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凤歌(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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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星见的人啊…”

    也就在此时,帕夏汗终于喊出了她未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没有外网的工作,只好周更了

    ☆、第二十五章  各人的道路

    秋静庭的脚步比帕夏汗慢上了几步,但重枫那于空中惊艳一笑,那雷霆一击依然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看重枫与那个叫白虎的汉子一起落到地上,看着她惬意潇洒的将长刀一挥,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当真…是个蛮人…”

    只是这话音中,有多少的伤感与惊叹也许连小公主自己也说不清。从那天高地阔来的人,似乎总有这样的蛮气,不问道理,不管星命,长刀之前,一无反顾。以力破巧,以力破人,以力破命。现在的重枫是,当年的帕夏汗又如何不是?

    秋静庭看着一旁眼露迷茫之色的帕夏汗,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声:“这偌大的京都,也许真的是个折翼鸟笼。”

    但她与帕夏汗毕竟是人中龙凤,瞬息之间就将脑海中翻腾的情绪尽数掩去,朝这那轮椅上的男人点头行礼,说道:“沉香大人,好久不见了。”

    轮椅上的男人亦是点头致意:“见过殿下,世子,下官腿脚不便,还望见谅。”

    秋静庭笑着摆了摆手,又寒暄了几句,双方都避开了对方为何在这里,就仿佛身边没有烧焦的马车,没有死去的仆役,没有活着的重枫。这多少让重枫有些愤愤,但是在场的谁不比她背景深厚,没看到自己的公主靠山也得温言相对吗?所以重枫也只能沉默的,不甘不愿的立在一旁,跟木偶似的看风景了。

    谈了一会,那名叫沉香的男人露出困乏,于是秋静庭便让一侍从推着他回去了。

    重枫见罪魁祸首要走,却是有些着急起来,唇角刚一动,一只柔荑恰好伸了过来,按住了她刚要抬起的手臂。

    重枫侧头望去,却见秋静庭正看着她,摇了摇头。重枫说不清面对的那双剪水眼瞳中有多少的请求,有多少带着哀伤的顾虑,但那刹那间,她的心尖却莫名的一颤,鬼使神差的将那些待喊出的话滚落肚中,一个音也发不出来了。

    于是,三个人并肩而立看着沉香潇洒退场,随后秋静庭又几句打发走了那些随同的京都卫队的侍从,这才叹了一声。帕夏汗也是一叹,和秋静庭不同,她的眉头锁的更紧,她看向重枫,问起了此前的事来。重枫也不打算隐瞒,她看出此前与她斗得昏天暗地的两人来历非凡,气焰又极为嚣张,再加上帕夏汗最后喊的那一嗓子,她知道自己此次怕是得罪了自己惹不起的人。于是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说完以后,秋静庭倒是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来:“该说你无知无畏,还是什么好?星见的人你也敢杀。”

    重枫没有开口,她是个西北来的不讲规矩的蛮人,不代表她就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常识,正如当初在黄沙上的那席长谈,星命的故事早就深入了从公主殿下到野蛮举人的思想中。所谓苍天之下,以群星为轨,以九州为车,以星命为道,世界方如马车徐徐往前,而星见则是赶车的马夫,确保这辆巨车始终行进在它应有的轨迹上。所以对这些命运的代言人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头百姓心中,都有一份由衷的敬畏之心。

    可是重枫毕竟是个不讲规矩的蛮人,她幼时坎坷,历经磨难,拼尽九死方得一生,这是她杀出来的生命,哪里又是什么命运?她不信,所以不言。

    “总之此事再无需提起,那二人已死,也无对证,就此事了吧。”帕夏汗说道,她有些烦躁,似乎总有什么不详的事正在发生一样。

    “他们往这月伦湖畔跑来,说明他们的靠山就在此处。眼见沙吾提的事情就能明了,你真的不查下去?”

