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几回魂梦与君同在

几回魂梦与君同在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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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早起迎日出,迟暮送日落。这样的日子,平淡的像水。却是透着芬芳的甘甜。

    自前日从芙蓉宫有些无礼地跑出后,沛菡便没有再见李曜。她的心中,其实也是有意躲避他的。因了香芹的事,又或者是她的内心深处小小的计较。这都是让她感到不安与无力的事情。

    萱妃昨日还来看望过她。在这宫中,她与萱妃,终是因了血液的纽带而紧密地相连。无论从前与未来,无关于发生或未发生。她只是沉浸在萱妃为她带来的短暂的温情中,感到满足与感动。

    而她的脚伤,也终是在萱妃的关怀与女医的悉心用药后不再疼痛难捱。这都是让她倍感欣慰的事情。

    外间,那下午粹白的天光是一片黯淡的痕迹。几只不畏冷的雀鸟叫喳喳地飞过,间或可闻到皇宫中传出的几声犬吠猫鸣。都是惬意而安然的模样。

    苍穹之上,偶尔落下的疏离光明也是极淡的交相辉映。与那太阳毛茸茸的触角,在这闲适的时段一决高下。

    她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来,为眼下暂时的安逸而感到小小的满足。

    不远处的长廊上,彩蝶正远远地朝她走过来。她的手上还捧着新鲜的果品点心。皆是一片可口而美妙的颜色。

    空气中,只一片清冽的香气。蒙迷着,像是一个绮丽而恬适的梦境。虽是平淡若水,寂静如斯,却总让人沉迷。

    她伸手接过彩蝶递将过来的香茶,微微一抿。便觉一股温热醇香顺着唇齿蔓延开去。一片甜香的沉溺。

    此时。沛菡正坐在风月殿内设的花池中。寂静的天井,曲折的回廊,迎着四处坐落的殿阁,影着周遭那未曾抽枝的梅树。圈禁一方深秋意,解放一袭初冬情。尽是一片美妙的光景。

    虽然,如今的气候已是冬季。却终因了天光的突然放晴,而让原本只沉浸在寒风萧萧的皇宫突觉出一片温润情谊。就连那心情,也再不似先前一般阴郁风寒了。

    身旁,彩蝶正站在沛菡身旁叙叙地说着闲话。庭院中,有几个垂髫的宫人不急不缓地打扫着院子。那堆砌了一地的碎叶,顷刻间,便与树上光秃秃的枝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这时,对过风月殿主殿的房门,却突地被人打开了。

    沛菡循声望过去,但见一身月白锦袍的轩辕洬,正由一个垂髫宫人陪同走至门外。

    不远处的月洞门,也在此时闪进一个人来。沛菡定睛望过去,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多时未见的太监张全。

    四周,是一阵猝然腾起的微风,吹拂着,连同着树梢青草,衣衫袍脚,都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

    她看见轩辕洬如玉的面容,还是如同先前失血一般的粹白。不禁微微蹙了眉头,却见轩辕洬竟在自己蹙眉的生动中,突地转了脸过来。

    蓦地,那目光便对上了一泓深邃的黑泉。深沉的,是让人一眼望不到底的姿态。

    她一怔,立马地撇开了眼目。却见那月洞门处的张全,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似的,微笑地朝她作揖行礼了。

    沛菡点了点头,刚想站起身来,却见那一脸疏离的轩辕洬已走至张全身边,与他小声地攀谈了。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并不能听见他们的话语。耳畔,只是一阵呼呼的风声传来,浮动额前鬓旁的发丝,是一片起酥的痒。

    她抬手将那些不安躁动的头发别至耳后,再抬眸,那不远处的轩辕洬与张全已穿过了月洞门,朝北行去了。

    她微微蹙了眉头,方想问身旁的彩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耳畔,却突传出小安子有些尖利的童音。

    “还未到年限,暝国使臣就驱车来咱们大兴。莫不是真与传言中所说,皇上要提高暝国的岁币进贡?”小安子顿了顿,然后莞尔笑道:“咱们太子爷,恐怕以后的日子会更加的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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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谁诉(三)

