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不要和奸臣谈恋爱

不要和奸臣谈恋爱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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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狡猾若此,句句还拿得准她的七寸,纪二自小鼻孔看人,当真这般了解自己?

    对纪陶的一切了若指掌,若非源于兄弟情深,换一种大胆包天的设想,会不会他根本就是……

    幸亏她预备了杀手锏。

    阿步在纪二榻前窗下摆了桌子,添了几样小菜,更依唐糖吩咐,早早设下两只酒盅。

    唐糖端盅献酒,先干为敬,以谢纪二解围之恩,又送了酒杯去他唇边。

    纪理蹙眉嗅了嗅:“纪某重伤卧榻,唐小姐落井下石也就罢了,这是打算再补一刀么?”

    “什么话,我特意逛了半城才买到的梅子酒。”

    “哪家的?”

    “京城永乐居,我记得二哥哥挺喜欢。”

    “唐小姐就为了这买壶酒逛了半城?月圆佳夜,有这个工夫还不若好好巴结巴结自己那位上官。”

    唐糖不理他,将事前编好的梅酒神效讲了一通:“梅子敛肺止血,梅酒养胃助眠,健肾壮……嗯,二哥哥喝下一盅,伤都会好得快些。”

    “哼,骗鬼。”

    唐糖抻着酒盅不肯挪:“今夜过节,就一小盅,大人不信我也罢,只说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纪理眼神一瞥:“你就这么喂?”

    唐糖有些窘:“大人要我如何喂?”

    纪理目光停在她的红唇之上,目光烈烈,直望得她发毛。

    “过来。”

    我是回忆的分割线

    “坏丫头,再往我茶碗里头搁梅子,咒你嫁个红脸的姑爷。”

    “嘻嘻关公么?”

    “还敢跑……过来!”

    回忆结束的分割线

    梅子性温,酸甘怡口。

    世上却总有些人,偏偏不得不忌口。

    第27章祁公子

    纪三爷吃东西不挑,却独有一样食物碰不得:别人醉酒,他醉梅子。

    吃一回梅子,他便闹一回红脸。

    是真正的红脸,无论鲜梅子腌梅子,梅子下肚,纪三爷立时面泛桃花,那嫣粉色泽,真真堪比小姑娘面上的胭脂。

    纪三爷酒量了得,却当然喝不得梅酒。

    特别是永乐居的梅子酒,他但须抿上三两口,了不得,两个时辰过去面上还是红的,三个时辰红疹遍布上肢,奇痒无比,需服蛇床子汤,三日可退。

    唐糖见过纪陶喝了梅酒那个哭笑不得的难捱样子,只骗他吃梅子,绝不忍诓他喝梅酒。

    裘宝旸被纪陶作弄得捶胸顿足那回,倒是备了梅酒欲行报复,却不慎让纪二先行撞破。纪二并无此症,哼一声整壶夺来,一滴不剩倒于杯中,整杯灌下,面色无改。

    宝二爷小时最怕纪二,吓得狠狠哭了回鼻子。

    此际窗外夜色深浓,银盘皎皎可爱,干净得一圈光晕都没有。

    纪理唤她:“过来。”

    念在他这当口就算有贼心也该没有贼能耐,唐糖壮着胆子,移身去了纪二塌旁,重又催促:“大人何其的不爽快,小酒一盅,大过节的,就喝下去应个景?”

    “我只认一种喝法。”

    “……”

    唐糖声音萎了下去:“什么喝法……大人别这样望着我,不过一盅小酒。”

    “这盅小酒,用你的樱桃……渡给我。”

    他的声音安稳平静,就像在提一个再寻常不过要求。

    唐糖完全泄了气,纪陶哪里会这样欺侮人?

    “大人若成心不想喝,那就……不喝了罢。”

    “我本来是不想喝,现在却觉得非喝不可。”

    “……这事就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糖糖,是你勾的。”纪理目光滚烫,望一眼酒盅,再次落在唐糖唇上。

    唐糖被逼太甚心头一急,干脆仰脖干了那小盅,干完掀开壶盖,端了那酒壶咕咚咚一气下灌……

    遇到这种万年搞不过的煞星,她就该自认晦气,早早跑路的。这会儿我喝光了看你还怎么闹!

