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r 猎人》
序幕
rr──猎人
亲爱的
亲爱的
亲爱的,我爱你我爱你
我亲爱的挚友君延:
想想,还记得我们在高中校园里畅谈无拘的那份心情也还记得咱们携手共同创造前途时的甘苦。每段与你相处的日子,都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
而今,你走了,留下我们这些朋友,这些怀念你的朋友们,教我实在不知如何自处。
想着,前些天还想着要去看你,跟你说说话;那知,你走了,走得如此的突然,走得令人伤心。
你方临届知天命之年啊,正渡过人生的高峰时期的你,怎可能怎可能就这么走了呢?
我不想相信!不愿相信!
虽辞去些重要职务,仍是干劲十足,还和我们谈着日后的计划的你,竟然就这么走了,情何以堪?
我们这些朋友失去了你,心头都空了块,更遑论是爱你至深的高堂以及情深的手足?
遥想,那时我公司有困难时,在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之际,唯有你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我感念在心,尚未有机会回报你,你已离开,徒留遗憾!
你为人坦荡自在豁达,像个艺术家纤细敏感,像头奔腾的马儿,亳不知缓下脚步留驻。
你有前瞻性创意前卫的让我们自叹弗如,你的行为磊落自由,不似是在商场打混的人,与你同为友,我引以为傲。
可你走了!就这么走了!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怎么办才好?
失去了你,犹若少了盐的生活,无味的生活,正如你的逝去
罢了,罢了,只望你在「那边」过得好,别忘了我们这些仍在红尘打滚的人们,别忘了我们这些时时刻刻挂怀你的人们
也许也许你能托怀以梦,让我们这些思念你的人,能在梦里见着你。
希望希望来生也能再和你相识相交知心。
这是我最大的冀望也是我来生最不愿忘记的件事。
君延,吾友,你的逝世带给我们的哀痛,你永远不会知道,那言语难喻的伤心,你永远不会知道。
只望这篇祭文,能传达之中的情感到你手中。
亲爱的挚友君延,你永远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伙伴最亲密的知交。
如今你走了,这份情感依旧不变,在未来没有你的日子里,直到我的生命之火熄灭为止,我会悬你为念。
君延君延,保重保重。
友景棠追思
第章
失去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菲瑞尔菲瑞尔啊
细密的雨丝教风吹得东倒西歪,令路上行人无幸免地淋湿,不时听到行人们低声的抱怨,连续几天的寒流冷得人们不得不将厚大衣再次拿出来以抵御寒冷,而这场雨,将气温拉得更低了。
市政府附近的地方虽有建筑物,但距离都得走上段路,大楼与大楼的间距,便成了躲开雨与冷最佳的庇护所。
位于市政府对面的新舞台那幢专供艺术表演的灰色建筑物,今天摆满了花圈和黑色的布条写着「巩君延追思会」几个大字。
辆又辆的高级轿车鱼贯而入地停入新舞台对面的停车场内,三两成群身着黑衣的男女撑着伞往里头走去。
细雨交织的雨幕中,出现道模糊的身影,那人有着头长及腰教红绳系成束的黑发──此刻它正浸染着雨而看似沉重──有双迷蒙的蓝紫色的诡异眼眸,五官深刻而明显,冷漠而尖锐的气息萦绕。
他没有撑伞,任由雨打湿他全身也毫不在意,伫立于新舞台对面的小公园内,蓝紫色的眼眸凝望着那布条上的字,神情同时充满依恋与冷酷。
星期日的午后,这区本该是充满人潮,但由于下雨,湿冷的天气趋走了不少人,使得这儿格外的冷清。
「请问?」声轻问唤回他出神的心思,但他没有改变姿势,甚至没有看向来人的意愿。
那人等不到他的响应,又问道:「你是来参加君延追思会的吗?」
