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漫不经心将它收入了怀中:“无论如何,多谢裘大人报信。”
裘宝旸惊呆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纪二,你这么轻描淡写谢一声就算完了?人呢?糖糖呢?你不去找哥去找!”
“我的妻子去了哪儿,我自然最清楚。倒是裘大人,总插手我们的家务事,恐怕不甚妥当。”
裘宝旸狠狠将他脖子一勒:“你清楚?”
阿步看不过眼,上前劝阻:“裘大人下手轻着点儿,我们二爷也是为了少奶奶……连夜从西京赶回来的,彻夜未眠呢。”
裘宝旸松开手,骂红了眼:“又是西京!亏她走前还放心不下你,怕你吃不好穿不好,忧心你的病,要将你托付于我!糖糖真是瞎了眼,她根本就是被你逼走的,你同你那养在西京的外室百年好合去罢。”
“纪某公事缠身,没有心思陪同裘大人说道这些无中生有的家长里短。林步清,送客。”
纪理的确是全无心思听裘宝旸聒噪,阿步将炸毛的宝二爷送出门,回来却撞上急急也要出门的人:“二爷我们现在上哪儿?”
“晋云山,你带上木鸢,随后跟来。”
“二爷……您不肯告诉裘大人,原是怕带累他对么?在那个册子里,小凳子,小弹珠,少奶奶所画究竟何意,其实您全都读懂了,是不是?”
纪理略身子微顿,随后迈步出门:“林步清,警告你不要机灵过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林步清:谁和谁心意相通?我觉得二爷是吃醋了
第38章公主墓
公主墓的入口是处教人一望胆寒的深渊,唐糖当日误撞至此,并于此间结识了齐王。
当时唐糖伏于草丛之中,而这位殿下正要派他的死士在深渊入口鱼贯而下,唐糖望呆了,怎会有那么鲁莽狠绝的主子?
那些虽不算起眼,但分明星罗棋布,贴着悬崖口的一个个骨钉发射孔,难道都是虚设的?任你死士再多,也不必非折损在如此显而易见的地方罢。
眼前几十条鲜活人命,唐糖看不过眼跳起来出了头,寻到了公主墓入口那一圈装载骨钉的腔膛,又帮着一一拆解,才算化解一出惨剧。
那个时候,唐糖尚不知纪陶离世的消息。她只当这位祁公子是盗墓团伙的土豪头子,齐王亦以为她是单枪匹马盗墓的大胆小贼。
后来搭伙去了鹿洲,无意间惊闻噩耗,唐糖求得那封蓝皮信,随后与之分别。
不想到了今次,唐糖竟成了他齐王殿下的唯一死士。
她重新缚了缚身上这件软猬甲,齐王口中狂妄,倒也尚算心细,分别之际,亲手为她披了这件软甲,又肃然道了一回:“田公子,虽说谋事在人,亦不必太过急功近利,本王总在此地等你回来。”
唐糖无心听他嘱咐,挥手别过,转头便附着崖壁,顺着齐王手下于崖口放下的绳索,一点一点攀滑而下。
接近崖底的时候,她心惊地发现那一卷百丈长的绳索不多不少,刚刚好符合她的预计,几乎已到了尽头。
唐糖有些后怕,纪二说过她行事太过毛糙,自信过了头,此言并不夸张。
她将身倒挂于绳索之上,从随身的工具囊中抽出一柄凿子。
崖底看似一马平川,青草丰茂,唐糖却知绝不可踏足一步。
方才攀下来的同时,她已逐一环视查验,深渊四周的绝壁寸草未生,证明这里别无孔|岤,故而崖底那一片风吹草低之下,就一定是真正的墓|岤所在了。
盗墓是世间最阴损的买卖,盗墓者往往是那些绝顶聪明的懒人。
曾经踏足过这一片小平原的不速之客,恐怕都已经前赴后继栽倒在了那些活动的翻板之下,早被底下的钉板镪池之类给害死了。
此种翻板机关的至薄弱点,反而一定在它的最边缘处。
唐糖拔去身前崖壁与底下接缝处的杂草,再顺着杂草下的泥土开凿,三尺泥土之下,果然不负她望,正是一块厚极了的乌玉石板。
凿子是齐王命人预备的金刚凿,尖利无比,削铁如泥。然而她接着往那块乌石板上继续使劲,进展变得只如乌龟爬。
想起齐王那句谋事在人,唐糖忍了忍,继续奋力凿。聪明的懒人最不肯用的办法,才是绝不会失手的好办法。
太阳快要落下去的时候,乌龟爬有了回报。唐糖终于凿透了那块厚厚的石板,有木屑飞溅在她的眼睛里。
唐糖记得下来的时候还是晨间,然而此刻,崖底望见的夕光很刺目。
不过天色旋即就暗沉了下去。眼睛依旧生疼痛,唐糖翻出水囊来冲洗,因为身子倒挂,她洗着眼睛,一些水不慎流进了鼻腔。她伸手捏了捏,鼻子竟是异样酸涩,唐糖蓦地顿住了……
那个人,这会儿身在西京了罢?
