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凤歌(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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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重枫的体力还未完全恢复,所以两人走的很慢。东十四巷的大火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波动,大多数人依然如此前那样,尽情的享受着这一年一度的佳节。只是对于重枫和秋静庭来说,心情却再也回不去此前的轻松欢愉,反倒觉得这焰火人声格外的吵耳。

    秋静庭并没有问重枫关于易府的事,她只是默默和重枫并肩走在一起,放缓了脚步,让重枫行走时,并不感吃力,亦不感刻意的关怀。重枫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影子,偶尔抬起头时,却见秋静庭站在身边,就像那时的大漠黄沙中那般,玉质一样的颈项,黑的发上像沉了星光,洁白的脸上宛若镀了一层清辉。而自己的衣物几乎被火毁了,黑黑的看不出原色。也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她和她,从来都是云与泥的区别,不曾改变。

    重枫闭了下眼,然后说道:“那个宅子是一户姓易的。”她的声音因为在火场中嘶喊与痛哭,此刻听起来格外的沙哑,像把锈烂的刀。

    秋静庭看了重枫一眼,看到她皱着眉头,抚摸着自己的嗓子,于是道:“改天再说也不迟。”

    重枫勾出一丝惨笑,倔强的摇了摇头,她必须趁怀疑的种子还未生根的时候将它拔出来。她很清楚现在虚弱的样子能给秋静庭造成一种真话的假象,人总是相信别人在脆弱和醉酒的话。

    重枫开始述说和易三的相遇,她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瞒了自己的身份,只道是初来帝都,觉得京中客栈太贵,想去有名的鬼宅中去探探,看能否住一晚,接着发现了易三,连差点被易三砍死及易三装疯的事都明明白白的说了。最好的谎言就是九分的真实加上一分的虚假,重枫说起来的时候,细节都很真实,也不担心秋静庭的疑问。

    “那里是易府?”秋静庭皱眉。

    重枫点了点,她本就虚弱,又说了那么多,实在是有些疲惫了。只是注视着秋静庭,秋静庭也看着她。秋静庭在想什么,重枫并不知道,但她也确实不想知道,她觉得很累很累,似乎一生都没有这么累过。但她强打着精神,继续说道:“那是个很可怜的人,他只想守在那宅子里,陪着逝去的主人,最后死去。”她垂下眼,叹息了一声,心想若不是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灵魂,以当时的年龄,恐怕早就死在路上,就算活着,也记不得那些前尘过往。而易三也只有守着那个宅子,就像她刚才对秋静庭说的那样,最终老死在那个宅邸中,无人知晓。

    而自己的到来是不是缩短了那个人的生命呢?她正自呆呆的出神,耳边却传来了秋静庭的声音:“不要乱想,既然尸体还没有找到,那就说不定人也没事。”重枫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原来秋静庭一直在看她,于是点点头,神情颓然。

    随后重枫又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住的地方龙蛇混杂,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的。”秋静庭回道,她的声音很是清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可是…?”重枫还想挣扎。

    秋静庭却拧了眉,伸出手去,轻轻的拍了重枫的手背一下。不重,秋静庭又很凉,打在手背上,不仅不疼,还有丝凉凉的舒适感。重枫下意识的缩了下肩膀,也就乖乖的不说话了。

    两人慢慢的往前,一直到了重枫所住的巷口处,重枫看到那挂着灯的马车静静的候立着,这才记起秋静庭此前让宫人在此候着的事来,顿觉此前两人坚持实在很是痴傻。

    秋静庭并未上车,直将重枫送进了院中,看着重枫的脸,说:“你不要太忧心,我派人在火场盯着些,一旦火势小些就进去找人。”她见重枫点了头,这才返回,重枫趴在墙头探出头去看着秋静庭站在马车旁,低声吩咐着什么,有人领命而去,她扶着车静静的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的上了车。