听闻「君延」二字,他的身躯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下,终是肯赏来人眼,入眼的是名与巩君延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有着商场人士的精明,眉宇间缭绕着伤痛。
「若是,里面请。」孙景棠见这外国男子瞧着门口的模样,猜想他或许是君延的友人,因此上前来询问。
他没有回答,视线再次转回门口,盯着门口良久,冷漠的脸庞浮现丝迟疑,沉默良久,终是摇头。
「请你代为表达我的哀悼之意。」他的声音冷淡而冰冷,略带沙哑,神情有着刻意强化的漠然。
「好的。」孙景棠走回门口,见着那男子仍伫立在对面的公园里,于是拿了朵红玫瑰再次上前。「这个给你。」
男子微挑眉,望着红玫瑰,扬睫望入孙景棠的眼里。
孙景棠扯开了笑,「君延走得早,我们几个朋友都想着为他布置个他喜爱的场地,于是追思会也用君延喜爱的红玫瑰装饰。」
男子沉默地接过红玫瑰,不经意触到孙景棠的手,孙景棠只觉他的手冰冷异常,抹寒意顺着他碰触到的地方窜上他的心,让他不由得打个寒颤。
「谢谢。」男子拿过红玫瑰,剔去尖刺的红玫瑰盛开着,但开得太过反而有种年华易逝的哀伤。
「不客气。」孙景棠拾回镇定,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男子手持的玫瑰片片的雕零,红艳的玫瑰花瓣沾着雨珠飘散落地,男子敛睫,蓝紫色的眼眸凝望地上的玫瑰花瓣,抿直的唇瓣扯出个浅浅的弧度,耳畔似乎听到个他牵挂二十年的人呼唤自己的声音──
菲菲瑞尔
菲瑞尔合上眼眸,弯长的眼睫教雨珠给侵占,分不清是泪或是雨,他仰起头,承接那雨丝的纷飞,苍白的脸庞染着悲伤的颜色。
菲瑞尔菲瑞尔
菲瑞尔不愿张眼,张眼,就得接触现实,那残酷撕心的现实。
巩君延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心阵刺痛,他怀疑自己还有心可言,可那痛楚却狠狠的凌迟着他。
菲瑞尔,我爱你我爱你
二十年前
英国伦敦
浓雾无声无息地笼罩,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前方公分的路,空气因雾的来袭而变得窒息,路上的行人莫不纷纷避进建筑物里,深怕个不小心发生意外或是被小偷给扒走钱包。
雾都伦敦,不是个浪漫的地方。
在这个有几百年历史的古都里行走,时时刻刻都可以感受得到古意以及西方人文的精华处,但不是此刻,浓雾其实对人体有害。
几百年下来,因为工业革命带来的进步,已污染了这儿的空气,此雾非彼雾,成了致命的黑雾。
巩君延走在沉静无声的街道上,眯起眼来寻找辨识着前方的道路。这雾,让他失了方向感,呼吸倍感沉重,冷汗直冒,想着是否该找个地方坐下来避雾之时,即被迎面而来的人给撞了下。还未反应过来,他脚步个踉跄,跘到石板路的接缝而倒地。
「哎呀!」他低呼声,感受到臀部的痛楚蔓延。
他的背包因他跌倒而离开自己的手,他四处索,没多久,他放弃找寻,想着背包该是被撞倒自己的人给偷走了,幸好他来伦敦时早已耳闻雾中行窃的嚣张行为,因而在出饭店时,只带着足够的钱在身上。
『你没事吧?』个说着陌生语言的男声近在咫尺,教巩君延怔楞了下。
这语言很陌生,但听在耳里却又异常的熟悉,他下意识的回道:『没事,谢谢你。』
『那就好,我扶你起来吧!』那声音冷冷淡淡,贯穿巩君延身处雾中的模糊心思,将他的意识冻得清明。
只白晰而修长的手伸过来,在雾中显得格外的透明,巩君延盯着那只手,有些迟疑。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那声音穿透他的耳膜,冷淡依旧却多了丝笑意──尖锐的笑意。
巩君延深吸口气才伸手,方触到那人的指尖,即因那冰凉透心的触感而想伸回手,但来不及了──
他的手被那冰块似的手给握住,被那人拉起,那人的力道不大却无法挣脱。
