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研究那支箭?”白墨仍是不敢动气,只一个轻微的吸气动作就能让他前胸后背撕裂般地疼,何况是说话。
唐清镜点了点头,又立刻反应过来点头白墨也看不见,便道:“嗯……怎么办?”
“用你的剑,在那伤口处划几刀,把它弄大些,就拿出来了。”白墨说了这么长一句话,疼得脸色像纸。
这办法唐清镜不是没想过,但……白墨怎么忍得住那疼。
“……我不敢。”唐清镜最终给出了这样的答案。是不敢下手还是不敢看白墨痛苦的样子,唐清镜已经分不清了。懦弱也好,妇人之仁也罢,总之,他退缩了。
“早晚都会这么做,到了大夫那,还是得这样。”白墨闭着眼,疼痛好像轻了一些,唇上也回了一丝血色。
“大夫有麻沸散。”唐清镜马上说。
白墨无奈地扯扯嘴角,“那你从离伤口一横指的地方,把它折断了吧。这么长太碍事。”
这回,唐清镜是应了,然后拔出剑来,利索地将木质箭杆齐齐斩断。尽管已经够快,白墨还是被震得惊呼出声,随即咳了一口血出来。
“阿墨,你没事吧?!”唐清镜顾不得将剑入鞘,急急趴到白墨脸前去,想要看个究竟。
白墨把头埋到两只胳膊圈起的一方天地里,只留给唐清镜一个头顶,左右摇了摇。唐清镜伸出手去想摸摸白墨汗湿的发,却许久不敢落下,怕再弄疼了他。
“阿墨……”唐清镜轻轻给白墨披上衣服,仍旧跪坐在他身边,不知所措。
时间过得极慢,只有马蹄车轮声和偶尔的颠簸。
“清儿。”白墨轻唤。
“我在。”
“如果我死了……”
“别瞎说,不会死的。”
“别打断我。”白墨有些着急,简直像是在说遗言,“我还能撑这一时半会儿,但能不能撑到找到援兵,我不知道。这箭射穿了我的肺,我现在很难受,一会就要晕过去了。”
“那你就别说话了,好好歇着。”
白墨没理唐清镜,继续说:“我对不起爹娘。念在我们幼时的交情上,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
“想都别想。”唐清镜再次打断他,“除非你活着,否则我不会替你尽孝。”
“还有,你要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白墨说完,笑笑,闭上了眼。
唐清镜皱了眉,看出白墨难受,就没再答话。过了半晌,又说,“我答应了,你不许死。”
以为白墨已经晕过去,他却淡淡回了一句,“谢谢。”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清镜把早已不省人事的白墨抱回到自己怀里,倚着车角,替他暖着冰凉的手。
周锦拿了吃的出去,陪君无离在外面赶车,又细心放了帘子,让唐清镜和白墨在里面独处一会儿。
谁也保不准,这一会儿是不是天人永隔前的最后温存。
唐清镜很难过,但他没有哭,只是静静坐着,看着白墨皱着眉的苍白的脸。已经倒下去一个白墨,唐清镜就必须撑下去。
白墨……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呢。才十九岁,还未及冠。可唐清镜也不过二十二岁而已,却觉得已经度过了半生。究竟是谁的错,让他们的安逸宁静的少年时光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幕微降,炊烟初上的时候,飞驰了一整天的马车终于到达了苏州城外的援军驻地。
“军医呢?军医在哪?!”唐清镜抱着白墨跳下车,像疯子一样大吼大叫着。
成群结伙的兵士们一边嚼着干巴巴的窝头,一边瞟着唐清镜,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话。举目四望,也没看见一个头领。
周锦跳下车来安抚了唐清镜一下,随即向最近的士兵问:“你们将军在哪?”
那个士兵流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哪来的叫花子也想见我们将军,滚开。”
周锦被说得有些尴尬,好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士兵戳了戳那出言不逊的人,然后给周锦指了个方向,“那边,看见没,帐子顶上带花纹的。”
“看见了,多谢多谢。”周锦连连道谢,给君无离打了个手势就朝将军的帐篷跑过去。
理所当然地被拦在门口。
“不得入内。”冷得像铁的声音。
“请问,将军在里面吗?”周锦作个揖,讪笑着问。
那侍卫不答,却听见帐子里面一个沉稳的男声:“谁在外面?”
周锦听见将军在里面,也不顾侍卫的阻拦,竟大力拨开了拦住他的长枪,就那么冲进了帐子里去。连将军的脸都没看清,只看见有个人站在那里,就扑通跪了下去。
“将军请恕奴才擅闯军帐之罪。”周锦抬起头,竟是一脸波澜不惊,“请问,将军可是皇上请来平叛的?”