    空气中,是一片淡漠的寒凉习习地吹来。夹杂着植物的气息,与方下过雨才有的泥土芬芳汇合。融成一片疏落的温度。

    近处远处,那小楼香榭遥遥影映。露出的鸱吻屋檐,瑞鸟金兽,皆在这样有些萧条的时节,大放光彩了。

    沛菡听到身旁小安子这样说,不禁地蹙起了眉头。

    她倒是没有听说暝国专门派使臣来大兴商议岁币进贡之事。只是在前不久轩辕洬方受伤的时候,见过那留守在大兴的暝国使臣来望。

    不过听了小安子所言,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暝国本就是两年前那场三国之战的战败国。战败国向战胜国俯首称臣,之后每年进贡岁币。方能维系国与国之间暂时的和平局面。而轩辕洬,也正是为了表明暝国归顺大兴之决心,才会被暝国皇帝送往大兴为质。这些,都是战败国所必须接受的屈辱条件。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微微一动,然后抬头望了身旁的小安子,疑惑地问出一句话来。

    “你方才说太子殿下以后日子难过,这是什么意思?”淡淡的口吻,但还是让小安子怔在那里。

    “娘娘,您终于肯与奴才说话了!”小安子脸上掠过些惊喜,却是让沛菡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是啊,自那日与小安子闹得不愉快后,她倒是不再理过他。只觉得这个小孩儿心里一股脑的只有些坏心思,不觉的,便与他疏远起来。却不想,自己会因为轩辕洬的事情,而开口与他说话。

    身旁的彩蝶只道小安子是那日得罪了自己的主子,虽不明白其中的情况,但也极其护主。看面前的小安子一脸得意,不觉开口斥责了。

    “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小姐问你话,你就快些说,不要在这儿扭扭捏捏!”

    小安子看彩蝶这般凶巴巴的模样,只吐了吐舌头,快快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暝国每年进贡岁币之前,都要派使臣来大兴会晤商议,以决定下一年度进贡岁币之数量。而这一次,大兴国皇帝李曜却反常地放出话来,说要提高暝国的岁币进贡。暝国境地一片恐慌,这才造成了暝国使臣提前驱车入兴,以商讨国事。

    “娘娘,这一次,暝国皇帝不急也不行。听人说,前不久兴暝边境有暝国人来犯,打死了好些兴国人。咱们大兴国的皇帝仁慈,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如若不然,那些暝国贼子,早就成为亡国奴了!”小安子说着,脸上不由透出些许得意的光彩。沛菡看到了,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暝国自两年前战败后,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若不是如今暝国老皇帝苦苦支撑,暝国早就不堪重负,揭竿而起了。如今,李曜又提高岁币进贡,这对于暝国本土来说,不啻为一个沉重的负担。

    她的心头生出些许担忧。默默地叹出一口气。身旁的彩蝶望见了,忙问她为何叹息,她才忧心忡忡地说出一番话来。

    “皇上这次增加岁币进贡,暝国境内百姓赋税必定增加。民间负担一重,饿殍遍地,不堪重负的暝国人必定会蠢蠢欲动。若是只对暝国境内也罢,若是针对我大兴国,那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身旁的彩蝶与小安子听了沛菡的话,皆是一愣。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明就里了。

    “娘娘,咱们大兴国兵强马壮,就是暝国人来犯,咱们也不怕!更可况,咱们还有皇上在。皇上英明神武,又是天之骄子。他的判断,必定不错!”身旁的小安子见沛菡不安,立马说出一番话安慰。果然,沛菡听完他的话后,那不安的情绪稍稍减少。然而,却在这时,身旁的彩蝶竟开口了。

    “娘娘,您说要是兴暝两国再次打起仗来,咱们要向着谁?”彩蝶说着,然后直直地盯了她的眼。

    沛菡一怔。为彩蝶突如其来的问题,也为自己如今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不觉得,竟是耿耿于怀了。

    是啊,她该向着谁。自己生在兴国,长在兴国。却在这样的美妙年华中,嫁与了暝国太子。这样让人为难的身份,终是化为心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让她的思想,皆自紊乱了。

    彩蝶见沛菡没出声,以为她心中早有计较。便呵呵地笑道:“瞧奴婢问的什么问题!若是兴暝两国打仗,小姐必定会向着自己的国家。那个暝国太子就算再好,又怎比得过家乡的大好河山?!”