唐糖伸手抹一抹挂了满脸的水珠,猛觉得手掌心亦有刺痛之感,昏暗夜色里,隐约可见手心那一层密密血泡,因为半数已然磨破,遇见咸味的水,便火辣辣地生痛。
这一痛泪便愈发汹涌,唐糖又抹一把,一时间血泪都难分。
她并非委屈,只觉得自己是个谁都对不住的混账罢了。
幸好世间一切在那人淡漠的眼中全都不值一提,迅速地遗忘一个混账,对他而言,应该毫不艰难罢。
本以为再接再厉,凿穿木板就可直抵墓|岤。结果却简直要将她被逼疯,当初建造此处的工匠简直是个心思缜密的疯子,木板之下,犹铺就一层铁板。
唐糖狠狠砸了砸那块铁板,侧耳倾听,那一头隐约有簌簌落落的声响,听起来又脆又硬。
都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当然再接再厉接着凿。
直到第二个白天过去,唐糖就着将黑未黑的夜色,终于欣喜地将手探入了那个窟窿。她伸头往里唤了一声,然而听不见一点回声,却有凛冽的寒意由那个窟窿幽幽泛出,阴风里带着腐朽潮湿的气味。
那个墓|岤的建造者大约从未想过,日后会有一个单枪匹马的傻贼来到此间,夜以继日,偏生用世间最执着笨拙的法子,一凿一凿,凿穿他布下的坚硬防线。
片刻之后,唐糖摸到了墓室森冷坚硬的墙壁,墙面是用冰砌成的。
因为凿出的窟窿还不足以令唐糖全身通过,她不得不继续奋战了一个整日,直到第三个黑夜到来,她才得以正式跃入这间冰室。
火把在冰室之中极不好用,稍稍烤上一烤,头上就会有大片的水花砸落,落在身上侵透衣衫,刺骨生寒。
唐糖只敢点一支蜡烛,就着微弱的光线环视四周,这应当就是墓室的门厅所在。
明瑜大长公主死后迎接访客的方式极其独特,大厅的中央并非镪池,亦不是传统墓|岤中的钉板,而是一块刀锋密布的巨型冰块。
唐糖摒息去分辨那些挂在尖利刀锋之上的模糊形状,终于分辨出那些或黯红或已然墨黑的可怖碎冰,正是那些自翻板跌入墓室的不速之客。
唐糖自认不是胆小之人,然而她三天未眠,面对眼前此景,不免还是有些恶心腿软。她背转身,轻轻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勉力抽出袖中羊皮卷来对照。
据齐王透露,这个公主墓至今还无一个活人走出去过,这张羊皮卷只是建造者当初绘制蓝图时,为有心人默记,偷绘于其上的。
故而这个羊皮卷只作参考之用,墓|岤中许多细节,或被建造者所保留,又或许后来改得面目全非,这都是不可知的事情。
唐糖辨认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正处于图中所绘那个迷宫墓殿的上方。
至于如何下去……睡意漫漫袭来,唐糖知道不该在苦寒冰室里入睡,她强拧一把手臂,手执蜡烛,蹲身去寻可能埋于地下的墓殿机关。
烛火映照下,唐糖发现地下的冰面也并不平整,整间墓厅的地板,竟是由无数枚紧密镶嵌的大小冰齿轮扣咬而成。
这样的构建确然精妙,不过唐糖小时就曾在古书之中读到过,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于是她循着它们之间相合相依的路径,去寻找冰轮之间传送和制约的关系。
然而寻了数丈之远,她却发现制动全局的那枚主轮,根本就藏于主厅翻板之下的刀锋丛中!
