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倒是从闲谈中,重枫得知秋静庭知道重枫的打算后,就急急忙忙的冲了出来,连个侍从也没带。重枫在心中狠狠的鄙视了下沐清封答应自己又失信的举动。不过走到半途时,两人还是碰到了前来寻找她们的军士。在一群铁甲铮铮的军士包围下,两人平安无事的回到了秋府。
沐清封已经在秋府门口等着她们了,在看到重枫的脸后,沐清封露出了似乎是松了口气的笑容。但重枫看往沐清封的眼神却赤果果的表达出了对老师的鄙视之意。
等到秋静庭不注意的时候,重枫凑到沐清封面前,苦大仇深的抱怨着:“沐先生,你实在是太让学生失望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殿下问我你的目的地是哪里,我便对她说了”沐清封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行踪是行动留下的痕迹,和目的地是两个概念。”
重枫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暗下决心,再不让沐清封为她保守什么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休息了一天,就赶紧来更文,真不是我更得慢啊!!!论家天天加班啊!!!
☆、第五十三章 归去来兮
鸣虫轻唤,驿站旁的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已经是入秋的时节,却依然这样的燥热,只是早晚已经消暑,行人赶路时,也多半是在这两个时段,以免中午中暑。
此刻炎阳高照,驿站中小二和茶博士却一反以往倦怠的常态,此刻抖擞精神,时不时的将眼光瞟向了坐在驿站中的一行人。他们处的是官道,南来北往通达之地,早就养就出一双识人眼,却也没见过这样的队伍。
驿站中就此一桌,十来个飞鱼锦服的男人,沉默的喝着茶。他们虽然不说话,但目光中精光暗藏,扫向四周,显然是在警惕周围。而在他们旁边,一个女子则伏着身子在写些什么。她身边的茶水是为首的男人从包袱中恭恭敬敬的呈上来的,那茶水被山泉一过,香气四溢,馋得茶博士砸吧了好久的嘴。而翠玉笔管的狼毫,象牙笔架,就连那小小的纸签,也是薄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不似凡品。
这行人自然是回程的岑婉商一行,他们自晌午时分进了驿站,已经停留了一个时辰。岑婉商写写又停停,细细的看过,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短信慢慢。她将两封信交替看了许久,这才将自己写好的信纸叠起来,封上了火漆。她只招了招手,一旁的男人立刻驱上前了,垂了头静待吩咐。
“你们将这两封信带回去吧。”女人的声音温润清和。
“大人不和卑职一起走?”男人接过了信,又有些惊讶的问,来回奔波,岑婉商一直不曾以自己的身份压迫过他们,回程的路也比起来时要轻松了许多,但并不代表男人就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虽然看不到岑婉商的面容,但男人却没有错过,从那双如水秋瞳中一瞬间流露出来的伤感之意。男人不明白这种伤感代表着什么,只是想起宫中那些飞扬的传闻,所以露出了丝尴尬,急忙低下头去。
“只是想走得慢些,却又不能耽误了。”岑婉商倒似没有察觉男人的心思,微笑着答道,她的眼光散落在外面绿意盎然的景色上“说起来,也好久没有这样细细的看过沿途的景致了。”
男人皱了下眉头,他是个军人,很难理解那些散漫疏离的情怀,他只是考虑着自己的选择,所以他决定再劝说一下岑婉商。
也就在此时,驿站外传来了清亮的鹰鸣,这是作为传讯的声音。男人朝着身后的部下点了点头,那人立刻奔出驿站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竹哨吹响。很快老鹰滑落在那人的手上,从那人准备好的护手道具来看,这已是极熟悉的工作了。很快那人就从鹰腿上取下一个小竹筒,他用小刀刮去竹筒外面蒙着红漆,看到了那个特殊的纹章后,脸色微微一变,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奔了进来,呈上竹筒:“是皇上的。”