巩君延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想抽回手却不得所愿。
两道蓝紫色的诡异光芒穿过雾射入巩君延眼里,他动弹不得,全身的气力尽失,连站也站不稳。
「你」
『你来了你来了』冷柔的嗓音近在耳边,让巩君延不禁缩起脖子,发起轻颤来。
「你」
『来了来了』
下秒,浓雾尽退,巩君延个眨眼,发现自己身处在街旁的人行道,人们开始走出来,在街上行走,连车子也变多了。
切的切,恍似梦境,让他辨不出是现实还是梦幻。
他轻喘着气,紧抡起拳,极力想挥去手上残留的冰冷,耳边回响的是那怪异陌生的语言。
他打起冷颤来,无力分辨自己前来伦敦是为了洽商还是为了顺从内心的渴求。
你来了你来了
喉头阵干渴,巩君延掐住自己的颈子,牙齿打颤,发出轻微的声响,恍惚间,听见自己发抖的唇低喃:「我来了我来了」
膝盖软,他发冷的抱住自己,倒地。
自巩君延懂事开始,午夜梦回总有梦来侵扰,时常梦见自己成为名异国的战士,手持弯刀,骑着高大的战马在高地上驰骋。
梦里,他是名异国将军,领军与来犯的外国人作战。
战事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幢奇异的古堡,里头悄然无声,外头悬崖峭壁,凶险异常,个不小心即会落入那无底深渊,丧失生命。
他看见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在古堡里头,来到个挑高的大厅,门口对面有着个十字架,上头钉着名表情痛苦的瘦弱男人。他的注意很快地被趴倒在祭坛上的红衣女子给分散,他上前查看那女子,岂料,那女子竟在他将她转身之际睁开眼将暗藏手心的匕首插入他的心脏,他吃痛的推开那女子,挥舞着弯刀将那女子的头砍下──
血喷得他的脸和胸口满是,他的心脏也插着匕首,温热的血自他伤口涓涓流出,与女子的血混在起,分不清是谁的血。
『啊──亚丝──』
就在他意识渐远之时,他听见了那陌生遥远奇异的语言,出自个男人的狂啸嘶吼,但他没有机会看那男人,重重黑雾袭来──
「啊!」巩君延惊叫声,半坐起身,额上布满冷汗,气息混浊的喘息着,有那么段时间,他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心跳平缓,呼吸平静之后,他才渐渐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
英式古典风格的寝具以及家俱环绕的房间──是旅馆。
他想起来了。
昨天下午他走在路上遇到大雾,遭小偷又遇见个人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那是他做白日梦还是真有其人?
巩君延不敢多想,只愿意接受自己莫名奇妙昏倒又莫名奇妙醒过来这段回忆。
他下床为自己倒了杯水,水的味道让他皱起眉,于是他倒掉水,打开冰箱,开了瓶来喝。
的热辣让他清醒了不少,也让他的身体回温,低着头查看自己,穿著饭店的睡袍,酒红滚紫边,大方而稳重,没有血,不是血的颜色。
适才,真是梦境。
巩君延合了合眼,执着酒杯步至窗口,拉开窗帘,让清晨四点的光亮渡入房内,微眯起眼,他叹口气。
原本切都好好儿的,何以到伦敦来就遍事不顺?
半个月前,他前来伦敦与家人寿保险公司洽谈合作的事宜,他这位董事长,是应人寿保险公司总裁竭力的要求前来的。
他不知道为何那位总裁会想要自己亲自出面,他只知道若是他不来,自己上任以来最大宗的合作案将会报销。
是以,他集妥资料带着合约,独身人前来伦敦。
到伦敦,他并没有马上见到人寿保险公司的人,反而被接到这家古色古香的英式旅馆,接机的人请他好好放松身心四处看看玩玩。
巩君延虽觉奇怪,但也放任自己利用这个自接任家族企业后难得有的机会,好好地看看伦敦这个城市。
