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隔壁屋里轰的一声巨响,随即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就是扣扣扣的敲门声飘了过来。
鱼儿抱起惊醒的小东西下了床榻,朝着门外走去。
瞅见映在门扇上高大的影子,鱼儿单手扯掉门栓,开了一道门缝,伸出小脑袋,两只眼睛望着涂蕴之的时候,像极了黑夜里当空闪烁的星星。
道观里和荣国府不同,鱼儿的屋里没有人守夜,他带来的茗烟和墨雨去了外院,与观里的道士们住在同一处院落,但和鱼儿的住处隔得不远,有什么大的动静都能听到。
所以,响动发生没多大一会儿,茗烟和几个小道士就跑了过来,一行人披头散发,衣服歪七扭八地地挂在身上。
茗烟甫一站定,警惕地扫了扫周围,开口问出了鱼儿想要问涂蕴之的问题。“发生了什么事?”
涂蕴之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不是什么要紧事,隔壁屋里的床许是太久没用,内里已经腐朽,躺到半夜突然就塌了。你们都回去继续休息吧,今夜我在玉儿屋里睡一晚便好。”
鱼儿怀疑的视线扫射着涂蕴之。腐朽了?为何直觉是他故意使坏弄塌的?
一个小道士溜到涂蕴之的房间瞄了一眼,看清了散开躺在地面七零八落的木头,庆幸地拍了拍胸口。“整一张床全散开了,没有一处完好,好在没有伤及王爷,否则我等就罪该万死了。”
“改日咱们检查一遍观里的木具,凡是朽了的统统拿去烧了,免得留在那儿祸害人。”
茗烟松了一口气道:“如此,我等便告退,不打扰王爷和二爷休息了。”
涂蕴之“嗯”了一声,转身半推半揽着一眨不眨盯着他的鱼儿进了屋里。
让人塞入了被窝里,身侧躺了一个人,鱼儿塞满了浆糊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
他搂紧四只猫爪儿抓着他的前襟装死的小东西,侧身看进涂蕴之的目光深处。“你骗人,那张床是你故意弄坏的吧。”
又一次的出乎鱼儿意料,涂蕴之十分干脆的承认了,幽深的眼眸直勾勾紧盯着鱼儿,仿佛要吸走了他的灵魂。“嗯,睡不着,后来听见了你在敲墙,知道你也失眠了,索性就弄坏了床过来陪你睡。”
对上他的眼神鱼儿脸蛋一热,下意识就把怀里的猫儿拍到了涂蕴之脸上,阻隔了他宛如宇宙黑洞吞噬万物的目光,随即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装睡。
小东西接触到涂蕴之的一刹那,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却又没胆子在涂蕴之脸上乱动。
当涂蕴之单手提起脸上的炸毛猫,放回了鱼儿怀里之后,小东西再也不敢赖在鱼儿床上,身体化作一道残影跳下了床榻,整一个蹿进了床边自己的猫窝里。
送走了占空间的小东西,涂蕴之往鱼儿那边靠了靠,双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今日你带我去看的那座海神像,我在他额头的印记上,感受到了属于你的力量波动。小骗子,那个所谓的赐福是你干的吧。”
“暖丹是你用了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炼出来的,就算普通人拥有了丹方,缺少引子也炼不出暖丹,所以你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对吗?”涂蕴之随便一猜,就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鱼儿猛地转过身,耳垂擦过涂蕴之的唇部,随后圆润的鼻头也印在了他的薄唇上。
他往后缩了缩,捂着脸,湿漉漉的眸子像极了小鹿的眼睛,瞅着人的时候极为动人,好似在无声地呼唤对方亲吻。“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涂蕴之垂下了眼帘,掩饰眼底的波澜起伏,沉声吐出一个字。“好。”
鱼儿得了他的承诺,乐得眉开眼笑,涂蕴之抬手捂住他愈发动人的眼睛。“睡吧。”
两个字落下,他移开了手掌。
当鱼儿的的双目再度视物,所见到的便是涂蕴之双目紧闭的模样。仿佛一把入鞘的长剑,掩藏起了醒着时的锋芒毕露,整张脸显得温和多了。
鱼儿盯着他的脸庞看了片刻,眼皮子越来越沉重,不知何时翻了一个身换了一个姿势,香甜地睡了去。
夜尽天明,亮光穿破窗纱照了进来。
涂蕴之意识开始复苏醒,感觉到了怀里暖暖的一团火炉,缓缓睁开了眼睛。
睁眼之后,他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一条胳膊搭在鱼儿的腰上,对方身体的热度透过里衣传递而来,烫热了他的心。
涂蕴之刚要起床,睡相香甜的鱼儿立即感知到了背后热意的远离,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往后撞入了涂蕴之的怀里,也中断了他起床的意图。
因为鱼儿突如其来的动作,自己的后颈贴在了涂蕴之的唇上,后者呼出的热气轻轻吹打着他的脖子。
睡梦中鱼儿感觉到了痒意,闷闷笑着,翻了个身想要躲开,然而一个翻身却将自己的粉唇送到了对方的嘴边。
心脏好似有一根羽毛轻轻撩动着,涂蕴之的眼神转为幽深。
恰好此时,鱼儿梦到了好吃的,张嘴咬住了涂蕴之的唇瓣。
软软热热的,但是没有点心的香甜,反而品尝到了丝丝咸腥的味道,嚼了嚼鱼儿觉得不对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瞳孔里涂蕴之的脸庞由模糊转为清晰。
