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出去买了早餐,杨青没怎么吃,老人也没吃上几口。她犹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不厌其烦地继续劝解老人,终于在午饭后将老人带入了第一人民医院。
检查的结果十分令人震惊,是尿毒症,需要做透析。
莫白看着脸色惨白的杨青,安慰道:“尿毒症拖不得,透析是做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要坚持做透析,再配合药物治疗,与常人一样活下去不是问题。”
平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总经理在得知结果后,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猫。
杨青咬着下唇,皱着眉,过了很久,开口说:“做吧。找这儿最好的医生,钱不是问题。”
医生紧锣密鼓地开会,杨青无力地坐在长凳上,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
“尿毒症并不可怕,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已经可以延长二十年以上的寿命。老人家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莫白见她如此,心里也不好受,坐在其身旁安慰着她。
二十年,老人应该已经八十岁了吧。莫白不禁思绪万千,心想:“二十年以后,我也快五十岁了,不知道那个时候还会不会如此深爱着她,为她哭为她笑为她做她喜欢的事。我所坚持的,也会被岁月逐渐清除么?”
由于工作原因,她们只在重庆呆了三天,走的时候,杨青花重金请了隔壁的邻居照顾老人。
去机场的路上,莫白终于抵不过好奇心,问:“那位老人家……”
“你想问我她是谁?”杨青打断了她的话。
莫白点了点头,杨青恢复了以往那个手腕强硬的总经理模样,微微一笑,说:“她是我妈妈。”
莫白不信,杨青的妈妈明明是董事长夫人,她见过的,是个雍容华贵典雅温柔的妇人,绝对不是躺在病床上的重庆老人。她心里疑问重重,却还是明智地沉默不语。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她还是知道的。
“我希望重庆发生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杨青将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刚一下飞机,杨青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开会。
莫白一直都知道她很忙,一天到晚见的人最高纪录高达百人,这就是大公司继承人的生活,要与形形□□的人打交道。
杨青总是带着微笑,从不在员工面前发火。莫白知道笑容可以作假,却还是不自禁地沉溺在了那一抹微笑之中。她看着会议室那个长发如瀑,态度强硬的杨青,认真地做着记录。
公司的一个在建楼盘出了问题,大量民工闹事,这让杨青十分头疼。
莫白照例冲一杯咖啡送进杨青的办公室,将事情的最新进展一一汇报:“民工闹事主要是因为有人在施工的时候坠楼受伤,他们在索求赔偿。”
“赔偿的事不属于我们要管的范畴,立刻联系事件的负责人。”杨青没有抬头,翻看着手中的的文件。
“好!我立刻去办。”莫白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莫白,待会儿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帮我去接童童。”
莫白开着她那台半旧不新的雷克萨斯,电台里传来的聒噪声音,无非就是些天气路况之类。
车子驶进一所幼儿园,莫白停好车,径直朝一间教室走去。她站在窗边看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的一举一动,心想:“你的父亲到底是谁?肯定是个很帅的外国人吧。”
童童见到莫白很高兴,拉着她的手问:“莫姨,妈咪怎么没有来?”
莫白一把将她抱起,笑着说:“亲莫姨一下,莫姨就告诉你妈咪在哪儿。”
童童连忙亲了她一口。莫白捏了捏她的脸,说:“妈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
童童嘟着嘴不说话,显然是不怎么高兴。莫白无奈,说:“我们先去吃东西,吃得饱饱的再去找妈咪,妈咪才会开心。”
“那好吧,我要吃必胜客。”童童眨巴着眼望着她。莫白顶了顶她的额头,牵着她朝车子走去。
童童不满意莫白将她放在后排,抗议道:“莫姨,我要坐前排。”
“不行,给妈咪知道了,我们两个都得遭殃。”莫白一口回绝,杨青有多宝贝女儿她又不是不知道。
幸好没有塞车,车子顺利进闹市区。
必胜客人很多,她们唯有排队等待。莫白长舒一口气,下一个终于轮到她们了。
突然,莫白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之内。童童眼尖也发现了,大声叫嚷:“妈咪!妈咪!”随即挣脱莫白的手,朝前方跑去。
莫白无奈,好不容易排到位置泡汤了。摇了摇头,移步跟上去,却始料未及地见着了一个陌生男人。不,她见过这个男人,那日与杨青拥抱过的男人。
“妈咪,他是谁?”童童扯着杨青的衣角,轻声地问。
“童童,叫Unle。”杨青指示童童叫他叔叔,看着莫白没有说话。
莫白笑了笑,看着男人与童童神似的眼睛,心中却是酸楚无比,心想:“这就是童童的父亲吧。为什么要叫叔叔?是了,有我这个外人在场不方便才会如此。”
“杨总,童童已经送到你身边,没什么事我就下班了。”莫白笑着说,对自己淡定的表现打了一百分,心想:“就是这样,表情越自然越好。”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走。”杨青低声与男人告别,牵着童童朝门外走去。莫白愣了愣,连忙追将出去,见杨青母女二人站在她的车前,快步上前打开车门。
杨青将童童放在了后座,自己坐在了副驾驶。莫白的车子虽是半旧不新,但是十分整洁干净,杨青微微点头,说:“要不我送台车给你?”