    帕夏汗看着重枫,看着她那双异常坦直清澈的双瞳,沉默了片刻,却有突地一笑:“我有我的理由。”

    重枫想了想,又问:“你怕了?”她见识过帕夏汗对那个名叫沉香的男人的尊敬,而她却曾与他挥刀对抗,甚至不落下方过。这样的经历让她在无意间有了似乎可以和眼前人对抗的错觉,连说话也不自觉的犀利起来。

    跟着是长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许久后,帕夏汗这才神情复杂的回答:“人总要有畏惧的东西。我畏惧这所谓的命运,那么你呢?”

    这是出乎重枫意料的坦诚之言,重枫默默的看着帕夏汗,她自然也有畏惧的东西,可是她没有帕夏汗的坦诚无畏,她不敢说。于是她仿佛是泻去了斗志的公鸡那样,连肩膀都有些微微的耸拉起来,拖拉着自己的刀低声说:“就算你不去查,我也会去试试。”

    “沙吾提的性命无忧,你又为何非得查下去呢?”帕夏汗和缓了些颜色,好言相劝道。

    重枫摇了摇头:“这和他的性命无关,我只是…太了解那种无辜者的不甘。”

    她看着秋静庭与帕夏汗,看到她们两人露出的那丝不解,苦笑了下。她们自然是不会懂得这样的感受,所以重枫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的说道:“就当是了却个想念吧,星见的人既已出手,那线索也许和他们也有关系。我今晚最后再去探一次,也算给自己个交代。”

    帕夏汗还想再说什么,秋静庭却只是朝她摇了摇头,问道:“记得我曾问过你那个问题,如今你也见识到了这深不可测的手段,那你还是不信这星命么?”

    “杀人有很多手段,可是,这和所谓的命运,又有什么关系呢?”重枫没有犹豫,只是反问道。

    秋静庭静默了一下,随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去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一应担下。”

    重枫一扬眉头,朝着秋静庭笑得阳光灿烂:“既然如此,那你的腰牌我便暂不归还了。”她似是怕秋静庭反起悔来,撒腿就跑远了。

    秋静庭看着重枫的背影,想了想,忍不住掩嘴轻轻的笑了笑,随后一转头,正正对上了帕夏汗看着自己那复杂的眼神。

    “我们走吧。”帕夏汗温柔的说道,拉住了秋静庭的手。秋静庭轻轻的嗯了一声,任由眼前这个艳丽而高挑的女人拉着自己缓缓前行,帕夏汗没有说话,但秋静庭却想了又想,这才低声说道:“她很像以前的你。”

    握着的手突然紧了紧,帕夏汗回过头,她的眸光温柔似水,那是从未有人见过的,只对着秋静庭的柔情眷念:“我明白。”

    或许曾经的苍鹰被剪了羽翼,或许曾经被眼前人欣赏的洒脱成了层层伪装,或许她所等待的秋静庭还是太过年轻,还不懂她所背负的沉重,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苏帕哈家的人从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只为了此时此刻,那个人的手还牵握在自己的手中。

    话分两头,就在秋静庭与帕夏汗回家的时候,监狱里的沙吾提正仰望着45度角的忧郁看着铁窗外的天空,想着平日里无视,现下却显得尤为珍贵的自由。

    身后的牢门传来了吱呀的声音,沙吾提回过头去,却见重枫笑眯眯的看着他。沙吾提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却又抖动着肥肉埋怨起来:“好你个重枫,来看本少爷,都不带些吃食过来!”