七天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位总裁,商谈合约事,岂料,他再三地顾左右而言他,恍若他不是这间公司的总裁,主事者另有其人。
也罢。他做事向随缘,宁愿回台湾坐办公室也不愿与他再周旋下去。
但那总裁强硬地将他留下,于是他又多待了个星期。
原本切无事且轻松畅快,直到昨天
巩君延的呼吸窒,强迫自己别再回想,这才救了自己命。
你来了你来了脑海突兀地浮现这句话,让他又是阵冷颤。
「怎么回事?」残余在脑海的恐怖感觉未曾剔除,巩君延将杯里的残酒口饮下,麻了他的舌也麻了他的心。
「别再想了,不能再想。」他有种愈是想便会无法回头的惧然。
平静的早晨,不安定的心,让巩君延恨不得自己此时身在故乡台湾。
「铃」的声──
吓得巩君延手松,杯子落至地毯上,瞪着电话,久久,铃声依旧响着,于是他上前拿起话筒:「?」
『你来了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
「吓!」巩君延甩开话筒,眼前的画面划割成段段,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语言,是梦里梦里的语调
颈项有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他猛偏头,颈子传来轻声的「喀」声,痛楚蔓延,但他眼里只有那张苍白的俊脸,以及──
镶在他脸上那双特殊绝伦的蓝紫色眼眸。
『你是谁?』巩君延没发现自己使用的是梦里的语言,这双眼眸,像是刻印在灵魂深处般的熟悉,但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他。
蓝紫色的瞳眸闪耀着笑意,捉住他想逃开的手,在他的手背印上吻──冰般的柔软触感,让巩君延全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我是谁?呵呵呵』
『你是谁?』巩君延皱起眉头,不喜欢他语间的讽笑。『你到底是谁?』
『你不觉得痛吗?』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抬手抚上他的颈项间,那他留下的吻痕,低冷的嗓音渗入些许柔和。
蓝紫色的眼眸熠熠生辉,抚上巩君延颈项的手却毫无温度可言,几乎夺走巩君延的呼吸。
『你放开我』巩君延虚弱的命令着。
无限的惊惶传遍他的全身,他动弹不得,但反抗的心意更加强烈。他的手捉住男人的手,感觉他的冰冷透过衣料递来自己的手掌,他想放手,可放手,即代表自己臣服于他,巩君延怎么不也愿意如此。
男人松开抚着巩君延颈子的手,也甩脱了他的捉持。
他站起身,低头看巩君延,蓝紫色的瞳眸闪烁着神秘的光彩,低声嗫嚅着:『你该知道的,该知道的也许不知道比较好』
那字句清晰的入了巩君延的耳,掷进他的心湖,漾起圈又圈的涟漪,他的心,平静不再。
个恍神,巩君延发现只有他自己人在房里,除了他以外,再无他人。
他当下决定──搬离这间旅馆!生意不谈!直接回台湾!
有没有种感觉?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存在这个世上,自己成为缕飘浮的云朵,在天空任由风吹拂;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只是缕轻风,毫无定点,却又在睁眼的同时,发觉自己坠入尘世,身子沉重的连手指也无法动弹,清爽的自己会成为冷汗满布湿透的自己。
然后,会发现,原来那是梦,现实与梦是不可能并存的,只能择而活,可如何活在梦里头呢?
只要有清醒这回事,现实永远会成为梦的驱逐者,永远是残酷毫不留情的破坏者。
巩君延现在正似与现实厮杀却彻底失败的输家般地教沮丧笼罩。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仍在伦敦,明明已经决定离开,明明已单方面决定合作失败,为何为何此刻他却身在人寿公司的顶楼,等着与公司的幕后决策者见面商谈?