    正所谓不作不死,酒壶倏忽被一掌拍落,纪理已然托了她的脑袋,欺唇覆了过来,唐糖连惊愕的工夫都不得。

    梅酒顺着唇与唇的间隙悄悄挂下来,梅香四溢。

    ……

    后来唐糖发狠抵了他一肘子,大约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处,这才逼他松开手。唐糖骂:“你在做什么?酒早已没了!”

    她面色酡红,边喘气边恨恨揉唇,舌根尚且酸麻,这人哪里是喝酒,简直是喝血来的。

    纪理目光灼人,亦有些微喘:“我喝到好些,甜……且酸。”

    “你倒不嫌我脏?”

    他面上只泛一层微红,眼神坚定:“我说过,我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没看出来。”

    “你是不敢看出来。”

    “……”

    纪理的目光始终流连不去,忽而意味深长问:“听林步清说,你买了整整一箱梅酒?”

    唐糖差点惊跳起来:“你想作甚?”她恨恨瞪他,又抹一把生疼的唇,抹完低头看看手指,还好未曾被他吮出血来。

    纪理未答,却问:“你明日有何打算?”

    “不用你管。”

    “哼,唐小姐可以跑来随便趁人之危,我却是问都问不得的。”

    唐糖睁大了眼:“……到底谁趁了谁的危?”

    “你就丝毫未曾动情?”

    唐糖眼神躲闪:“我当被狗咬了。”

    “哼,既不承认动情,何苦总说这种话,是嫌我被伤得不够?”

    唐糖真恨不能一走了之算了,本想骂他这么个无耻之徒谁能伤到,可听他最末那句……

    她又忆及他昨夜如何及时雨般从天而降舍身相救,救得何其聪明,害得他自己又何其惨烈。

    纪二的心思究竟……唉,今日之事,确然也是她唐糖自己一手作的。

    恻隐心一起,转念又替他忧心起来:又是喝酒又折腾,他背上的伤,不会已然裂了罢?

    于是重换了副好颜色:“大人不饿?能吃菜么?要不就喝点粥?吃完了好换药休息。”

    纪理的目光却重落回那双红唇:“粥不错。”

    唐糖大窘,吓得直接跳了开去。

    “既是这般如临大敌,你早可以跑的,我何来本事相拦?”

    “我还不是念着大人那点伤……我去唤阿步过来给您喂粥。”

    她不见得说,我等着查你手臂上起不起疹子。其实大约也不用再查了,这个混账若是纪陶,她下辈子都不认得他!

    “林步清出门为我送信去了。”

    唐糖缓步退出去:“呃……我估计大人自己吃也没什么问题罢。”

    纪理眼神黯下去:“没有问题。唐小姐去客房宿一夜,明日早起,随我去一趟晋云山。”

    “……去做什么?”

    “看花可好?世人都说丁香有定情之意……”

    唐糖嗤之以鼻:“大人昏了头,丁香的花期最晚到六月,晋云山的丁香花,六月中怕都凋尽了。”

    纪理幽幽问:“糖糖,你前番去明瑜大长公主墓时,那儿的白丁香想必开得正好?”

    唐糖惊得无以言表:“你如何知道!”

    他本意是真想邀她郊游散心,那句丁香却是有心试探,不料一语切中要害,心中巨震,脸登时就沉下来:“你当告诉我为何要去淌那浑水?你不是身在鹿洲才闻噩耗?那时候你人尚未至鹿洲!”

    唐糖并不想答,目中有泪慢慢涌出:“大人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她更不解,纪理从来冷静得令人发指,为什么早不发火,却在此刻暴躁成这个样子?

    纪理黑着脸:“你再问一句,今夜就陪我同宿于此。”

    “呸。”

    “哼,你为了他命且不惜,想必早不在意委身于谁这种小事了罢。”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在大理寺混饭吃,难道不是为的此事?其间还蒙大人颇多指点呢,这些事情您好像都忘记了。”

    “岂能同日而语!大理寺有裘宝旸在侧,他再笨也会时时护着你。我本想容你多玩两天,岂知你早已卷得如此之深!为何不早告诉我?”

    她冷冷回:“我不告诉你,大人不也都知道了。”

    “那位祁公子你道是什么人?”

    “什么人?”

    纪理不答,眼神严峻。

    祁公子便是那位为唐糖书写蓝皮信的大人物了,纪二当真无孔不入。

    “我是不是碍着大人什么事了?”