    重枫哈哈一乐,奚落道:“你在这倒是又胖了许多,怎的还记挂着吃喝?”她一边说着,从怀中掏出了贴身藏着的锡壶,一扬手,将它扔给了沙吾提“叫酒家给你热好了的。”

    沙吾提手忙脚乱的接过,感受着锡壶那似乎带着少女体香的温度,愣愣的看着重枫,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脸色,心中一暖,饮了一大口,酒气过喉,似乎连身上都变得温暖起来。

    “找我何事?”寒暄过后,就是正事,沙吾提不蠢,他看着手里的酒,心想铁公鸡也舍得拔毛了,该不会这是给自个儿赴刑场前的饯行酒吧?这么一想,又顿时觉得自己亏得慌,想他少爷是何等金贵的命,临到刑场,却就值这街边二钱银子,不知掺了多少白水的破酒。

    这番想法变换全落入了重枫的眼中,但重枫素来在金钱方面脸皮极厚,所以稳坐如山,将这几日里的经过一一说来。一来沙吾提是当事人,理应知晓,另一方面,此事的结果前路未明,多半就此结束,她也要给沙吾提一个交代。

    沙吾提沉默听完,默默的喝着酒,然后抬头,说道:“我看此事背后不简单,很可能是透过我针对其它人。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星见的地位太过特殊,最好不要与之为敌。”

    重枫将对秋静庭那些话又说了次,见沙吾提还想再劝,又笑道:“我有殿下做靠山,你又担心什么,想来性命应是无忧。”

    沙吾提这才点点头:“也好,若不去一趟,我也难以安心。”

    两人默契的不再提其它,只是畅所欲言,说些逗趣解闷的话来。

    而另一方面,就在扬酥湖畔,与太学隔湖遥遥相对而立的巍巍建筑里,沉香正沉默的推着轮椅行进在暗色的地面上。他早已将公主派来的侍从遣了回去,又谢绝了同僚们的好意,只是沉默而坚毅的往前,一直来到大殿中。大殿建筑得极有特色,四周光线昏暗,却偏偏在中心处破开一处琉璃天光,他抬起头,看着静立在中心的老者,看着天光倾泻而下,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幕。

    “沉香,你这次的任务做的很好。”老人低低的说道,他已经很老很老了,静立的时候,就仿佛一段枯朽了的木头,没有一丝生气,但他的声音却是很温和“第一次杀人,心中应该不好受吧?”

    沉香低下了他面对长公主都未低下的头,谦卑的回答:“一切都是星星的安排,沉香只是走过预定的道路。”

    “若是以后你需要泯灭自己的内心呢?又或者有无辜的人因你而死呢?”老人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继续问。

    “世间一切总有消亡,唯有星命永存。”沉香抬起头,他的呼吸急促,苍白的脸上有丝病态的潮红“这是星命赐予我的道路,这是我选择的道路,沉香不悔。”

    暮色将沉,岑婉商停下了一直书写不停的笔墨,帝国的大事一一从她手中滤过,就如同最好的纺织工,将一团乱麻牵引成丝,方能织就最美的绸缎,呈交给主人品观。

    她将眼光落在了案头的那宗卷轴上,那里有一个曾经显赫家族的没落惨案,那里有一个边军参事的人生起落,可是她还在等,等着探子将一个寂寂无名的少女的经历递交过来。

    秋风寒窗,窗外已不见落叶,想来不久后,就是白雪皑皑的冬季了。岑婉商轻轻的将手捧到嘴边,呵了口气,低声道:“易府屠府的十月,记得那年圣上还赞过红叶格外红艳,枫红似血…”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数写错了- -

    ☆、第二十六章 ?那些前世今生

    天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重枫闭上眼调息着自己的内力。夜色幽暗,狱中烛火昏黄,沙吾提半摇锡壶,带着三分的醺意看着眼前这个眉间眼角分明还带着青涩的少女,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健康的麦色肌肤上投下的阴影,将那双清亮的眸子蒙上晦暗不明的意义。

    沙吾提屏住了呼吸,他似是有些不敢打扰对方,总觉得会唐突了一个美好的印象一样。其实重枫比不上秋静庭的静美,也比不得帕夏汗的明艳,她的长相过于普通,只是她的专注给了她一分由内而外的气质,一旦被人发现,就很难移开眼睛。

    那眼睑下的阴影微微抖动着,重枫缓缓张开眼,对上了沙吾提,然后微微的笑了起来:“我要走啦。”

