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了下，坐到太子身边，手沿着他腿上的经络一个一个按下去：＂从这个穴位开始……＂
＂师父……＂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师父的手劲十足，松筋比扎马步还疼。不过他不敢叫出声。万一师父不高兴撂下他可就不好了。慢慢地，腿上的经络舒展开，暖流涌动，他不由舒服地直哼哼。
＂殿下……＂
＂五郎，师父，我站足了三柱香的。＂绝不肯吃亏的某人。
＂……五郎，＂叶孤城迟疑地下，微微有些恍惚，＂松筋的事，别人若不合你意，你可以自己做。＂
＂师父＂某人抓住他的手臂，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
叶孤城无语。
＂师父，五郎一定会好好练功的。＂
叶孤城摇摇头：＂习武之人都应独立自强。高手更如是。＂
太子眨眨眼，露出些沮丧：＂好吧。可是真的很痛啊。五郎练功很辛苦，没力气了嘛。＂
叶孤城瞥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师父，下棋。＂松完筋的太子心情极好，拉着叶孤城摆开战局。
太子下棋时话很多，都是些宫廷闲事，边下边说，完全不影响凌厉的棋风。
＂师父，你在宫里可要小心哦。＂太子突然说。
叶孤城抬眼落子，不以为然的神情。
＂真的。＂太子的脸色很郑重：＂人当然没什么，神鬼就难测了。＂
叶孤城着意看了他一眼，小小年纪怎么会相信这些，淡然道：＂心中坦荡者不惧鬼神。＂
太子支着脑袋，摆摆手说：＂我没有害怕啦。诶……要再能碰到就好了。＂
叶孤城挑了挑眉。
＂我有次在内苑逛，无意中走进了一个小院。我原以为那里是不住人的。那里有个先生，很有趣的人，我拖他陪我玩，他脾气很好哦。虽然看上去严肃，但我缠着他他也没办法……＂有本事对付你的磨功的人，大概还没出世吧，叶孤城忍不住又扫了他一眼。
＂可是，可是，我第二次去那里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整个院子空空荡荡，赵启说那里从来就不住人。哇，太奇怪了，我绝不会认错地方，可是才两天……＂太子的眼里闪着光，擦擦鼻子，自语道：＂我大概遇到狐妖了……＂
叶孤城哭笑不得。
＂那个先生和父亲一般年纪，一点都不像妖怪啊。＂太子摇摇头：＂真奇怪……那个先生去哪儿了呢？他还欠我三个纸青蛙……＂
叶孤城的心猛地一抖。
……我认得你，李先生。你还欠我三个纸青蛙……那个人气鼓鼓的模样就在眼前。
李先生……那么说，父亲……
叶孤城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竭力平稳地说：＂你何时遇到他的？说不定只是南柯一梦。＂
太子极为不满，嚷嚷道：＂我会连是不是梦都分不清么？就在差不多两年前，那天正在端午后，我记得清清楚楚！＂
叶孤城扯出一缕安抚的笑意，而思绪早已飘远。洪治十二年……洪治二年，鲁王反，叛乱波及多省，两载余方平……这样算起来，父亲很可能还在宫里，如果能找着他……只要真是他……他对这块奇怪的石头会不会更了解些？伯父说父亲年少时就离开了白云城，但父亲毕竟也曾是月石的持有人……
＂师父，出神不好哦。＂太子戳戳他的手。
叶孤城定定神，不动声色道：＂五郎没想过四处找找么？宫里的院落都差不多，会不会记错了？＂
＂不会啦。院子里那棵树上有我刻的记号……怎么会错？就是挺奇怪的。＂太子叹气。
叶孤城手微顿，落子不语。
☆、出宫
太子蹭地蹦起来：＂爹，我可以出宫去玩了对不对？＂
皇帝揉揉额头，笑了下：＂好吧，朕准了。你明日出去一天，记得落钥的时辰，别玩得忘了。＂臭小子，专拣你老子迷糊的时候下手。不过，近来是有长进，罢了。
＂爹，您不陪我出去么？＂太子大惊。
皇帝瞪了他一眼：＂朕忙。＂
＂爹，以前都是您陪我出去的呀，爹不要圻儿了吗？＂太子扭出小可怜状。
皇帝哭笑不得，敲了太子一下：＂朕还有事，圻儿自己玩，啊？＂
＂爹～～＂太子不放弃，眼巴巴地看着他。
皇帝摇摇头：＂朕让魏子云陪你去可好？上次陪你去花间阁的就是他。他当年在江湖上颇有名声。你要问什么江湖旧闻秘事找他错不了。＂
＂爹，看折子是很要紧，但到外面体察民情也很要紧啊。这样那些个官员才不敢阳奉阴违嘛。＂太子一本正经地说。
皇帝瞧了他一眼。天子脚下阳奉阴违个头，除非嫌命长。
＂对了。云韶来京城玩，还没出去过一次呢，他肯定闷坏了，我得带上他。＂太子又说。
皇帝揉着太阳穴：＂你硬要人家住宫里，这不就麻烦了。你带上他，好好逛逛以尽地主之谊。＂
＂云韶的剑法很好。他有指点我哦。＂太子笑得粲然。
皇帝瞥了他一眼，当然，天经地义。
＂他的话好少，比师父还少，他真是来玩的吗？我觉得他只喜欢剑呢。＂太子嘀咕道。
皇帝叹了口气。没错，一语中的啊太子爷。
深夜。御书房。
皇帝搁下笔，伸了个懒腰，往里间走。
他突然顿住脚步，回头：＂云韶？＂
睡眼蒙眬里，白衣少年走进来。
＂你让太子明天带我出去？＂声音冰冷，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
皇帝愣了下：＂对，出去玩，不好么？圻儿怕你闷坏了。＂
少年拧眉：＂我出去过……＂
皇帝了然，是，我都忘了你轻功很好。
＂你不在意？＂少年逼问。
皇帝呆滞状：＂在意？为何？＂
＂我若来自二十多年前……＂少年拧紧眉头像在想说辞。
皇帝立即领悟到了：＂哦，没关系。大和尚说异象结束后一切都会回到原轨。你回去后不会……＂
＂不会记得这里的一切，所以无事？＂少年的目光逼人。
皇帝笑了笑，你的反应总是很快。
＂你不去？＂少年问。
皇帝似有讶异，指指奏章堆：＂我忙。＂
少年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一起。＂
皇帝很想长叹：＂不，我忙。你和太子去玩，啊？＂
少年寸步不让：＂一起。＂
皇帝回看他，少年的眸子很亮，锐利的光芒直刺他的眼睛。
皇帝突觉无奈，长叹一声：＂好吧。＂你小时候的脾气真破，他腹诽。这算任性还是算霸气内蕴？
午后。
永乐坊。
太子兴高采烈地一家家铺子逛过去。皇帝跟在边上。还有个白衣少年被太子扯着绷紧脸往前走。
阳光下暖意融融。
＂爹，那里有糖画，我要做一个红梅报春。＂太子拿着碎银子急急地挤进人群里去：＂云韶，我帮你带一个哦。＂
皇帝看着起劲凑热闹的太子，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