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凤歌(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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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久没上过课,都得带上抄笔记的。”重枫解释着,扒拉开了书袋让秋静庭看了一眼。

    秋静庭点点头,也不作声,将书袋的搭扣盖上,也不交还给重枫,就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落北之旅虽然让这个长在深宫的小公主受了不少苦处,但体力也因此好了许多,将这书袋甩在肩上时,甚至还带上了半分的潇洒从容来。但她的步伐依然优雅矜持,如此走出几步远去,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还停在原地的重枫,柔声问道:“怎的还不跟上来?”那声音柔软,又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羞恼,让重枫禁不住打了个突。

    重枫哦了两声,急忙跟了上来,和秋静庭并肩站在一起。她的眼光在书袋和秋静庭身上来回扫动着,过了半晌,她唇角微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秋静庭双目直视前方,目不斜视,说道:“不许笑。”

    “是。”重枫于是闭了口,只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眼中的笑意。

    两人沉默的往前走着,彼此并没有说话,可两人之间总有某种气氛在其间流淌,也不显得尴尬,更何况重枫眉角处飞扬得意,活脱脱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形态来。

    “你很快就会去抄典了吧?”秋静庭突然问道。

    重枫不知秋静庭怎么会这样说,一时有些错愕,回道:“大概吧。”

    “这样也好,最近事多,你便不要在外面乱晃了”秋静庭侧头看着重枫那不解的面容,微微笑道“要乖乖的。”

    重枫拉了拉发丝,刚想说点什么,却听秋静庭续道:“岑婉商心机深沉难明目的,你少与她来往为好。”

    岑婉商?重枫抬眼去看秋静庭,见她眼中划过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感,仿佛提到她的名字都让秋静庭觉得厌烦。重枫心中不解,于是皱了皱眉头。岑婉商是她在帝都中遇到的第一个给予她帮助的人,就算她曾经查过自己,但就她的地位来说,重枫并不认为这有什么过错。相反,岑婉商的姿态与行为都让重枫有如沐春风的感受。

    “你不乐意?”秋静庭察觉到了重枫的感受,停步旋身,挑起了细细的眉梢,而眉峰的尽头处,则隐藏了不满的情绪。

    “怎么会呢?”重枫微微的眯了下眼睛。此前的气氛很好,重枫不愿意去破坏它,自自然然的压低了姿态“我不过太学的一个小小学生,此后又要将大把的精力花在抄写上,和岑大人也没有什么交集的。”

    秋静庭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嘴角微微一动,但到底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来。

    直到岑婉商真切的出现在重枫面前,带着她前往文渊阁时,重枫这才明白秋静庭当时欲言又止的原因。她实在想不到,岑婉商竟然是负责整个大典编撰的人。这样的职位,通常不都是由有名而且年岁很高胡子一大把的大儒来担当的么?

    “不用太在意我的身份,我只不过是个负责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罢了。”岑婉商语气柔和的朝重枫说道。

    话虽如此,但重枫也很清楚,这只是岑婉商的自谦而已,要统筹那么多的人,又要让这些自以为满腹经纶的鸿儒们听从调配,需要多强的领导和沟通能力,同时本身也得是负有相当的学识和才华,才能让这些胡子一大把的老学究们统一起来。

    就在两人说话间,她们已经进入到了文渊阁的内部,这是栋新建的两层楼阁,笔尖还有木材与漆料的味道。高大的拱顶和支柱将底层变成了一个宽敞的大厅。此刻门窗都大开着,天光从外面透了进来,显得十分明亮。屋内摆放着数十张宽大的木桌,桌上放满了笔架与纸张,很多人都在伏案书写着,也有很多人踩着细碎的步子,快速轻柔的来回奔走,谁都没有大声说话,但讨论声依然形成了一片嗡嗡的声响,如同无数的蜜蜂在扇动翅膀。

    这样忙碌的的氛围似曾相识,重枫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深处挖出了片断,这分明就是上一世里大办公室的工作景象。

