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境作了个虚扶的姿势,上好的水云缎墨边宽袖在空中轻轻扬扬,空灵淡远的声音轻轻的传开去,“不必多礼,都请起。”
“谢王爷!”又是一声恭敬庄严地大呼。
苏青竹上前,拱手道,“王爷、王妃路途辛苦,家父已备薄酒为王爷、王妃接风洗尘。”
假如雪境便是夜半月明,让人想到清泠,那苏青竹是三月暖阳,让人只想到温暖的话。这是个不输于雪境的优秀男子。
此刻,两人站在人前,同样的钟灵毓秀,清隽不凡。
林小野几人又重上了马车,在半城百姓的包围护送下缓慢向苏府行进。而这一漫长的过程里,同样的,没有半点喧哗吵闹,只有宁静,祥和美好的宁静。
苏青竹苏平骑马在前,和公孙烨阳聊着有的没的,相谈甚欢。一会儿传来公孙的爽快大笑,时而又夹着苏青竹温淡的声音,说:“公孙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到了苏府,苏堂带着全家老小恭恭敬敬的站在苏府大门前,待雪境林小野从车上下来,哗啦啦跪了一地,山呼着“参见王爷王妃”。
雪境还是静静淡淡的说:“不必多礼。”
接着被簇拥着迎进前厅,喝茶说话。吃饭的时候,雪境上坐,林小野陪坐在左,公孙烨阳在旁侧,苏堂在右,正妻周氏陪在右侧。苏青竹苏青柏陪坐在公孙烨阳左方。其余苏堂的妾室及苏青竹的小妾在偏桌。
林小野只顾埋头吃饭,桌上的寒暄客套让旁人做戏去。
突然斜刺里横来只保养得宜的手,一片黄瓜被一双筷子轻放进碗里,耳边听到一女人柔婉慈和的声音,“卿儿,前些日子也不知你身份,被你大哥以护卫身份带回府,让你受委屈了。”
“唉,天意弄人,”苏堂叹了口气,“卿儿,这些年苦了你和你娘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堂和苏家当家主母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寻得女儿满心欣慰的慈母慈父,林小野不动如山的扒自己的饭持自己的肉。而桌上其余人……雪境优雅用膳,像一幅流动的水墨丹青,举手之姿也如画。苏青竹有些心不在焉,温润秀雅的气质却是更雍容了些。而苏青柏就有些读书人所特有的拘束了,举止之间总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公孙烨阳不动声色的吃着菜,眼观八面,耳听四方,桃花眼里那对黑亮亮的眼珠子不停的转来转去。还唯恐不乱地用手肘撞了撞似没有听到的林小野。
林小野很给面子,她对着刚夹进碗里的鹅屁股“哦”了一声。
公孙烨阳:“……”
苏堂面色有些发青,不明显的深呼吸,表情更加的沉痛而哀伤,“卿儿在怪为父?”不等回答,满脸悲哀的述说:“是了,该怪的……王爷,老夫先失陪了,请慢用。唉!”那一脸颓然伤心的模样,好似真的有那么个女儿,辛苦寻了回来却不理解他的苦他的爱他的悲他的痛一样。真真见者都要说一句“可怜父母心”,再怒叱一句“不孝女”。
“卿儿,你该多为你父亲想想。”苏家女主人也轻轻放下筷子,一脸不赞同的起身跟着去了。那相携而出的背影真真沧桑而无奈。
雪境微侧头去看林小野,看到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意外。如若不是真的铁石心肠,那便是……毫无关系……
“四姐,爹当初肯定有他的苦衷的。”苏青柏看不下去了,“你这次归宁,爹已经叫来同宗族人,要给你举行入族礼的。”
林小野啃鹅屁股之余瞥了个眼神过去,继续啃鹅屁股。
苏青柏:“……”
公孙烨阳差点笑出来,又觉得实在太失礼,憋住了。而雪境,依然秀逸宛然。
“苏雅梅让我带话,说她很好,不要挂念。”林小野丢下话,甩了筷子猛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苏雅梅生母余氏反应过来时,已没了林小野的影儿。急切的扑跪到雪境身侧,含着泪问:“王爷,不知小女梅儿--”
“不知。”雪境淡淡回答,声音轻盈如雪花飘落。
余氏愣住,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呆呆的忘了反应。
公孙烨阳在一边嘿嘿一笑,“嫂子经常外出也不知道做什么,境可是宠着呢,从不过问嫂子的事!”
雪境淡淡看了他一眼,随意瞥像苏青竹,见那温玉般的脸上黯然一闪而逝,瞬时又恢复温润从容的谦谦君子模样,笑意宛然。
“王妃,”和儿暖儿紧跟着林小野出了饭厅,暖儿不由劝道,“王妃——”
“站住。”林小野的冷喝打断了暖儿的话。
前面一灰布女人战战兢兢的停下,立刻转身朝林小野跪下直磕头,嘴里不住喃着,“奴家知错……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林小野平视着前方,除了刚才那一眼,便不再施舍半个眼神给那如烂肉瘫在地上的老女人,平淡如常的吩咐:“把这打骂过本王妃的贱奴拉出去,用鞭子抽一顿再轮翻拿辣椒水盐水淋一遍,没死就算了,让她活着,死了就剁了喂狗,别浪费了这一身肉和骨头。”好似在说“把这白菜拿去切了,煮汤”。
话落,那黄嬷嬷看着眼前金线绣制的花鞋,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王府侍卫来了两人将黄嬷嬷拖了下去。苏府仆人只敢直愣愣站着。
和儿暖儿随在林小野身后,目不斜视。他们虽是苏府丫鬟出身,但,从王妃出嫁那天,她们便也彻底脱离苏府。而且王妃那一身的伤痕,她们深知有多可怖,也亏的王妃小女子忍受的下来。
苏青竹把寒梅院安排给了林小野和雪境住。公孙烨阳被安排在东院厢房。各自回房休息时,公孙烨阳对着雪境挤眉弄眼一番,阴阳怪调的说:“把握机会!第一次同房呢!”
雪境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轻皱淡眉,“不想笑就别笑,丑。”
公孙烨阳脸部直抽筋,慢慢敛去了灿烂笑容。看着雪境高华静然的背影在桃树间隐现,那短短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想到了他们在楚薇山上师门初见便大打出手;想到山中练武两人的斗智斗勇,想到深林采药,境的舍身救己;想到境当初的意气风发,战场神勇;想到境遇那澜月的浓情蜜意;又想到境的为情伤……微苦的笑容渐渐放大成释然的阳光灿笑。发疯的冲雪境快要看不见的背影挥手大叫:“境!公孙难得动心的女子可要好生对待!”
他其实很清楚,她不是自己的美娇娘,自己也不是她的如意郎。至于境是与否,就看造化了。现在他还是醉死温柔乡吧!
雪境看着眼前绿意盎然的桃树,轻轻勾起了唇角,浅淡笑容像这绿叶葱葱里的一缕阳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