    重枫见那人去的方向正是东十四巷,她原想等秋静庭走后,自己再过去翻看,但现在看起来,秋静庭却是立刻就派了人过去。她有些摸不准秋静庭的想法,又咬了下唇,犹豫了许久,还是回到屋中,将陌刀背在背上,又悄悄的翻墙,往东十四巷的方向跑去,她到底不放心,只觉着若是自己小心些,也应该不会被发现才是。

    她在月色中回到东十四巷时,此时宅子的火已经渐渐的熄灭了,而原本救火的人也都消失无踪。这宅子本就只有易三一人,在其他人的眼里,易三是个疯子,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哀伤,所以见这火势势大,再救下去也没什么作用,就都渐渐的散了。

    重枫静静的看着那些瓦砾残垣,但她很快的振作起来,钻进了院中。就像是秋静庭说的那样,没有看到尸体,她总是不甘心,总是盼望着有奇迹出现,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是期望看到易三,还是没有看到易三,但无论如何,她都暗暗的在心中再一次的去祈求上苍,希望易三还活着。

    这一找,就是整整一晚,她有小心的去躲开秋静庭派来的人,但有没有完全躲过,她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些瓦砾中,她几乎翻看了每一处的角落,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欢喜没找到易三,还是失落于没找到易三。

    直到东方发白,日光如熔岩自天的尽头喷薄而出,她这才有些呆楞的停了手,去看天边的那抹艳色早霞。她的鼻中满是烧焦的木头与砖块的气味,她看着自己的手,手上不知何时流了许多的血,想来是搬动那些残留的木头与砖瓦所致,陌刀雪亮的刀面因被拿来当做撬棍而被染得很黑,她现在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她转动着脖子去看四周,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找不到易三了,所以她有些落寞,又有些茫然的拖动着她的陌刀,往来时的路走去。

    宅子已经没有记忆中的样子了,就像个陌生的地方。重枫拖着脚步走着,慢慢的,慢慢的顿住了脚步,眯起了眼睛。视线的尽头,逆着的光处,秋静庭缓缓走来,步步生莲。

    “你在这待了一晚?”

    秋静庭看着重枫满脸的狼狈,静静开口,语气平静而冷清,并没有什么起伏。重枫愣愣的点了点头。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重枫退了一步,她的脸红了半边,隐隐的有些发麻,但她并没有去捂,只是咬着唇看秋静庭。秋静庭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是漠然的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说道:“我是代你的易三叔打你的。”

    若果每个人打另一个人,都用她无法反驳的长辈作为借口,那她岂不是早就被打死了?重枫苦笑,但她还真不敢对秋静庭打过去,所以并没有开口,只是她心中并不太痛快,静立在一旁的样子就显得格外的倔强与不平。

    “本宫说过要派人来找,你这样做,是不相信本宫吗?”秋静庭冷着脸色说,她的话音平淡,但面上却隐着了怒气“你连本宫的一个巴掌都躲不过,若他真的还活着,你怎么去找他,就算找到了,又怎么去照顾他?”

    重枫渐渐的平静下来,也觉出自己的不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原是最该知道这样的道理,但却无法去控制自己,或许得而复失的感觉太过痛楚,让她原本麻木的心都重新感受到生生的痛,才这样的冲动和不理智。

    所以她垂下头,认认真真的道了声不是。

    秋静庭抿着唇看她,她的眼睛很是红肿,大概又哭过了吧,手掌也有血迹,不知道昨晚翻找成了什么样子。她觉得面前的少女实在是个很复杂,让人看不透的人,她见过荒漠上,少女面无表情的杀人技巧,那时候的她张扬如风,冷漠如狼。却也知道她轻易的就随帕夏汗去对抗着代表大翰一极的势力,那时候的她大概是自信的吧,只是在秋静庭的回忆中,却是伴随着那个面具,是深藏的温柔。可是现在呢……秋静庭摇头,倒像个孩子,让人又是气,却又是疼惜。