    纪理冷眼望她,并不欲说假话:“没有。”可他也一点不想告诉唐糖,她不仅不曾碍事,还帮了许多他绝不愿她插手之忙。

    “那你管我做甚?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一无所有,他本犯不着来害我。只要我能为他所用,他反过还愿帮我,买卖的事情,向来再公平不过。”

    “哼,你哪算什么买卖。”

    “我记得明明白白与大人说过的,世上就有我这么一种执迷不悟的人,大人若觉得害怕,那便离得越远越好。不论你不屑一顾还是苦口婆心,我却是不会悔改的。”

    纪二鄙夷之极:“他哪里好,值得你这个样子?”

    唐糖咬牙:“他哪里好?纪二,他若知道今夜这间屋子里的事,先替我把你撕了,绝无二话!”

    纪理亦不示弱:“哼,他若知你赔了性命干的那些事,最想撕的应该是你。”

    唐糖摔门而出,没再回眼看纪二的脸。

    虽然他仿佛在唤:“你回来。”

    清晨唐糖醒得极早,因为面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一只猫爪耷在她脸上,茸茸肥球窝在她脖子里酣睡,闷得她几乎窒息。

    她和衣伏在客房的榻上,身上窝了只二呆。

    虽说昨夜翻了脸,她仍惦记纪二伤势,不会占她便宜时没来得及裂,后来被她气裂了罢?

    唐糖急匆匆开门出屋,转去纪二屋子,里头却是空无一人。

    二呆本来被她吵醒,窝在她臂上同去,一看到纪理的榻,自顾自跳去上嗅一嗅,懒家伙贪图舒服,竟是伏在榻尾睡起回笼觉来。

    糖糖再出屋子,迎头却撞上了门前经过的那个人……纪二一张脸依旧黑沉,一把扶稳了她:“早。”

    “大人伤好了?还出了门?”

    “我说了今日要去晋云山。”

    唐糖狐疑望他:“大人仿佛是从外头方归?”

    “没有。”

    唐糖伸手替他掸一掸前胸:“可是大人的蓝袍上已然沾了灰。”

    “哼。”

    已然隔了一夜,此人好像还在气头上。

    直到这会儿唐糖还是没想透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等贼喊捉贼的高端本事,她怕是这辈子都学不到他一分皮毛。

    回想昨夜之事,道理说去天边,黑脸之人好像也当是唐糖罢?结果他倒像吃了多大亏似的,一张臭脸摆到现在。

    纪二昨夜那等暴怒,当真只是因她卷在此案之中过深之故?

    水深水浅,难道不是淌过之人才最清楚?

    唐糖心底终究存一分疑,想起昨夜种下的因,既然种了,不若探一个水落石出也好。

    “二哥哥玩笑大了,这等天凉如何还穿得薄衫,你的身子又不比平常!”

    唐糖假意亲近,拽过那只蓝袖口就往上捋,急急凝神去探……

    第28章五层皮

    纪二小臂那段肌肤……啧啧,端得是细白如瓷,唐糖生怕有假,探指往上狠挠了一下。

    那白瓷之上,立时起了一道长长的红抓痕,竟是真的。

    唐糖不知道自己是以甚样的心情挠上去的,挠完怔了半刻,心中始终有些无可言明的失落,痴了一般,又去撩他另一只袖子。

    照旧还是白瓷一截,很晃眼。

    “唐小姐可曾看够?”

    唐糖这才回过神:“我……”

    纪理扫一眼自己臂上那道划痕:“你这是嫌我伤好太快,又补刀来了?”

    “不是。”

    纪理狠狠将他袖子一抽而回:“哼,眼都望直了,一早上嘘寒问暖,还口口声声对我别无情意?这会儿是大白天,待为夫伤愈,由得你从头至尾瞧个遍可好?”

    “啐,原来大人还有尾巴的?”

    他不理她的贫嘴,只一味盯着她有些微肿的唇:“睡得好么?”

    唐糖登时面色飞红,心慌将脑袋一低,却为那只胳膊一搂,懵头懵脑撞入了纪二怀中。

    “夜里可曾想我?”

    唐糖脑袋抵了抵,抵不开,只好恨恨呸了口:“大人不是被我气到不行,方才脑袋还冒着烟,如何一会儿又忘记了?”

