兄弟,我知想要探询之事,这女子虽与那位赫连小姐长相酷似,但她绝非同一人。适才我与她交手数招,此女武功之高,只怕不在兄弟你之下。”萧峰乃是武学大家,他看人自然不会错,吴子矜终是死了心底那点希冀,没来由地平添一丝凄凉。
萧峰看在心里,叹道:“吴兄弟,这事说来也是哥哥的错。当年赫连姑娘确未当场断气,她被乃兄带回西夏,曾延请举国名医疗治,病势延绵近一年之久,方才不治。哥哥早自易大彪兄弟处得了消息,却担心兄弟你一时冲动,再与胡虏扯上关系,平白惹人闲话,是以迟迟不遣你去西夏。”
吴子矜恍然大悟,难怪萧峰一直拖着不让他去大信分舵,却是这个由头。萧峰叹道:“正所谓造化弄人,我一心杀敌,驱逐鞑虏,到头来自己却成了契丹鞑子。此刻想来,这世间有汉人、有契丹人、有党项人,还有别的族人,大家都是人生爹妈养的,我又怎能为你擅作主张?这么做实是对你不住。”吴子矜摇头道:“大哥不必自责。此事已然时过境迁,我和她之间隔阂太深,毕竟没有缘分,只能期许来世了。”
二人各自满怀心事,沉默良久,萧峰笑道:“往事已矣,来者可追。兄弟,珍惜眼前人哪!”伸出虎掌用力拍了拍吴子矜的肩膀。吴子矜心知萧峰所指,忍不住侧头望去,正见到远处独自一人矗立的石凝霜背影。山风轻拂,碧火鳞鳞,地上一个影子微微颤动,此刻她不再是那六扇门中的神捕,而是个略略有些孤寂的小女子。吴子矜望在眼中,心底一丝暖意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油然而生。
当晚众人不再回归洛阳,便在山谷中生火猎食。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行事不拘小节,便在谷中天当被、地当床,抵足而眠。吴子矜与石凝霜相距颇近,丝丝发香可闻,二人这一夜都是心潮涌动,直到后半夜方才入睡。
旭日的光芒直射在吴子矜的脸上,映出一道绚丽的色彩。气机牵动,内息归元,吴子矜睁开双目,山石嶙峋依旧,火烬余烟袅袅,昨日同行诸人却是踪迹不见。吴子矜“啊”的一声,急忙跃起身来,四下打量,却见远处一道淡黄人影疾驰而来,正是石凝霜。
吴子矜方欲发问,石凝霜已道:“半个时辰前萧大哥和阿朱姑娘已经北上,阿紫跟随段王爷南下,游坦之给我遣回聚贤庄去了。”
跟着不等吴子矜说话,石凝霜又道:“萧大哥言道你早上正是‘入梦诀’真气洗筋伐髓最紧要的时辰,不可扰了你练功,是以不但不惊醒你,反倒点了你穴道,闭你六识,为你推宫过穴,助你真气行功。至于你那个傻徒弟么,他本来要缠着跟去西夏,我只说了一句话,便令他老老实实回去。”
她显是早料到吴子矜要询问的问题,不等吴子矜发问,便一句话总括出来,把吴子矜到了嘴边的话给噎了回去,愣了半晌方道:“你说了什么话?”看着吴子矜面上那傻傻的样子,石凝霜不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如春回大地,令人眼前一亮。微风扬起面纱,露出白腻的肌肤,樱唇贝齿,令人心头一荡。吴子矜面上一红,不敢再看,转过头去。耳边听得石凝霜道:“我说:你若再离家出走,你师父便将你逐出门墙,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这句话立时便将他吓跑了,怎都唤他不住。”
吴子矜点头道:“他回去也好,此去西夏艰险重重,他武功未成,可莫要枉送性命。”
二人在中原之事已了,便决意继续向西,前去兴庆府助易大彪一臂之力。