    身旁的小安子也是一阵附和。沛菡望着他们只是苦笑了。而那眼中,却是现出一片若有所思的光。

    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那样的日子,她必定是难以忍受的。里通外国,背信弃义。她更不想成为那种人。

    这样想着,不禁松了一口气出来。然而,那心头,却不由得为了轩辕洬的境地而担忧了。

    也许,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会不留余地地舍弃自己吧!

    她的嘴角弯出一丝讥诮的笑,然后很快的,便被心头的一抹苦涩给压了下去。身旁,那小安子仍旧对着彩蝶絮絮地说着什么。眉飞色舞,吐沫横飞的模样,倒是让彩蝶听得兴致勃勃。

    沛菡看着他们。只暗暗地叹出一口气来。

    头顶之上,那方如同生病一般的天空,正绽放出一片黯淡萧索的波光。在这个安谧宁静的时刻,一切,都是美好如初的模样。

    就这样混混沌沌地捱到了晚上。

    临睡的时候,彩蝶将那偏殿中的明火熄了大半。只余下墙角矮几处一盏明晃晃的琉璃宫灯,还固执地发散着光明。

    窗外,依旧是一片光明的胭脂汀,还继续着国宴的氛围。热闹纷繁的红光与烟火的光华,恰到好处地绽放在她的曲柳木门与窗扉之上。落下的影儿,便在此刻迅速地蓬发了。

    她知道胭脂汀处,正在为了接待暝国使者而大摆筵席。因为有关国事,她们这般的女眷,并不允许出席。只是隐隐的知道,此刻的胭脂汀,定是如同仙境一般的绮丽与繁华。

    耳畔,是一的悠扬曲调渐次传来。隐约而飘渺,虽是让人听不清楚的旋律,却依旧有十足的力量祸乱人心。

    殿内,彩蝶正为那铜盆中增加炭火。沛菡躺在床榻之上,隔着那不甚明晰的亮度,她只看到彩蝶穿着铜灰宫装的身影,如同一朵色彩斑斓的云彩般的,漂浮游荡了。

    不觉得,便有了几许倦意。然后阖上了双眼,渐渐进入了梦乡。

    外间,那汩汩的声响依旧不绝。伴着更漏有致的滴答声,在这个似乎不眠不休的夜中,融入了她浮想联翩的梦境。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的。

    凭谁诉(四)

    不知不觉,就睡得熟了。

    梦中,开始出现一幕幕美妙到不可言喻的图画。

    有无数的人走走停停,来来往往。在那梦境之中,似乎是络绎不绝的模样。

    这人生,便真的如同了一条漫长的旅途。所有的人在其中奔波游走,找寻出口抑或结局。然后策马奔腾,绝尘而去。朝着梦想与心愿中所幻化所臆想的方向,一刻不停。

    朦胧中,似乎她又回到了那个连朽木都在开化的时节。有一个男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对她扬起一抹纯粹而温暖的笑。

    那四周的风是夹杂了甜美的桃花香气的,漾在那儿,似乎凝成了淡淡的甜腻的情愫。

    她的心,不由得微微颤动了。因他看着她眼神中毫不避讳的感情或是什么,只让她的脸上,泛起羞赧的红。从此,她的心中便住进了一个人。

    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她以为他是爱他的,至少爱了他的温柔。却不想,恰恰竟是他的温柔,伤她最深。

    “朕……绝不容许有不利于你的蜚言流出……”那时,他这样说。虽是极尽柔情蜜意的话语,却终是让她的一颗心从高处狠狠坠下。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的。他温暖如朝阳初升,谦和若杨柳扶风。一颦一蹙间,虽有王者的气度不凡,却仍夹杂了儒生的尔雅温文。他竟会为了她,而去迫害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这,终是让她耿耿于怀的事情。却殊不知,在自己暗自神伤的时候,其实忽略了重要的一项。李曜,他是帝王!

    是啊,帝王!