巩君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他的记忆自那天在雾中昏倒后,开始有了个又个的断层,好似他过去二十八年的记忆都因那雾而逐渐剥落。
他,巩君延,不再是个完整的人,心像是被掏空块似的,愈来愈空洞,愈来愈渴望。
渴望什么?
巩君延不由自主的拉拉自己束着领带的领口,浑身颤,盯着镜面里的某点,然后,他拉开领口,露出颈项,看清了上头有个青紫的痕迹──
吻痕。
他背凉,有个十分冰寒的触感直爬上他的背,眸闪,似乎想起了他不愿想起的事情。
可愿不愿不是他能自行决定的,记忆如团火球,快速延烧,让他避也避不开,想起那夜的吻那夜的瞳眸
有人在叫他,由初时的遥远到现今的近在耳畔,但沉浸在回忆里的他浑然未觉,直到
「r?r?r?r.?」
巩君延回过神来,眨眨空泛无焦距的眼,这才看清叫他的人是人寿公司的挂名总裁。
「r,你还好吧?」
「嗯,我很好。」
「那就好,我们到了。」他按着电梯的开启键,让巩君延先行步出电梯,在巩君延不注意时,按下关闭键,没有陪同巩君延,即搭着原电梯下楼去。
等到巩君延发现,已来不及阻止,他上前拍打着电梯门,猛力按着键,「开门!这是什么意思!开门!」
「不必担心。」身后传来声安抚意味浓重的冷淡嗓音。
巩君延停止敲打电梯门的动作,回头望向声源。
只见个高硕的黑影背着光靠站在办公桌前,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性别,以及他的发长及腰在颈后束着条红色的丝带。
不知怎么地,巩君延倍感威胁,他皱起眉头,背贴上电梯门,盯着那男子。
「巩先生,我只是想单独与你见面,与你洽谈合作事,你毋需如此惊慌。」男子的声音冷而有力,语间有着明显的揶揄。
巩君延不快地绷紧脸,整肃仪容地上前步,「难道英国的绅士们都像您般喜爱故弄玄虚,洽商丝毫不见半点诚意吗?」
「请巩先生见谅,您到来的同时我人在国外,我已尽我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男子也上前步,好大的步,在巩君延还没意识到之时,他人站在离自己只有半步之遥的距离。
他比巩君延高个头,使得他必须低头看着巩君延,这让巩君延能看清他的面容──毫无遗漏。
时间冻结在两人四目相接的那秒──
巩君延剎时失了思考能力,密闭的空间里,他竟感受到狂风袭来的痛感。
这男人有双诡异的蓝紫色眼眸,但左眼教眼罩罩住,巩君延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他,什么也听不见,除了他──
他只听见他开口说道:「久仰,我是菲瑞尔拉斐德,柯芬伯爵。」
第二章
第三章
菲瑞尔。
你的眼眸总是诉说着与你的话语相反的含意,让我沉沦又迷惘。
「共是千英镑,先生请问您是要刷卡还是支票?」有着高挑身高的&服务员将成套的衣服以纸袋装好,边笑容可掬的问。
「支票。」巩君延自上衣里袋中掏出鲷笔和支票本,签下金额与名字。
「谢谢您,欢迎下次再光临。」服务员确认过后,将收据与纸袋并送上。
巩君延接过纸袋,朝她微笑颔首,手插入裤袋,走出店外。
都怪那张突如其来的邀请卡。害得他不得不买现成的新服。
明明他是来渡假的,却怎么也离不开社交圈,尤其巩家在国际上的地位虽未若著名财阀与历史悠久的贵族们显著,但也不容小觑。
在这个经济起飞的年代,像台湾这样的小地方出了几个财大势大的集团,在国际上立足不易,尤其台湾在国际的地位并不高,几个在国际扬名的集团在他人眼中不过是暴发户。
传统是需要时间沉淀,巩君延并不反对这点,因此在英国,即便此时为社交季的旺盛时节,原以为不会收到任何请柬的他,竟意外的收到封晚宴的邀请函。
这使得轻装便服前来的他,必需立时购买现成的晚服。
巩君延在巩靖的命令之下,得到了两个月的年假,还给了他堆钱,要他尽情挥霍。