皇帝巡狩的脚步只到西京洛阳,是以过了洛阳,官道便崎岖不平,颇是难走。好在这数日天色尚好,没雨水打扰,二人第二日已然到了潼关。
潼关始建于东汉年间,曹操为防关西作乱而建,同时废弃函谷关。盛唐时潼关作为京师长安的外围屏障,号为“中原第一关”,向来是进入关中的门户。
到了如今,西夏在外崛起,昔日的关中腹地,居然成了人家予取予夺的跑马场。攻守之势逆转,潼关遂成为拱卫西京洛阳的屏障。是以有宋一代,亦是大修了几次。
吴子矜两年来再未入关西一步。当年他入关亦是受伤昏迷后,是以从未见过如此险峻之地。南有秦岭,北有黄河,东南有禁谷,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唐代杜甫诗云:“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万古用一夫”,吴子矜虽记不得这等绝句,却也大是目眩神迷,大叹老天爷鬼斧神工。
过了潼关,二人在一处市集酒肆之中打尖。吴子矜要了十斤酒慢慢细酌,他与萧峰虽都爱酒,然性子却大是不同。萧峰只喜欢狂呼乱饮,酒肉下腹,吴子矜喝酒却是鼓荡全身真气混着酒劲,在体内各大要穴经脉中穿梭,每喝一次酒,内功便精纯了一分。
“店家,给我一份干粮。”一个声音自身后发出,吴子矜心头一震,复又望去,却见一个红衣女子俏立门边,活脱脱便是赫连知秋的模样。吴子矜一眼认出,她正是在那山谷之中与萧峰交手的女子。
他虽自萧峰口中听到了赫连知秋的确切消息,然此刻伊人在前,世间怎会有如此想象之人?吴子矜本已平息的心潮复又再起波澜,见那女子步出门外,立时道:“凝霜,我们跟上那女子。”
石凝霜愕然道:“你的酒还没喝完……”一语未完,吴子矜却已是跃将出去。顾不得唤小二结帐,随手抛出数文,便跟了出去。
吴子矜出了酒肆,见那女子已然行出十数丈,遂脚下一紧,跟了上去。三人前后疾驰,须臾间已然出了小镇。
吴子矜提气扬声道:“前面姑娘请留步,吴子矜有事相询!”他此刻内功已然颇是精湛,聚音成线,声音中正平和地远远传了出去。那女子却是充耳不闻,忽地脚底下加快。吴子矜一惊,伸手拉住石凝霜,足下加力跟了上去。
三人在大路上飞驰,时辰一久,吴子矜愈看愈是心惊。原来那女子步履飘忽,身形潇洒,使的竟是逍遥派的轻功。吴子矜心中不住忐忑,右手托在石凝霜腰间,迈开大步疾行。
一个时辰过去,那女子无法甩脱吴子矜,吴子矜手上带着一个人,却也始终未能追上。再奔得半炷香的时间,那女子脚步突然加快,足不点地,浑若蹈踏凌虚,二人的距离立时拉大。吴子矜心中暗惊:“这女子好强的身手,原来适才竟是未尽全力。”
等到赶出十数里,那女子步伐愈快,远远只剩下了个小点。吴子矜暗暗叫苦,看来今日又要失之交臂了。
道路曲折往南,路边好大的一片树林。吴子矜转过弯来,忽地真气波动,似是有人施袭。吴子矜不假思索推开石凝霜,侧身便要拔剑。
来人变招迅捷,立时翻掌抓向吴子矜肋下剑鞘。吴子矜不及拔剑,翻掌与来人对了一记。“啪”的一声轻响,二人身子都是一震,退后数步。吴子矜眼前一亮,那人却是自己苦追不至的那个红衣女子。
那红衣女子冷冷道:“阁下为何紧追不辍?不觉得太过孟浪了么?”吴子矜抱拳道:“姑娘息怒,在下有一言相询,不知姑娘可否解答?”那红衣女子道:“什么?”吴子矜道:“不知姑娘可否姓赫连?”
那红衣女子道:“我是党项人,不过我可不姓什么赫连,我叫李依琪,你认错人啦!”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