那一小片刀锋被她锯落之后,顺带亦扑簌落了好几块碎骨碎肉,纵是它们冻成了冰,那股血腥之气依旧扑鼻而来。
唐糖别开眼睛,掩鼻去拨那个冰齿轮。
怎奈力道根本不够,冰轮只微动了动,脚下格局未曾稍改,挂于旁侧刀锋上那些杂碎却继而扑簌落了几件下来。
唐糖只得以双手去转那只主轮,不料左手刚探去一捞,竟捞到了一只冻了冰的耳朵。
因为恶心到了无以复加,她干脆发了狠劲,奋全身之力而上,那只主轮终于缓缓而动,脚下相咬合的所有冰齿轮亦随即联动起来。
唐糖的小臂被锯钝了的刀片磨得血肉模糊,阴冷的空气里,混杂着各种腥味。
一丈远的冰面上,慢慢洞开了一处豁口。
她生怕地面另有暗器,贴着冰面匍匐而去,然而方行了半丈之远,那个豁口却悄悄合拢了,最后以致于消失不见。转头再看那枚冰轮,也已然还原到了最初的样子。
唐糖回头又去转那冰轮,怎奈回回都不及返身,眼睁睁望着那个豁口再次合拢。
就这样耗了总有几十回合,最快的那一回,唐糖以一只扳手卡住主轮,须臾间她的衣袖都已然触及了那个豁口的边缘,却因扳手为起冰轮碾落,最后一次眼望它消失。
唐糖算算时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硬着头皮只身下来,哪怕问齐王要一个小卒当帮手,这会儿也不至为一件那么无稽的事情在这儿奋战。
她本想着此来无归,很不愿拉个无辜的人作垫背。
绝望连同困意一并袭来,此际她一着急,狠掐了一把腰……腰间的工具囊袋当啷坠地,那枚晋云镇铁匠铺所得之马蹄钥匙……正巧滚落在了冰面上。
主轮之下,尚且零星落着许多散碎之物,唐糖强忍恶心,将那些冻了冰的杂碎一一拨捡开去,在那只暗绯色的冰手之下,她终于找见了一个马蹄型的凹槽。
齐王凭什么肯定此间无人来过?
马蹄匙乃是晋云山的铁匠当日新造,然而将它放入凹槽,却根本毫厘无差,有如定做。
并且这样一来,这枚钥匙恰好钳制住了主轮的反转,那个豁口敞开了。
唐糖燃起一柱信香,一来用于计算时辰,二来也方便在困极了的时候烫醒自己。
顺利下到下层之后,唐糖终于亲眼看到了羊皮卷上的真相。
真相在微渺的烛光里,依然格外震撼。
眼前的墓室竟是数不胜数,而每一间都以悬停的方式逗留片刻,随后便会再次投入无尽变换之中。唐糖计算了数回,确认每隔三分之一柱信香的样子,它们便会完成一次变幻。
只是这齐王预备的信香,气味何以……唐糖已经无法专心投入迷宫的计算,脑袋晕晕乎乎,连眼皮子都粘作一处,信香滚烫的刺痛感早失了效用。
她凭着最后一丝神智,一头栽入某扇门内……
睡得不知时日,朦胧间竟觉得很安心,还以为是躺在遂州纪宅客房的温暖卧榻上。她不是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
唐糖翻了个身,觉得身下好像有东西……硌着,她迷迷糊糊触了触,有些浑然不解,却很快发现腰间也被什么缠得死紧。
此前她入公主墓,而后闯冰轮阵下到二层,她带的水和干粮早已濒临尽头,然而她才入迷宫就已经困极,现在当是躺在……
那数不尽的墓室里的棺椁,而棺椁内……她缓缓探去腰间,摸到了一只手!