    “这件事,就暂且交给我吧。”秋静庭说道,她的声音静而坚定。重枫抬头看了秋静庭一眼,在她琥珀色的瞳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重枫抿了下唇,然后点点头。她极少相信别人,哪怕是面对秋静庭时,她的心中也一直有着警惕。可是听到秋静庭说的那样的诚恳时,她的心情慢慢的放松,就觉得体内的疲惫像浪潮一样拍打着她的身体,将她牵引到极深的黑暗中。

    “……你扶我一会儿……”重枫伸出手去,虚抓了下秋静庭,然后陡然倒下来,秋静庭一惊,急忙抱过她,努力的稳住了身子,耳边却传来重枫微弱的鼾声。她张了张口,无奈的看着怀里那个睡的正是香甜的少女,又左右四顾了一下,一向冷清温和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分的慌张。

    现在这样,该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人回帖啊,上一章,乐死我了

    ☆、第八章  阴阳路

    当重枫终于从那沉沉浮浮的黑暗中醒来时,她已经不在易家的宅院了,睁眼看到的,是流苏的床帏,鼻尖絮绕着温暖柔和的香甜气息。这气息重枫并不陌生,她知道自己又来到了公主府。

    重枫抬起手看了下,她换了月白色的亵衣,手掌也被敷上伤药妥贴的包扎起来,看起来是浑身上下都被人看了个精光。她重又闭了眼,疲劳的感觉还缠绕在四肢百骸间,懒洋洋的不肯退去,只是重枫向来不是个贪恋暖被的孩子,或许该说,她曾经是,只是后来已失去了这种资格。所以她只是放纵自己走了一下神,就撑起身子,拉开垂下的床帏。

    玉勾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也惊醒了在外面候着的侍女。她急忙凑到近处,欢喜的说道:“重姑娘,你醒啦,我这就去通知殿下。”她又将重枫扶起靠着床头,替她盖好暖被,就往外跑去了。

    重枫并没有阻止,她美美的睡了一觉,能感觉到体内的劳累和让人脑热的悲切慢慢的冷却下来。她开始整理那日的一切,企图从一团乱麻中抽出一个线头。

    随后脚步声开始多了起来,重枫抬起眼去看门,门吱呀一声打开,秋静庭走了进来,有侍女搬凳端椅,也有侍女盛来热水毛巾。秋静庭擦了手,落了座,又吩咐了几句,于是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

    秋静庭打量眼前的少女,她脸上还残留着好梦初醒的倦怠,浑身都似乎懒洋洋的,黑的发披洒下来,衬着月白的衣衫,还有那仍然显得惨白的脸色,清秀的眉眼五官淡得就似用淡墨勾画出的人物,十分的瘦弱。

    “如何?”

    “好的多了。”重枫回答,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于是不自觉的去摸自己的喉咙。

    “大夫说受了点损伤,要过几日才得好。”秋静庭轻轻柔柔的解释道,然后将手指交叠起来,放在身前“我的人没有找到他。”她注意到重枫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明亮而自制,所以她浅浅的勾出了一抹浅笑,这才放下心来。

    “火是人为的。”重枫说道“我在大厅方向发现了血迹,但是来不及细看,柱子就倒下来了。”

    秋静庭点了点头,手指轻轻的点着自己的下巴,然后注视着重枫:“易家的老宅在那静立了十年都无人过问。一定是有什么外在的原因打破了这平衡。”她说完,看着重枫毫无表情的脸,又问“你有什么印象吗?”

    其实不用她问的太明白,重枫和她都知道这原因多半都与重枫有关,只是秋静庭并不是很清楚前因后果,才能坐在这里和重枫平淡述说。但是重枫却不同,她的手指挑起额前一缕发,缠在指间往下扯了扯,垂下眼去回想。她到了帝都后接触的人并不太多,有权有势可杀人放火的更是五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想来想去,也就当时岑婉商最为可疑,她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岑婉商曾派人盯过她。她想起岑婉商那温软的样貌,对她一贯的照顾,有些心情低落,可是她又想不通,如果对方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为何不杀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易家子,反而是烧了老宅,去暗杀易三呢。那种行为…若说起因是因为她的话,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她远离易宅。但既然能轻易抹杀易家,那为何不早早的让易府烧毁了,却要等到现在?