    纪理揉一把唐糖头发,重又气呼呼的:“亏你还知道。”

    这语气之幽怨,唐糖简直不可忍。

    却听见阿步来报:“您前天从京城带回的少奶奶鞋码,晨间小的已然送去了,不过您大前天离遂州时交代的……”

    阿步习惯了纪二一人在家,压根忘了唐糖前夜是宿在宅子里的,见二爷正搂着媳妇,骤然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小……小的知错,小的过会儿再来。”

    唐糖身子僵了僵,却不得动弹:“这么说,您三天里往京城打了一个来回?为的什么?”

    阿步好死不死探个脑袋回来:“少奶奶,您回回画来的花瓶,二爷都一张一张珍藏得很好,此番信只有十二个字,小的瞥见也怪担心的,莫说二爷了。”

    纪理怒喝:“林步清!”

    阿步缩脑袋走了。

    “大人?”

    在这世间了无牵挂,一意孤行又算什么呢……无害于人就好了。

    即便昨夜被他怒斥,唐糖依旧觉得理全在自己这头,她横竖又不碍着别人,小命一条,这世上还有哪个在乎?

    现在乍听之下,细算纪二这三天,怕是眼都未曾踏实合过一回罢?

    唐糖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急欲看着他问上一句。

    纪理却将她搂得更紧,还死摁着她的脑袋,坚决不让她抬一抬。

    唐糖一亏心,便红了眼眶:“大人您小心伤口……”

    此时阿步又在外小声禀,外头车马皆已备好。

    纪理这才轻轻放开唐糖,敛了神色吩咐:“收拾上路。林步清,你将那一箱梅酒全数带在路上。”

    阿步伸头张望一眼,不搂了?

    他挠挠头:“整箱?不就去一天……哦,少奶奶爱喝,小的这就去取。”

    纪理在其后更正:“是我爱喝,半刻不愿离。”

    唐糖想起昨夜,忐忑得心直扑腾,他待自己怎样是一回事,自投罗网却是另一回事了。

    “我恐怕不能出去玩,那头的事情撂了一半不管,宝二爷也许不得要领。我不是担心裘大人,但就怕他搞砸……大人?”

    她字斟句酌,悄眼看他一脸正经,竟很怕他忽又生了气。

    幸好纪二沉默半天,只答了声:“……也对,那你去了再回。”

    唐糖低头似蚊子叫了声:“噢。”

    扬眉吐气,转身就往屋外的方向跑。

    “回来。就这么去了?”

    唐糖才跑开两步,听得心头一紧,头皮发麻……被这么往回一捞,就又被抓回了他跟前。

    “大人……还待怎样?”

    他不说话,却揉了把她的头发。

    唐糖傻愣愣摸摸脑袋,又低首瞅瞅身上女衫:“真是,行头还藏在客房里。”

    “哼,昏头搭脑。”

    唐糖钻进客房,照着纪二平常教导,将自己重新打理成个俊美小差官,镜子里左看右瞧,得意志满跑出去转悠。

    阿步一眼就看呆了:“哎呀,少奶奶好生英武!”

    唐糖更得意,想着那人即便不肯夸她这个学生,好歹冷嘲热讽两句,她也算知足了。

    孰料纪大人凝目望她半天,竟连半个“哼”字也无,径直提人进屋,洗光重画。

    唐糖对镜摸一摸新添上去的眉毛,大不高兴:“大人故意的罢?作甚将我画成这个样子,一点不好看。”

    此人不仅身边有眉粉,连胭脂膏都是常备的,描了眉,居然还抛给她一盒胭脂。

    唐糖瞅瞅镜中尚有些红肿的唇瓣,羞了脸取过胭脂来抿,纪大人这胭脂也不知何物调成,这一抿,唇上连血色都不大好了。

    “益发的不好看。”

    “好看难看,哼,唐小姐欲给谁看?你真的是去当差?”

    “这也不像我么,两道眉毛怎么看怎么愁苦,嘴唇灰扑扑的,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你无事多想想我,不就正好应了景?”

    唐糖一咬唇:“……想你作甚。”

    “哼,我在唐小姐心中不是凶神恶煞?若是想起来,心中便也一同愁苦了。”

    “嘁。”镜子里两道小愁眉毛,一笑便显得滑稽起来。

    “以后也只许这样画,听见没有?”