唐糖惊跳起来,这一刻她才真正醒了,却早已面无人色。
不过她很快再次顿住了,屋内的空气虽是冰的,她周身上下一点都不冷,方才缠于腰间的那只手……明明很温热。
她犹疑着回头看,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然而分明应该被她夹于指尖的那柱信香,此刻居然好端端插在墙缝里,依然忽明忽灭。
唐糖俯身,想要再次触到方才那只手,竟寻不见了。
黑暗中有人“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纪二:抱着睡什么的……
第39章九宫阵
那个人起了身。
室内的空气愈发冰凉,唐糖本来被捂热的身子很快冷却下来。那人离她不过两步之遥,她当然极想走过去,终是强忍了忍,站稳没动。
“……大人如何进来的?”
“哼。”
热泪砸在底下的冰面,时不时发出“哔剥”的细小爆裂声:“大人不要这个样子,您不能留在这个地方。”
“噢?”
“……我送您出去。”唐糖抹抹泪,一把拖起他的手就欲往外走,却发现正前方根本是一道冰冷的墙。
她疑惑地去四壁探了一周,这一间墓室不大,方才她大约真是卧在中间的那具棺椁里,并且被人用全身的温度暖着……
然而这间墓室,真的没有门。
唐糖望望那柱信香,了然叹了口气:“那就再等一会儿。”
屋子里愈来愈冷,身处其间,俨然就像泡在冰水之中,她抱紧了双臂。
“过来。”
唐糖没动。
“你跑来就是打算把自己冻死在这儿的?”
唐糖扭捏挪了两步:“不是。”
纪理伸臂一勾,想要将冻得有些哆嗦的人圈回怀中,唐糖偏生往后一躲。
“怎么?”
“大人若是从上面下来,应该看到上面那些……诶,我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你指的是那些碎尸?”
“……”
“哼,笨成这样。”
“呃?”
“这时候原该撒娇告诉我你早吓得魂不附体了。”说完不管不顾,一把搂了过来,搂紧还揉了揉,这下唐糖从头到脚连同耳朵根统统热了。
“魂不附体的是大人您罢。”
“既是知道,竟不知好生安抚一番大人我。”
唐糖抹抹泪,有些想笑,手稍顿了顿终于回抱上去:“呀……大人身上披了张羊皮啊,怪不得很暖。”
“哼。”
“大人跑来这里,可曾想过爷爷……”
“你可曾想过我?”
“想……过。”
“都想的什么?”
“我想了上百遍,愈想愈觉得自己是个矫情的混账。而且我想自己就这么一点用处,于是就……”唐糖说了实话,难受得咬紧了唇。
“所以你决心辜负我这个更讨人嫌的。”
“大人挺好的!”
“所以你就把我托付给裘宝旸。”
“……”
“那夜不是告诉我公主墓破不了?”
“后来……我想到了办法,我都说了自己就是个混账。”
“你是个骗子。”纪理恶狠狠将她勒了把,勒得她几近窒息。
唐糖窥见那柱信香即将燃尽,索性贪恋地往他怀里又窝了窝:“门快开了,我送大人出去。”
一阵“呯怦”作响声,墓室倏忽三门洞开,前后左三间相邻的墓室,各自亦开了数道门。墓室与墓室中间,隔了一道约莫五尺宽的沟壑,她低首往下瞧,沟壑下方漆黑一片,似是有个不可见底的深渊。
“大人不要怕,这么点宽的沟一跃身子就可过去,随我往南来。”
纪理明知唐糖一急,连南北斗辩反了,竟也懒得辩,她指着那儿,他便依言携她一跃而过。
唐糖由衷赞叹:“大人的轻身功夫真俊啊,我们抓紧工夫往东。”
事实证明墓室每次悬停的时间纵然相对固定,然而唐糖愈是心急想要纪大人回到上层去,愈发现根本算不出来正确的归途。
纪理倒不言语,由得她迷宫般的墓室里胡乱指路,每次墓室悬停、墓门紧闭之时,便重将她暖在怀中。
穿梭了许久,却根本不得其路而出。
唐糖想起自己这四天四夜混在一个墓|岤里,实在是怪脏的,被他搂得挺不过意:“其实大人将您身上这件羊皮卖给我不就好了。”
纪理脾气臭臭的:“我冷。”
“冷您还搂着我这冰棍。”
“我是不信捂不化。”
此情此景,连能不能活命都未可知,唐糖根本不知能如何作答。她尴尬地偷觑四壁,不料竟无意发现方才燃尽的信香杆恰恰留在墙缝间,他们再次绕回了最开头的那件墓室!