皇上的信,只能由岑婉商亲自开启。岑婉商也带了丝惊疑之色,拆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白绢。上面字迹一如记忆中清丽有力,白绢上只有一句话:“闻说归程好风景,可缓归矣。” 淡雅轻松,只是看着,就仿佛窥见那人淡淡的微笑下,那隐藏着的深深浅浅的宠溺。
岑婉商归途起自落北,终于帝都,沿途三州,原该快马加鞭回去复命。可因为她心中怀着谢长安那兔死狐悲的感伤之意,所以一路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日。而今得了这信,心中实在是百感交杂,她细细的抚摸过这白绢上的字迹,她无比熟悉的字体,捧在手间的白绢细腻的缠绕在掌中,仿佛记忆中那个女人的肌肤,既冰冷又柔滑,让人心中平白的就升起了想念与渴求。
岑婉商小心的叠起白绢,冲着一旁站立的男人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那么,就此启程吧。”
男人愣了愣,恍然回过神来,急忙掏出了怀着的信,递交过来。岑婉商也不多说什么,淡定的接过了信,笑道:“烦劳了。”
她的笑容虽然淡然如初,但眸光流转,显然是心情极好。男人也不说破,只是点着头,呵斥着下属准备行装。这些便不是岑婉商该担心的事情了,她将眼光移向外面,阳光在树影间摇晃破碎,视线的极处,看不到那些令人窒息的高墙和带着面具的人,这是多让人心情舒畅和轻快的景色。可是没有那个人,心之所向的景色就仿佛缺失了灵魂。岑婉商将手放在那卷白绢上,垂下了眼,或许,是可以期待的吧,她待她,是不同的,和别人,和谢长安,都是不同的。哪怕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期盼,她也会回到她的身边,回到那个让人厌恶的泥潭。
重枫打了个喷嚏,她有些难受的抽了下鼻子,困惑的揉着鼻尖,因为熬夜的关系,那一向飞扬的眼底也积攒了极深的疲惫和淡淡的黑色。她叹息着看了眼身边的沐清封,沐清封趴在桌面上,头枕着一个小本睡得正香。她有些羡慕沐清封那淡定的心态,俯下身去将沐清封拦腰抱起来,朝门外走去。
事情结束已经两天了,善后工作自然是不能交给贵为公主的秋静庭来做的,晋氏叔侄因此忙得团团转,连带着重枫与沐清封两人也被当做公主殿下的代言人,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少了谢长安,很多账目和事情都要解决。重枫建议的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计算方法,还有引入的0的概念,都让沐清封兴奋不已,因此除了处理日常事务以外,重枫还不得不兼职教师,去死命回忆几乎忘光的数学知识,以满足沐清封那极强的好奇心与求知欲。
虽然忙碌,但重枫还是颇是满足,她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秋静庭了,这样挺好。她被秋静庭说服回来,却又暗自的担心着那些过往的真实。因为胆怯,所以逃避。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秋静庭,若果真相就像是谢长安说的那样,她能安心的与仇人的女儿在一起吗?哪怕那个仇人已经死去了。她叹息着,原本应该是多么完美的结局,但是自己却还得在这里胡思乱想,一步也不敢踏前,这又是多么的憋屈感觉。
重枫慢慢的往前走着,月光倾泻,在围栏处洒向银白色的清辉。沐清封个子很小,体重也很轻,对于拿惯刀剑的重枫来说,并不太费力气。只是走得几步,重枫突然停了脚步,前面站着的正是她心心念念,却又不得不躲避的女人。此刻突然见到,重枫不禁脸色一僵。
“她睡着了?”秋静庭似乎没有发觉重枫的脸色,只是看了眼她怀中的沐清封。
“嗯”重枫回答,她迅速的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回答“我送她回去,在书房睡容易伤风。”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又有点不满自己的回答,这分明是在解释什么一样。
秋静庭弯了弯眼,点点头,语气间也是很严肃而且平常:“是啊,身体要紧。”