    德象天地称帝,仁义所在称王。胸怀天下,心怀大局。明以爵事天,然后号天下至尊言称,以号令臣下也。惟天下独尊,却不施予一人。这是责任,也是种悲哀。

    她的眼角不由得微微湿润。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而感到一阵如有若无的悲伤。然后不觉得从梦中哭醒。一片纠结的神伤。

    沛菡慢慢睁开双目。

    寂静的夜晚。安然静谧的气氛若水流淌。四周,只有浓得似墨渍般的黑暗默默游走。在整个黝黑的夜,这颜色,似乎就成了世间万物的所有基调。

    殿中,一盏做工精美的琉璃宫灯正突突地燃着。那跳跃而起的火苗,是活泼而温馨的模样。盈盈的光明,便在这静默中,流连忘返了。

    她伸出手将那眼角未干的泪痕通通抹了去,心中万分责备自己竟是如此在意梦中与心中的所想。这般想着,不禁又陷入了凭空而生的惆怅。淡淡的心绪,好似再也不平了。

    近处,那铺张开来的炭火的温度,还在灼灼地升腾着。从那雕有精细花纹的铜盆中冒出,哔哔啵啵地绽放出不可一世的光彩。四周,尽是一片温热的气氛。让人恍若入春。

    许是因为被这干燥的炭火所熏,她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于是趿了绣鞋下床,于近处的红木圆桌上倒了一杯水出来。喝下。

    冰凉的水入喉是一阵让人瑟缩的凛冽。虽是渐渐解了近渴,却让她的身体不由得感到一阵冰寒。

    因为时值子时的缘故,她并未叫醒殿中随侍的彩蝶去换新茶。这于丫鬟来说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的,却还是让她感到了稍稍的不自在。

    耳畔,是一阵更漏声极有节制地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在这个寂寥的夜中也是一个突兀所在。

    她咽下杯中最后一口清水,本想放下茶杯回去睡觉。却不想,那眼前细薄的曲柳木门上,却倏地掠过一个人影。她一惊,连那手中本是轻轻握着的茶杯,也差点跌在地上。

    方才,那是谁?

    她的心头一凛。然后放下茶杯,静悄悄地挪到了门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甫开,一阵冷瑟的风便猝然涌进了。吹拂起她额前稍稍凌乱的头发,连带着她身上单薄的衬衣,也是一片无来由的清寒。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方想重新将那房门关闭,却在目光接触到外间的景象时,直直地愣在那里。

    只见,那门外寒凉而萧瑟的天井中,正有一个男子,在并不明朗的月光下茔茔而立。孤独的姿态,像是岿然不动的雕刻一般。一站千年。

    而他,却只是站在那儿。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下,在他的四周影成了一片并不明晰的光圈。照着他的影儿,像是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线一般,是那样的好看。

    她滞在那里。为自己看到他而猝然腾出的忐忑,而感到深深的震撼。然后屏气凝神的,将心中腾出的无来由的悸动通通压下。只余下一方好奇,在这深邃而曼妙的夜晚,绽放出无边的芳华。

    有习习的风吹过。是冷萧而清寒的风的。疏落的,带了初冬晦涩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身上,将他贯穿的攒金线月白锦袍,吹得上下翻飞。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他可真是好看!

    如玉的英气逼人的脸,精雕细琢的五官。一切,都和自己初见他时一样。

    那时,她也是站在离他较远的距离。隔着周遭鳞次栉比的树木,看着他。他头上乌黑的发被白玉的冠笄整齐地束了,只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而他的眼神,却是清寒的。像是一把冰冷的刀,是让人倍感冷酷的决绝。

    去年今日。这原本的漾在眼中的一切,就好似一个可笑的轮回。让人沉溺,又让人惊喜。这一切一切,真如同一个辗转反侧,周而复始的命运。

    她的心微微地一动。正想着什么,那本是站在天井中的轩辕洬却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了一只信鸽出来。然后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将那信鸽倏地抛向了天空。

    她看到那灰白的信鸽嗖地一下划过苍穹,然后在她追逐而去的笨拙眼神中,渐渐湮没在了如潮的黑暗,再也看不见了。

    她怔了怔,有些不明就里地沉了神色。然而,却在这时,正听到轩辕洬微微摩挲的脚步声,像是缭绕的魔音一般,飒飒响起。

    她一惊,方想迅速关了房门重回殿中。却不想,那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轩辕洬却突地停了下来。