唐糖真正绝望起来:“我们又回来了。方才我真是睡死过去了……竟还未及数这里究竟有多少间墓室?”
纪理不假思索:“二百一十七。”
“三九廿七再乘九是二百四十三……”唐糖猛然间悟了:“您说二百一十七!这么看来九九宫的中间一定是主墓室了……这么说我们不单单前后左右有墓室,连上头或脚下都可能。大人玩了那么些日子的九宫算,您是早有计划要来公主墓,是不是?”
“哼,那也绝非现在。”
“大人驻留遂州究竟有何目的?”
“本官被贬之事不是众所周知?”
“大人对我说句实话。”
“唐小姐又何曾对我说了实话?分明放不下我,却偏偏独自跑来这里。”
“大人如何还有这个心思,您该知道如今既是身入九宫,一时间就根本无法通往上层,您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是你我一同被困此间。哼,困着有何不好,再无半个闲人,一夜白头倒好……”
唐糖胃都酸了:“在这么一个墓里……”话音未落,却发现唇边眨眼间冒出来一个饼。
之前水尽粮绝,唐糖为了省着最后那小半顿吃用,入睡前就已好几个时辰不曾进食。然而这个人从天而降,还戏法般变出了吃的!
唐糖咬着那个饼既惊又喜,热泪都滚出来:“大人……”
“如何饿成这个样子,唐小姐人看着不大,吃得却不少,可见不是什么好养活的人。”
“谁要您养活。”他这口气虽冷,唐糖知他是怜惜她饿肚子,心头暖极:“我吃得算是省的,还留了小半块饱肚的硬糕舍不得吃。其实也怪我估算不周,若能料想到跑来前三天出的头一工,是那倒霉的体力活,我说什么也要管齐王要个身强力壮的帮手。”
“你拒绝帮手,是铁了心出不去,故而不愿拖累无辜之人罢。”
“大人误会了!我是不敢轻信外人,无论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我都怕再生出什么变数来。”
“哼,但愿是误会。”
喂完饼再喂水,纪二那个水囊余温尚存,唐糖喝得感动涕零,趁着他替她拭唇的时候,好心问了句:“大人自己不饿?”
纪理收起水囊,用喂唐糖吃东西的手捏了把她的脸:“怕是吃不下,方才那些碎尸我也碰……”
唐糖最后一口饼差点噎着:“……纪二!”
纪理笑着俯首,凑去唐糖唇边,偷啄去她唇角那块小饼屑:“如何是甜的?”
“分明是咸的!”
他装模作样又凑去一回:“难道弄错?”
“纪二!”
吃饱喝足,唐糖发后拔了枚暗藏的细钗,蹲在冰面上划弄,凝神计算正确的九宫路径。
纪理正色问:“唐小姐本不知墓中之阵乃是九宫,又曾打算如何抽身?”
“……”唐糖很庆幸此刻他们没有点烛火,强自镇定笑了笑,“阵法又不重要,这些东西万变不离其宗,管它九宫还是七宫四宫,我方才又急又迷糊,这才绕回了原路。这九宫算大人也玩了多日,心得想必不少,就是我算不准,您难道不好再验一回?”
“当真?”
“我们只要每一步走得精确,定有活门会被打开,到时候大人必定得救,这点您尽可安心。”
“得救?我?”
唐糖心紧了紧,一把攥了纪理的手:“大人如何还咬文嚼字犯小孩脾气,我不是同大人在一起?我们先去寻到那主墓室,主墓室必就是掌控所有墓室的机巧消息室了,寻到它一切必定好办。”
纪理深觉不安,然而那种直觉偏又说无法道明,他顿了身子不肯动。
“抓紧时间,惟有这个法子了。”她又将那只手牵了牵,他仍不动,唐糖心中焦灼,便淌下泪来,“要无大人雪中送炭,我或者已经死在这里了……我难道还会害您不成?”
“哼,早说了你是个小骗子。”
“……”
脑袋上空某处一阵巨大的“吱嘎”声,唐糖猛想起她自上层下来时那个由冰齿轮制动的豁口,急问:“大人下来的时候,那个口子是开着还是闭着?”
