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乐王府仆人不多，在府内走上几圈不会碰上多少人。仔细观察，会发现，每个侍卫侍女都站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多之，一处景，且可以对命令突发状况迅速做出反应，还能配合另外的人。而少之，则一分幽静。那树那花那缦回的廊坊便呈现原汁原味的美态。
林小野觉得，这座偌大的府邸，因为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立在一处的丫环小厮而固若金汤。
她倒是很好奇，那位战神王爷是怎么把这些人训练出来的。听说，连烧火丫头担水小厮甚至倒夜香的都是从都城带来的。真是忠心耿耿，毫无怨言。
“王妃，林姑娘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清桂一身浅黄色罗衫，垂首立于林小野身后。
“清桂啊，”林小野无意义的喊了一声。听到清桂在身后恭敬的回了声“清桂在”，转身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玩味的笑着道，“真是个标致的美女。”
清桂白净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低着眼睑清清淡淡的回：“谢王妃夸奖。”
林小野撇了撇嘴，收回手大步朝林草的院子走，很是嫌弃，“雪境怎么把自己的人都训成木头人了，呆板得没点儿活力。”
清桂无言，独立风中思考，她的举止有度、言语恭顺，为何就成了王妃口中的呆板？
公孙烨阳坐在飞檐的折角阴影里，给自己灌了口酒。看林小野走了，而清桂呆立在那儿，勾唇笑了一下。呆板？清桂呆板，那何种模样才叫不呆板？
突然之间瞥到一抹浅灰，隐在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里，若不是那头流光的墨发，还以为一株挺拔的树。
境……
公孙烨阳突然没了喝酒的兴致。缓缓放下已送到嘴边的酒壶，瞧着那抹孤静宁好的浅灰，瞧着他袍角翩翩，瞧着他青丝绕阳舞，悠然旋身－－那眼，好似望过了千山万水滚滚红尘，只剩了满目宁静。
公孙烨阳扯开嘴角冲雪境摇了摇手里的酒。起身一跨，人便如落叶一样，飘落在雪境面前。
“喝酒，找上莫和云开？”
雪境弯了双眼，唇边的笑让阳光也留恋，轻颔首，“好。”
公孙烨阳抓住雪境臂膀，脚下一点，身如纤蝶穿花，几个飞掠稳稳站在了舒云苑听花阁。
才跨过偏院的木门，一条毛色光亮，身形健美的大犬欢快的叫着奔了过来。林小野侧身一让，大犬扑了个空。却不依不饶的摇着尾巴围着林小野兴奋的转。
“阿癞，门口守着。”林小野脚步不停，手拍了拍大犬的脑袋向门一指。
阿癞呜咽了一声，耷拉下耳朵，有气无力的朝门口走，期间一步三回头。
“你条癞毛狗，毛长齐了以为你就不是狗了？养你就是为了看门的，你还想去捉耗子？速度点！门口去蹲着！”林小野斜着眼睛鄙视那条狗。到后面，声音一沉，大犬一眨眼窜出去了。
“呵呵，”林草笑出声来，见林小野望过来，施施然行礼，“公子安好。”
“起来吧。找我有事？”林小野随意的挥了挥手，坐到院中的石凳上。
“近日休息也够了，身体也调养足了，望公子能让林草做些事以报公子援手之恩。”
林小野手肘搁在石桌上，支着脑袋看面前目光清明坚定的女子。有些枯黄的头发挽了个髻，只插了一朵白色小花作装饰，身上一件水红色襦裙，裙脚舞动。倒是有几分清水芙蓉的清丽。
“你说你十来岁开始接客，现在多大岁数？”
“十之又五。”
“那些男人床上会让你摆些奇形怪状的姿势吗？”随意的语气却直戳人痛处。
林草一僵，才养得红润的脸瞬间退去了全部血色，眼睛泛红，嘴唇发白发抖，“……是。”
林小野看了她一眼，跷起二郎腿，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石桌，显得冷漠无情，“那身体应该很柔软吧？”
“……”林草咬着下唇，浑身发颤。难堪得想就此死去。她的脑海里一幕幕的翻着那不堪肮脏的画面，她最不愿面对的过去。
“回答我。”
“……是。”
林小野看着脸色苍白，眼神闪躲的林草。在风里颤着的身体，纤瘦而卑微。林小野虚眯起眼睛，表情冷然，“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是逃避了就不存在的。你想清楚你能干些什么。”看林草想说什么，又飞快的接着说，“府里一群丫环小厮，能做的不能做的都有人做。你能做什么？就算你什么都能做，可是，你的位置在哪里？”
林草沉默。呆呆的立在那里，麻木了。
“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林草吗？”林小野站起来，走到林草面前，对上她抬起的眼，“因为草贱，被人被动物踩来踏去，但是死活要活下去，还不要脸的长得到处都是。你说，要是草都去自杀了，这个世界会成什么样？”
“噗”，林草喷笑。眉眼弯弯，淡色的瞳清澈水亮，望进去，竟有几分潋滟的妩媚。心中却是激荡难平。
草贱……却长得到处都是……
林小野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林草。有清朗的风绕着两人流淌，衣衫舞动，青丝扬。天上铺满了白色的云朵，有的厚重如囤棉，有的轻盈似飘絮。相间的空隙里，那透出的蓝在大片大片的纯白里显得无比纯净清澈。看着，好像能透过那一小块蓝看到天的另一边。
林小野突然想到了一道题，根据例句仿写。例句似乎是：天上的云朵像是草原上的绵羊，白白的。
她仿写的是：天上的云像水里的鹅，也是白白的。
那会儿，夏荷看了苦笑不得，一直叹说生个女儿一点不像自己。仿个句把人笑死。
“公子，”林草在沉淀的安静里突然出声，唇角的笑五分得意，五分媚意，甜甜腻腻道，“奴婢会伺候男人。”
林草身上最后一点自卑和阴暗似乎散去了，整个人像甘泉洗过，清新，温润，透着一股通达的秀美以及含蓄的精明。
林小野微一愣，笑开来，开怀而张扬，“会伺候男人了，那从此，就学学怎么玩弄男人吧。”就知道这个人是个聪明的，她喜欢。
“奴婢定不负公子期望。”林草柔媚的曲膝施礼。</p>