    寂静的夜晚,只有天井之中那棵大大的梧桐在风中发出空灵而飘渺的声响。被风吹落的叶子,在空中像是黑魆魆的魑魅一般,打着旋儿,骤然而落了。辉映着他月白寂寞的身影,在月光的清辉之中只凝成了一抹怅然的回忆。

    因为他是背对着她的缘故,她并不能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是凭空臆想了他的悲伤,似乎如同流水一般蜿蜒流淌了。

    四周,那腾然而起的风是刮得人脸刺啦啦疼的温度。漾在那儿,如同一把把尖锐的矛,让他颀长的身影,在那风中竟如同一朵最纯粹而凛冽的花,极尽地盛放出一片凛冽的明朗。

    而他,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就这样默默而萧索的,仿若站成了岿然不动的模样。

    这本是美好到不可一世的画面的。然而不知为何,却让她的心只变成一抹无力的苍白。这样无望而失落的情感……

    不觉得,她的心中竟是生出了蓦然的悲恸。许是被他这孤单而寂寞的身影所感染或是什么,只让她的心情,也无来由变得晦暗了。

    她深深地咬了下唇。然后第一次,任性地随了自己的心意,开了门义无反顾地朝他的方向而去。

    天空之上,几颗黯淡的疏星像是一只只醉人的眼睛,只望着地上的凡尘。连带着他与她,一同尽收在了眼底。

    她的绣鞋踩在青石的地砖上是一阵窸窣的响,在这四野阒然的时刻,竟和着那再难抑制的心跳,一同蓬发。

    咚咚咚,咚咚咚……

    这样美妙的声音!

    然后,她终是看着他的背影,唤出了那口中自以为是的温柔。

    “殿下……”

    大放血,又一更。亲们啊,给点鼓励吧!

    凭谁诉(五)

    风中,只是一片清浅寒瑟的香。连带着那植物的芬芳,一同归寂于这个不平的夜晚。

    有无数好看而绮丽的光影顺着四处的雕梁画栋,恣意地倾泻。那从大红的宫灯中流淌而出的影儿,是带着璀璨的波光的。漾在那儿,似乎成就了一片炙热的情怀。

    她看着他疏离的背影,终于唤出了一声。

    她唤:“殿下……”

    然后他回过头去,怔怔地看她。

    那周遭是被寒凉完全浸染的温度,浮动着她身上单薄的衬衣。让她的衣衫连带着心,都泛起一层深深的涟漪。

    旖旎出的未知的情感,便在这一刻,生机勃发了。

    沛菡只看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慢慢地回过头去。心中,像是揣了一只小鹿般的,一阵惴惴不安。然后,她便看到了他的脸。如玉的面容,深邃的眉眼,淡漠的唇角,还有绵延在脸上淡淡的泪痕……

    这一切……

    她终是怔怔地愣在了那里。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她的一颗忐忑的心,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碴。仿若只在一瞬,便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她看到了什么?

    她为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而感到一阵无来由的痉挛。然后怔在那里,只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眼前的轩辕洬。一身攒金的月白锦袍,站在这黑黝黝的夜中,如同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蛊惑人心的花。艳丽而妖娆,却是孤芳自赏的姿态。

    而此刻,他正看着她。那眼中汩汩而下的晶莹的泪水,正顺着他俊朗的面庞缓缓而下,然后顺着那下巴黢黑的轮廓,一路蜿蜒至脖颈。

    她一凛。为这眼前的一幕,或是他眼中倏然而逝的悲伤。

    空气中,尽是一片无来由的清冷。夹杂着从他身上漂泊而出的薄薄的酒气,一同迷蒙了现下的天。然后,她终是略微平定了心绪,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了。

    “殿下,您……”