    “二楼是书阁,编撰大典所用的书籍和史料都在那里”岑婉商指了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个小小的木梯通向楼上“这是通行的腰牌,可千万不要丢失了。”她将一个不起眼的腰牌交给了重枫。重枫接了过来,又道了声谢,目光灼热的看了眼那处木梯,这才扭头随着岑婉商继续前进。

    所有的学生都分配在了一个位置和光线都不是很好的地方,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就算是太学院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但他们到底只是一帮院生而已,和满屋真正的鸿儒相比,就什么都不是了。重枫扫了眼,除了几个年级和她差不多大的学子外,还有几个两鬓带霜,却穿着青衫的“老人”。太学是出了名的严进严出,很多人因无法毕业,耗尽了青春。当然,这样的人既然出现在这里,也说明了某些方面上他们也有可取之处。

    岑婉商的到来还是惊扰了一帮伏案抄书的学子们,他们哗啦啦的站起身,轻声而恭敬的唤了声大人。岑婉商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重枫注意到岑婉商身上那细小的改变,和在面对自己的那种温和包容不同,同样是让人觉着柔和,却保持了相当疏离的距离,以及一分隐而不显的傲气。哪怕是面对着学子们的顶头上司,那个胡子老长的太学院博士时,这分感觉也没有什么变化,至多是她的语气更和缓舒心,但在骨子里,却还是那样。

    这样的对比太过明显,她脑中不由的蹦出了清晨时秋静庭对她说的那些话。重枫不明白岑婉商对自己另眼相待的原因,但她无疑是一个有着自己坚持与深沉心思的女人,而自己和她的相处除了缘分,难道还包含了其他什么吗?想到这里,她这才重新去回想当时秋静庭脸上浮现出的小细节,就如岑婉商对谁都是那种柔和中带着疏离,秋静庭的表现则更为明显些,但她们似乎从不会对人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哪怕是面对重枫时,秋静庭也依然是从容自信,仿佛一切都操控在她的手中一样。

    可是秋静庭却那么厌恶岑婉商,为什么?

    重枫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隐没在光暗深处的岑婉商,回想这一年,她遇到了太多出色的女性,无一不是各具特色,年轻而散发光华的。重枫和她们接触越多,就越是自惭形秽,始终不能和她们站在一个台阶上的感觉。可是作为一个重生的人,谁又甘心真的被埋没,谁不想展露风华,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但她还未起飞就先被打落在地,挣扎痛苦的活着的同时,也在缓慢的消磨着自己,甚至将生命的全部重心变成了复仇。再这样下去,也许终有一天,她会真的埋没自己,成为一颗真正的路边石子。

    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眼中浮现出了一丝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包子考试,就不两更了,哦哈哈哈哈

    ☆、第四章 人静处,尚有笑声依旧

    重枫将要抄撰的书本放在一旁,如今在这个代表着帝国最精英的文化的地方,她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虽然她的字写的并不好,让负责他们的太学博士连连摇头。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极少出错。这大概和她常年绘画有关,一旦落笔就没有什么反悔了。

    尽管如此,重枫也花了好几天来习惯这些工作。而由于她是岑婉商亲自领来的,再加上她在太学院出了那么多次风头,就算博士和其他人私心里并不认同重枫在学识上的能力,也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之多是有些冷淡和带着高傲劲的疏离,而这,却是重枫想要的。她渐渐的认识到自己似乎被仇恨困得太久,甚至于谢君撷明明朝她打开一条前途光明的大道,她都毫不犹豫的将之变成了泥泞小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重枫对于自己的决定也没有后悔,她需要这个机会去解开心中的很多疑惑,也需要借此去解开横亘在她与秋静庭之间最大的心结。而且无论是秋静庭还是岑婉商都隐秘的提醒过她,似乎将有大事发生。这个时候,呆在文渊阁是再合适不过了。