    唐糖想想,大人总是为着自己好的,便“噢”了声,这才真的走了。

    刚跨出宅门,阿步追过来唤:“少奶奶回来的时候,能否再带一些药膏回来?那个真的很好用。”

    唐糖奇道:“昨天我拿来一大罐呢。”

    “那罐……小的看二爷就快用完了。”

    唐糖又惊又笑:“怪不得那家伙好那么快。那一大罐难不成全被他吃了!”

    “是不是不容易得?”

    唐糖不以为意:“别担心,我带回来就是。对了,二呆还在他榻上睡觉,一会儿你将那胖子抱下来,给二爷换条洁净被单……二呆到处乱窜难免沾了脏东西,新伤马虎不得的。一切拜托,回见!”

    裘宝旸毫发无伤,一见唐糖忙着先诉苦。

    中秋午宴一完,刺史大人热情难挡,宝二爷被刺史招待得差点脱去五层皮。

    怎么个五层皮呢?

    搓澡一层皮;推油二层皮;推拿三层皮;拔罐四层皮;刮痧五层皮。

    “刺史府的人不知作甚这般好客,提了哥往那温泉池子里一烫,烫猪毛似的,烫完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那些东西轮番上来。哥上澡堂子里花多少钱,也没见过遂州这班那么卖力气的人,哥被他们这么弄一回,起码瘦上一圈。”

    “这么说来宝二哥享福了。”

    裘宝旸嗤道:“享福个鬼!你瞅瞅哥的脖子胳膊腿,青一块,紫一块,知道的我去泡了温泉,不知道的还以为哥被人揍了。回来是虚脱无力,沾枕就着,昨夜月亮是扁是圆,哥愣是没见着!”

    唐糖大笑:“是圆的。”

    “哼哼,你欢欢喜喜跑去鹊桥相会,自然看什么都是圆的了。”

    “……”

    “唐糖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眉心血淤,听闻在这儿刮个痧就会好的?”

    唐糖抚眉忍笑:“呃,算了罢,我就是因为心里正愁苦……前日鹿洲劳而无功,宝二哥难道不愁?”

    “愁。不过也别太愁!来来来,田书吏坐下说话,哥正有两桩新消息要告诉你。”

    头一桩,昨夜裘宝旸正刮痧,陪客一旁的刺史大人贪杯喝多,悄悄透露给他,梁王殿下此际就在遂州!

    裘宝旸听别人的名字都好说,唯独这位以温文儒雅著称于世的贤王,这可是他宝二爷的人生偶像。

    “梁王殿下私下里,说不定就是为临场督案来的,哥怎么也得拿点东西出来,给我们大理寺长长脸罢?糖糖你说,咱们暗察不成,后日明访鹿洲行不行?”

    唐糖本来琢磨,是不是当将前夜之事,稍稍给裘宝旸透露一二。他与纪二回回都如仇人相见,毕竟怪对不起纪二的。

    如此听来,吓了一跳!

    这位刺史显然是对方的人马,却清楚梁王下落。为了验裘宝旸一个背伤,对方闹出那么大阵仗,即便梁王是位贤主,也难保他身边的人……她差点是在给纪理招事呢。

    纪二离事越远,纪陶的东西越安全,对纪二自己亦越安全。

    “万万不可。宝二哥切勿贪功,如今我们恐怕离真相还十分遥远,当务之急,您还是该调到纪陶当日经过手的全部卷宗,他出事绝不能是因为私事,必是哪件案子上得罪了什么人。我不怕苦,一件一件排查过来,顺藤摸瓜,不怕查它不到。”

    “舍近求远?”裘宝旸若有所思,随即点了头:“也不是没有道理,鹿洲之事万一查错,满盘皆输,不若从头再次排查一遍。”

    唐糖松了口气,等他讲第二件消息。

    裘宝旸却盯着她出神,面色凝重:“糖糖,纪二是不是常常欺侮你?”

    唐糖抿抿唇,脸上骤红:“没,没有的。”

    “你老实告诉我,他待你真的好么?”

    “还……还好。”

    “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

    “呃,您问这个究竟想作甚?”

    裘宝旸压低了声:“哥有确凿证据,纪二背着你,在外金屋藏了娇。”

    唐糖正好在喝水,“噗”喷了一地。

    第29章纪刀刀

    唐糖斜一眼:“宝二哥您别同长舌妇似的。”

    “你不信?”