想来大概是因他自伦敦回来后的异常皆看在父亲眼里吧!巩君延不禁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沮丧。
选择英国没有别的原因,纯属下意识,直到他吩咐秘书订好机票,开了票后才惊觉自己选了什么地方。
对于伦敦,巩君延没什么特殊感觉,但自从上次
或许是他的经验仍不够,所以才会轻易被读透。
他性喜刺激冲阵,知自己最大的缺点是只能开源无法节流,因此就算他明知伯爵带给他莫大的恐惧,在那样的落荒而逃后即使会害怕即使会被吞噬,他仍应「邀」前来。
只因伯爵带来的谜团让他不由自主的沉沦,他恐惧伯爵,却也渴望知晓所有的事。
股凉风吹来,让巩君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伫立在十字路口,此时正是绿灯,人来人往,而他的停伫让人流分开,回过神来的他,赶紧举步,然而才要迈开脚步,灯号即闪转成红。
他有些无奈的停步,出神地凝望着红灯,孤立单薄的身影几乎消失在人群中。
冰凉的触感握上巩君延的手,巩君延好会儿才发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他垂敛的眸由那人白晰的手爬至包裹着黑色布料的手臂到他浆得笔挺的白领;由线条优美的下巴耳朵与其后飘逸以红绳束成束的亮直黑发到那人含笑以对的蓝紫色瞳眸。
巩君延惊,但心底有个地方落了实,他与伯爵的视线做了短暂的接触后立即别开,见灯志转绿,他想跟着人群过马路,却因手被执握而僵立。
「放开。」巩君延低声喃着。
「r,你何时来伦敦的?」菲瑞尔左眼覆着眼罩,不容他拒绝地牵着他的手过马路,语间惬意盈盈。
巩君延末语,专注于挣开伯爵的手,但他以行动表示的拒绝未果,只得跟上他的步伐。
菲瑞尔的身高如同欧美人般地比巩君延高出个头,手长脚长,步伐亦大,让巩君延跟得有点急。
「伯爵你放开!」巩君延停步,大叫声,终是挣离了伯爵的手。
「r,到我那儿坐下来聊聊如何?」伯爵没有生气,但眼眸闪着凌厉的光芒,显对巩君延的态度不悦。
「不了,我还有事。」巩君延淡漠的拒绝。
「难道连同朋友喝下午茶的时间也没有吗?」伯爵冰厉的蓝紫色眼眸紧瞅着他,唇色却拉开个笑容。
「我们不是朋友,只是生意上的伙伴。」巩君延正色续道:「而且我们的合作案胎死腹中,记得吗?」
言下之意,他同伯爵不过是陌生人,即使在路上相逢,他亦可不打招呼的转身离去。
「说到合作案,上次可是你自己落荒而逃的。」伯爵面迎风,风似般地拂过他的脸庞,吹开他落开的几络发丝,悠游优雅的神态惹来不少路人的注目礼。
伯爵身着袭手工缝制黑色的燕尾服,这个年代没有人穿燕尾服在路上走,除非特殊场合,像婚礼宴会,可伯爵穿来却十足的合衬,且无突兀感。
若他再留个两撇胡,数个高帽子,便是十足的十九世纪的英国绅士。
「我道歉,但我」巩君延的下文教伯爵截去:
「既然心怀歉意,不若陪我喝午茶来得有诚意。」伯爵的手再次握上巩君延的,招来不少人的目光与窃语。
然而伯爵全然不在意地任人看,反是巩君延急于想摆脱他显得慌张失措。
半个小时后,巩君延如坐针毡地端坐在伯爵伦敦的宅邸。
伯爵的宅邸坐落放大伦敦区北郊brb的高闸坟场r
附近,有宽敞的典型英式对称花园,宅邸有三层,同样是平行对称的建法,以中央突出的尖楼为主轴,向左右扩散,各有十数个窗子,数来,竟丝毫不差。
尖楼的门刻意挑高,步上阶梯,走入敞开的廊里,发现两旁的墙上挂着每代的伯爵肖像。
画中的伯爵与巩君延身旁的现任伯爵长相如出辙,除了服装随着时代转换之外,其余蓝紫色眼眸苍白的肤色微扬的唇色,无不相似。
巩君延忐忑的模样完全落入了伯爵的眸里,但他只微勾唇色,含笑地望着他看向窗外的侧脸,命仆役送上伯爵茶和甜点,整间书房洋溢着伯爵茶清冽的芳香混着洒上玫瑰花瓣的甜点香气。
「r,试试。」将伯爵茶倒进上好磁杯,伯爵笑笑地唤着巩君延。