“开。”
唐糖叹口气:“现在也许闭上了。”
“到时候出不去?”
唐糖摇头:“这不重要,大人安心,有活门便绝无死路,不过恐怕……”
“有第三人入了这九宫阵?”
唐糖点点头,双手捧紧了那只温暖坚实的大手。
作者有话要说:纪二:打算生完孩子再粗去,甜蜜~~
第40章不速客
“有我在呢,大人不必惧怕任何人。”
此话一出,唐糖自觉有些托大,想着被纪二嗤笑几句在所难免,不料他竟是好好“嗯”了一声。
“就是不知此人的求什么,既然来了又赶不走,大人帮我想想,若是非敌,或可化友?”
纪理摇头:“不必多想,比此人先到主墓室即可。你算得如何?”
唐糖此刻肚子饱了心也暖了,神智十分清明,往地上一指:“算了三遍,大人您替我验算一回。您看,这条大约是我俩方才行走的路径,我们现在若非处在下巽宫的火位,便是在这上干宫之土位,但方才您可曾留意到,别宫其实都比此间暖些?”
“是。”
“那……这里应该就是第四宫巽宫。第四宫当是离出口最远的位置,藏得最深,冰层冻得亦最厚。”
“故而当是向东?”
唐糖跳起身来,替纪理拢了拢那条羊皮:“世间真是没人可以难倒大人的!”
纪理意味深长:“真的么?”
“呃……恭维话。”
“哼,不缺你这么句。”
往东走离宫再转南方,最快过十三间墓室可达主墓室。这当然不过只是既定的理想路径。
唐糖是一刻都生怕耽搁,恨不能飞奔不止,怎奈墓室间隔三分之一柱香必要悬停一回,行一步还得算三步。纪大人则不然,嘴上说着要比别人先到,墓室悬停关闭的中途,却偏是缠着媳妇多搂一会儿也是好的。
唐糖简直要急疯,身子是暖了,可耽搁一次悬停的机会,就得又多三分之一柱香的等待。一樽樽棺椁旁……实在真不知这人何来这等缠绵心思?
数番催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唐糖只好换种催法:“大人,您也帮着听,会不会是我耳朵不灵?此人怎的又全无动静了?”
谁知她此言刚落,便由东北向传来“叮当”一记闷响,声音不大,唐糖不敢擅动,听声辨位,猜测那响动乃是从中离宫的水室发出,询问纪理:“正是我们要去的位置,大人在这儿少候,我会会此人?”
“我去。”
唐糖嗤一声,将他手一攥:“同去就是了。”
水室里空无一人,唐糖点了蜡烛一寸一寸寻,找见地上有块极小的方形冰块,捡来抛在墙面上,发出的正是如出一辙的“叮当”闷响。
唐糖思虑照理这个地方是不该有碎冰,但这情形也实在说不准:“大人以为如何?”
“总须去到下一宫。”
唐糖点头,正算着下一宫当走下离宫的金室,还是火室?南边当真先行传来了响动。
火室内果然寻到了一模一样的小冰块,随后中离宫的木室间亦传来同样的响动,飞速跃过去寻,照旧找见了同样的东西。(<href=”lwen2”trt=”_blnk”>lwen2平南文学网)
这下唐糖当真忧心起来:“大人,看来绝非巧合。此人会有什么目的?未曾表露恶意,还偏偏引着我们往主墓室去?”
纪理望着那块四四方方齐整得有如刀裁的小冰块出了会儿神,不曾表态。
“大人!你说来人会不会是纪陶?毕竟将他致死的东西就在此间啊。”
“……不可能。”
“这儿只有自家人,他为何不肯露面?”