    唐糖皱眉头:“你暗地在查他?”

    “哥查他?哥焦头烂额了何来工夫查他?是哥同纪陶的一个发小……对了,那人糖糖你认得,杜三胖!”

    “三胖,家里开钱庄那位?”

    裘宝旸很高兴唐糖记起来了。

    家中摊子大,杜公子早早被他爹发去从西京分号历练起,如今已然接管了家里的半壁江山,俨然是杜记钱庄二掌柜的。

    三胖近日正好也来遂州分号巡柜,昨日裘宝旸赴宴去的路上,恰巧遇着了。

    三胖把持着大买卖,待小伙伴的情分倒是丝毫未减,二人你来我去聊了不多会儿,相约今晨再聊。就是今早喝茶的工夫,三胖随口侃山,爆给裘宝旸一个惊天大猛料。

    五年前,有人用纪伯恩的名字,在杜记西京分号,开了一个户头。

    同名同姓照说也不是没有,但三胖当时就在西京,查账时见上头竟赫然有纪陶大哥的名字,自然就生了心。

    那人再来之时,三胖柜里悄看,这户主不正是纪陶那黑脸二哥!

    裘宝旸埋怨怪三胖为何早不告诉纪陶,如今纪陶人都不在了。

    三胖却很冤枉。

    来者都是客,为户主保守秘密,这本就是钱庄不成文的行规,拎了条鸡毛就当令箭,到处嚷嚷,他们的杜记开不下去。

    纪二哥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就是过阵子会往户上存一票银子。纪陶说不定本就知道,即便不知,估计也不会兴致好到撂下手头案子不查,跑去翻他二哥的账。

    裘宝旸一心替唐糖不平,今早既听入了耳,自是拽着三胖,非问一个水落石出不可。

    三胖其实也再透露不了更多,只知纪二的那个户头,自四年前起,要求他们每月定期往另一个人的户头上汇划一百两。因为账面余额充足,此举从无间断,本月依旧。

    对方的户头开在章记钱庄,故而三胖只知一个户名……唤作纪刀刀。

    “糖糖,每月一百两数目虽不是什么巨款,但也万不能算少。汇流成海,四年连本带利,少说也是五千两银子!他肯定瞒着你。”

    “呃,杜公子也可能认错人。”

    裘宝旸当即否了:“绝无可能!糖糖你不要自欺欺人,除了纪陶自己,咱们一干小伙伴,哪一个见了纪二是不怕的?那个瘟神,脸黑乎乎地一沉,哪个可能认错?何况他开的户名又是纪大哥,天底下哪来这等巧事!”

    “……宝二哥,你也说了,我们眼下焦头烂额。那么多要紧事,怎么排都排不到纪二身上,随他去罢。”

    “你说真的?”

    “我说假的作甚。”

    裘宝旸面色很沉重:“糖糖,我知道你大度,却是什么事情都大度得的?那个纪刀刀说不定就是纪二的什么私生儿子!”

    唐糖噗嗤又笑:“你太逗了,他不是,呃……救驾遇刺?”

    “你不算算时间。按三胖说的,那个纪刀刀说不定已然四岁了,纪二是几时救的齐王驾?”

    “两年前。”

    裘宝旸一拍案:“对啊,纪二如今是别想生孩子了,所以就更要命!上回纪二去西京,哥回想着就古怪,你发现什么异样没有?”

    “没有异样,他去之后,唤我也去了一趟,比我先回。”

    裘宝旸都急死了:“他一定是在故弄玄虚!哥看你这家伙完全没有这根筋啊。一个没有子嗣的正室,回头就等着被领着儿子的外室欺负上门好了。”

    唐糖一副置身事外看白戏的样子,嘿嘿笑道:“宝二哥想得可真远。你说若真遇了这情形,那个外室可会动手打我?要是她打不过我,您觉得纪二会帮谁?”

    裘宝旸那个气:“你怎么倒像在说风凉话?他不是纪陶,纪二从来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我看你是自己恋昏了头,便以为他待你也是全心全意。”

    “你别总这么说,好歹……”

    “好歹什么?他都养了外室,凭什么来娶你,纪陶若还在世,你觉得纪陶能答应么?结果哥说纪二一句,你还舍不得。哥太失望,糖糖你简直色令智昏!”