巩君延瞄眼伯爵,点下头,敛眸注视着深红色的伯爵茶,想着两人上次会面时,伯爵说的话,可那个伯爵与这个伯爵可是同人?
愈想巩君延头愈晕眼愈花,他思索着如何开口,最后他的视线落至伯爵的左跟上:「伯爵,你的左眼怎么了?」
伯爵眼眸闪过阵惊喜后笑道:「如果我说我有日盲症,你信不信?」
他看起来很高兴,可巩君延心头警铃大作。
巩君延皱起眉头,「我只听过夜盲症。」
他的回答让伯爵开心的放声大笑,巩君延的眉未懈反紧,他认真的刺探反被当成笑话,不悦的指数高涨中。
「这是极为特殊的病例,我的眼无法直视烈日,左眼尤其严重,因此才戴眼罩。」笑到个段落,伯爵语间的笑意未褪反增的解说。「我的家庭医师也为此苦恼许久,据说这是我们家族长久以来的遗传隐疾。」
巩君延凝视着伯爵,想在他无懈可击的说辞中找到丝破绽,直瞅着他瞧的结果是反教伯爵的凝视给逼得别开视线。
『从前有个人,也曾这样问过我。』伯爵扬起的唇吐露陌生的语言,巩君延确信自己没有学过这种话,可他听得懂。
那人是谁?能让伯爵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巩君延怔,发觉自己的好奇心开始针对伯爵运作——这不是好事,于是他赶紧收回欲问出口的问题,好会儿才想到话接。
「可见你的病症让人多所疑异。」巩君延举杯轻啜口伯爵茶,佛手柑的芳香伴着蜂蜜的清甜在口里散开,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戒神色,查觉到伯爵的眸光落至自己脸上,不由得扬睫以对,迎上那双蓝紫色的眼瞳,教瞳里隐蕴的浓情慑住。
伯爵深睇的眼眸穿透巩君延,巩君延不自在之余只觉伯爵似乎透过他在看着某种不存在的东西。
他深切疑惑,但未问出口,迟疑,伯爵的脸近在咫尺,惊,想退开,才发现伯爵的手固定于他的头后,微冷的唇先是落至他睁大的眼睫,呼出的气息滑过他的睫毛,让巩君延眯起眼,缩起肩膀,伯爵不允许他退缩地抬高他的下巴,四片唇瓣胶着。
被男人吻了第二次巩君延的大脑下令得避开,可他的身体全然落入伯爵的宰制中,外头的阳光斜逸,射入他的眼里让他睁不开眼,合眸,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伯爵的碰触上,颤——
「唔别」伯爵放开他的唇,含住他的耳垂,另只手的指尖由他的额轻划滑至他的锁骨,不久,唇也跟着烙上他的锁骨,巩君延瞪大眼,忙摀住自己的嘴,深怕声音背叛自己。
伯爵的舌描绘着他锁骨的形状,煽情而火热地舔吻着,巩君延像被钓上岸死命呼吸的鱼儿,动弹不得,抵御不了伯爵的亲吻,没有违和感,巩君延怕的是自己的反应,伯爵的碰触都像触媒,他很怀疑自己的身体还有哪个地方是伯爵不知道的。
可明明明明都是男人都是为什么他他会
「不」巩君延勉力移动软弱的双手抵上伯爵的胸膛,意乱之际未曾觉查伯爵的胸口没有起伏。
遽。
伯爵停住攻势,退离他,呼吸微紊地望着巩君延被吻过的唇与蒙眬的黑眸。
『君延君延』伯爵力十足的嗓音不停的用这陌生却耳熟的语言唤着他的名,他胸口热,连带的,眼眶也跟着泛热。
蓝紫色瞳眸凝望,生望不厌,情深浓似海;他的指尖轻碰巩君延的脸颊,指背拂过他的发,将他的头按压于胸口,巩君延几乎喘不过气来。
「喀」的声,书房门把旋开的轻响让伯爵显露于外的情感全数掩敛,快得让巩君延不知所措。
『伯爵大人。』管家强森在门扉无息地敞开时站在门口,身着黑色西装灰发灰眸脸色惨白的他恭敬地唤着。
『强森,我记得我吩咐过你。』语未道尽,但警告与严厉的意味浓厚。
『是。但是奇特少爷在起居室等候您。』管家低头微弯腰,死板的说着明来打扰的原因。
同样是管家,巩君延此刻不由得怀念起台湾家中的亚伯。
似乎觉察到巩君延心思的伯爵,危险地眯起眸来,冷视巩君延,口里道:『我知道了,要奇特再等会儿。』
『是。』管家退下,门扉合上。
咦?适才管家的手好象没有碰到门把巩君延探首想看清楚,下巴即被伯爵轻捏住,强迫他迎视。
「亚伯是谁?」口吻充满强烈的质疑与妒意!?