    深夜的文渊阁少了很多人,本就宽敞的室内更显得宽广,只有几处桌上还摇晃着昏黄的灯火。那些昏黄的光芒被风一吹,摇摇晃晃的,更显昏暗。重枫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腕,她的字写的不好,又要保证不出差错,自然需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所以这些天都一直干到深夜,这才勉强算是完成。

    她整理好书册,慢慢的朝外走去,一直到了阴暗处的楼梯口那,这才停下了脚步。这些天来,她日日夜半离去,去时每每经过这里,又都停留片刻。她知道此时众人皆是头脑昏昏,这小楼更是无人看管,她稍一犹豫,到底还是抬脚踏上层楼。

    小楼新建,木梯铺得结实,踏上悄默无声,重枫撩了袍袖,几步就上了二楼。二楼和楼下一样宽敞,只是一排排竖立的书柜遮挡了视线,灯火轻轻的摇晃着,将她的影子拖成一道长长的黑影,与书柜的影子混杂在一起,就仿佛一个潜藏的凶兽,冷冷的注视着在楼中的人。

    “是谁?”有声音传了过来,清冽坦诚,落落大方,这样的声音不做第二人想。

    “沐先生?”重枫循着声音转过了一排书柜,惊异的叫了一声,看到沐清封带着几分惊讶的抬起头。她那娇小的身影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柜间显得越发的娇小可爱,翠绿是的衣裳在昏暗的烛光中仿佛被镀上一层光晕,再加上那清透的双眼,活脱脱是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

    “你怎么会在这里?”沐清封合上了手中的书,也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她站在这里,宛若一副主人的姿态,对着突然闯进的客人,虽不是冷淡,却也是带着训斥“这里不许学生上来的。”

    “是么?”重枫扬起了眉头,她想起岑婉商给的腰牌,急忙掏了出来向沐清封扬了扬。于是沐清封皱紧着眉头不说话了。看到沐清封的表情,重枫这才意识到岑婉商究竟给了自己多大的便利,心中对那个波澜不兴的女人又多了几分好感,当然,不能让秋静庭知道。她笑了笑,收起了腰牌。

    “岑大人真是……”沐清封摇了摇头“虽然你有腰牌,但也要格外的小心,这里很多书都是孤本”沐清封叹了口气,她的表情似乎透露出了又是担心又是无奈的情绪,最后她敛去了这些,抬首看着重枫“说吧,你要找什么?”

    “沐先生看来对这里很熟悉啊。”重枫看着沐清封不置可否的表情,笑道“连文渊阁的书放的位置都清楚,先生你可真是不简单,不愧是太学院最年轻的博士。”她笑眯眯的像太学院里卖昂贵早餐的商人,语音中带了点讨好的意味,算是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

    “文渊阁的书大部分都是太学院的藏书,只有少部分是由各地交送上来的”沐清封并不理会重枫的马屁,只是指了指这一排排的书柜,安静的说道“这些都是我负责整理的,自然是很清楚的。”她的话中并没有得意这样的情绪,只是平淡的解释着,就如同上课先生回答学子的提问,详尽清晰,她将手指一划,续道“这部分是营造类,前面是经史……”

    重枫默默的听着,暗自记忆,但她并不想让沐清封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因此在听完沐清封的介绍后,就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我只是上来看看,沐先生你呢?这么晚了,还在看什么?”

    沐清封慢吞吞的抬眼瞅了眼重枫,少女还挂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似乎正等着自己的回答。

    “这表情真难看……”沐清封轻轻的嘀咕了一声,但那声音实在太低,听起来倒像是从喉咙里滚过的一声呜咽。但她身为先生的身份使然,让她自觉自动的继续解释“《武备志》,成书于前朝,分为兵诀评、战略考、阵练制、军资乘、占度载五卷。”

    重枫好歹也算是出身军旅,最初的错愕一过,也就想起了这本书籍来。这书虽然成于前朝,至今也有上百年历史,却是整个大翰军人必读的书籍,特别是里面的军资卷,分类与说明都是极为详尽齐全,可说是无出其右。

