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回到了文联。太早了,只有何跃文在。
离开也不久,但感觉好像很不一样了。用何跃文的话说就是“风风火火的,好像要去干大事的样子”。
“就是要干大事嘛,我打算拿自己卖广告去呢。”我笑说。
“哦?卖广告?怎么回事?”他饶有兴致。
“我要写个人简介啦,挂到网上去,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开始敲字。
“哇,你转性啦?果然不同往常!”
“让往常见鬼去吧。”我一边打字一边说。
“这是你文青说的话呀?就这么几天你去哪学的?”我的形象使他大跌眼镜。
“本来如此,只是一直虚伪。”
“一直觉得你是个奇女子,现在更奇了!”
“不仅奇,还很怪。”我觉得他今天的废话特别多。
“有问题!今天你不太像个女的!你的文雅严重丢失!”
“别啰嗦了好不好,干正经事呢。待会儿再理你。”我有点不耐烦了。等只剩下我的敲字声时才发觉自己太过分了,今天确实好像吃过火药的样子。何跃文可是个温良的好师兄!
“何跃文,对不起,我太冲了,因为心急,等一下再和你说。”我转头对他抱歉笑笑。
“唔,说。”他点着头,一边“深沉”地笑着。
终于把自己清清楚楚地“简介”完了。
“真的要挂上去?”看到我停下来了,何跃文问。
“真的。”
“不是一时冲动?”
“不是。”
“保证不后悔?”
“绝不。”还没说完我就把它挂到了所有有我文章的网站。
“真有你的!好样的!干脆利索,好作风!让我觉得……哈哈哈,我多了个好兄弟!”何跃文哈哈大笑,“解释一下吧!”
“我要让一个人找到我。”我直言。
“哇,是什么人?意中人?”他瞪大了眼睛。
“对!”因为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我感到特别轻松,也禁不住笑起来,还有一种要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快乐的冲动。
“文姐!你回来啦?”小星星踏进门来,“这么早呀!听说你去旅游了,有首信吗?”她调皮地笑着,倚到我的桌边。
“当然有啰,这个办公室孩子那么多,没首信会被扁的。”我去掏从江南带回来的好吃的好看的。
“文姐。”小星星欲言又止。
“嗯?”我看着她好奇的脸。
“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呢。”她有点不好意思,“嗯……嘻嘻,是真正的豪放和大气啦!”说完就哈哈笑。
“是吗?”我真的不一样了吗?我看看何跃文又看看小星星。
“唔,当然不一样喽,你文姐要给你找个姐夫啦!”何跃文这个混蛋说。
“真的?”小星星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社长同学!你再胡说首信就没你的份!”我瞪了何跃文一眼。
“呵呵呵,我胡说,我胡说!该死!该罚!该罚!该死!”何跃文早觉得自己说漏嘴了,正不知如何是好。
文联的同事陆续回来了,大家就聚在一起一边打闹一边吃东西,要我讲旅游趣事。趣事?我在心里苦笑。便又给他们编故事,编得他们羡慕不已,神往不已。确实虚伪,一辈子都在虚伪,我在心里取笑自己,不得不接受了自己一直很讨厌的这个词。
“噢,差点把大事给忘了!”小星星突然大叫起来。
大家十来双眼睛一致看向她。
“哦,对不起,是我的事,哦,不,是文青姐的事。”她扮了个鬼脸,连忙分辩。一边就转身到她的办公桌去。
“哇!这么多信啊!”
“现在还有人写信寄信啊!”
“小星星,你怎么私藏信件啦?”
“什么神秘人物?”
“文青的崇拜者?”
“第二个艾雯?”
……
他们像开锅了似的热闹。
“估计是追债者吧?”我开玩笑,也挺好奇挺纳闷的。
“是这样的啦,首先,我没私藏信件,我又乖又勤劳,每天早上第一个来,见到是文姐的私人信件就帮她放着了,谁知道每天都有,怕你们疑惑烦心,就先放着啰。”说完就睁大眼睛在每张脸上溜了一遍,“我做错了,是不是啊?”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
“没错没错,甘当秘书,甘为人梯,可圈可点。”何跃文社长以“长者”身份“表扬”道。
“小星星,谢谢你。”我说。一眼就认出了是小玲的字。
那些所谓的风风火火,豪放大气瞬间烟消云散。当着大家的面我拆信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喂,下一期刊物的稿件选好了吗?嗯,肖峰,我们交换看一下早两天的采访稿怎么样?”秋屏说。这个女人真善解人意。听她这么一说,各各心领神会地转身归位。
“文姐,我来收拾桌子吧。”小星星说。
“我来,你忙去吧。”我对她笑笑。站起身把满桌乱七八糟的果皮啊糖纸啊豆壳啊饼屑粉末啊收拾起来,收拾打扫了一通就在一片寂静里揣着那些信件走了。
文青,我想你,我想了你十八年。在这十八年里,我天天都在受折磨,想起我们相知相惜十年里的点点滴滴,那些我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唱过的歌,你是我年少时代最美的梦。每次梦回的时候,我都想在身边寻找你,你的气息,你的拥抱,你的亲吻。我想念你温柔的爱抚,想念你痴迷的眼神。我多想回到过去,那些美丽的分分秒秒。
……
你不回信没关系,就让我这样诉说,这样傻傻地生活在过去的世界里。你认为我背叛了你,可是我的心从来没离开过你,你一直都在我心里,我天天把她捂在心窝,让我感到很暖很暖。
……
我知道我的命不长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这么惩罚我吧,我甘心这么被惩罚,我就天天抱着你送给我的无数的礼物想你,一直到死。
你不要回信,不要说话,我不愿意再看到你冷漠的脸,我受不了你陌生的眼神。我全不要,全不要,我只想说,你就让我说吧……
……
这些信全都没署名,只有日期和时间,每封的落款几乎都是半夜时分。那些文字都长了长长的手脚,把我牵回到年少的时光,一幕一幕,原来还是那么清晰,那么历历在目。时间流逝了,我依然在那里吗?我在那里,永远在那里,谁也无法抹杀生命的过往。只是,那个“我”是十八年前的我,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没有人可以停留在某个阶段永远不成长。
今天,我还能做什么?我应该怎么办?小玲怎么办?
下午,嫂子过来了,我们聊了一些关于安安的事情后,我就把小玲的那些信大概跟她谈了一下。
“你说,我要怎么做呢?”我问。
“唉,又一个悲剧。”嫂子答非所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可是有多少人能有那样的勇气呢?选择了异性婚姻,又放不下同性恋人。你们活得好累。”嫂子很少这么多“矛盾的感慨”的,最近是跟我在一起太多了,被影响了。
“不要感叹了,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我直截了当说。
“这个事也是必须面对的,你去见见她吧。”嫂子回复了她的干练。
“见了又怎样呢?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会不会是撒谎?博取你的同情?”
“不会,她的状态是很不好,我看还很严重。”
“嗯?”
“是啊,我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建议她去看医生吧。”
“我说了,她不愿意,她无法接受自己有心里障碍。”
“她知道你得过忧郁症吗?”
“不知道。”
“或者你现身说法,给她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