莫白脑袋还有些不清醒,实在是猜不到她家杨总在搞什么鬼。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摆手,笑着说:“杨总已经答应给我涨工资,车就免了吧,我这车开着挺好的。”
杨青没有答话,随手开了电台,车内又响起主持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车子驶出马路,莫白随手换了台,电波里传来一首陈旧的粤语歌。
车内有着淡淡的清香,是挂了香包的缘故。莫白知道杨青不喜欢别人不遵守交通规则,所以格外用心的开车。
“遥远的她,仿佛借风声跟我话,热情若没变那管它沧桑变化……”张学友低沉而有魅力的声音在车内回响,牵动了一个人的心弦。
红灯,莫白侧头去看杨青,见她怔怔地看着前方,泪水如雨点般落下。莫白慌了神,连忙抽出纸巾递给杨青。她从未见过杨青掉眼泪,第一次见到是那么的让人心疼,让她心里发酸,喉咙发紧。
杨青任由泪水滑落,并不伸手去接纸巾,她感觉全身的力气已然用光,连擦去泪水的力气也没有。
童童乖乖地坐在后座一句话也不说,莫白沉默着。车内很安静,安静地可以听到眼泪跌落的啪嗒声。杨青努力克制,奈何眼泪不听话,自己溜了出来。
绿灯亮起,莫白没有发动车子,想要帮她拭去眼泪,不想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鸣叫声。
她烦躁地暗骂,一踩油门往前开去,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想伸出手去帮她拭泪水,理智却在这个时候跑了出来,她收回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静静等候。
杨青看着窗外,任由泪水滑落。突然,她似是下定了决心,转过身看着莫白,良久良久,问道:“莫白,你很喜欢我?”
莫白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全身一震,霎时间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杨青拉了拉她的衣角,认真地说:“你不必惊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不想你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放弃吧。”
是的,杨青一开始就知道,但她一直佯作不知。一份她无法回应的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当做从未发生过。
莫白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她的面部表情,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停地收紧,终于低声问:“为什么?”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三年来,她每时每刻都在隐藏,可是这个人一开始就知道,看着她像个傻瓜一样地掩饰。
窒息感再次席卷了她,她不能呼吸,感到一阵阵地凄凉,心想:“她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像个白痴一样天天跟在她身边。”
杨青已经擦干了眼泪,望着窗外说:“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未发生
不会再喜欢任何人,这句话是多么的伤人。
莫白似乎可以看见自己血淋淋的心脏,而心没有停止跳动,所以那句话是杨青说的,不是幻觉。
“为什么?”莫白突然抬起头来,对着她吼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可以让我缴械投降。”猛地一踩油门,视线开始模糊不清,顾及到车内的孩子,还是将车停在了路边。
杨青一直觉得莫白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但是她今天吼自己了。应该的吧?毕竟一朝梦碎,心情不畅,吼出来很自然。
“对不起,我不该对着你吼。”过了很久很久,莫白心情逐渐平复,扯嘴笑了笑,说:“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还是你的秘书,你还是我的老板。”
莫白不知道杨青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会说出不会再爱任何人的话来。但是,她知道自己承受不起离开杨青的痛楚,她宁愿在她身边当个笑话。
“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已经拖了你三年,在这样下去我会很内疚。”杨青心里泛过一丝异样,久久不能散去。
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信心不容易,却也十分脆弱。不然,又怎会被一首歌将刚刚积蓄起来的信心打得七零八落?
在那一瞬间,杨青突然明白了,明白自己永远都走不出过去,若是答应只会害人害己。
莫白注视着前方,坚定地说:“杨青,我要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并无权力阻止我喜欢你。你不必回应我的感情,也大可以像以前一样当作毫不知情。但是,我会一如既往地站在你身后,当你想起我的时候就回头看看,我在原地等你。”
话一说完,脚踩油门,将车驶了出去。或许,暗恋一个人就是如此地卑微。舍不得,放不下,那么就保持原状好了。
杨青从来都不知道还会有一个人愿意倾其一生来喜欢自己,她感动得差点落泪,却是无法做出任何回应。那首‘遥远的她’说的对,沧桑变化怎抵得过从未改变过的初心?
莫白开着车在城市里兜圈,既不回家也不送杨青回家。她专注地开车,内心也逐渐趋于平和。杨青随着她,不开口阻止也不开口回应。
“我送你们回家。”莫白终于开口说话。语调平和,听不出一丝异样。
杨青嗯了一声,看着莫白的侧脸。莫白长得很漂亮,这是第一次见面的印象。莫白很能干,这是挤走一秘时的印象。莫白厨艺很好,这是为她下厨的印象。莫白很有责任心,这是冒雨送文件时的印象。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年,莫白带给她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总是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她可以走得很潇洒,也可以来得很迅速。她不知道,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