他犹在劝:“不是他。”
唐糖压根没理,心底的揣测让她热血,她放声唤:“纪陶?是你的话你就以指击墙,这里每宫皆可听得见,我们从前报平安用的那种叩击,你记得的……”
远处毫无响动,正巧又到了墓室之门关闭的时候。
唐糖泪滴不断,依然顾我:“他不说话。那场大火……纪陶怕是伤了什么地方,也许声音、容颜,也许身上何处?他并非矫情之人,定然是有天大的苦衷。”
纪理苦笑:“苦衷……”
“这个混蛋,也不知他吃了多少苦,无论什么苦衷也罢,他只要肯现个身,谁会真的计较他装死?当初入京一路上我便想,无论什么难关同生共死便……”
纪理将她一把扣在怀里:“糖糖。”
唐糖还当他是心中不悦,歉然道:“我又失言了。按说您都被我拖累到了如斯地步,我再不当将那许多虚辞挂于口边……”
纪理打断她:“没有拖累这一说……”
唐糖抢白:“当初爷爷求我与二哥哥完成婚约,我的确只有私心,一来是一心想要留在京城,二来也寄希望于纪府能寻见纪陶的点滴线索。我当时琢磨,二哥哥从小就特别烦我,即便婚了好歹井水无犯就是,我没想过今天……您打骂都好,我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糖糖,你不是入京前一天才闻知的消息?”
唐糖想起来路,一时泣不成声。
纪理揉揉她肩,安抚道:“不说了。唐府之事……自今春后,家中杂事纷纭,我原当细细问一问你的。”
“我家的事,祖父临终曾严声嘱咐,要我只往前走莫回头,大人亦忘了罢。”
“好。”
唐糖蹭干眼泪,小心试探:“那您……觉得来人会是谁?”
“我只知那绝非纪陶。”
“那难道是齐王怕我干活不力,增派来的监工?我分明同他提过,万不要忽然弄个不明身份的人半路杀来,来了只怕要帮倒忙的。”
他问什么她便伤心欲绝,他不问了,她倒是瞬间振作起来,纪理心头对唐糖到底来气:“我便是那个监工,哼,快些做事罢。”
经再次估算,再转三间墓室之多,便可达主墓室了。
至于九宫中那位第三人,他引领的方向每每为唐糖所印证,她便更多担上一分心:“这实在没道理……我倒希望此人跳出来告诉我,他求什么,这才好合作嘛。”
“换作你,你可会贸然跳出来?”
“……这么说来者不善?”
纪理淡笑:“若真的不善怎办?”
唐糖咬牙:“大人安心,若真到了狭路相逢之时,大人一定要听我的退让避祸,由我独自做掉此人。”
“做……我躲起来,让你来保全我?唐小姐的主意倒新鲜,你怕是连只鸡都未杀过罢。”
唐糖强词:“鸡毛还是拔过的。”
纪理捏一记她的鼻头,压低了声:“小点声,你就不怕此人听得见?”
唐糖瞬间捂紧了唇。
主墓殿内隐隐有光,墓殿地面镶嵌的夜明珠的光亮并不足以照亮这间主墓,然那一墙碧玉雕龙头泛出的绿色幽光,却可映照出半间墓室的形容。
唐糖为那数百枚雕工出众的各色龙首赞叹不绝:“真是完美……”
纪理秉烛绕至墓室中间那樽凤棺旁,在凤棺底下轻轻一抽,居然抽出一只巨大冰盒,冰盒内装了部巨厚的书册,他不动声色一页页翻看,唐糖亦凑过去瞧呆了眼:“这便是齐王说的卷宗,缕在薄冰之上的卷宗,真是难以置信的天工!可惜一个字都看不清,须得拓下来才可看见。二哥哥慢阅,我先同主人打声招呼。”
她随即对着凤棺拜了三拜,十分虔诚谦恭的样子,跪倒低念:“明瑜殿下明鉴,小女子往日也算行善积德,绝非那偷坟掘墓之的阴损小人。实是我三哥为j人所害,能帮他的东西只您府上留存,故此才不速来此取用。有冤有恨,望殿下凡事只冲唐糖我一人来,至于我三哥二哥……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您在天有灵,请万万宽宥,并佑他们吉人天相。”
纪理欲道些什么,却见唐糖已然起了身,探去冰盒底部的一个角落,找出本纸质的小册子来,内里竟是册手书的笔记:“《道生一》……这又是何人的手记?”
正要细读,头上西南方位又传来小冰块的敲击声响,唐糖迅速合上册子,与那冰卷一同放回冰盒:“现在不是时候,大人先将这些东西一齐带离主墓,您知道当怎么做。”
“你想让我一人带离?”