    “你都看到了什么?”轩辕洬猝然出声,在她一句话还未终结的时候。竟将她接下来的言语,通通地屏蔽在了口中。

    沛菡的身子猛然一震,连带着周遭的气氛,也倏地变成了不可阻挡的僵。

    而他,却在她这暂时的怔愣中,竟是恨恨地伸出手去,扼住了她的咽喉。

    “曲沛菡,你知道的太多了!”他冷婺地说,然后望着她的眼中终是现出了那曾经好似近在咫尺的狠戾气息。

    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沛菡能够闻到他身上传出的微薄的酒气。带着层叠而踉跄的质感,漾在她的面前。如同尖锐的冰凌。

    胭脂汀处,那许久未曾召开的国宴,终是随了那时辰的延伸而蓦然落下帷幕。没有任何预兆的,在她双眼的闭合中,竟是戛然而止了。

    那里,再没有了因暝国使臣访兴而召开的宴席。那方突兀的喧嚣,终是遂人意的,不可抑止地归于沉寂。而,那之后余下的愤恨,竟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助长成了顷刻硝烟。

    她只感到他手上冰冷的大力是让她走向死亡的决绝。而同时而生的窒息质感,也在他阴婺的双目中化为了恼羞成怒的杀意。

    他会杀了她吧!这个人,从自己嫁与他的那一刻,便对她避若蚊蝇。他们之间的隔阂与猜忌,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因为了不解与怀疑。更因为她是兴国人,而他,却是堂堂正正的暝国太子。

    她的眼角淌出一颗大大的泪水。苦涩的,却是夹杂了自作自受的愤懑。

    她可真傻,自己的同情之心竟是助长了这个人愈渐嚣张的气焰。她苦笑,然后就着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疼痛,慢慢并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倔强而自暴自弃。

    风中,是夹杂了泥土扑鼻的寒凉气息的。干燥而凛冽。是让人的心猝然化为粉尘的忧愁。四周,那从大红宫灯中落下的光影还在继续。静谧却炙热的影儿,缓缓笼罩了二人。就连她渐失血色的面容,也好似被玷染上了一层最纯粹的暧昧。

    他的嘴角一阵如有如无的抽动。然后在她闭眼之后的动作中,竟缓缓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走,你走!”他说,望着她,眼中是莫名的情绪。然后背过身去,再不想看她纤弱的模样。

    耳畔,是猎猎作响的风吹动衣襟而腾生出的响动。飘飘渺渺,隐隐约约。亦真亦幻,如醉如梦。

    沛菡抚着脖颈站在那儿。望着他近在咫尺,又远走天涯的背影,嘴角不由得浮出一丝苦笑。

    她还是弄不懂他。这个人,这个暝国太子。他果真,就连伤心都与自己是那样的不同。

    两个世界的人。即使喝下了那象征着相亲相爱的合卺酒,也必定不会有任何相交。

    这样想着,她不禁迈了步子朝自己的偏殿而去。却不想,身后的轩辕洬竟是在这个时候伸手拉住了她。

    沛菡只感到他的大力像是蛮荒的兽一般,附着在她的手臂之上。然后他突地俯下腰身,就着她的唇角印下了深深的一吻。

    那样绵长的吻……

    她只感到他微凉唇瓣上的温度,席卷着一路风尘强行地压在自己的唇上。唇齿相交的动容,便在此刻像是旺盛的火苗一般,从他钳制住她的双手与唇畔间,肆意横流。

    她惊得滞在那里。方想奋力挣扎,然而与此同时,却感到脸面之上,竟有一片冰凉的湿腻,从他的眼眶中汩汩而出了。

    一片入骨的冰冷。

    她怔在那里。为他的缱绻悲伤,更为自己的于心不忍。

    好久,轩辕洬才放开她。

    隔着这并不遥远的距离,她能够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漠的酒气。他定是喝了不少的酒。就连那如玉的脸上,也不知何时泛起了浅淡的红。

    她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抬起柔荑搭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触手,是一片灼热的烫。暖融融,火辣辣的,却是灼烧人心的温度。她猛然缩了手回去,连带着那看着他眼眸,也渲染上了一层势不可挡的关心。

    “殿下,您受了风寒……”她说,然后毅然而然地抬了双眼直望向他的脸。

    她看到他脸上波澜不惊的的表情,望着她,像是一根刺一般,深深地扎入她的心里去。然后,他突地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