    “想不到先生也有这样的兴趣啊…”重枫感概着什么,拉了拉头发,笑的干瘪。

    沐清封横了重枫一眼,欲言又止,只是道:“你想看什么书便自己去找吧”言罢她低下头去重新翻看自己手中的书。

    重枫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转身就待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我晚上都会在这里,没有别人会上来。”重枫回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埋头书籍的沐清封,嗯了一声,用着和平日里一般无二的,显得并不如何真诚的语气道了谢,就噼噼啪啪的跑下了楼。

    她一口气跑下楼,冲出了小楼,回头望过去。她跑得很急,气息都有些絮乱,整张脸显得红扑扑,只是盯着夜幕中的小楼,就似乎里面有一个可怕的怪兽。但里面只有一个面瘫似的女人。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重枫喃喃的说道,说到底,她只是不习惯有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好。易三对她好,是因为她是易家唯一的血脉,所以她努力的去寻找当年的凶手报答;岑婉商对她好,是因为各种复杂的因素,更有对弱者的施舍,所以她一直对岑婉商有理有节,甚至不敢去寻求她的帮助;秋静庭对她好,是因为她们关系不一般。而沐清封对她的好,却是没有理由,似乎也不求回报的。这样的好超过了重枫的认知,千金债好还,人情债难偿,重枫不知道拿什么去报答,所以她很可耻的,逃走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绪,重枫在原地转了几圈,直到熟悉的幽香慢慢的贴近过来。重枫抬起头,笑笑,她的声音下意识放得十分柔软:“你来了。”最近的一段时间,秋静庭每日清晨时分便将重枫接到太学,又在每日夜里,文渊阁外阴暗的角落中停在马车里静静等她归来。重枫初始颇有些不适应,但秋静庭一句:“我愿意。”言罢,那双清冷的眸子含春带水,让人怜惜又动心的看着重枫问:“还是你不愿意?”就这么一说,便让重枫打消了劝退的念头。

    此时月色正佳,树影婆娑,重枫带着三分的笑意,又暗藏着三分忐忑看着身边的女人,轻声问道:“今天怎么不在马车里等我?”秋静庭的身份不同其他,就算是每日接送,也是用极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基本不会现身他人眼前。此刻人影娉婷而立,虽然是赏心悦目之事,却也让重枫有些奇怪。

    “你比平日里晚了些,便出来看看。”秋静庭应了一声,又好奇的仰头去看小楼,问道:“见你一直看楼,楼里有什么?”

    重枫不打算对秋静庭说她那难以理解的心事,于是冲着秋静庭做了个鬼脸,张牙舞爪的作势朝秋静庭扑去,大声吼叫道:“有个母大虫!哇呀呀!会吃人的!”

    秋静庭抿嘴笑着躲了开去,但她哪及得上重枫的身手敏捷,于是很快就被抓住呵起痒来。秋静庭按捺不住,轻笑终于变作了大笑,在重枫怀中缩成一团。两人笑在一处,给这严肃深沉的文渊阁中抹上一抹活泼。夜已昏昏,人也昏昏,或许阁中还有瘦弱的青年在沉思,还有苍老的夫子正伏案,或许他们也会听到这样的笑声,恍然惊觉除却故纸堆,古人言,这世上还有更美好的事物,记忆中曾几何时也有一抹亮色,恍若幻觉。

    沐清封站在楼上,窗户打开着,夜风将她的衣裳吹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楼高不胜寒,却看得远,她站在那处,便将外面的温馨与欢笑都看在眼中。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她低下头去看了眼握在手中的那卷武备志,摇了摇头,似乎感慨着自己在这样无谓的事上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然后关上了窗。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终于能上网了,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五章 昨夜风疏雨骤

    日子平淡溜走,帝都的树叶黄了,低垂着枝头,像挂了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西山的枫叶红了,从帝都望过去,那青山壁障如同被人抹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的红色。寒风渐起,路过行人也加厚了衣裳。

    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