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的暖意,却依然是冬日,两人静静的坐着竟半天没说话。
半晌,素浅才挪动着身子转过身来,瞧着那双如黑曜石一般闪亮的双眼,轻轻一叹,“三宫六院七十二房,皇后嫔妃美人婕妤……早就习惯了。看,我说得多溜儿啊……”
“我……最怕的就是你的习惯。”
两人四目相对,终究各自撇开脸去。
“父皇走时,很念着你。”
她轻轻一笑,“怎么念着让我下去给他当伴儿吗?”
他也一笑,“父皇弥留之际对我说‘有机会告诉素浅,朕念着她’忽而他又是一笑说,‘或那丫头定会接道念着我让我下去给那糟老头当伴儿吗’。”似嵌在回忆里有些悲伤的笑着,“他是真的疼你。”
“那时,你该找人通知我,没能在他身边我心里也难受的慌。”忽然想起那日得知先帝驾崩的消息,她从福伯手中接过丧服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顿时又有些哽咽。
“啪”
案桌上又是一样东西,白素浅方才有些积蓄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你能不能一次性把东西都放在桌上,别分批次,你不累,我猜着累。”
“不用猜。”裴少陵的目光一片清冷,“这是父皇留给你的,还有这封信。”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带着火漆的信件,看来是先帝单独说与她的话,“父皇临终时说,既然你想护着那孩子,那便随你,只要不危害到江山社稷,一切都顺你的意思。”
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老爷子始终对她好,好到离世之前还念着她,只可惜她却未能承欢膝下。素浅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和信件纳入怀中,低垂着头,啪嗒一声一滴液体落在白色的信封上。
“皇上,时候不早了。”门外的宫人小心的提醒道。
裴少陵蹙紧了眉,不悦的应了一声。
“我便先走了,等会儿那小子回来撞见也麻烦。”说着裴少陵自己下炕穿着靴子,整理好衣衫后,便往着外走。
“裴少陵。”
声音很浅很轻,可是他听见了,没有不屑没有张狂,只是简简单单的那三个字,只有她才敢唤的三个字,他回身拉起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贪婪的允吸着属于她的味道。
“我是不是老了许多。”他卑微怯懦的问着。
她却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咬着牙不愿说话。
“以后,我不会见你了……”他轻声的在她耳畔说着她曾说过的话,他终于明白那时她说这句话的心情,不舍不甘心,却不得不。
她也终于明白他那时的悲伤,不见,再也不见。只能抓紧手中的衣襟,只能留取最后片刻的气息。
“也好,这样你便不会用银子来威胁我了。”
于是,两人悲伤的笑了出来。
他放开她,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着,脚步很慢很沉,指甲嵌在肉里,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双眼模糊,直至他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
门帘撩起放下。
白素浅颓然的看着怀里的东西,脑子里一片混沌,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坐到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我会给你写信。”
他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接着才是重重的脚步声,她像是从梦中惊醒,赤脚跳下炕头,冲到门边撩起厚重的门帘,还是那华丽的黑狐裘,遗世独立的站在苍茫一色得雪地中,他闻声回头,扬起嘴角,还是那抹熟悉的乖张的笑,回忆与现实不停交织着折磨着。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问,顺带看了一眼那双脚丫子。
白素浅吸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娶那么多老婆,小心肾虚!”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放下门帘隔断了一切。
他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本已暴怒的情绪一瞬间化作了春暖花开的笑,低声下令起驾。
福伯进屋见着素浅躺在炕上磕着瓜子,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假象,憋了半天,终于沉沉的嘟囔了一句:“以后也见不着了,怎就不说点可心的话呢。”
素浅听出了话里的埋怨,也听出了老人对自己的关心。
她拍了拍手,坐起身来,“福伯,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虽然福伯年过半百,这辈子什么都见过了,可如此赤&裸裸的说着情爱还是头一遭,竟不自觉的脸红起来。
她瞧着笑了笑,“真正的爱,是骂不走,打不散的,无论如何都会遇见在一起的,这也是你们说的姻缘吧。”
换了词儿,福伯似乎明白了,颇有些赞同的点了点头,顿时觉得平日里没轻没重的白素浅也是一个通透的人。就是这般想着,听见白素浅懒懒的补了一句,“说实话,算上这次,我跟裴少陵说‘再不见面’这话加起来算有十次了,咋每次说完都感觉跟真的一样……哎,下次该是轮到我说才是……”
白素浅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而福伯早已泪流满面的默默退出来屋子,暗骂自己怎会没事多管闲事,还管白素浅的闲事,真心受内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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