鱼儿眨巴眨巴眼睛,无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
默默地和涂蕴之对视着,又过了片刻,意识完全清醒了过来,鱼儿霍然睁大眸子,身体仿佛受了电击一般僵住了。
鱼儿保持着叼着涂蕴之唇瓣的动作不动,涂蕴之也不动。
等到耳际飘来了茗烟、墨雨的敲门声,鱼儿才想起松口。
他坐了起来,看着涂蕴之被他咬得血迹点点的嘴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涂蕴之用拇指慢条斯理地抹掉了唇上的血迹,捏了把鱼儿脸蛋红扑扑的小脸蛋。“该起了。”
注视着他淡定至极的神情,鱼儿木然下床,木然穿鞋,木然开门让小厮进来,全程大脑不在状态。
倘若不是瞥见涂蕴之唇上的伤口还在,鱼儿都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大梦一场。
茗烟两人进来伺候两人洗漱的时候,发现了涂蕴之嘴唇破开的小伤口,心下一震,忙不迭敛眉垂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
打理整齐了自己,涂蕴之抹了把鱼儿柔顺的乌发。“我先入宫和父皇禀告暖丹的事情,晚些时候再来见你。”
鱼儿机械地点着头,其实压根没听见涂蕴之讲了什么。
涂蕴之眼里划过一道不甚明显的笑意,带着身上沾满了属于少年的气息,领着亲兵一路驰骋回城。
涂蕴之走远了,墨雨伸出手肘捅了捅茗烟,后者与他眉目交流了一番,壮了壮胆子问道:“二爷,小的方才看见王爷嘴角好像破了一道口子,可是睡着的时候磕到了床?”
鱼儿坐在木雕坐墩上,两手托着下巴,两眼虚虚看着远方。
闻言,他侧头瞟了茗烟一眼,默不作声。
就在两人以为从他口里问不出东西的时候,鱼儿忽然开口了。“不是,是我咬的。”
之后,鱼儿没有再具体解释。
短短的六个字,在茗烟与墨雨听来,蕴含的信息量无比巨大。两人骤然一个岔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天呐!他们家宝二爷与定阳王……
第40章
涂蕴之入宫的时候, 早朝时间已经过了许久,皇上正在殿内处理奏折。
只见皇帝面前御案上原本该摆满奏折的地方,现在摆放着的是一面小巧的铜镜,皇帝抬头就可以从镜面看到自己的模样。
自吃了灵丹变年轻后, 皇帝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批阅奏折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抬头看一眼铜镜。
涂蕴之进去之时, 恰好看见了,皇帝从奏章中抽回视线望向镜面的一幕,节奏从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顿。
站在皇帝身边的王公公发现了涂蕴之的突然顿步,面上挂起了尴尬的笑容, 咳嗽一声提醒皇帝。
皇帝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动到涂蕴之身上, 换上了办正事的严肃表情。“老六来了啊,京郊的灾情怎么样了?大概需要多少灾银?”
说到最后,他的感觉心都在滴血,好心情瞬息全无。
不是他吝啬, 而是今年的税收还没有收上来, 国库已经空荡荡了,就连他的私库也动的差不多了,数目要是太大, 他根本拿不出。
想一想, 他这个帝皇做的真是苦逼。
唉, 实在不行就只能同意了老六的提议, 问朝中百官要债了。本来就是他们欠了朝廷的银子, 这么多年过去也该还了。
一想到朝中的某些人,财产比自己这个一国之君还多,生活比他过得还奢侈,皇帝忍不住磨了磨牙。
皇帝自个儿脑补了一箩筐,没等涂蕴之张口,他就拍案而起了,怒道:“朕命你十日之内,从文武百官手中要回所有欠款,你可能做到?”
皇帝心里十分的清楚,朝中上下害怕他这个儿子多过自己,让他去讨债,话都不必说一句,单单人站到门口,对方只怕就要吓瘫了,还不得乖乖还银于国库?
再者,老六没有学着其他皇子那样结党营私,和京城大臣没有太多太深的牵扯,相信他负责此事,不会袒护任何人。
最后就是,老六的性子不怕得罪朝臣,一旦接了任务,便会认认真真的办妥当,不会像他兄弟那样敷衍塞则。
不得不说皇帝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涂蕴之并没有选择顺着皇帝的话,斩钉截铁地立下保证,只是掀了掀眼皮子,不冷不淡地说道:“百官借的是国库的银子,当属户部管理,而户部诸事,素来由二哥掌管。”
“你二哥那人圆滑太过,八面玲珑谁也不肯得罪,给他一百年的时间,他都要不回来。”对于自己的儿子们,皇帝了解每一个人的秉性。
见涂蕴之还欲开口,皇帝连忙抢话道:“不必说了,这件差事责任重大,你的那几个兄弟,一个都办不好。”
这一回,他是下定决心,要从臣子手中要回银子充盈国库的。再给他们留情面,到时候拿不出银两赈灾,昏君恶名或许就要贴到他自己身上来了。
涂蕴之也不是不想接下这件差事,只不过烦嫌事后御史言官闹腾,给自己的耳朵找罪受。
看出了皇帝的坚定,涂蕴之斟酌了一下,直话直说:“父皇是知道儿臣性子的。倘若父皇当真将此事交予儿臣全权负责,到时候碰上了某些搬出各种借口不还,或者哭穷的官员,儿臣可不保证自己会好声好气地和他们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