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矫矫剑神

第九十七章 失足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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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 失足遗恨

    段正淳面色微变,缓缓道:“我当年抛下星竹母女,致使如今骨肉分离,天各一方,自然是问心有愧。萧大侠怎知我昔年这桩生平恨事?”萧峰一愣,道:“你所指的便是这桩事么?”吴子矜忙道:“大哥,你误会了,段王爷他不是‘带头大哥’。”

    萧峰与吴子矜情谊甚深,自然知晓他不会骗自己,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吴子矜将自己在小镜湖所见所闻合盘托出,萧峰恍然大悟,怒道:“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萧某险些成了她泄愤杀人的工具!她眼下在何处?”吴子矜道:“大哥来得正好,我等正要前去审问康敏,正好一同前往。”

    这大智分舵乃是设在一处城隍庙中,马夫人与白世镜此刻便关押在西厢房中。众人行到门口,已然听得里面有人惊叫:“杀人啦!救命!”吴子矜面上变色,飞足踢开房门闯入。却见白世镜伸手抓住康敏的一头秀发,康敏双颊高高耸起,显是挨了一顿毒打。

    吴长风快步上前,伸掌轻轻在白世镜肩上一推,白世镜有如电噬,全身巨震,足下站立不住,噌噌退后两步,放脱了康敏的头发。白世镜咽喉受损,不知什么原因武功亦是大损,宋长老等人瞧在过去的情份上,并未制住他的穴道,只是将他和康敏关入屋中,派遣弟子四周守卫。

    吴长风叹道:“白兄弟,事已至此,后悔亦于事无补,还是看开些的好。”与马大元交情莫逆的陈长老却是冷哼一声道:“不杀你,算便宜你了。”

    康敏神情委顿,长发垂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低声道:“你们快杀了我罢。”宋长老厉声道:“你祸乱丐帮,谋杀亲夫,自然活不了。只是乔帮主有话探询,先留你片刻性命。”

    康敏目光在萧峰面上扫过,喘息道:“你……你是……是乔帮主?”萧峰苦笑道:“我早不是丐帮的帮主了,这点你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康敏道:“是的,你是乔帮主。乔帮主,你行行好,杀了我,要被你们开香堂三刀六洞,受尽苦楚,这等罪我可受不了,你……你给我一个痛快罢。”

    乔峰道:“你干么害死马大哥?白……白世镜铁铮铮的一条汉子,怎会便给你迷惑了?”康敏冷笑道:“男人……男人都是贱骨头,给……给点甜头,便什么都忘了,哪怕……哪怕是伏倒在你石榴裙下舔你的脚趾头,也是心甘情愿。”乔峰听得眉头皱起,冷哼一声。

    马夫人循声顿得一顿,道:“对,你不是这样的男人。你这个傲慢自大,不将人家瞧在眼里的畜生!你这个猪狗不如的契丹胡虏,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她骂得极是恶毒,显是心中积淀了太多的怨恨。乔峰大是莫名其妙,实在想不到她怎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怨毒。吴长风与陈孤雁听她骂得难听,要上前阻止,乔峰伸手虚拦道:“让她骂。”

    康敏骂了半晌,方道:“两年前的百花会中你对我不屑一顾,这小蹄子你倒看了几眼,难道我不如她漂亮么?”她指的是石凝霜,当年石凝霜化名施月参与百花会,曾见过一面。这个原因乔峰当日在信阳已然听她说过,此时听她再度道来,口中那份怨毒令人不寒而栗。康敏道:“我自十七岁起便是远近驰名的美人,求亲的人踏破了我家的门槛,几时有人如你这般轻视?天可怜见,叫我无意中看到了汪帮主那封遗书。嘿嘿,我要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马大元那个脓包却不肯害你,我便串通白世镜杀了他。白世镜这老色鬼,平日里道貌岸然,见到我却似苍蝇叮上了蜜糖。”

    乔峰厉声道:“于是你二人杀了马大元,便来害我。我那柄折扇是白世镜偷的么?”康敏道:“那倒不是。这老家伙对你可讲义气得紧。给我逼急了,居然要自杀。好啦,我放他一马,找上了全冠清这个死鬼。老娘只跟他睡了三晚,他便什么全听我了。”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当日在杏子林为何白世镜反倒被叛党擒获,而前些日子在信阳阿朱与石凝霜装扮成白世镜和全冠清叫她识破。乔峰道:“当日阿朱扮的白世镜没丝毫破绽,与你说话也颇是亲热,你是自石姑娘扮的全冠清身上瞧出端倪的罢?”