生怕九宫中那位不速之客亦在头上窃窃侧听,唐糖只得踮脚攀去纪理耳畔小声说话。
她指指那一墙的碧玉龙首:“大人可看到这一墙的玉闸门?这些便是关闭每一间迷宫的开闭闸门,我必须留在此处。您一会儿每入一间墓室,都必须将您所处的宫室、门开的方位一一传递给我,我在这里方能作出正确判断,按九宫的顺序将各间墓室一一关闭。这就是一个死迷宫,若不彻底关闭,我们只进得来,绝出不去。”
纪理镇定下来,在碧色的光影里注视唐糖:“如何传递?”
“大人,九宫墓室悬浮的奥秘不在暗器机巧,而在于每一间墓室外壁之上,粘附着一种特殊粉尘。无论在哪一宫敲击冰壁,即便是最远的墓室,别间墓室里的人均能听得有如近在眼前,我在主墓室内亦然。您方才也听见那人在任何一处传递的声响,可有强弱之分?”
“没有。”
“这就对了。现在我来与大人约定信号,您一一记好。还请大人勿怪,今日就依照我同纪陶从前的约定,那样子相对好记。三长六短,表示大人一切平安;三长四短,代表您遇了险。现在我们将短叩击代表宫位,一声表示坎宫,二声表示坤宫,三声代表震宫,以此类推。我们再用长叩击表示室位……大人不要回头一路走,记得先报平安。再表宫位室位,哪怕到了最后一间墓室都须如此。”
纪理打断她:“出口何在?”
“大人信我,迷宫关闭之后,出口自然会出现。现在九宫中有第三人,记得您一定得先报平安,我才安心。”
纪理幽幽问:“所有的墓室之门步步紧锁,没有回头路……你告诉我,待我走到最后一宫的时候,你在哪里?”
二人原本窃窃耳语,已是几无间隔。
唐糖得他此问失神半瞬,低唤了声:“大人”,竟是慢慢欺唇覆去。
作者有话要说:纪理:大纲菌,我爱你
第41章小狐狸
那双唇比想得要软,也比想得要温暖,她忍了忍,终是探出……在那处悄悄勾划,益发觉得弹而有趣,遂轻轻咬了一口。
她咬得不痛,却丝丝生麻。他为她亲懵如坠云端,半刻才道:“这就算唐小姐使的绝招么,哼,浅尝辄止隔靴搔痒……我方才正在问你正事。”
“那么大人教我怎样才不算浅尝……”唐糖一臂搂紧了他,飞速又啄了一口。
“哼,这我如何知道。”
“一个贪……呃我是说大人年纪一把,就不要冒充青涩小毛头了罢。上回喝梅子酒不是极为老练……”
纪理居然别了开脸耍起赖来:“那回是唐小姐一意强喂,我何曾做过什么……”
她逗趣地凑去看他,幽幽碧光下,他的面色竟是真的红了!
唐糖心头隐隐生痛,覆唇又去,轻轻点了点,又点一点……扰得他不由探了……来寻,唐糖却只用舌尖一抵一抵轻轻撩他,将他扰得恼意丛生,这才出其不意,一下攫住了唐糖的那个软钩子。
他吻得极隐忍,像是涩涩含着羞,亦像是生怕弄坏什么珍宝,却绝不容她轻易逃离。
舌尖的温度极熨帖,带着绵软纠缠与包覆,唐糖热泪都悄悄滚落下来。身为一个行将……的混账,在人世间能有这么一个人来相待,的确是太过奢侈了。
“大人还说自己不懂的。”唐糖贪恋地叹息一声,忍不住再次探去撩他。
“做甚偏偏这个时候招惹我?”
唐糖嗔笑:“贴得这般近,是大人一直在考验唐小姐我的定力罢?您这么爱干净的人,我整个人大抵脏得像个蓬头鬼,想要招惹您,也得有这个本事的罢。”
纪理抚抚她的脸,凑去嗅了嗅,继而密密吻起来:“哼,这倒是,满身满脸沾的碎尸味,同一个鬼别无二致,实在是毫无诱人之处。”
出口分明是嫌之又嫌的言辞,却偏偏一头深吻而去,比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