    重枫想不通,抬起眼对上秋静庭略带探究的目光,摇头:“我不知道…”

    秋静庭的眉头微不可见皱了一下,道:“那便先找到人为主。”

    重枫低低的嗯了一声,眼光一转,就要下床来,秋静庭问:“你又要去哪里?”

    难道我就是个四处乱跑的人吗?重枫有些无语的张了张口,苦笑道:“我记起一个人来,若要说近十年谁更了解易府,除了易三叔,也就只他了。”说罢,她立起身子,光着脚丫跳下床,转着圈去找自己的衣物。

    秋静庭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去拉她的手,她的手指刚碰到重枫,但重枫却是条件反射一般将手指缩了回去。秋静庭僵了僵,在重枫眼中看到了一丝防备与警惕,她的眼帘微微的下垂了下,掩过心中一闪而逝的不快,只是缩回了手,说道:“你身子还没好,先上床吧,我让人去准备你的衣物。”

    重枫嗯了一声,钻到被窝中,垂下眼去。她的手藏在棉被中,被秋静庭碰到的地方就像是火烧似的。她定了定神,又咬了下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秋静庭只默默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了门去。过了会儿,就有侍女捧着衣物进来。重枫手掌不便,只能由着她们换了身衣物,这才走出了门。门外已是黄昏,秋静庭在外静静的看着庭院的景色,人静如玉。重枫走到秋静庭的身边,静静的看着秋静庭的脸,然后说道:“那我走啦。”

    秋静庭点点头,却没有回头,她身上似乎没有昨日那样的温暖,在这冷冷的黄昏里,浑身都似乎变得凉凉的,透出了疏离。重枫咬了咬下唇,她本该就这样离开的,但是她的心中却挂牵着秋静庭,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惹得秋静庭生气了,还是说,那些温软的话就像这阳光下的雪一样,转眼就被蒸发得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她的心思在心中转了好几圈,最后说出口时,却只是化作了一声问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秋静庭的身子显而易见的僵了下,然后猛的转过了头看着重枫。重枫被她这样过激的反应惊了下,有些小心翼翼的眼巴巴的看着秋静庭,又重复了一遍:“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秋静庭抿着唇,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重枫,似乎非要从她的眼中看出点什么来。重枫却是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我想你也是很好奇的,所以……”她解释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其实这件事关秋静庭什么事呢?她肯这样帮她,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她这样叫她一同去,是否有点孟浪,有些唐突呢?

    重枫正暗自在心中揣测,却听秋静庭回答道:“好。”

    重枫眨眨眼,她还没回过神来,秋静庭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重枫,问道:“怎的,反悔了?”重枫觉得她的话音里似乎带着点嘲讽的感觉,于是急忙摇头,笑道:“怎么会,你和我同去,我高兴还来不及了。”

    重枫确实是高兴的,所以她得了秋静庭的同意,就乐不可支的想要咧开嘴,但又觉着现下易三生死未卜不大合适,所以那表情就扭曲的很是难看。但秋静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想要去笑却又强行忍住的脸,脸色有些黯淡,说道:“我是有些误会了,只是想到一些伤心事,所以不自觉的对你撒气了。”她随即笑了笑,带着平日里让重枫感觉温暖而心动的温柔“莫要耽误了,走吧。”

    重枫不知道秋静庭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或许她心底是知道的,只是下意识的不愿去想,所以她按捺下心中那些渐起的阴暗,只是点着头。

    重枫想找的人,自然是陈其瑞(此人就是给易三送食物的娃,估计大家都忘记了,其实在下也是翻了前文才记起他的名字,擦汗),他替易三送了那么久的饭,简直就是个恪尽职守的牢头。所以要说到最近有什么异常,除了易三,恐怕就是陈其瑞最为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