    康敏笑道:“这位姑娘便是阿朱么?长得倒是俊俏。她的易容术颇是了得,连我也瞧不出端倪,只是她犯了个错。白世镜心气可大着呢,他想当丐帮帮主,怎会一个劲地劝我跟他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她独自格格笑了几声,又道:“我跟她说天上的月亮和月饼,她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压根便不知道我们的风情话,自然便露了马脚。”乔峰道:“难怪你想借刀杀人。”康敏恨恨道:“那个负心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你杀了他,然后大理段家找你报仇,大家都死了干净。”

    一个声音传来道:“小康,你便那么恨我么?”康敏闻声望去,却见段正淳踏步入内。康敏大怒,厉声道:“你还没死么?你毁了我清白的身子,我恨不得你下十八层地狱。”段正淳叹了口气,道:“你恨我也是应当,我确是对不住你。”

    康敏忽道:“不,我不恨你,段郎,你……你快救我出去。念在我们有过一段香火情的份上,你快救救我。”段正淳面上颇有不忍,道:“宋长老,这……”宋长老接口道:“段王爷,这是我丐帮的家事,你身份虽尊,可也不能插手本帮事务。”

    康敏急道:“段郎,段郎!你可一定要救我,若不然你可再也见不到你那宝贝女儿了。”段正淳一愣,道:“什么?我女儿?”康敏道:“是啊,是你和那阮星竹的女儿。”段正淳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你说什么?”康敏道:“那少女肩头上刺的是个‘段’字,胸前挂着个金锁片,上面刻了十二个字‘湖边竹,盈盈绿,报来安,多喜乐’。”

    段正淳面色苍白,道:“你……你怎么知道……知道我女儿身上有刺字?”康敏道:“段郎,我可不是你那几个草包情人,终日只晓得和你浓情妾意厮混,浑不知你在外头还有几个女人。你和阮星竹做的每一桩事,我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你那两个女儿都送给了人,名字写在裹布上,一个叫做阿朱,一个叫做阿紫,对不对?”

    石凝霜与吴子矜大惊,齐齐叫出声来:“你说什么?阿紫……阿紫落在你手上了么?游坦之是不是也在你手中?”康敏冷笑道:“那姑娘叫做阿紫么?好狡猾的姑娘,我喊阿紫的名字她浑没反应,但唤阿朱的名字她却立时应下。”

    “咕咚”一声,一人身子一幌,斜斜倒下。萧峰大惊,伸手搀扶道:“阿朱!”一语唤出,霍地醒悟过来,惊道:“你……你也是段王爷的女儿?”阿朱泪流满面,低声道:“我……我身上也有个刺字。”

    段正淳先时听到“阿朱”两个字并未留意,此刻方才激动起来,往前行了两步,复又迟疑道:“姑娘……姑娘真是……?”阿朱低声道:“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段正淳身子一震,扑上前去将阿朱拥入怀中,连声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啊!天可怜见,今日让我重新见到了一个当年没了爹娘的孩子。”父女二人抱头痛哭,萧峰心为之恻,更是感伤:“我早没了自己的爹娘。”忽的有些不安:“他……他是阿紫的父亲,我……我该叫他什么?”

    康敏冷冷道:“我的段王爷,父女相认,好生感人呐!祝贺你终于找回了一个女儿。”段正淳霍然醒悟,厉声道:“康敏!阿紫呢?她在哪里?”康敏道:“想要你女儿,便需得救我。”转身又道:“吴兄弟,那个少年叫游坦之么?他和你什么关系?嘿嘿,你想救他,便得先救我。”

    吴子矜心下百感交集,康敏罪大恶极,万万饶恕不得,然游坦之和阿紫这两条人命却又捏在她手上,那又该如何?他抬头望去,正与段正淳投过来的目光相对,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目中深深的担忧。

    马夫人见众人面色变幻,显是天人交战,心中大是得意,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丐帮素来以忠义著称,难道要为了小小帮规,便要荼毒两条人命么?”