    “柳月……你究竟要我如何……”他悻悻地说,然后贪婪地将头埋入她的脖颈,吸吮她的馥郁芬芳。

    她的心立马就凉了。因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更为心中无来由的悲哀。

    “殿下,我们回去吧,回韶阳宫去……”她抬头望向天空,静静地说。而那眼神之中翻波----的波光,却是无边的暗淡。

    我这不受欢迎的文。我习惯了。多悲哀。

    凭谁诉(六)

    轩辕洬携着沛菡回韶阳宫是在几天之后。

    沛菡坐在华丽的马车上,掀开窗帘望着外间的天。

    这已是初冬时节了。那无来由的寒风透过裂开的轿帘罅隙漏进来,是让人遍体生寒的温度。

    她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望着仪仗最前方的马车,不禁叹出一口气来。

    那日深夜,自她与轩辕洬在风月殿中有意遇见,轩辕洬与她之间的关系,便开始变得微妙。

    她照顾他,因为他那日突如其来的风寒。他明明倒在她的面前,可仍旧装出一副无事的姿态。以至于后来她坚持贴身照顾于他。

    沛菡还记得轩辕洬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模样。就如同他方受伤那样的无力与憔悴。他伤势未愈,又加上风寒之症。这两两相交的痛楚,一直折腾了他好些天才恢复过来。

    而,所幸的是,除了初时她提出照顾他时轩辕洬有所反抗外,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任她肆意摆弄。

    那个与他传出暧昧之言的小宫人就守在他的殿中。沛菡可以明显地看出那个宫人脸上的不情不愿。可是,由于碍了沛菡身份的缘故,那宫人终是不敢妄加言论的。

    只有轩辕洬,他拖着病体,却仍旧是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样。躺在床上,任沛菡将一勺又一勺苦涩的药汁送入口中。只睁着一双深邃黑漆的眼眸,却不说一句话。

    也许,他并无话与她。更多的,沛菡认为他是心中难过。

    听来探病的太监张全说,国宴那日,李曜已表明不会加重暝国所进贡岁币的数量。可,为了让暝国拿出必要的诚意,以慰不日之前那些被暝国暴徒所杀害的兴国子民。暝国方面必须割让七座城池与兴。用以表明归顺之决心。

    “其实暝国人之所以在兴暝边境进犯,与我兴国挑衅也是脱不开关系。没想到皇上却……”张全自觉失言,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顿了顿神色,只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来。“太子殿下并未表现出异议,但是奴才总觉得,太子殿下心里有事!暝国如今的形势,实是不容乐观啊!也难怪太子爷心里不痛快……”

    沛菡只是默默听着,一颗心随了张全担忧的言语而感到无以名状的不安。心中,总是为轩辕洬焦虑与伤感的。因为彼时,她已是半个暝国人。

    她知道,暝国国境之内早已一片疮痍。二年之前那场三国之争,让暝国再难重振雄风。从此,暝国国势渐微,江河日下。若不是暝国皇帝苦苦支撑,暝国之内早就有饿民揭竿而起,铸成国亡家破的惨剧。而李曜此时提出增加岁币、割占城池,对于国库空虚的暝国来说,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这般想着,沛菡的心中有些愤愤不平了。那个自己心中仰慕的温柔若水的人,怎会这般的狠心?虽然,他此举是极有利于兴国之事。然而这等不关心于他国疾苦的行为,却还是让沛菡的心中多少有些计较。

    窗外,那晦涩的天光如同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再无了往日的光辉与灿烂。只余下一方浑浊的灰白,漾在那儿,只让人的心,像是趟了浑水一般的不舒服。