    唐糖实在是好笑,却又气不起来。

    她也不是没点好奇,但纪二的秘密本来就多,查他作甚?真怕裘宝旸发了狠去查,查出点不愉快来,闹得彼此不好收场还是小事;一个不巧当真引火烧了过去,于纪陶的案子很不利,对纪二更危险。

    这种事情她非阻止不可。

    裘宝旸骂都骂了,她只得搪塞:“宝二哥教训得对,不论那事情是真是假,我都会多多警惕。”

    裘宝旸有些恨铁不成钢:“一月前你不是这样的,这回小别胜新婚,他一定使了什么新花招!唐糖你难道非他不可?”

    “呃我……嫁鸡随鸡。”

    “妹妹,纪陶虽不在了,你只当哥是你亲哥,有些话……”

    “您说。”

    裘宝旸压低了声:“诶,纪二他……那个……不行……这一辈子的事情,妹妹你要想清楚。趁早和离,还能得个自由身。”

    唐糖忍笑垂了首:“我们信郎中。”

    “啧啧,他真那么好?”

    唐糖脸红透了。

    裘宝旸叹口气:“看来哥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唐糖见势,赶忙提醒:“方才的事,还有这事,宝二哥若牵涉里头,我怕他面子上挂不住。别再查他的事了。”

    裘宝旸气呼呼摆手:“哥往后再不管你!”

    然而宝二爷又确实是个热心人,说是这么说,过会儿又摸出张名帖来:“喏,遂州涵春堂是我表姑父家开的,跑去递上这个,好药什么的,保管紧着你先抓。”

    唐糖想着纪二没准还真用得上,谢过裘宝旸,小心收好。

    这天的公务不多,裘宝旸先拟了封信回京,请调阅纪陶历年经办所有卷宗。

    完事之后,听从唐糖建议,寻那遂州法曹前来,继续声东击西问那些陈年旧案。

    到了黄昏时分,裘大人终于搁下案头笔,邀唐糖一同去庆云街用晚餐。因为他终于打听得,他的人生偶像梁王,就宿在庆云街的别邸里头。

    上司协同下属日理万机了一天,晚上仍不知疲倦,跑去饭馆接着聊案情,这是何等的敬业?万一梁王殿下微服恰恰也下到这间馆子,正与他迎头撞上……宝二爷也不贪图什么升官发财,但求得偶像一句夸赞,心头便是无比的舒坦了。

    结果唐糖非说有别的事走不开,裘宝旸不好意思独个去庆云街巧遇偶像,听闻遂州城西的西门汤不错,横竖无事,晚上便打算去泡一泡。

    唐糖笑他:“泡汤真的那么好?宝二哥昨天不是都褪了一层皮,青一块紫一块?居然还想着到处去泡澡。”

    裘宝旸恨骂:“你那黑脸的二哥哥又好在哪儿?你不是照样上了瘾,一天不见就放不下?”

    唐糖居然无话可答。

    回程二人顺道,唐糖搭裘宝旸车,打算在思明巷下车,拐条小巷子便能到纪二私宅。

    结果裘宝旸对着窗口哼一声,唐糖定睛看,却见巷尾那个人,一直孤单单立着。

    “他脸色不大好,哥觉得他也应该刮个痧了。”

    唐糖心道他还不是为了救你,捧着个纸袋急急跳下车,回身没什么好气:“您要再毁他,我可真翻脸。”

    裘宝旸噤了声,咕哝一句重色轻友,吩咐掉了马头,走了。

    纪二接到唐糖也不理,只抢过她手中纸袋朝前走。

    唐糖后头紧跑几步,在侧边偷瞧一眼他的脸色,果真……

    “大人白天不曾休息好?”

    纪二也不答话,自顾自接着走,推门入宅方冷声问:“今日有什么事?”

    唐糖见他怏怏不乐,大约是厌烦裘宝旸,遂解释:“宝二爷他是顺道送我,他昨日被刺史拉着泡了半天澡,大人……对方好像有点嚣张呢。”

    “还有呢?”

    “宝二爷还说,梁王亦在遂州。我怕多事,并未将那夜之事告诉他。”

    “嗯……还有?”

    唐糖想起白天裘宝旸绘声绘色说起纪二外室的事情,偷笑了一笑,却道:“没别的事了。”

    纪理提溜着那个纸袋,回身扫了一眼唐糖,问:“真无事了?哼,祁公子有何事让你这般高兴,不能说?”