    段正淳低声道:“乔……乔帮主,劳烦你向宋长老美言几句,能不能……能不能放了康敏?今生今世,段某铭感五内,但有差遣,虽肝脑涂地,亦万死不辞。”萧峰轻叹了一声,道:“我如今已不是丐帮的帮主,这个忙,只怕……只怕……”却听宋长老扬声道:“马夫人说的是,我丐帮决不可坐视两条人命,马夫人,你走罢。还望你将阿紫姑娘和游坦之下落告知段王爷与吴兄弟。”

    马夫人心下大定,伸手扶着墙壁慢慢立起,道:“段郎,我这许多情人里,还是你最有本事,也只有你能令丐帮改变主意。段郎,如今我才想起你的好来,你温柔体贴,心思细腻,可比白世镜这老色鬼强多了……”

    蓦地有人“嗬”的一声大叫,劲风拂动,有声音喊道:“小心!”康敏但觉脖子一凉,一只大手摸将上来,只唬得她大声尖叫。背后一股气息喷在颈中,康敏机灵灵打个冷战,忙回头望去,却见那人正是适才缩身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白世镜。

    马夫人但觉咽喉上的双手愈来愈紧,见白世镜面上肌肉扭曲,面色狰狞,心中大骇,连道:“你放开我!你……你做什么?”白世镜面色通红,手指不住加力,马夫人惨呼道:“快救我!快救我!这家伙疯了。”众人大惊,宋长老道:“白兄,你做什么?快快放开她。”

    白世镜喉头“嗬嗬”有声,忽地大喝一声,右手上举,竟然将马夫人举在空中,兜了个圈子,以“夜战八方”的招式,将马夫人在四面八方兜了一转,众人促不及防,只得退了一步。白世镜已然抓着康敏夺门而出。他原先已然委顿不堪,众人都失了防备,此刻隐忍久了,突然气力大增,大伙儿都是吃了一惊,跟着追了出去。

    一路上传来“啊哟”、“不好”的声音,那是一干留守弟子被白世镜击倒所发出的声音。早有人来报:“启禀长老,那白……白世镜闯入大殿中去了。”奚长老“啊哟”了一声,道:“他,他去那里干什么?”宋长老沉声道:“今日没人上香罢?”这城隍庙虽说是丐帮分舵,却只是江湖上的名号,寻常百姓该烧香的便烧香,并未禁止寻常百姓入内。今日凑巧殿内没有一个人,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蓦地一缕焦味隐隐传来,众人都是一愣,忽地庙祝跌跌撞撞跑来道:“各……各位长老,大殿……大殿起火了!”

    众人心中一惊,忙赶到大殿门口,却见黑烟缭绕,夹杂着香油的味道已从门内扑出。萧峰与吴子矜对视一眼,身子齐齐抢入大殿,各自扬掌拍出一掌。萧峰掌力浑厚,所到之处,立时将火焰击穿了一个洞。吴子矜却是挥掌力击灭了一些火星。

    二人穿火而过,却听得康敏惨呼声传来:“痛死我了!白……白世镜!你……你干么拖我做垫背?到阴间我也要和你理论!”二人循声望去,却见白康二人纠缠在一起,已然变成了火人。原来白世镜方一闯入大殿,立时挥掌击倒香烛纸钱,并打破数缸香油,烛火扩大,立时引火烧身。白世镜面色阴沉,一任马夫人哭喊告饶,终是不为所动,心道:“老子毁在你手上,今日便与你这个贱人同归于尽!”

    萧峰与吴子矜大喝声中,齐齐挥掌,两股劲力交替席卷,将白康二人身上火焰熄灭。见二人须臾之间已然惨不忍睹,萧峰不由叹道:“白兄,你这又是何苦?”白世镜望了他一眼,目中满是后悔、伤痛之意,忽地身子一震,口边流出鲜血,已然气绝。

    萧峰“啊哟”了一声,想起他定然是自行运功震断了心脉,暗自悔恨自己粗心大意,却见马夫人亦是身子微颤,口中发出一声痛呼,忙伸手运起内力在康敏身上一拍,喝道:“马夫人,你还没告诉我阿紫在哪里?带头大哥是谁?”

    真气透穴而入,康敏立时醒转。她见到萧峰焦急的面孔,脸上肌肤扯动,笑道:“你想知道么?我……我偏不……偏不……”一语未了,睁大了双目,再也无法合拢,竟也是断了气息。她先时受了烧伤,自知容貌已毁,已然没了生趣,白世镜临死时又以一股内力透将过来,将她震做重伤,两下发作,立时送了性命。

    萧峰愣在当地,心中一片茫然,浑然不觉四周热气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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