    耳畔,是辚辚的马车滚过青石地砖所发出的声响。划过呼啸而过的风,将这周遭的一切刮得猎猎作响。连带着整个皇宫中霎时的喧嚣,也归于沉寂了。

    她的眼前,那宫中所过之处的绮丽与繁华,好似就在她眸华的移动间渐行渐远。像是逝水的流年一般,再也不回。

    沛菡看着这禁宫之中所过之处的繁华,只留下一抹喟叹,在心中肆意流转,仿若不休。

    她还记得那日,他落在她耳畔的言语。温热而柔软的话,带着心伤钻入她的耳朵。让她的一颗心,也跟着一同震颤了。

    “柳月……你究竟要我如何……”他悻悻地说。在她的耳畔,这脆弱到不可言喻的言语,却终究是不是属于她。

    那个柳月,他终究待她与旁人不同。

    蓦地想起那一夜他们在浴房的相遇,他也是黯然伤神地唤着柳月的名字。他的声音低沉而动听,翻腾出的让人心碎的音浪,便在他的唇齿之间活色生香了。

    ……

    “奴才听韶阳宫的老宫人们说,那个奉仪娘娘,便是被柳月害死的。可是太子殿下包庇她,咱们也没有办法……”

    ……

    刚嫁与轩辕洬时,张全就对她这般说。那时候她初见柳月,便已知她与旁人的区别。因了以身侍主,又因为她是轩辕洬第一个女人。

    这,真是轩辕洬对她开过的一个最大的玩笑。竟是将他深爱的女人,置于她的身旁!

    他是在让她嫉妒?看着她的惨淡与那柳月的受宠形成鲜明对比?还是要让她自取其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心中,不由得泛出阵阵苦涩,连带着望向外间景致的眼,也透出了孤寂的寒凉。

    她终是弄不懂他。这个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男人。如雾如云,飘渺隐约,只让人看不清楚。

    不过,他携她回韶阳宫之事,却是事实。虽然,她的初衷只是为了不愿再见轩辕洬受相思之苦。却没想到,他真的在风寒之症痊愈后主动去求了李曜。

    他本不是这样的人的。他自负,冷萧,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今,却是因了她的提议而有所行动。

    也许,他也是期待见到他的挚爱的吧!那个叫做柳月的女子,还在韶阳宫等他。等与他相见,然后相亲。

    然而,这样的念头一起。她的心却是再也不平了。

    突想到轩辕洬也曾为了她将彩蝶特意接进皇宫之事。虽然自己的心中有所感激,却也不免疑惑。为何,他接进宫中的会是彩蝶而不是柳月。他不是更应该将柳月接入宫中吗?

    这样想着,那心头的愁绪好似结在了一起。连带着那内心突生的莫名情绪,也不可自抑地衍生了。

    正在这时,突地一个踉跄,那本是行走的仪仗马车,竟是通通停了下来。

    沛菡心下疑惑,便探出头去努力张望。然而正在这时,那本是走在马车之前的小安子与彩蝶,竟是朝着她的方向突突地跑了过来。

    “良娣娘娘——”小安子首当其冲地冲过来,站在她的车下叫嚷。一张乖巧的小脸,倒是被那寒瑟的气候冻得通红。

    身后,是跟着的一脸惊慌的彩蝶,看着她的眼中,只现出莫名担忧的神色。

    “小姐,不好了!太子殿下的马车走不动了。殿下说……说要与您同乘!”彩蝶说着,然后推了一把在她身旁连连点头的小安子。

    沛菡一怔,然后下意识地向轩辕洬所乘的马车方向望去。

    但见得那顶宝棕的马车之上,正从中跃出一个月白的身影。孑然的身影。然后竟是迈了开步子,向着她的方向大步流星而来。

    四周,那腾然而起的风是夹杂了干净的植物的气息的。带起的风浪,便在他脚步的踢踏间,辗转缠绵了。

    她的心中无来由地划过一丝悸动。然后抬手阖了窗帘,坐在马车之中,紧紧地握起了双手。

    凭谁诉(七)

    清晨的皇宫中是一片安详和睦的气息。

    有不畏冷的鸟雀喳喳地鸣叫。喧嚣与闹嚷的声音,便在一瞬间默然冗杂了。

    四周,是胭脂汀处清爽恬淡的风。从远处穿过水面,划过树丛而来。携着清浅而踉跄的温柔,吹拂起他月白的袍脚。那攒金丝的锦袍,竟像是一朵开得极艳的花朵般,在这看似烂漫柔软的时刻,急急蓬发了。

    沛菡坐在马车之中,一颗心竟像是吃了烧心丸一般的,只一阵砰砰地跳。小鹿乱蹦似的,让那本就紊乱的心率,顷刻间便融成了闹嚷的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