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医生说,“要做开颅手术,确保没有潜在危险。”
也有医生说,“脑膜瘤是良性瘤,病人身子很虚,能不开颅就不开颅。否则有个三长两短谁负责?”
这事难有定论。
患者家属焦急地说,“我妈妈还有癫痫。”
张凡问身侧的白理央,“你的想法是?”
白理央答道,“不开颅。吃苯妥英钠,或德巴金片。但是有副作用。”
“带瘤生存吧。切记时常到医院检查。”张凡胸有成竹地附和。
“谢谢,谢谢!”患者家属如释重负。
午后的阳光不太油黄,不太明亮。
张凡趁这好时光,要白理央跟他去一家远近闻名的露天菜馆吃晚饭。
“那家菜馆东西很正。”张凡说。
“多正?”
“包管你还会去第二次。”张凡笑道,“……第三次。”
两人同进同出了几回,这一天,在医院的走廊上被蔺芙雅撞见。
白理央躲闪不及,大气不出,在原地局促地受罪。
“理央。你没事吧?”张凡碰碰她的胳膊。
“有事。”白理央说。
蔺芙雅走近了他们,她正冲完脸洗了手,此时横起食指掸了掸嘴唇,一双灵秀凤眸轻挑,只看白理央。
“主任。”张凡爽快地打了声招呼。
“蔺主任。”白理央干涩地喊道。
“理央你舌头抽筋么,你们去哪?”蔺芙雅问。
“吃饭。”张凡站在了白理央的身前。他的那份自觉蔚成敌对形态。
宁静变为一股暗流。
“……慢走。”没有情绪化,没有挑衅,蔺芙雅柔声说。
张凡是男人,韧性没有女人强,蔺芙雅的鸣金收兵比宣战要让他不痛快。
“理央,我们走。”他说得很大声。
“嗯。”
“吃好。”蔺芙雅嘱咐了这句话后施施然地走开了。
白理央足足愣了三秒。
“理央?”
不好的预感集结成一波又一波的不宁。
送魂归去,拈香三瓣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白理央到水房接热水喝,张凡殷勤地尾随,“理央,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白理央系起头发,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蒙昧成新鲜漫散的迷人程度,她想了会,答道,“今天有个病人动完手术情况不太好。我不放心,想值一宿班。”
“这样啊。”张凡摸摸下巴,估计今夜没戏,便说,“你没事的话别一个人出去。医院大门口有闹事者准点上堵,哀声遍野的。”
“嗯。”白理央又倒了一杯水。
“那,再见。”张凡走了。
白理央坐在椅子上想事情。超过八点时,她快饿翻了。先前所叫的外卖迟迟地来。她饿过了头,反而食欲骤减,她用一次性筷子拆碗内的鱼,一片一片地吃。
“今晚不回去?”有人在门的那边问道,手上拿了桶廉价泡面。
白理央正掏出纸巾擦擦脑门上吃出的细汗。意识到声音的来源是谁后,忽而慌张。她一转过头,连笑影子也没有,因为,她看到那个人的脸上有伤。
她在她的心底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假使要说外在生理谁上谁下,倒不如说忠于内里灵魂的呼声。她愿委身委心于她。爱不爱不说也罢,但求她一生平安。
只听白理央轻微地惊呼,“怎么回事?”
蔺芙雅脸上的伤不止一处,嘴角边还有淡淡的淤青。她往那桶面冲开水,抖颤的热气使她变得幽远。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来回答你。”她说道,“医院不是塑造圣人的地,而是考验大家的樊篱。”
白理央第一次按捺不了火气,握紧了拳头。
“我这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小闵替我挡了医闹扔过来的好几块石头。他们喊他狗腿,只有我清楚,他是英雄。”
白理央大步走开,泪水磅礴溃堤,她的唇努力绞扭,“芙雅。太不公平了……”
“人心浮沉,事事繁琐,要得圆满需要太多条件了啊。”蔺芙雅吃起了单调的面,她不死心的期待好似浆汁越灌越满的果实,想要白理央摘取。待她把面吹得凉些,又说,“多少次浅尝辄止也比不过脚踏实地。”
白理央已夺门而出。不晓得有没有听懂蔺芙雅幽怨的话。
深沉的夜。枝荣条发的大树矗在山上。
白理央摒思,疾步走在其间。
“致馨社工事务所”七个大字在那标牌上,在月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
白理央进了大门。
满地黄橡叶子一若要孵出一个凶日,腾腾地篡这位篡那位。
“我才吃下今天的第一口饭,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都来烦?”下了楼的施养情冷声喝道。
白理央不绕圈子,“老师,我很记仇的,你最好不要再让你的人伤到芙雅。”
“你的智商全部收进柜子里了?明明是你办事效率不高。我好心推你一把。”
“那是我保护不了她么。”尽管白理央焦心时说话也不会有冒失感,这个结论很不详地依附在心口,浅浅搅。她又说,“总之,我不会让她再受伤。”
施养情深深地看她一眼,说道,“那女药代不是我的人。而是你的人,对吧?她是不是给了你银行帐号?”
白理央神色一凛。
“那件事后,你的记性不好。帐号记在哪里?你敢狡辩的话,我掘地三尺也要挖出证据。她在外面可是只和你接触。”施养情笑道,“而且,那个月薪几千的丫头,在一周内所购置的东西通通由另一个帐号代付。后来每天所花的钱至少上万,她中彩票了?还是,事务所帐面短缺的流动现金一点一点地被她动了手脚,蓄意挪用,再借你之手铺设后路?!可惜,她两面三刀,对我们阳奉阴违,进退难控,所以,你的蔺主任难免受了点苦。”
“老师。”白理央不管施养情说了多少实情,她只三申五令道,“我不会让芙雅再受伤。我要她,我要和她组建一个家。”事实证明,她计较最终的获得,不计较过程中的付出。
“你有这个本事么?我一句也不想听。”施养情指了指后面,“你要不要见识一下失败的代价?这是上头的人制造的‘意外’。”
凉蠕蠕之上,有个血人仰躺着。不尽然真实。
苍茫的星空下。黑暗染黑不了黑暗。
殷红又挥之不去。
“倘使没有周全的了解、筹算,像买乐透一样来赌幸福,是赌不起的。”施养情严酷地说。舒勤不正是栽在她手上。
白理央走到了那个血人的跟前。半信半疑。
她是陆壬衣么?
是……陆壬衣!
“她是那女药代的妹妹。姐姐做错了事,承担责任的人是她最亲密的人。这也是上头的人典型的作风。”
白理央的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倒在地上的陆壬衣颈动脉颈静脉被残忍地切断,血湿了她的脸、脖子,她不太厚实的大衣滚了尘土。很狼狈。
只有大海才有良港,真正强大的人何以凄惨堕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