怎么可能!?巩君延下意识地否认伯爵的口气含带的意味。
他到现在仍不知道此伯爵与彼伯爵是否为同人,即使他内心早就印证了这个昭然若揭的事实,在伯爵亲口承认之前,所有的想法都叫「臆测」。
是的,臆测,即使心知肚明,他也不能先开口承认抑或询问。
收好自己的心绪,巩君延要自己将适才的切当作场梦境忘却。
反正,他也常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这种情形在遇到伯爵后就更加的严重。
「回我话。」伯爵锐利略显怒芒的眼眸瞪着巩君延,强拉回他游离的心神,要他回答。
「亚伯他是我家的管家。」巩君延的回答让伯爵很是满意,他恢复原有的从容与莫测,坐回他对面的椅子,背靠上椅背,右腿叠上左腿,右手支着下颔,微眯起眸看着庭园百放的花朵。
「管家啊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外国人。r,这位管家亚伯不会正是英国人吧?」伯爵态度悠然地问。
不知为何,巩君延比较想听到伯爵唤他的中文名,而非英文名。
他知道伯爵开始同他扯开话题,明白再待下去他非但没有机会再问出任何事,搞不好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于是——
「是的。既然伯爵有客,我也该离去了。」巩君延起身,告退。
「等等。」伯爵也起身,为他开门。「我送你到门口。」
「也好。」巩君延识相的答允。
事实上,伯爵的态度也让他无法拒绝。
「趁着时间还早,也许你会想到附近逛逛。」伯爵取过管家递上来的纸袋,将之交给巩君延时若有所思的看了下里头的东西。
之后,他微扬笑,看着巩君延的神情像是他们只是短暂的分离,很快便能再次相见。
巩君延不喜欢伯爵事事笃定没有疑惑的模样,在他事事都虚浮怀疑时,最不希望,又或者是最希望看见的是个坚定的存在,可他下意识的不希望那人是伯爵。
伯爵的存在太过炫目,巩君延害怕自己会被吞噬,到时他会连自我也燃烧殆尽。
「谢谢。」巩君延没有正面回答,接过纸袋转身离开。
伯爵见巩君延毫不留恋地离去,有些怅然地嘘口气,转身合上缕花铁门,走进主屋;而巩君延,走了段路后缓下步伐,回首看眼无人的铁门,耸肩叹气,离开。
高闸坟场里有共产主义的始租马克思名小说家艾略特名诗人济慈的墓,整个坟场分为东西两区,由建筑师吉尔瑞r所设计,墓园的建筑看起来极为典雅精致,墓园大得惊人,也很豪华。
巩君延和伯爵的午茶虽名为午茶,但实则早了些,是以巩君延还能赶上坟场关门前的两个小时入场。
随意乱逛的途中遇着有旅游团,因而他跟着他们走了段路,听着导游讲解名人生前的事迹,就在前往济慈墓地时,之后股奇异无法形容的感觉油然升起,让巩君延没有跟着旅行团,而是转往西侧墓园走去。
这儿的气氛少了东侧墓园因为马克思等名人的墓地所在而有的喧闹,另有股沉静的气息漫散。
巩君延的脚像有自己意识般地走到处偏僻但整理良好的墓地,简单古拙的墓碑上写着:
187617
墓志铭的概略意义为:
最亲爱的,
长眠于此。
立碑人为:
没有注明是姓或是名,更不知这个开头的字为何。
巩君延蹲在墓前,股悲伤的感觉涌上心头,眼前浮掠过幕又幕的陌生场景,像海市蜃楼般地清楚呈现。
「你的名字好特别,眼睛的颜色跟你的名字模样。」
「你是伯爵?那我是否该行礼?」
「为什么是我?」
「即使你恨我入骨,我还是爱上了你。」
「你对她的爱好深,我好羡慕。」
「我不行么?我不能成为最后个么?」
「求求你让我留下来让我留下来啊」
眼前的画面开始失序,杂乱了起来。
巩君延膝盖软,跪在墓碑前,黑眸幽深失了焦距,呆凝地望着前方。
他他看见好多的人,好多穿著不同服饰的人不同时期不同地点,但都有着相同下场被人折磨至死。
他开始喘不过气来,胸口灼热的像要自体内燃烧般的痛苦,手紧捉着衫,狠狠将布料捉至变形。
男男女女都有,他们眼中有着相同的恐惧与不甘,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多到巩君延说不出名称来。
冷汗与泪齐落下,分不清是汗或是泪。
「呜」巩君延发出声痛呼,贯穿全身的痛楚袭卷而至,像到地狱旅游过遭经历过前所未有的恶梦的他只能发出单音。
封闭的知觉在他昏倒之前没有恢复,残留的意识里仅有那遍又遍的酷刑,耳边回绕的只有那声比声还凄厉的惨叫
失去意识之前,他唯能厘清的竟是伯爵的名。
道黑影于日光斜下的暗处微晃,看不清脸部,但隐约可见其嘴角是弯起的,像看了场好戏般的心满意足。
四周的空气鼓动了起来,那人唇色的笑逸去,风起风拂的间隙,那道暗影已然消失。
另道身影翩然而至。
伯爵迎着风,抬手微略开发丝,见着昏倒在地的巩君延时,脚步骤顿,瞠大蓝紫瞳眸,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风吹散树上结的花朵,落开成瓣成大片化雨地漫天飞舞着,伯爵脸色凝重地弯身抱起巩君延。
蓝紫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紧闭着眼,汗泪涕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