重枫的心中有些打鼓,这些日子的相处,重枫已经明白秋静庭那潜藏在平静从容的外表下,那有点腹黑爱捉弄人的性情。所以她抱着沐清封,绕过了秋静庭继续往前走。秋静庭不急也不恼,任重枫经过自己的身边,慢慢的跟在重枫的身后。重枫听到那熟悉的脚步不急不缓的跟随着自己,心中急躁,却又在那急躁中带着奇妙的安心。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没出息,强忍着回头的欲望。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沐清封的房间。重枫想要用肩膀顶开房门,但秋静庭已经先踏前一步,手掌抵在了房门上。重枫于是顿住了身子,侧过头去看着秋静庭。
秋静庭还是微笑着,她的面容清贵,棱角却很柔和,若是微笑的话,不似平常那般的威仪无双,而是一种可敬可亲,却一样遥不可及的感觉。但此时,她却离重枫那么近,眸子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光,里面含着一些情绪和一些话。她没有动,重枫也没有动,她在等着秋静庭说话。
“我们不会待太久,最多两天。”秋静庭的眼光闪了闪,却说着和此时此景毫无关系的话来。
重枫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有点酸软了,只是也不动神色。
“这些日子你和沐先生都辛苦了。”
重枫终于有些厌倦了,她的神色刚一动,门就已经被秋静庭推开,重枫毫不迟疑的踏了进去,将沐清封抱在床上,然后转身返回。
“看着你抱着她,我真有点嫉妒。”
重枫站住了,去看着秋静庭,她站在黑暗中,秋静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重枫却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秋静庭脸上那淡淡的落寂。
“重枫”这是重枫第一次听到秋静庭这样认真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我的回答,迟了吗?”
“我不知道,只是……”重枫回答着,小心的带上了门。于是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剩下沐清封平稳的呼吸,已经那双张开的,毫无睡意的双眼。
“好奇怪啊……”沐清封低低的说道,垂下了眼,手按住自己的胸膛“这种讨厌的感觉……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离开落北,走前先把事情说清楚
☆、第五十四章 赠刀
离开的日子很快就来到了,在一切稍微回归到正途的时候,来自皇上安排的使者们也已快马加鞭的赶到。重枫觉得他们实在是来得过于迅速了,似乎整件事还在起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皇上派遣出来。她想起秋静庭笃定的话语,不禁猜想这一切难道都是秋静庭与皇上安排的一个局么?
但是,怎么可能呢?谢长安在落北横行了那么多年,会乖乖的落下这个针对他的陷阱么?而且,谢长安作为谢家的人,皇上又怎么舍得杀他?不过再怎么猜疑也好,谢长安已经死了,只是重枫怎么也不会想到,谢长安的死其实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想不通那些朝堂上的事,却也迷茫于自己的事。
“你答应和我一起走的。”这是那晚秋静庭说的话,她的话音中有些低落的意思,似乎还有些委屈。这让重枫一遍遍回忆起的时候,总会想起年前的那一天,她看着秋静庭与帕夏汗,那时秋静庭的眼中还没有她,那时帕夏汗也曾对秋静庭这么说。而现在,她和秋静庭仿佛掉了个位置,当初的帕夏汗,现在的秋静庭,当初的秋静庭,还有现在的她。
也从那天后,秋静庭似乎就没有再理会过重枫了,她有着身为帝国公主的高傲,面对重枫的种种已经算作人生中极低的姿态了。哪怕以重枫的立场来看,也绝对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肯说出“我把自己赔偿予你”这样的话,重枫光是想着,都觉得很对不住秋静庭。一开始缠着秋静庭的人是她,说大话的也是她,而今畏畏缩缩的,还是她。重枫哀叹着,看着一堆下人进进出出的去搬东西准备回程,她突然觉得有些孤独,想找一个人谈谈,这才意识到,她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沐清封了。