    “…一路顺风。”沙吾提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什么,于是只能带着丝讪讪的说道。

    “承你吉言。”重枫点头,她和沙吾提的表情都很严肃,因为星见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重枫虽然夸下了海口,但她心里清楚,若她真的在星见的地方死去,就算有长公主做靠山那又如何?所以重枫花了很长时间去调息自己的状态,就像是在定威城的时候那样,只有足够谨慎和足够重视,才不会死去。而对重枫来说,这个世界,没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了。

    走出狱门,重枫抱着自己的长刀,那刀被布条包裹着,又细又长。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从远方陡然进入繁华世界的少女,抱着包裹着的乐器站在街头,迷茫的面对这陌生的帝都。她带着依恋的表情轻轻的蹭了下刀身,然后认真而专注的将长刀背在身后,迈进了这沉沉黑夜中。

    扬酥湖的一半是太学院,人流如织,而另一半却是安静冷清,黑檐沉檀的建筑,低矮的屋角,远远看上去,有种肃穆而神秘的感觉。或许正因为这种感觉,帝都的百姓在路过这座建筑时,都远远的绕开路去。

    所以,当重枫走到这座建筑下时,无论她的所在地多么偏僻,都显得那么的显目。所幸门口并没有守卫,重枫得以悠闲的观察它的暗灰色的围墙和大门。

    在短暂的犹豫后,重枫选择了爬墙。这种小毛贼似的举动,重枫做起来毫无压力,她甚至在想自己似乎进了帝都以来,就似乎在不断翻墙中度过。

    小心的落入地面,重枫伏底了身子,她谨慎的扫视着四周,今夜的天特别黑,连星光都不曾透露一丝来。不知道这样没有星星指引的夜晚,星见们是否还能通过这样的夜色来探知自己的到来。

    但是这周围实在是太过安静了,重枫轻点着脚步,她听不到说话的声音,连风声和虫鸣都似乎消失了,只有她自己的衣衫行走时摩擦而发出的沙沙声音。

    重枫慢慢的靠近了主殿,她眯着眼睛看着那紧闭的殿门,看着从里面透出来的,昏暗的光线。

    “就好像在说,我是个陷阱,快踩进来一样。”重枫压低了声音自语道,然后笑笑,她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她,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离去。只是一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的道路不知何时,已经弥漫了层层的迷雾,将来路隐匿其中,不知归途了。

    重枫解下了身后的长刀,抱在怀中,不敢妄动,雾气如流水那样从她身边流过,带来了遥远的,如同梦境一样的呼唤声。

    “雅…小雅…你回来啊!”

    那声音从一开始的飘渺,到最后的清晰,重枫颤抖着身子,缓缓回头,身后的主殿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声音就从里面传来,一声一声,最后成了声嘶力竭的呼唤。

    重枫低下头去,她朝主殿迈了一小步,只犹豫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殿门口那些雾气聚散,汇拢成一个妇人的样子,她穿着这个世界的人视为伤风败俗的露臂长裙,披着长发,朝重枫伸出了双臂。

    重枫默默的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才似乎终于确认了眼前的女人,低低的,用几近陌生是口音喊了一声:“妈妈…”

    就在距离重枫不远处,主殿后的偏殿里,数十个身着黑袍的星见围坐成圈,低声念诵着谁也不懂的咒文。那声音高高低低起伏着,每一句都如此沉重,念诵出一句都会消耗掉人自身的元气,让他们的脸色苍白一分。

    而距离他们不远,沉香默默的看着眼前的镜子,镜中出现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倒影,而是重枫和她正在经历的幻象。在沉香身边,一个垂髻小童好奇的探出头来,他带着丝畏惧与崇拜的问道:“先生,这人说的是哪的话啊?哪个奇怪衣服的女人又是谁?”

    在这样一个从小在星见长大的孩子,总是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少宗主与宗主大人更为博学的人了,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