将军摸摸下巴,暗笑,这奴才倒是玲珑,难怪能做皇上身边人。
“手谕?”将军不答算是默认,反过来问他要手谕。皇上回长安时与他打过照面,皇上特意嘱咐他留下了四个人,保他们平安无事。
周锦拔下头上的银簪,将簪头轻轻旋开,从中抽出一张纸条来,展开,双手呈给将军。将军拿过来仔细辨认,确实是皇上的笔迹无误,顺手在烛焰上烧了,才摆摆手让周锦站起来。
“将军,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受了重伤,可否请军医诊治一下?”
“哦?快带我去!”皇上既是嘱咐过保他们平安,那万一有个不测可不是他一个人能担得起的,急急忙忙跟着周锦跑出帐子,去看那依旧站在马车边孤立无援的唐清镜。
将军领着四人到了军医那里,将白墨放在床上,衣服一撩开,军医就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小长假混混沌沌的没存下稿子。。于是12号还要去漫展所以…………周更?【反正也没人看吧【允悲QAQ
☆、第三十五章 无
将军连同唐清镜他们几个被军医一起赶出了帐子,门帘落下,只有两个军医和几个药童在白墨身边忙活着。
越是看不见,越是站在外面等,才最是心焦。
白墨先前已经坦言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唐清镜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你不会死,心里却还是打着鼓的。如果……如果白墨真的死了,该怎么跟白家交代?唐清镜脸色阴沉着,胡思乱想起来。
周锦过来拍拍唐清镜的背,又揽上他的肩,轻轻安慰:“吉人自有天相,别太担心。”
唐清镜点点头,眉头却依旧拧着。
“奴才冒犯了,不知将军可有吃食?我们赶了一天路还没吃饭,这会儿有些饿了。”周锦又走到将军身边去,行了个礼,瞄了瞄一边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大锅菜。
将军“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失礼失礼。你,去拿碗筷来!”将军轻轻踢了旁边一个小兵,那厮应了一声便脚底抹油跑了。
盛了半碗菜,再放上个窝头,周锦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给唐清镜送过去。唐清镜虽是接了,却苦苦看着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白墨已经那样了,你再着急也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一切都掌握在军医手里,你我干涉不了,又何必劳心伤神?”周锦这么劝着,心里也明白,说到底他只是局外人罢了,倘若是他到了唐清镜这个地步,说不定早就垮了。
唐清镜重重叹了口气,把碗筷塞回周锦手里,“算了,给我点水吧。”
军医出来的时候,浑身的血迹在月色下闪着暗的光。
“回将军,箭取出来了,大出血。现在止住了,还没醒。若是一天之内醒的过来,就无大碍,若是醒不过来,那恐怕就在劫难逃了。”军医耿直,话已经说得很清楚。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唐清镜问。
军医点了头,唐清镜便风一样冲进帐子里去。
白墨依旧是趴在床上,身上盖了床破旧的薄被,肩膀处没盖严,看得见肩上新换了绷带。唐清镜轻轻走过去,蹲在床头,抚了抚那秀气的眉心。
“阿墨,我守着你,等你醒过来。”唐清镜浅笑,然后在白墨额上一吻。
军医一撩门帘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不免有些尴尬。随军这么多年,断袖不是没见过,心里虽不歧视,可总觉得有些别扭。
唐清镜倒是不在意,站起身来,冲军医礼貌笑笑。
“呃……那个,他太虚弱了,不能搬动,今夜便在这睡吧。深秋了,夜里凉,这里条件又简陋,你得想法子给他暖暖。”军医嘱咐完,便道别走了。
入了夜,帐子外头都寂静起来,连个虫鸣都没有,只有呼呼的风声。偏偏这帐子又破,凉风嗖嗖直往里钻。
暖暖,唐清镜笑了,是得暖暖呢。
便脱了衣服,钻进白墨的被窝里去,轻轻拥着他,手握着他的手,脚缠着他的脚,将自己的热量一点点传递到对方身体里去。
男儿肌肤,不带一丝赘肉,就这么紧紧贴着,很快便把白墨的一身凉气散了去,周身暖融融的,想做美梦。
天没亮唐清镜就醒了,因为怕压着白墨的伤口,就睡得浅,可总保持一个姿势又难受,压了一夜的半边手脚都麻了,没有知觉。又这么发了一会呆,唐清镜实在捱不住了,才轻手轻脚爬起来。
结果左边手脚使不上力没撑住,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下去,扑通的一声。
唐清镜皱着脸,挣扎着爬起来,就那么坐在地上穿衣服。……要是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白墨照旧一动不动地睡着,但呼吸平顺,脉搏也有力了许多。唐清镜稍稍放了心,给他盖好被子便出帐子去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