也许是太忙,又或者终于失去了兴趣,沐清封没有像往常那样来找重枫问着那些让重枫也难以回答的问题。重枫像个困兽那样,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是一溜烟的跑去找她的小师傅去,一个人的话就会想秋静庭,会觉得孤独,她已经不习惯这种孤独了。
问过侍女后,得知沐清封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已经两天了,面对这种情况,大家都习以为常,放在门口的食物也都有好好的吃干净放回。身为下人,自然也就安心下来,不再多问。重枫习以为常的推开了门,不出所料的看到沐清封把自己埋进了一大堆纸张中。
“先生,你在干嘛?”重枫好奇的问。
“啊!!”沐清封抬头看到重枫,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那样,惊叫起来,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朝重枫走了两步,又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又急急忙忙的回转身子往书桌上扑去。就这样一来回,她的左脚缠住了右脚,整个人都倒向了桌子。
只听轰隆一声,重枫目瞪口呆的看着许多的纸飞扬起来,和它们一起的还有笔洗笔架等等,哗啦啦的一阵乱响,沐清封整个人都被埋在了乱纸堆里。
“你……你没事吧!”重枫急忙冲过去,将沐清封从纸堆和笔墨中将她挖了出来。
沐清封的形象狼狈极了,她的衣饰全乱了,身上被墨汁沾得左一块右一团。她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又看了看重枫担忧的表情,吸了吸鼻子,眼睛慢慢的红了一圈,说道:“我要更衣。”
重枫只好去找侍女,由于房间太过凌乱,侍女们将沐清封簇拥到了另一间房间。重枫瞅着沐清封进了房,这才折回来,盘算着得将房间收拾好才行。走到了沐清封的房间,却看到秋静庭立在门口,抱着手侧头去看廊外,她似乎听到了重枫的脚步声,于是回过头来,朝着重枫笑了笑。
“沐先生没事吧。”
重枫注意到秋静庭眼底那浅浅的黑色,想来是因为太过疲惫所致,心底处泛起了些微的疼惜,声音柔和了起来:“没有事的。”
秋静庭扬起了唇角,朝重枫招了下手,重枫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的走近她。这只有几步的距离,但仔细想来,她肯让她走近,其实是花了多久的心思。随着脚步,秋静庭那本就清晰的脸越发的清晰起来,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越是靠近,就越觉得她是很好很好的,就越发的不敢接近。离秋静庭还有几步,重枫终于停住了脚,没有接近。她总是这样,想要靠近,又无从靠近,仿佛就对着一个梦,手一碰,便要碎了。
“在想什么呢?”秋静庭慢慢的走了过来,拉过了重枫的手,将她的手掌摊开放在自己的手中。重枫的脸有些红,她的手上是因为握刀而起的老茧,摸上去很是粗糙,掌纹也因此很凌乱,怎么看,都是不好看的。所以她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又怕伤了秋静庭,力道不大,秋静庭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嗔怪的说道“不要动。”
她细细的打量着重枫的手掌,然后握紧了,牵着她往别处走,说道:“有些东西要给你。”
“可是……沐先生的房间……”
秋静庭回过头来,看着重枫,静静的笑了一下,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沐清封那散乱的房间,说道:“这不需要你去操心”她见重枫还想说什么,又道“母亲遣来的使者提到了你。”
重枫神情一凛,瞅了秋静庭一眼。秋静庭却不看她,只是牵着她缓步朝前走着:“对你的评价很高,我猜想回去以后,母亲会见你。”她感受到重枫的掌心有点潮意,也有些意外,侧头看了重枫一眼,想了想,还是问道:“怎么了?”
重枫叹了一声,停住脚步,看着秋静庭:“那一日我去星见,星见的人对我说,杀我父母的人是谢家。”
秋静庭这才恍然,沉吟了片刻:“所以你才针对谢家?”她见重枫点头,于是冷笑了声“星见真是好算计。那你又是如何看?”她话音一转,问道。
“其中的关键是星见,可是其他人,特别是我自己,却也无法去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