    唐糖心骤然间紧了。

    “真的没有,我只求了药。”

    纪理仍不高兴,捏了一把唐糖鼻子:“哼,翅膀愈发的硬。”

    纸包里没别的,正是纪二背伤的药。

    唐糖今晨去取,祁公子的确对她另有吩咐,然而那种小事,纪二本来就帮不上忙,加之他重伤失血,面色都仍未见好……何苦平白惹他动怒,再伤了身?

    想自己在外对他百般维护,就怕旁人引火误伤于他不利,结果他捏了这么点鸡毛蒜皮,就如此不信自己。

    唐糖揉着鼻子,又痛又委屈。

    “您也不用这个样子,我又不是您的谁。那个纪刀刀的事,我可曾盘问过您一句?”

    要不是这人小心眼,他的烂帐,她才不稀罕问!

    纪理顿了顿,蹙眉问:“纪刀刀……这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纪二:揉鼻子就是疼爱的意思,真是不懂,还吃这种醋

    糖糖:哼

    大纲菌:烂账慢慢算。

    纪二:我冤枉

    大纲菌:你活该

    第30章九宫算

    虽然对面是个狐狸般的人物,唐糖总觉纪二听了纪刀刀这个名字,当真是懵了一懵的。

    一个二十出头的贪官,早年私养了外室,照理也不是没可能。不过那一年一千二百两的银子,纪二这样的财迷,他真的舍得么?

    故而唐糖以为此事可信度还是不高。

    纪二见她笑嘻嘻的,随即就将脸沉下来:“裘宝旸又在编排我什么?”

    “咦?”难怪裘宝旸怕他,全都被他料死了!

    “他小道无数,有一天不编排我才怪,哼,唐小姐尽管陪同着他一道毁我不倦好了。”

    “大人这是良心被狗吃了,我今天为了大人……”

    她本想说,我为了你差点就跟宝二哥翻了脸,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纪二又捏了把她的鼻子。

    这回捏的不重,可恶的是整个呼吸都不好了,唐糖强挣开去:“大人怎么有这种爱好,透不过气……谋杀呢!”

    “哼,这样才公平,你往后每透一回气,都须想着我。”

    唐糖一阵恶寒:“这种话真难为你说得出口……”

    纪理一本正经地:“可见甜言蜜语也并不难以启齿么。哼,我今后随时可能说,唐小姐最好给我一一记着。”

    “呃……我不敢不铭记在心。”

    唐糖本来实在想给他一些面子的,然而待她正经答完,两颊的肉早就忍得酸胀难耐。这世道真是,忍悲伤易,绷住不笑太艰难。

    再偷眼看纪二面色,他依旧摆着一副爱搭不理样,却到底缓和不少。

    不过纪理又问:“看来你今日当真为我得罪了裘宝旸?”

    唐糖止了笑:“呃……”这人真是,就不要一语说破了罢?

    不想纪理得寸进尺:“那位祁公子,唐小姐为我一并开罪了可好?”

    “过河拆桥这种事……”

    纪理酸溜溜地:“这个自然,那位倜傥风流的王孙公子,裘宝旸哪里比得,更何况是我。”

    唐糖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和什么?宝二爷一个小白脸……诶,大人莫将任何事都想得那般龌龊,人家请人干活,谁理我是男是女?再说那祁公子是个凶人,那张黑脸一贯绷得比您的还黑,我的口味是有多重。”

    “你的意思是,裘宝旸太白,祁公子太黑,我这样的才恰如其分?”

    “你……”

    “罢了。你的心意,我很欣慰。”

    “……”

    唐糖气歪了鼻子。

    纪刀刀是谁这回事,早不知抛到哪重云霄去了。

    晚饭用罢,纪二在书房料理公务,唐糖留于院中逗弄二呆。

    头上银盘升起来,依旧是圆乎乎的样子,皎皎可爱。

    这夜愈发的凉,唐糖想起纪二明早要回衙,该吩咐阿步为他内添一件夹衫,转去说完话回院子,见那肥呆子不在原地,寻了半天,却见那肥身子正趴了个窗台,正往窗户里头张望。

    唐糖顺着瞧过去,里头正是纪二书房。

    纪理挑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